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生
鳳羽用力把水囊甩到一邊,右足足尖一挑,兩根手臂粗細的樹枝被她挑起,她伸手抓住,刀光唰唰閃過,樹枝上的枝椏都被她削掉,變成兩根光禿禿的棍子。
“這根是你的。”鳳羽遞給蕭然一根,揮了揮自己手裏的這根木棍,“一樣粗細,一樣長短,來,咱們打一場,誰的棍子先斷成兩截,就算誰輸,如何?”黑眸斜睨,笑嘻嘻的說著,帶着一種狡黠和挑釁的意味。那表情一看就是說,如果蕭然不敢應戰,那她就會非常非常鄙視他。
蕭然慢慢站起來,隨手掂了掂手裏的木棍,凝視着鳳羽,聲音清冷,慢慢說道:“你要挑戰我?可以,不過,不能在這裏,換個地方。”
鳳羽疑惑的看了蕭然一眼,什麼意思?
“我不介意和你比試,只不過我不是耍猴戲的,不是讓別人看熱鬧的。”說到這裏,蕭然冷冷的掃了眼轉頭過來的,滿面興奮的眾人。
一眾人等立刻齊齊扭過脖子,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做出一幅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的架勢來。
“過來。”蕭然說完,轉身往旁邊一道緩坡後走去。鳳羽稍稍思忖了下,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教訓他?不過本來她就準備耍詐,也不怕蕭然避過眾人,於是提着棍子就跟了過去。
雖然在眾人面前壓壓蕭然氣勢的目的沒有達成,不過鳳羽倒也不介意私下試試蕭然的身手,畢竟他現在功力只剩三成,沒準她有機會教訓教訓他。
轉到緩坡另外一面,蕭然停在一棵樹下,白衣在風中飄拂,人如冰雕,眸光清冷,靜靜凝視着慢慢走過來的鳳羽,薄唇忽然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鳳羽,我覺得還是讓你多睡一些,對你比較好。”
鳳羽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手裏木棍向蕭然擲去,人還面對蕭然,身體卻已經快速向後掠去。不料她快,蕭然卻比她更快,手指一彈,一縷勁風直撲鳳羽面門。鳳羽下意識的往旁邊一偏,避過勁風,卻一頭撞進了某人的懷抱。
隨即,只覺修長手指輕輕按在自己的睡穴上。
“你使詐……”鳳羽只來得說這麼三個字,就昏睡過去。
以前,鳳羽腦子沒受損的時候,可以說跟蕭然是棋逢對手,如今她腦子出了問題,很多行為在蕭然看來,可笑又幼稚,雖然不會跟她較真,但是也不會介意欺負欺負她。
蕭然抱着沉睡過去的鳳羽,掠回馬車。眾人看見這一幕後,又是齊齊低頭,吃肉的吃肉,喝酒的喝酒,閑聊的閑聊,都當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不得不說,大夥此時心裏倒是想法一致,腦子受損的鳳大小姐,其實還是多睡睡覺,對她,對大夥都好。否則,她那古怪的,和以前迥異的言行,讓大夥實在是感覺無比彆扭。
以後的小半個月時間,鳳羽幾乎很少在眾人面前露面,也不知道蕭然使了什麼法子,讓鳳大小姐乖乖坐在馬車裏,除了睡覺就是練功。
後來鳳知秋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私下裏偷偷去問驚雲,到底他的主子使了什麼手段,能讓鳳大小姐這麼聽話。驚雲面色詭異,看看四周無人,才湊在鳳知秋耳邊,低聲說道:“主子給鳳大小姐說,她在馬車裏每多待一個時辰,就能得到一兩黃金。”
鳳知秋眼珠子幾乎掉下來,不過鎮定下來以後,卻不得不承認,用這招來對付重新醒來的鳳大小姐,顯然非常有用。
眾人已經穿過大半個西疆,距離大荒山還剩下兩日路程。進入西疆以後,處處荒漠戈壁,裏面藏着不知道多少劫匪和馬賊,但是蕭然他們三百多人馬,兵精馬壯,武器在手,劫匪和馬賊不來找他們,他們還想着找劫匪馬賊練練手呢。
為了打發無聊的行程,雲千裏帶着羅立林凡等人,沿途踩平了不少匪窩。
到了大荒山,已經接近西項國邊境,蕭然等一行人為了不引起麻煩,索性裝扮成商隊,把從劫匪那裏搜羅到的一些毛皮藥材之類的東西裝了十幾輛馬車,趕着馬車緩緩進入大荒山腳下的大荒城。
大荒城是大齊通往西項的一個邊境小城,經常有商隊往來。但是像蕭然這一行三百多人的商隊,還是比較少見。他們包下了三個客棧,才把全部人馬安頓好。
驚雷和驚雲陪着蕭然和鳳羽,趕了一輛馬車,出客棧,直接前往小城西北面的大荒山。從山腳到山腰,有一條寬闊的石板大道,兩旁樹林中,時不時露出一角屋檐。這裏的房舍多是大荒城裏的富貴人家修的別院,只不過到了山腰三分之一處后,石板路到了盡頭,地勢也開始變得陡峭起來,只能棄了馬車,步行上山。
“為什麼我也要去見你師父啊?我又沒生病。”鳳羽抱怨道,她其實很想去逛逛大荒城,看看有什麼能賺錢的機會,不料卻被蕭然硬帶着來爬山,心裏多少有些不爽。
驚雷驚雲齊齊低了頭不說話,只是心裏暗自嘀咕,鳳大小姐你其實病的不輕。蕭然輕輕拍了下鳳羽的頭:“驚雷的師父那裏收藏了不少靈丹妙藥,珍稀藥材,去看看你有什麼喜歡的,就問他要來。”
鳳羽頓時喜笑顏開。
四人順着崎嶇小路走了半個時辰,眼看前方無路,驚雷帶着他們轉進旁邊的一片樹林。按照特定的路線,繞來繞去,很快穿過樹林,山溪潺潺,一條清澈的泉水順着地勢傾瀉而下,泉水後面的平地上,蓋着一處房舍,房舍旁邊,圍着幾片葯圃。
驚雷低聲道:“到了。”
說罷,她快步走到房舍門口,喚道:“師父,師父。”
“驚雷?”一個中年美婦推門而出,見到驚雷后,神情頓時又驚又喜,但是卻又帶了一點扭捏。只見她穿着一身月白衫裙,烏髮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起,眼角雖然已經有了淺淺的紋路,眼神卻依舊靈動清澈,帶着少女的天真。
“師父!”驚雷伏在中年美婦懷裏,神情激動,不同於平時的冷靜淡漠。
中年美婦扶起驚雷,拉着她的手,細細打量着她:“驚雷,這麼幾年不見,你都長成大姑娘了呢,已經到了嫁人的年齡了,怎麼樣,有沒有心儀的男子?師父給你做媒。”
驚雷臉上泛起紅暈,趕緊轉開話題,開門見山,說明來意:“師父,楚王殿下中了鎖心草的毒,徒兒趕來這裏,想請師父給殿下解毒。”
這個時候,蕭然帶着鳳羽驚雲,才緩步上前:“久聞妙醫呂仙子大名,蕭然今日得見,幸甚。”
呂仙子放開驚雷,目光往蕭然身上掃過,忽然一把抓起蕭然的手腕,也不管還站在門外,手指往他脈門上一搭,就這樣站着把起脈來。
“鎖心草?是那個老鬼的徒弟動的手?不對,你身上除了鎖心草,還中了蠱毒……千血蛛?有人竟然培養出了千血蛛?”呂仙子蹙着眉頭,一邊把脈一邊說。
驚雲大喜,不愧是有妙醫之名,不過把把脈,就能發現主子中的是什麼毒:“呂仙子,你這麼厲害,一定有法子替殿下解毒的吧。”
呂仙子也不理會驚雲,細細把了一會脈,才鬆開手,沉吟了一下,正想說話,不料目光瞥到鳳羽,見到鳳羽耳垂上縮的小小的魂花花苞,露出驚訝之色。
呂仙子走到鳳羽面前,毫不客氣的抓起她的手腕,替她把起脈來,眉頭越皺越緊:“你也中了千血蛛蠱毒?雌雄雙蠱?”
“師父,蠱毒的事情先放一邊,殿下身上的鎖心草,你先給解了吧。”驚雷說道。
就在這時候,從屋子裏面傳出男子聲音:“小呂兒,什麼人來了?怎麼也不進屋?”
驚雷聽到屋裏有男子聲音,而且說話語氣透着親熱,不僅呆住了,不由自主地看向呂仙子,舌頭險些打結:“師、師父,你、你有客人?”
呂仙子的臉上飛起紅暈,雖然已是中年,但是神情嬌羞扭捏,好像是個被人抓住把柄的小姑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候,一個穿着月白長衫的中年男子已經從屋裏走出來,儒雅飄逸,從頭到腳,都由着世外高人般的脫俗之意,只不過那雙飽經人情世故的雙眼,時不時露出一絲狡黠之意,讓他多了幾分孩子氣。
“神手岳大師?”驚雷終於忍不住叫出聲來,目光在呂仙子和這位岳大師身上轉來轉去,臉上神情,就好像看見公雞下蛋,太陽從西方升起一般不可思議。
就連蕭然也神色微動,只有鳳羽,茫然不知所措,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忍不住拽了拽蕭然的衣袖,低聲問道:“怎麼回事?驚雷怎麼好像見了鬼似的?”
蕭然輕輕地說:“神手岳大師就是蕭越的師父,妙醫呂仙子和神手岳大師,兩個人當年本是同門師兄妹,後來因為醫治一個病人時,兩人因為意見不合,大吵一架,反目成仇。”
鳳羽嘻嘻一笑:“現在看來,兩人已經化敵為友了……”
這時候,岳大師已經哈哈大笑起來:“你就是驚雷吧?你師父經常念叨你,對了,忘了告訴你了,我和你師父已經成親了。”
“成親?”驚雷的嘴大張,幾乎能塞進個雞蛋。
呂仙子已經鎮定下來:“進屋說話,楚王殿下中了你那徒兒的鎖心草,他們身上還有千血蛛蠱毒。”
聽到千血蛛蠱毒,呂大師的神情也是微微一變,進屋坐下后,也不多說話,分別給蕭然和鳳羽診了脈,神情越來越驚異。
“千血蛛雌雄蠱?這種蠱毒居然真有人培育出來。”岳大師自言自語道。
這時候,驚雷已經把呂仙子拉到另外一間屋子,低聲把千血蛛蠱毒,包括鳳羽自損大腦一事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呂仙子聽得驚異無比,“好心性,好手段,居然能想出這種法子來。”
“師父,你可有辦法醫好她這裏?”驚雷指了指自己頭。
呂仙子沉思了一會:“不妨一試,只是須得先想法子解了他們身體裏的千血蛛蠱毒。”
“師父,你有法子能解蠱毒?”驚雷大喜。
“本來不能,但是既然鳳羽身上有魂花,我和師兄聯手,就有七分把握。”
當晚,蕭然和鳳羽就在呂仙子這裏住了下來,解鎖心草的毒,需要三四天時間。驚雲先回客棧告知鳳知秋等人一聲。
蕭然的鎖心草毒解了以後,功力盡復。
可是呂仙子和岳大師聯手,引出鳳羽耳朵上的那株魂花的藥力,研製出克制蠱毒的藥丸。最後用他們培育的金蠶引動二人體內的千血蛛,在千血蛛發作的瞬間,讓他們吞下藥丸。眼看蕭然和鳳羽肌膚下的千血蛛蠢蠢欲動,呂仙子和岳大師同時出手,金針直接扎入千血蛛體內,銀刀一揮,千血蛛連着那塊血肉飛了出去,落進旁邊的瓷罐里。
驚雷驚雲立刻封上瓷罐。
呂仙子和岳大師給蕭然和鳳羽包紮上藥,動作極快。
蠱毒被除,再無牽制,蕭然和鳳羽心情自然極好,準備在大荒山再住兩天,若身體沒有什麼一樣,就帶着眾人前往蒙川高地。
可是兩人正對着桌上的地圖研究路線的時候,鳳羽忽然慢慢沉默下來,蕭然覺得不對,抬頭看去,發現鳳羽的目光變得空洞和茫然。他心裏一驚,下意識的伸長手臂,把鳳羽摟進懷裏。自從鳳羽腦部受損醒來以後,就不讓蕭然親近她。可是此時,蕭然把她抱住,她沒有掙扎也沒有反對,只是靜靜縮在蕭然懷裏。
“小羽,你怎麼了?”蕭然聲音有些顫抖,鳳羽的表現,讓他莫名的害怕。
“頭有些痛。”鳳羽獃獃的說,聲音也和目光一樣空洞。
“頭痛?”蕭然無暇多想,抱着鳳羽衝出房間,去找呂仙子。
呂仙子查看了半天,卻也沒查出有什麼問題,但是鳳羽卻一直抱着頭髮呆,不時扯一扯蕭然的衣袖,叫一聲“蕭然。”
蕭然耐心的應着,緊緊抱着懷裏纖細的人兒。此時,他才發現,哪怕鳳羽性格大變,哪怕性格大變后,她的有些言行舉動幾乎讓人崩潰,但是,卻也比這樣木獃獃伏在他懷裏,一點生氣也沒有的要好上百倍千倍。
“蕭然,我覺得我好像忘了很多事,忘了很多人。”鳳羽喃喃地說。
“不怕,你忘了,我會再告訴你,一遍一遍講給你聽,讓你再重新記住。”蕭然在鳳羽耳邊低聲說。
這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以後,大荒山上的第一場冬雪終於落了下來。蕭然抱着鳳羽,坐在窗前的軟榻上,靜靜看着外面飛舞的雪花。
這段時間,鳳羽變得越來越安靜,她忘了很多人,很多事,她記不起驚雲和驚雷是誰,也開始慢慢忘記自己的名字。
“蕭然,我還記得你的名字。”
“你當然要記得我的名字,你從小就許配給我了,我以後還要讓你風風光光的嫁給我呢。你怎麼敢忘記我的名字,忘記你未來夫君的名字?”
“蕭然,是我未來夫君的名字,我不能忘。”鳳羽喃喃自語,抬起眸子,看着眼前那雙璀璨的鳳眸,迷茫道,“那我又是誰?”
“你是鳳羽,你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你現在還有三百多個屬下,你要帶他們去蒙川高地,你還要在那裏佔地為王,橫行霸道呢。”
“我有這麼厲害啊。”鳳羽吃吃笑了起來,“好,那就去蒙川高地,我喜歡橫行霸道。誰敢欺負我,我就讓那些屬下揍的他們鼻青臉腫。”
這時候,腳步聲響起,小左在門外說:“殿下,小姐該吃藥了。”
“端進來吧。”
小左捧着托盤,上面放着一碗濃黑的葯汁,澀澀的藥味立刻充滿了房間,鳳羽皺了皺眉頭,用一種可憐的目光看着蕭然:“這葯好苦,能不喝嗎?”
“喝了葯,你就能快點好起來,等你好起來,我們就去蒙川高地橫行霸道,想揍誰就揍誰,好不好?”
“喝了葯就能好起來?”鳳羽黑眸此時變得極純凈,就像泉水裏浸潤着的一塊最剔透的黑寶石,凝視着這雙黑眸,蕭然的心輕輕顫慄着,點了點頭:“是啊,喝了葯就能好起來。”
“就不會忘記你叫蕭然?”
“是啊,你就會一直記着我的名字。”
鳳羽接過葯碗,大口大口喝了起來,一邊喝,一邊含含糊糊地說:“苦,不怕,不要忘了你。”
小左猛然扭過頭,兩顆淚珠從臉頰上滑落下來。
蕭然接過空了的葯碗,拿白色絲帕細心的擦掉鳳羽嘴角上的葯汁,又拿了塊冰糖放進她嘴裏。
小左端着空了的葯碗,悄悄推出房間,走到另外一間屋子,對着屋子裏的人輕輕搖了搖頭。
鳳知秋、曼教習、驚雲、驚雷、羅立、雲千里和林凡都在屋中。羅立一直在屋裏走來走去,像只沒頭蒼蠅似的亂轉。
“情形怎樣?”鳳知秋皺眉問道。
“小姐忘的越來越快了,殿下一直陪着小姐,給小姐一遍一遍講過去的事情。”小左擦了把眼淚。
眾人沉默,窗外飛雪飄零。
第一場雪過後,蕭然決定前往蒙川高地。從這裏前往蒙川高地,快馬加鞭,只需要十天時間,還來得及到蒙川高地過冬。
鳳羽的記憶越來越混亂,但是她的武道修為還在,行軍打仗的常識還在,只是忘記了很多人,很多往事。蕭然希望帶她到一個陌生地方,讓她不再為記不起舊事舊人而困擾,有的時候,越想記起,就越容易忘記,不如先撇到一邊,用別的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力。
一行三百多人,在飄零的雪花里,踏上前往蒙川高地的路。
蒙川高地位於大齊、西項和金蒙三大帝國交界之處,有荒涼的戈壁,有綿延的山丘,有瘴氣瀰漫的沼澤,也有富饒的綠洲,地形複雜多變,無數窮凶極惡的馬匪、盜賊、逃犯生活在這裏,也有無數商隊在這裏穿行,只要成功運送出貨物,就有百倍的利潤。
蕭然和鳳羽這一行人,依舊扮作商隊。三百多將士還是做普通護院打扮,騎馬跨刀,護着三輛馬車,二十幾輛大車,就像別的商隊一樣,進入了蒙川高地。
鳳羽在馬車裏,掀開車簾,看着外面的風景。這一路行來,地勢越來越高。不同於飄雪的大荒,此處氣候多變,中午熱的只能穿件單衣,到了早晚,穿着棉襖還冷的發抖。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灼熱的陽光從車窗照進來,正照在鳳羽精緻的小臉上,細膩白嫩的肌膚熠熠生輝。離開大荒山以後,沿途變幻的景緻吸引了鳳羽的注意,讓她漸漸不再焦慮自己的遺忘,精神狀態好了許多。
“悶嗎?我陪你下車走走?”蕭然柔聲說道,看着鳳羽漸漸有了神採的眼睛,他不由得慶幸自己前往蒙川高地的決定。
“我要騎馬。”鳳羽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一直跟在馬車旁邊的大黑馬白毛一聲嘶鳴,四蹄踏着舞步,跑到了鳳羽身邊,極為小意溫順的屈下前蹄。
“真是一匹好馬!”鳳羽拍了拍大黑馬的頭,回頭對蕭然笑道,“這匹馬是你的嗎?它好像很通人性呢。”
“以前是我的馬,後來我送給你了,你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白毛。”蕭然很有耐心的說著,攬住鳳羽的腰肢,掠上馬背。
“白毛?它明明是一隻大黑馬,為什麼我要叫它白毛呢?真是有意思。”鳳羽吃吃笑了起來。
大黑馬支楞着耳朵,噴着鼻息,在心裏吶喊着,主人,你也知道這個名字是多麼不配我,那還是趕緊給我換個名字吧,哪怕叫黑毛也可以啊。
“哦,它肚子邊上有一撮白毛啊,這麼說來,這個名字也不錯,不用重新換名字了。”鳳羽拍了拍頭,用腳後跟輕輕踢了踢白毛腹部的那塊梅花形狀的印記。
大黑馬垂頭喪氣,期盼主人改名的企圖再次落空。
“走吧,這裏是個放馬飛奔的好地方。”看到鳳羽心情極好,蕭然的精神也越發的好了,腳後跟在大黑馬臀上一踢,韁繩一扯,大黑馬四蹄生塵,如一道閃電般躥了出去。
天空湛藍,紅日高懸,一望無際的黃土地,點綴着深深淺淺的低矮野草,確實是個放馬飛奔的好地方。蕭然摟着鳳羽,催馬飛奔。少女烏黑的髮絲飄過蕭然頰邊,淡淡清香繚繞在鼻端,蕭然的目光越來越溫柔。
哪怕她忘了過去的一切,那又如何,只要她還活着,還陪在他身邊就好。
大黑馬腳程極快,不一會就把大隊人馬甩的不見蹤影。很快,前方出現了一大片稀疏的樹林,一道淺河從樹林裏流出來,大黑馬一聲嘶鳴,朝那淺河奔去。它已經跑的口乾舌燥,見到清澈的河水,豈能放過。
就在這時候,勁風忽起,一支利箭從樹林中呼嘯而來,對準馬背上的人射來。蕭然眉眼一冷,兩隻手指閃電般伸出,在利箭飛到鳳羽面前三寸距離時,就被他修長的手指夾住。他毫不遲疑,手腕一抖,長箭被他射向林中。
林中傳來一聲慘叫,隨即,紛亂的腳步聲響起,十幾個穿着各式衣衫的彪悍大漢從林中衝出來,當先幾人手拉長弓,鋒利尖銳的長箭對準蕭然和鳳羽,剩下的人則持長刀長矛大棍,神情猙獰,瞪着蕭然和鳳羽。
很快,從林中又走出幾個人,當先一人身高體壯,滿臉橫肉,耳朵上穿着一個金環,赤着右肩,肩膀上紋着一隻蒼鷹刺青,看樣子,像是這群人的頭。
“鷹老大,這小子剛才殺了尤老七。”旁邊手拿長刀的人,對着那刺青的男人說道。
鷹老大陰沉沉的目光掃向馬背,在看到黑髮黑眸的少女時,眼睛頓時一亮,等再看到蕭然的時候,臉上神情更加淫邪,嘿嘿笑道:“你們兩個雛兒竟敢對我鷹老大的人動手,嘿嘿,想必是活的不耐煩了。乖乖滾下馬來,若能伺候的我鷹老大舒服,說不定我就把你們留在我這裏,否則,哼哼,老子玩夠你們,就把你們賣給青蒙城的飛龍老大,他那可是很需要你們這種上等貨色啊!”
眾大漢齊齊笑起來,笑聲猥瑣和神情一樣猥瑣。
蕭然眉眼冷厲,身上的殺氣已經開始翻湧,右手按住了雪魄長刀的刀鞘。鳳羽歪着頭,好奇的打量着鷹老大碩大的金耳環,問道:“你耳朵上掛着那麼重的東西,為什麼還沒有把耳朵扯掉?”
鷹老大一愣,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金環,就在這時候,雪亮的刀光閃了閃。鷹老大隻覺得耳根一涼,金環帶着他的耳朵,直接掉在了他的掌心上,鮮血從耳朵斷裂的地方涌了出來。
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臉頰旁的疼痛,舉着手掌裏面的耳朵,發出一聲吼叫。
鳳羽把玩着飛回來的新月彎刀:“我就說,你耳朵上掛着那麼重的金子,肯定會把耳朵扯掉的嘛,你現在相信了吧?”
“小賤人,現在就讓你知道老子的厲害!”鷹老大當著這麼多手下的面,吃了這麼一個大虧,頓時惱羞成怒,一揮手,“給老子活捉他們!”
嗖嗖幾箭飛來,射向鳳羽和蕭然的肩膀大腿等非要害處,緊接着,那些人發一聲喊,舞着大刀長槍就沖了過來。
蕭然眉眼冷冽,這些人哪裏配讓他雪魄長刀出鞘,腳跟一踢,大黑馬一聲長嘶,四蹄如風,就向鷹老大衝去。鳳羽隨手揮着新月彎刀,把那幾支飛來的箭一一擊落。
幾個沖在前面的大漢猝不及防,被大黑馬直接撞飛,剩下的幾個人還沒來得及出手,大黑馬已經衝出了他們的刀槍範圍,前蹄揚起,踏向鷹老大的胸口。
鷹老大手裏拿着根五尺多長的鐵棍,見大黑馬來勢洶洶,倒還鎮定,一鐵棍就朝馬頭上砸去。
不料鐵棍還沒碰到馬頭,又是一道雪亮的刀光閃過,鐵棍一下斷成了兩截。鷹老大握着手裏剩下的兩尺多長的鐵棍,愣了愣神,隨即就聽見咔嚓一聲,大黑馬的蹄子已經踏斷了他的兩根肋骨。
鷹老大倒是彪悍,也不顧那斷裂疼痛的肋骨,身子就勢往下一蹲,半截鐵棍就朝大黑馬的腹部戳去。馬腹最是柔軟,這下要是戳中了,大黑馬非肚腹破裂,腸子橫流不可。
鳳羽皺了下眉頭:“不知死活!”彎刀一揮,鷹老大握着鐵棍的右臂立刻冒出一大蓬血花。這下他的鐵棍再也握不住了,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冰冷的刀鋒已經抵在了鷹老大的脖子上:“讓你的手下都住手,否則我立刻割斷你的喉嚨。”鳳羽聲音變得冰冷起來。
鷹老大痛的臉上冷汗直冒,吞了口唾液,大聲吼道:“都給我住手!”
本來追圍過來的大漢,聽到鷹老大的話,頓時乖乖立在當地不動,看來鷹老大在這夥人的心裏還是頗有分量。
就在這時候,馬蹄聲響起,鳳知秋羅立等人帶着十名暗夜血鳳沖了過來,更遠處,已經看到那三百多人馬的隊伍,正在往這面行來。
鷹老大等人頓時傻眼了,本來以為只是打劫一男一女,不料人家手下的人馬比他還多了十倍不止。那些大漢倒是見機很快,扔下手裏的武器,抱着頭蹲了下去。反正在這蒙川高原上,誰的人馬多,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
鳳羽收回彎刀,忽然刀刃在鷹老大的牙齒上重重一敲,數顆牙齒帶着鮮血飛了一地:“以後把你的嘴巴放乾淨點!”
蕭然摟着鳳羽策馬走到旁邊,對雲千里說道:“問問他們底細,再問問那個青蒙城的飛龍是什麼人?先不要殺他們。”
雲千裏帶着羅立上前,拖着鷹老大就走,哪裏管他身上的傷,只聽得鷹老大慘叫連連。手下人俱都神色驚恐。
大黑馬走到淺河邊,低頭飲水。
蕭然在鳳羽耳邊低聲笑道:“你剛才很有以前的風采。讓我覺得你好像又變成那個霸道又狠辣的女子。”
“原來以前我是這樣子的?”鳳羽用手摸了摸新月彎刀森寒的刀鋒,歪着頭,想了想,覺得這樣子的自己也不壞。總之,能欺負別人,總比被別人欺負的好。
“給我說說,你抓到這夥人以後,想做什麼?”蕭然興緻勃勃的問道,他有一種預感,這是一個好的開頭,也許在蒙川高原上,少女會找到屬於她的那片天空,也會找到曾經失去的記憶和自我。
“我覺得青蒙城的飛龍老大很有意思。”少女淺淺笑道,隨手把新月彎刀收回袖中。
“深得我心!”蕭然也是一笑。
很快,雲千里過來稟報,那鷹老大隻不過是青蒙城的一個小勢力頭目。青蒙城的飛龍老大是個奴隸販子,在整個蒙川高地都排的上號。青蒙城裏有他的一個奴隸營地,一些小勢力打劫商旅過客,抓到的人往往就賣給飛龍老大。
如今飛龍老大控制了青蒙城三分之一的地盤,另外還有兩個大的勢力分別控制三分之一地盤。因為青蒙城是進入蒙川高地的第一個大城,極為繁華,但也是龍蛇混雜之地,通常往來青蒙城的商隊,都和這三大勢力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才能保證通行安全。
像蕭然他們扮的這支商隊,因為沒有三大勢力的標誌,到了青蒙城很容易被人暗中下手,到時不僅貨物不保,人也會統統變成奴隸。
鳳羽聽完之後,黑眸一轉,笑對蕭然說道:“既然如此,不如咱們先去青蒙城看看,那飛龍老大到底有多厲害?”
“好!”
很快,蕭然和鳳羽就決定還是扮作鷹老大的俘虜,讓他直接送他們去見飛龍老大,到時候隨機應變,摸摸飛龍老大的底細,當然,如果有可能,他們也不介意到時擒賊先擒王,直接抓了飛龍老大。
隨便給鷹老大包紮了下傷口,他的手下只挑了五六個人留着,剩下的十幾個手下則由鳳知秋、羅立和暗夜血鳳等人扮成,反正一般人也不會注意鷹老大的那些小嘍啰。鳳羽和蕭然還有十幾個人扮成被鷹老大劫持的小商隊。
曼教習和雲千裏帶着剩下的人,先在這裏紮營,等待他們從青蒙城傳來消息,再決定如何行動。
商量妥當,改扮完之後,鷹老大和他的幾個手下,不得不“押着”劫來的俘虜,趕回青蒙城。
青蒙城距此三十多里路,鳳羽和蕭然被繩子綁起來,坐在馬車裏,鷹老大和他的手下本來沒有馬,現在騎着“搶來”的馬,押着馬車,走了沒多久,就看見了青蒙城。
城池不高,甚至還有些破舊,城門前站着一隊凶神惡煞的大漢,設了個簡陋的關卡,凡是入城的人,每人都要交五十文錢。
看上去,那些設卡的大漢跟鷹老大頗為熟悉,鷹老大剛走到跟前,他們就笑起來:“喂,鷹老大,你的耳朵怎麼只剩下一個了?另外那隻呢?你的耳朵不值錢,金環可值個十幾兩銀子。”
“點子扎手,竟敢跟老子動手,老子一個不及防,別砍掉了只耳朵,老子火上來,人都殺光了,就留了兩個上等貨色,是專門給飛龍老大的。”鷹老大大大咧咧的說,盡量保持跟平時一樣,生平被人看出破綻,要知道,在他身後,可是有不少人的手都按在兵器上的。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說錯一句話,下一刻腦袋就會離開脖子而去。
一個大漢上前掀起了車簾,看到馬車裏並排坐着,被困在一起的鳳羽和蕭然,不由的眼睛冒出光來:“這麼好的貨色,我還從來沒見過呢。”說著,那大漢的手就向鳳羽的臉上摸過去。
鷹老大趕緊拉住那大漢的胳膊,一邊放下車簾,一邊笑道:“這可是送給飛龍老大的禮物。嘿嘿,兄弟給個面子,晚上我請客,去妓院裏好好爽一把。”
那漢子被鷹老大阻住,面色變得不悅,但是聽到飛龍老大的名字,也不敢糾纏,只是隨手拍了拍鷹老大的肩膀:“好小子,晚上兄弟們去找你,你可別賴賬。”
“那是,那是,我什麼時候賴過兄弟們的賬,這天色已經差不多了,我得趕緊去飛龍老大那裏。”鷹老大諂媚的笑着。
“去吧,去吧。”幾個大漢搬開關卡,放着鷹老大這一行人進了城,直接往飛龍老大的住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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