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咫尺天涯
隨着熟悉的鸚鵡叫聲響起,黑暗中隨即有一縷勁風襲來,鳳羽從驚愕中迅速回過神來,腰肢一擺,伏在地上的身體朝旁邊滑去,感覺那縷勁風幾乎是貼着她的衣衫掠過。
“噗”的一聲悶響,她剛才伏着的地面,那層厚厚的氈毯瞬間碎裂開來,飛舞着濺起的絨毛。帳篷里歇息的人已經被驚動,而且從他的出手來看,竟然是一個絕頂高手!
什麼樣的商隊,竟然會有這樣的高手?
鳳羽心裏暗驚,用足目力,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向自己這個方向撲來,就在她避開那縷勁風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呼吸,就這麼一點細微的聲音,就被那人敏銳的捕捉到,並毫不猶豫的朝這個方向襲來。
其人的武功修為、心思反應可見一斑。
掌風挾着雄厚的真氣襲來,鳳羽已經避無可避,她右拳往地上一拍,身體微微往後一縮,左掌屈指握拳,真氣在肌膚下流轉,拳頭已經迎向那人的掌心。
拳掌相擊的一瞬間,鳳羽鼻端聞到淡淡的草木香味,同時,拳頭上的肌膚,敏銳的察覺到對方掌心中流轉的真力屬性,讓她終於確定,此人就是蕭越。
按照她之前看到的消息,逸王蕭越領着大齊的出使隊伍,至少還要十天才能到達烈城,可是此時商隊所在的地方,離烈城不過一天一夜的路程而已。
無暇思忖蕭越為什麼會離開大齊出使隊伍,假扮成商隊提前這麼多天趕來,鳳羽硬接了蕭越一掌,只覺得胸口氣血翻湧,煩悶不已。不過她也藉著這拳掌相擊之力,身形飄然滑開。
黑暗中,那人低低哼了一聲,似乎也對來人的身手有些吃驚:“來者何人?”聲音溫潤輕柔,卻隱含殺機,鳳羽再一次確定,此人確是蕭越。
蕭越話音剛落,黑暗中就見他的身影絲毫未停留,一邊說,一邊已經欺身而來,一掌接一掌的劈向鳳羽,間或大袖飄飛,裹挾着雄厚的真氣卷向鳳羽。只不過鳳羽能感覺到,蕭越並沒有下殺手,顯然是打着生擒的念頭。
鳳羽也不說話,只是專心和蕭越纏鬥。她的九重天晉入到第123章分散的三隊人馬回來,在那商隊必經之路上埋伏,扮作馬賊模樣,沖亂商隊,不必戀戰,只要不間斷的騷擾他們,拖慢商隊入烈城的行程即可。”
又有屬下應聲離去。
“本王會親自改扮,潛入商隊。圖爾恭那裏若有什麼消息傳來,都交由驚雨處理。等到了烈城之後,本王自會跟你們聯絡。”
……
蕭越跨入帳篷的時候,臉上神情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帳篷裏面壞掉的軟榻已經換掉,錦褥亦重新鋪好。無筆就像尊門神,一動不動地立在帳篷裏面。至於那少女,則悠然自得的坐在案几旁邊,吃着盤子裏面的點心。
打發無筆出去后,蕭然坐在案幾另外一側,盯着少女,良久,他薄唇慢慢勾出笑意:“你一點都不擔心那位受傷的男子,想必是把他安置妥當了?”
蕭越離開帳篷后,吩咐商隊管事和無墨暗中搜查整個車隊,不料卻沒有查到任何蛛絲馬跡。只不過他忘了一件事情,他的馬車何等尊貴,而且就停在帳篷旁邊。就像不會有人想到搜查他的帳篷一樣,商隊管事和無墨自然也沒意識到要搜查他的馬車。
百密一疏,而鳳羽也是抓住了人的心理死角,所以一番搜索下來,蕭越得知整個營地里,並沒有查到有受傷男子,心裏也是疑惑叢生。
“不勞公子費心。”鳳羽垂下眸子,長長睫羽遮住目中神情。
“怎麼稱呼姑娘?”蕭越心下越疑,面上卻越發淡然,隨口問道。
“天鳳,如何稱呼公子?”
“我姓蕭,行五,你可以稱呼我為五公子。”蕭越思忖着,這女子的名字裏面,也有一個鳳字。
“多謝五公子庇護,如果無事,天鳳就不耽誤公子歇息了。”鳳羽起身,毫不客氣的端起一盤點心,就要離開。
“姑娘要去哪裏?”蕭越含笑問道,右手修長的手指,卻有意無意的拈起案幾棋盒裏的一枚棋子。指尖真氣流轉,裹着那枚棋子不斷旋轉,似隨時要彈射出去。
“以天當被,以地當床,好好睡上一覺。”鳳羽伸了個懶腰。
“天鳳姑娘既然託庇於本公子處,豈能委屈姑娘露宿野地?天鳳姑娘就暫且歇息在此處吧。”蕭越手指凌空一抓,軟榻上的錦褥凌空飄起,展開來落到了帳篷的角落裏。
明明是要看住自己,讓自己無法脫身尋找受傷的男子,偏偏還要說的冠冕堂皇,還真是蕭越的風格啊。鳳羽瞥了一眼鋪開的錦褥,淡淡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五公子了。”緩步走到錦褥邊,隨手整理了一下,躺下來后捲起一半錦褥,裹在身上,背對蕭越,閉目養神。
蕭越隨手拿了一卷書,斜倚在軟榻上看了起來,擺出徹夜看書的架勢,聽着角落裏的少女鼻息慢慢沉下來,似是已經睡熟。但是蕭越才不相信,這少女會這麼乖乖的睡着,棄受傷的同伴不顧。
過了小半個時辰,少女忽然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從錦褥里爬出來,就往帳篷門處走去。“嗖”的一聲,一縷勁風從少女耳邊掠過,打在帘子上,帘子邊往外一盪,鳳羽伸出抓帘子的手恰好落空。
“天鳳姑娘要去何處?”蕭越的目光還停留在書本上,右手擱在旁邊的棋盒上,修長的手指拈着棋子。
“上廁所。”鳳羽眉毛挑起,略帶譏諷的說道,“難不成五公子不准我上廁所?還是說,五公子還要我當著你的面上廁所?這種當面入廁之事,就算五公子想,我也做不出。”
蕭越一怔,眸子微有怒意,少女的話連譏帶諷,不過偏偏他卻無法應對。頓了頓,他面色恢復正常,淡淡說道:“外面人多眼雜,那些追殺姑娘的強人,也只是暫時被打發走,只怕未必相信本公子的話,姑娘小心。無色,你陪着姑娘,這是本公子的愛寵,外面的護衛見到它,就知道你是本公子的人。”
無色撲棱着翅膀,盤旋在鳳羽頭頂上,小眼睛露出興奮之色。主子那句愛寵,顯然讓這隻鸚鵡異常受用。
派只鸚鵡來監視自己?鳳羽瞥了眼無色,本姑娘要是連只小鳥都搞不定,直接買塊豆腐撞死算了。鳳羽在心裏冷笑一聲,也不回頭,直接掀開帘子走了出去。
出了帳篷后,無色收起翅膀,毫不客氣的落在了鳳羽肩膀上,歪着小腦袋,圓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少女的側臉。
無筆和無墨站在帳篷外面,見鳳羽走出來,目光掃過她肩膀上的花哨鸚鵡,垂手靜立一邊。
果然,一路行去,那些巡夜的護衛雖覺得這少女面生,但是看到她肩膀上的鸚鵡,都只是躬身行禮,沒有一人多言。
“就算你是一隻母鳥,也不能偷看我上廁。”鳳羽轉到一輛大車後面,見四周無人,側過頭,面帶微笑對無色輕聲說道。
鸚鵡無色心裏猛然生出一種危險的感覺,翅膀一張,就要飛離鳳羽的肩膀,不料翅膀瞬間被人拎起。一根細長的草莖飛快在它的尖嘴上纏繞起來,牢牢綁成一個死結,封住了它即將衝出口的叫聲。
鳳羽用細長的草莖把鸚鵡的雙腿雙翅、脖子尖嘴都纏的結結實實,變成了一隻比木乃伊還木乃伊的包裹,只露出它的兩隻小圓眼睛。
“先在這歇着,等本姑娘上完廁所,再帶你回去。”鳳羽把鸚鵡無色往大車下面一扔,身形掠動,已經消失在了夜色里。
躺在馬車裏的蒙烈王,鳳羽剛離開不久,他就陷入昏迷中。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昏昏沉沉中感覺到清涼的水滴到唇邊,他貪婪的喝着甘甜的涼水,第一次覺得這普通的清水,勝過所有的山珍海味。
鳳羽微蹙眉頭,拎着皮囊,小心翼翼的往蒙烈王嘴裏倒水。男子臉上緋紅一片,乾裂的嘴唇上浮起一層白皮,體溫熱的燙人。顯然她離開前,蒙烈王的那副精神奕奕的樣子,只是勉力偽裝出來。當時她沒多想,此時事後再想起來,蒙烈王想必是耗盡真氣,才用那樣的法子,讓她吃下那顆琥珀千年晶。
一邊喂蒙烈王喝水,鳳羽一邊在心裏告誡自己,這個男人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發誓過,要毀了他,不管他對她做了什麼,她都無需感動,也無需感激。他們現在只是彼此為了生存,互相利用而已。
僅此而已!
“母后,我、我也是你親生的孩兒,你、你為什麼要殺了我?”蒙烈王閉着眼睛,喃喃說道。
“為什麼……為什麼……”男子用嘶啞的聲音呢喃着。
“父王強娶了你,你恨父王,恨父王讓你有了我這個兒子嗎,你從來沒有抱過我……”
“你不想有我,我偷偷聽過嬤嬤說,你當時想了很多法子,要偷偷打掉肚子裏的我,如果不是父王看的嚴,這世上,就沒了我吧……”
鳳羽垂着眸子,聽着昏迷中的男子不斷喃喃自語,聲音幾乎輕不可聞,但是她還是聽清楚了每一句話的內容。
有怨、有恨、有無奈、有憤怒、有不甘、還有凄涼……
鳳羽把水囊放到一邊,用衣袖擦去蒙烈王嘴角的水漬,不料蒙烈王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滾燙的臉頰貼在了她的掌心上。
“母后,不要拋下我……”
鳳羽剛想用力掙脫蒙烈王的手,不料卻看見一滴淚珠從他緊閉的眼角滑落。她慢慢放鬆了手臂,掌心貼着男子滾燙的臉頰,低低嘆息了一聲。
最後,鳳羽點了蒙烈王的睡穴,看男子沉沉睡去后,她才悄無聲息的離開馬車,繞了一圈,回到藏着鸚鵡無色的大車邊,伸手去那縫隙里去摸那隻花哨的小鳥,不料卻摸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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