123 卷三小結局
我自天明等到月升,自月升等到月落,可幫我熱飯菜的臭小子卻再也沒回來。
我等不到他便不離開房間半步,只是守着,生怕他回來見不到我,飯菜再冷掉。
肚腹咕嚕嚕的一直喚一直喚,可我顧不得,我要等那個幫我熱飯菜的人回來,我要等他,親自問他一句:“十里堡你可願意陪我去。”
或許我只想問:“昨晚的事你可後悔了。”
又或者我只想大聲告訴他:“昨晚的事,我與你的事,我錢招招不悔!”
但臭小子不給我機會說。慕蔚風先是陪我等着,後來也急了,便去尋,尋來尋去尋不見,直到夜深他迴轉,面色都沉沉的。
再後來連載浮那不靠譜的廝都來了,竟是笑嘻嘻遞給我酒葫蘆,說什麼一醉解千愁。可我與閆似錦兩情/相悅,正蜜里/調油,我還想去臭小子第一次到人界的地兒,還想去吃酸菜火鍋,去感受那種滴水成冰,怎麼就要解千愁了?!
我哪裏有愁?哪裏有愁?!
日頭再升起,月兒再高掛,風來了又止,雨下了又歇。我只是黏在椅子上,呆愣愣的等着為我熱飯菜的人迴轉。
“飯菜都涼了,吃了對身體不好。”
“我只是幫你熱熱。”
“你後悔么?”
所有所有的畫面皆往我腦內擠,可我不傷心,我不難過,我沒有千愁萬緒,因我相信,臭小子不會離我而去,無論何時,都不會離我而去。
夜深,星起。
要我一醉解千愁的載浮卻先醉了,酩酊大醉。他蜷縮在牆角,口中有一句沒一句的不知在說何。我沒心思去聽,只是一動不動的等着我的歸人。
這日月更替怎如此快呢?為何我不能合眼呢?到底幾個日出幾個日落了呢?
我獃獃坐着,慕蔚風輕觸我肩頭:“師妹,聽師兄的話,不吃不喝你身體會垮掉的。”
我抬起頭來朝慕蔚風笑,道:“不會垮,我不能吃喝的,我就這麼大個肚腹,萬一吃飽了一會他回來,我會吃不下,到時他會失望的。”
夜風極冷,我不由打個哆嗦,拒絕掉慕蔚風及時遞過來的袍子,只再道:“我不想他失望,他辛辛苦苦為我做了一桌子飯菜,臨走的時候告訴我,是要幫我去熱一下,是怕我吃冷飯冷菜垮掉身體。我怎麼能先吃呢?怎麼能令他失望呢。我要等他——”
也不知誰在輕聲啜泣,我眼前一片霧氣蒙蒙。透過眼前霧氣瞧,慕蔚風也不知怎的了,堂堂七尺男兒竟偷偷拿袖口擦拭眼角,想來是在思念誰吧?!
是啊,思念,定然是他在思念着誰,所以才忍不住淚珠子。
我朝他笑,正要說何,卻聽牆角蜷縮着的載浮大罵:“他娘的,算我載浮白活了!我他娘的引/狼/入/室,他娘的看錯人,我就這麼一個女弟子啊!你怎麼能騙人又騙心!你怎麼忍心走?!就算你有一萬種臨時離開的理由,和我這個當師傅的說一聲好不好?!就算你有一萬種不得不離開的理由,和你那個大師兄說一下好不好!”
載浮一向這樣了,總喜歡罵罵咧咧的爆粗口。不過他在罵哪個我卻是不知了。我錢招招正與小師弟濃情蜜意,載浮口裏那個騙人騙心的傢伙,一定與我無關。
是的,與我無關。
我堅定了信心,確信臭小子一定躲在哪兒要給我個驚喜。他可是鄭重問過我後悔不後悔的!他可是與我說過好多好多誓言的話呢。他與我的相處點滴都證明他不是載浮口中那種人。
他臨別前與我說的那些體己話,與我笑鬧,都和往日無異。他只是去幫我熱熱冷掉的飯菜而已。
我不停告誡自己,絕不可以像載浮那樣,隨意爆粗口。我不停提醒自己,要清醒的等着他,並在他回來時,遠遠聽得了腳步音便第一個跳過去替他開門。
到時我會接過他手中的飯菜,並趁機給他一個爆栗,當然要跳起來打了,臭小子個子比我高出許多,他還因此笑話我是個小挫子呢。
北疆話,聽起來挺有趣,我在臭小子那兒學會好多好多呢。
“就會這樣尿拽的。”
臭小子替我擦拭淚珠子的場景又在眼前晃,他對我那般溫柔,怎麼捨得令我哭?!
我只是等着等着,卻不想昏昏睡去。
“篤篤篤。”有叩門聲響起,在凄冷的夜晚格外刺耳,但那叩門聲是令我無比欣喜的,我忙不迭去推門,果然就見臭小子立在門口。
他依舊着一身純黑袍子,剪裁極為合體的袍子,渾身上下無任何裝飾。
他朝我笑,還是那副弔兒郎當的樣兒,嘻嘻笑着,並高舉起手中食盒:“大姐,你瞧你餓成什麼樣兒了?!至於不,我不就去熱下飯菜,餓出黑眼圈了,呀呀,你知道不,北疆有一種熊,你現在這個樣子特像呢。”
我伸手去打,本用了大力氣到他胸膛卻變得輕飄飄,只似替他撣灰塵般,“你是去北疆熱飯菜?這麼多天呢!我都快餓死了啊!快讓我看看,都有什麼好吃的!”
自他手中接過食盒,我忙放在地上打開,當蓋子徹底拿下,就發現內里空空的,只能看到我自己。
“這是什麼啊!食盒底兒露了!”
我邊說邊回首,準備問臭小子一個究竟,並想着臭小子必然又是少年心性,逗我呢!可當我回首,竟發現身後空空如也,什麼都無。(www.pnxs.com平南文學網)
沒有閆似錦,沒有閆似錦!
只有空!
空空的地界,就像我突然被掏空帶走的心,那些無處安放令我發狂。而空也會無限放大,無限延展,並逐漸漆黑。
空空的漆黑境界什麼都沒有,只有令我窒息的孤獨之感。
突然間眼前幻象叢生,本是漆黑的地界開始有了無數景象,財神招招拖着受了傷的身子爬上樹,卡擦一聲踩斷枝杈自樹上摔下。
一路滾啊滾,自那通天石階上滾到底兒,一動不動的小小瘦瘦紅身子。
跟在華陽身後亦步亦趨的財神招招,盜姻緣線的財神招招,人界血流漂杵時哭泣無助的財神招招。
一幅幅畫面似皮影子戲一般,幕幕在我眼前急速閃過。我有心抓住,終是兩手空空。
“我在哪,我在哪?!”
我大聲喚,應我的只有迴音。
“閆似錦!你不要離開,不要離開我,求你!”
我嘶聲喚着,眼前就又有了一個個閆似錦,朝我笑的,朝我擠眉弄眼的,手裏拎着個柳條枝的,坐在籬笆牆上晃動着兩條長腿的,認真看着我問我後悔不後悔的,以及最後離開我時,立在門外朝我高舉手中食盒的。
許多許多的閆似錦,許多許多的過往。可即便這般多的閆似錦,即便我已經很努力的伸手,依舊抓不住任何一個。
哪怕只是一片衣角。
所有的閆似錦都已離我而去,自此天涯海角,自此人間天上,我錢招招再無一個閆似錦!
再無一個閆似錦!
“閆似錦,求你別走!”
猛的驚醒,只覺衣衫前襟一片濕,不由抬手擦,果然就在臉頰上觸到一顆顆淚珠子。湊到眼前瞧,原來淚珠子是晶瑩的。放在嘴裏嘗,原來世人並不哄我,淚珠子真真是鹹的。
我錢招招會流淚了,我錢招招要歸位了,我錢招招有着那樣的身世,那樣的兄長,我錢招招應該仰天大笑的。
可為何,我心一抽一抽的,疼……
那種疼我無法用言語形容,更無法用文字表述,只似有一雙無形手,在一點點一寸寸的捏我心尖兒,捏緊了團成一團再鬆開,鬆開了再一點點揉爛。我無法喘息,沒有任何一丁點的時間,令我喘息。
我只是覺得接下來不知該如何,這漫長歲月我該怎樣才能熬下去。
我不得不認同慕蔚風所言,閆似錦隻言片語都未留下便棄我而去。我不得不認同載浮口中那個負心人就是閆似錦,我不得不認同我錢招招畢竟還是個俗人。
大俗人。
哪怕我曾萬分不解前世之招招為何那樣放低自己委屈自己,哪怕我曾那樣以為自己只是個三界第一懶鬼,除了吃喝,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真正入我心,攪我神智。
這一刻我還是認輸了,錢招招這一回,輸得徹底。
我竟似天下間所有平凡女子一般,成了棄婦,並心心念念的想着那個人,無法控制的以為他還會回來,他應該有一萬種必須突然離開不留隻言片語的理由。
就這般頹廢了許久,我不得不接受閆似錦已離我而去的事實。於是我開始怕入夜,怕一個人,怕想起那個曾經活生生出現在我生命中的人。
也許是時候該做些什麼了,也許只有忙碌起來,才能令思念不再成狂。
這些日子慕蔚風與載浮一直寸步不離的陪着我,生怕我一個想不開尋了短見。但錢招招不是尋短見的人,就算閆似錦真真是個騙子,有機會見到他,我也要親口問過才能確定,才肯徹底放棄。
我接受了一些事,並不代表我要放棄。
想通了以後,我便在閆似錦不辭而別的第十七日頭裏,趁着慕蔚風與載浮皆疲累過度睡去之機,洗了個臉,並去劉村村頭那家麵館吃了一大碗陽春麵。
這些日子以來我雖沒胃口,可素素還是會每日為我送來一碗蛇蛻湯,強令我灌下。素素只是為我送湯,卻沒有陪我。
反而是慕蔚風與載浮兩個大男人,寸步不離的陪着我。
我不吃喝也不解溲,自然他們沒有什麼不方便。本就是修行之士,就當辟穀了,十七八日不吃不喝,不會如常人一般死翹翹。
但在今日我還是要好好吃上一頓飯,只因接下來我要啟程了。
十里堡,先去十里堡,再去北疆。
當我將最後一口面咽下,抬眼,就瞧見素素不知何時已立在我面前,正朝我淺淡笑着:“姐姐,恭喜你終於勘破情關。”
我放下碗,拍拍肚腹,只道:“走吧,我們去十里堡。”
“現在?”
“對,就是現在,立刻馬上,我簡直片刻都不能再等。”
“好。”
素素臉上的笑意就更濃,當先折身走,想是要尋個無人地界化作原形,帶我一路飛向十里堡。
我緊跟在她身後,細細咀嚼她那句勘破情關,不由苦笑。
有風吹過,送來一片枯黃落葉,應是深秋了吧。這風,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