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險死還生
蒙烈王向真啟招手,臉帶笑意,看不出什麼異狀。
王太后心念急轉,摸不清蒙烈王的用意。她相信真啟身世是隱藏最深的秘密,天下除她之外,只有真丞相、真陌、真夫人三人知道,蒙烈王應該不會知道。想到這裏,她略微鬆了口氣,但是攜着孩子的手卻沒有放開,面色從容,淡笑道:“這是真大將軍遺下的小公子,本宮年齡大了,就是喜歡這些小孩子。王沒養過孩子,別嚇着孩子。”
王太后竟然含沙射影的指出蒙烈王沒有子嗣一事,殿中諸人心中頓時一凜。鳳羽心中則是微微驚訝,王太后以進為退,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還不動聲色的把真啟留在身邊,難怪當年這女人會在老王去世后,一手掌握蒙國大權數年之久。
“本王雖然沒養過孩子,不過本王曾經當過孩子,”蒙烈王嘴角笑意不變,但是眼底卻已經冰冷下來,緩緩向王太後走去,“既是真大將軍遺下的骨血,又如此討王太后的歡心,本王定要好好賞賜這個孩子。”
真啟此時看到殿下站在眾貴婦之間的母親朝自己使眼色,頓時乖覺的從王太後身邊站起來,走到旁側,對着蒙烈王躬身行禮:“真啟參見王。”
蒙烈王的手掌輕輕按在真啟的頭頂上。
鳳羽幾乎屏住呼吸,雖然知道以蒙烈王的心機隱忍,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之下格殺這孩子泄憤,但是萬一要是下什麼陰手,損了孩子的腑臟經絡,那倒不是不可能。這小孩子如此玉雪可愛,況且身為王太后的私生子,並不是他的錯,他是無辜的。
此時座上的王太后,看着蒙烈王輕輕撫摸孩子頭頂的手掌,臉上神色不變,但是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緊緊攥起,白皙透潤的手背上,青筋慢慢綳出。
就在這時候,鳳羽忽然上前兩步,有些粗魯的按着真啟小小的肩膀,厲聲說道:“你這小孩子,怎麼如此不懂規矩?竟敢站在王的面前,還不趕緊跪下?”
真啟被鳳羽的聲音一嚇,再加上肩膀上的奇怪力道,小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一跪,拜伏在蒙烈王身前。
蒙烈王本來撫住真啟的頭頂的掌心,猛然一空,掌心蓄積的陰勁原是想注入到孩子的身體裏。陰勁入體后,當時看不出什麼徵兆,但是過上十天半個月,這孩子的四肢就會慢慢開始疼痛,使不上任何力道,到最後卧床不起,無法動彈,偏偏還會意識清醒,算起來,真是人世間最殘酷的折磨。
但是沒想到鳳羽突然出來,破壞了他的計劃,只是她的做法卻又讓蒙烈王無可挑剔。
“天鳳奉筆何須跟個小孩子計較這些?”蒙烈王收回懸在空中的手,漠然說道。
看見蒙烈王的手收回去,鳳羽心裏鬆了口氣,她剛才感覺到蒙烈王身體瞬間散發威壓,似有真氣隱隱流動,心知蒙烈王即刻就要對真啟發難,情急之下立刻出手,救下真啟。
“天鳳奉筆原來就是這般苛責一個小小孩童嗎?”真妃低柔的聲音傳來,隨後,衣裙窸窣聲響起,真妃走了過來,扶起真啟,瞪了鳳羽一眼。
鳳羽面無表情的站回蒙烈王身後,並不理會真妃。
真妃對蒙烈王嬌嗔道:“王,這可是臣妾的侄子,天鳳奉筆行為也忒粗魯了些,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女官,怎麼敢對臣妾的侄子這般無禮。王要好好責罰她才是。”
蒙烈王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真妃,琥珀色的眸子閃動着意味難明的光澤,竟讓真妃不由自主的閉嘴不言。
“明天真夫人帶着這孩子搬到真妃那裏住吧,真大將軍為國戰死沙場,真大將軍唯一的血脈,本王定當好好撫養。”蒙烈王此話一出,王太后和真夫人面色都是微微一變,真妃不知道真啟的身世,但是王太后和真夫人卻是清清楚楚。
真啟入宮,相當於在蒙烈王的眼皮下生活,王太后和真夫人並不知道蒙烈王已經知道了真啟的身世,但是畢竟心虛。不過王命既出,真夫人也只能謝恩,至於真妃,卻是喜笑顏開。
“愛妃和諸位夫人好生陪着王太后。”蒙烈王說完,徑直揚長而去。
回到書房以後,蒙烈王才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鳳羽:“天鳳,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阻我動手?你既知道那孽種的來歷,就知道本王定不會放過他。”
“小孩無辜,這不是他的錯,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就當找正主子,在一個小孩子身上撒氣,算什麼?”鳳羽迎着蒙烈王的視線,淡淡地說。
“小孩子無辜?哼,你倒是一片好心,當年本王還是孩子的時候,怎麼不見人說本王無辜?若不是天佑本王,只怕本王早就被人打殺了!”蒙烈王薄唇勾出一抹譏諷的笑意,眼底冰冷。
“我若不見,那是沒辦法,但是我若見對無辜小孩子動手之事,自會盡我所能去阻止。這是我信奉的處世之道,不管在什麼地方,對什麼人,都如此。”鳳羽淡淡地說,她來自現代社會,再加上在童年時候的經歷,讓她無法像古人一樣,視人命如草芥,尤其是孩子的生命。
蒙烈王看着鳳羽,良久忽然輕笑起來:“本王的奉筆,果然不同於一般女子,難怪有人對鳳大小姐念念不忘。本王收到消息,大齊那面派出使臣來烈城,調查上次強人借西項名義,破壞本王婚事,強擄公主一事,天鳳可知道那使臣是誰?”
“大齊派使臣來烈城?”鳳羽微微蹙眉,直覺此事不簡單。
“不錯,說起來,那使臣你也識的,就是大齊五皇子逸王殿下。”
逸王蕭越?鳳羽自然記得,當初離開齊都的時候,她和蕭越在一番打鬥中,她重傷了蕭越。此時,她和蕭越過往的舊事一一在腦海里閃現,兩個人其實並無私怨,只是立場不同,註定只能分道揚鑣,甚至想做個朋友都不可能。
“逸王親自來烈城?以逸王的身份,哪裏需要他來?莫非其中有什麼緣故?”鳳羽忍不住問道。
“因為西項皇朝也派了使臣前來烈城,那強人破壞本王的婚禮,本就是打着西項人的幌子,西項皇朝自然是要查清此事,看看是哪伙強人,竟敢讓他們背黑鍋。西項皇朝派出的使臣,是他們的大皇子,權傾朝野的哥舒翰。”
“還真是有趣啊。”鳳羽喃喃的說,逸王蕭越和大皇子哥舒翰,這樣重量級的人物,都跑到烈城來,只為調查大齊公主被擄一事,打死她她也不信。
西項的使臣來的比大齊使臣快,畢竟他們距離烈城更近一些。蒙烈王帶着一眾護衛,親自出城五十里,迎接西項使臣。長樂公主是哥舒翰的異母妹妹,說起來,哥舒翰還是蒙烈王的大舅子。
蒙烈王沒有帶大臣,只是帶着貼身護衛去迎哥舒翰,顯然是要以親戚的身份先和哥舒翰見面。也不知道蒙烈王出於什麼心理,把鳳羽也帶在身邊。鳳羽騎着一匹黃驃馬,跟在蒙烈王的身側。
大黑馬白毛被蒙烈王養在王宮馬廊里,大約是擔心大黑馬的腳力實在太好,一旦放開蹄子飛奔,這裏沒有一匹馬能追上它,所以蒙烈王並沒有把大黑馬帶出來。
算起來,自從上次出城去大裂谷尋找蕭然下落,已經過去幾個月了,鳳羽一直就沒有出過烈城。此時已經是初夏時分,烈城外面起伏的小山丘上,已是一片濃綠,有些野草甚至超過了馬腹,
天高地闊,藍天如洗,這般天氣,讓鳳羽的心情一振,不知不覺,馬速漸漸快起來。這匹黃驃馬也是神駿非凡,跑着跑着,就聽到身後馬蹄聲漸漸稀少,只有蒙烈王胯下的坐騎,還不徐不疾的跟在她身側。
如果不是鳳羽心裏隱藏的復仇大計,以及身上功力被封,她真有一種衝動,就此離開烈城,天高地闊,任她馳騁。
“蕭然,等我為你報了仇,我就帶着白毛離開這裏,到白毛的家鄉天山去。你說當年你是在天山抓到白毛的,你說那裏的景色很美很美,我在那裏等着你,一直等着你,好不好。”鳳羽看着遙遠的天際,喃喃自語。
很快,黃驃馬衝上了一座土丘,停了下來,這裏地勢頗高,站在土丘上游目四顧,視野越發開闊。蒙烈王停在鳳羽身側,琥珀色的眸子在陽光下流光溢彩,俯瞰着遼闊的大地,這是他的國。
“天鳳,這片土地,是如此美麗,又是如此殘酷,想要在這片土地上掙扎着活下來,就要學會在血與火里拼殺。我本以為,這是這片土地的宿命,可是青蒙城,卻讓我看到了另外的出路……”蒙烈王悠悠的說,微沙的聲音在風裏飄蕩。
鳳羽身為奉筆,自然能夠看到蒙川高地各重要城市的消息。她雖然已經離開青蒙城,但是在曼教習和鳳知秋等人的努力下,青蒙城蒸蒸日上,日益繁榮,本來只是一座三流小城,如今儼然有躋身蒙川高地第121章蒙烈王的情報。與此同時,他也和金蒙的攝政親王圖豪取得聯繫,暗中籌謀大計。
這次蕭然和攝政親王的兒子圖爾恭親自潛入蒙川高地,就是為了實施格殺哥舒翰和蒙烈王,挑起兩國戰火的一石二鳥之計。
這邊,鳳羽和蒙烈王背靠背已經殺出了一條血路。鳳羽聽見蒙烈王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睛餘光瞥到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深紅的衣袍上,有大片大片褐色的濕痕,那是他傷口流出的鮮血。
鳳羽一咬牙,一把抓住蒙烈王的腰帶,拖着他疾步飛奔。
“繼續往坡上跑……”蒙烈王顯然已經沒有力氣掙扎,在鳳羽耳邊低聲說道。
鳳羽一愣,不明白蒙烈王為什麼會讓自己往山坡上跑,那裏明顯是死路,只要敵人圍在坡下,慢慢向讓逼近,她就無計可施。但是看到蒙烈王唇邊一抹狡黠笑意,她不由自主的轉向山坡上方。
調動所有的真氣,在經絡里瘋狂流轉,鳳羽把身後的敵人甩開一大截,衝上了高坡。高坡下面,是一道寬闊的河流,河水湍急,奔騰向西而去。
鳳羽苦笑,這算活路?帶着重傷的蒙烈王,她可沒信心藉著河水遁走。不料蒙烈王隨手往旁邊樹上一扯,一條手指粗細藤蔓被他拽下來,藤蔓那頭,居然是一片丈許寬的羊皮筏子!
羊皮筏子就像一片落葉,輕飄飄的落下來。
“走!”蒙烈王一聲低喝,帶着鳳羽的身體,撞在那羊皮筏子上,隨着羊皮筏子落進了河水裏。
撲騰一聲,羊皮筏子帶着兩個人的重量,掉進了河裏,水花四濺,那羊皮筏子左右搖晃了一陣,鳳羽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忽然摔在筏子另外一邊的蒙烈王騰身撲過來,把她壓在身底。
鳳羽只聽到利箭破空聲嗖嗖而來,那些登上坡頂的敵人,眼見追不上隨流而下的羊皮筏子,頓時瘋狂的放起弩箭來。
河水奔騰,帶着羊皮筏子越飄越遠,再也聽不見任何弩箭破空聲,蒙烈王的身體猛然一松,滾到旁邊。鳳羽毫髮無損,可是看到蒙烈王肩膀、雙腿上的長箭,眸中猛然一縮。他後背要害處的衣衫被長箭射破,露出了黝黑的軟甲。
難怪長箭只是射到肩膀和腿上。
看着昏迷不醒的蒙烈王,鳳羽心中巨震,她手裏還緊緊握着刀柄,雪亮的刀刃上,還在往下滴着鮮血。這個時候,只要她一刀刺進這個男子的心臟,就可以為蕭然報仇了。只要輕輕一刀……
鳳羽慢慢提起長刀,刀尖指向昏迷的男子的心口。
第一次,鳳羽的手微微顫抖。
可是隨即,鳳羽變得穩定起來,刀尖一劃,破開蒙烈王的衣衫,露出他身上的傷口來,大大小小少十幾處箭傷,肩膀上還有一處刀傷。除了穿着軟甲的身體,其餘部分幾乎沒有一處好的。
鳳羽把刀扔到一邊,開始給蒙烈王處理傷口。她先把扎在血肉里的長箭一一拔掉,再用力把裙子下擺撕開,撕成布條,牢牢包紮住傷口。
一通忙碌后,鳳羽才發現蒙烈王注入的真氣已經不知道何時消散,經絡里空空蕩蕩,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般,一下癱在了筏子裏。
而此時的蒙烈王,四肢裹滿布條,捆綁的如同木乃伊,好在傷口的血終於止住。他慢慢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閃動着光澤,盯着癱軟的鳳羽,薄唇勾出一絲笑意:“想不到居然是你救了本王。”
“就讓你這麼死了,豈不是便宜你了?”鳳羽冷冷地說,“再說了,以蒙烈王的心機手段,連羊皮筏子都能備好,又怎麼會那麼輕易被人殺死。”
“凡事多一條後路,總沒有害處。”蒙烈王輕輕笑起來。
蕭然等人接到消息后,趕到高坡上方,看到那奔騰而去的河水,面色越發冷冽。圖爾恭一個耳光過去,那領頭人的臉上登時浮起五條紅腫指印:“混蛋!你們數百人都是廢物不成?竟然讓蒙烈王就這麼逃走了!”
“屬下無能,那蒙烈王竟然在這裏藏有後手,真是狡猾之極!不過那蒙烈王至少中了十幾支箭,受傷很重,屬下這就帶人去追!”
“快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蒙烈王那裏,還是交給本王吧。哥舒翰那裏還沒有傳來消息,只怕另有變故,不如圖爾恭大人帶人到那裏去看看?”蕭然聲音清冷,面無表情,璀璨的眸子裏殺意凜然。
“如此也好!”圖爾恭倒是很痛快,應聲帶着手下離去。
蕭然看着奔騰的河水,一百多牧民打扮的精壯男子出樹林裏現身,在蕭然身後肅然而立。
“沿河而下,搜索蒙烈王,找到之後,留他一口氣即可……”蕭然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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