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千鈞一髮

第一百零一章 千鈞一髮

在此千鈞一髮之際,鳳羽黑眸瞬也不瞬,盯着嘯叫射來的利箭,心念催動下,真氣在經絡里瘋狂流轉,甚至她臉上的皮膚都開始變得近乎透明,可以看見皮膚下細細的血管泛起淡淡紅光。

城牆上的士兵,城牆下的叛軍,已是一片靜默。

被鳳羽拋向牆頭的羅立,此時身體還在半空中,他死死盯住少女,眼角已經瞪裂開來,鮮血順着臉頰緩緩流下來,他卻渾然不覺。他試圖扭動身體,想要撲下去替那少女擋住這一箭,可是空中無處借力,身體依舊不受控制的往上飛着,飛向城牆,離少女越來越遠。

無法閃避,長箭射上鳳羽的臉。

“大人!”秘衛齊齊大叫,被鳳羽帶人救回的那些士兵,在城牆上倏然跪倒,淚流滿面,齊聲大喊:“大人!”

就是這個纖細單薄的少女,剛才於亂軍之中飛身而出,如從天而降的神祇,救了他們,如今,他們安全地站在城牆上,少女卻已無法躲過那凌厲的一箭。

有些人緩緩閉上眼睛,似乎不忍心看到少女那精緻的小臉,被一箭穿透的殘酷情形。

“為大人報仇!”聲震夜空。

就在這時候,少女慢慢揚起了頭,看向城牆,黑眸如淵,膚白如玉,如霞紅唇微啟,那長箭的箭頭,已經被潔白的貝齒咬住。

鮮血染紅了牙齒,染紅了雙唇,但是,不掩傾世風華。

“大人沒有死!”城牆上先是瞬間靜默,隨即爆發出如雷歡呼。

秘衛醒悟過來,數人一起用力,把鳳羽扯向牆頭。

鳳知秋和曼教習趕來的時候,正看見這一幕,少女如同展翅大鵬鳥,於城牆下,於萬眾目光中騰空而起,輕盈地落在牆頭。

鳳羽腳一踏上實地,二話不說,搶過身周將士的長弓,取下嘴裏的長箭,搭箭彎弓,纖細的手指似有萬鈞之力,弓弦瞬間被拉開,幾乎綳直的弓弦在夜風裏顫動。

少女白皙的手指一松。

“嗖”的一聲,長箭破空而去,正對準剛才射箭的叛軍統領。

如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勁風所過之處,火把上的火焰倏然熄滅,叛軍統領眼見躲避不及,一把抓過身側的士兵,擋在身前。

士兵的慘叫聲剛衝出喉嚨就戛然而止,長箭刺穿了他胸前的甲胄,刺穿了他的身體,鋒銳的箭頭,帶着士兵身上的血肉和體溫,抵在了統領的喉前。

一道鮮血從喉嚨上滑落,統領的身體僵硬的立在那裏,許久,他才意識到,箭尖只是刺傷了他的喉嚨,他還活着。

好厲害的箭法,好快的箭!

鳳羽扔下長弓,冷哼一聲。當年她在西點軍校,在箭術一道上下過很多苦功,剛才那一箭,她還灌注了真氣在其中,若不是那叛軍統領見機快,拿士兵當了人肉盾牌,此時早已經被她一箭穿喉!

雲千里和黑瘦漢子此時已是心服口服,對於這些將士來說,沒有那麼多的花花腸子,救了他們的性命,又展現了如此驚人的實力,就足夠讓他們心服口服了。

可以說,鳳羽到來后,所展露的一切雷霆手段,到此時,已經徹底懾服了他們。

羅立在鳳羽身前單膝跪地,握拳放在胸口:“羅立這條性命是大人所救,以後,這條性命,都供大人驅策!”

跟隨羅立衝出城牆的五百將士,現在只剩下三百多人,也聚攏過來,像羅立那樣單膝跪下,同聲說道:“我們的命是大人所救,願供大人驅策!”

鳳羽站在牆頭,獵獵的風吹起衣衫翻飛,黑眸睥睨,氣勢如山如海,眾將士半跪在她身前,形成一幅絕美的畫面。

而這三百多將士,成為未來威名震撼大陸的血羽軍核心力量。

鳳羽面色平靜,如淵黑眸掃過眾將士:“都起來吧。如今,大夥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城在人在,城破人亡,齊心協力,一起守住宮城!”

“齊心協力,守住宮城!”眾人齊齊大喊。

叛軍見城牆上將士氣勢驚人,心裏俱是一凜。

安置好受傷的將士,叮囑雲千里等人隨時關注叛軍動靜,鳳羽才騰出空和鳳知秋曼教習見面。

鳳知秋和曼教習都換上了宮中侍衛的裝扮,曼教習的琴隨意掛在腰間,即使穿着侍衛的衣衫,卻依舊如世外幽蘭,清雅脫俗。

鳳知秋看着鳳羽,側首對曼教習笑道:“看這情形,咱倆是沒法子把大小姐帶回楚王府了。”

“帶回楚王府?”鳳羽略有些吃驚,但是隨即就反應過來了,“若是叛軍攻破皇宮,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時候楚王府也是孤掌難鳴。”

“可是楚王殿下臨行前嚴令我等保護大小姐。”鳳知秋苦着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這句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鳳羽嘴角勾起一絲淺淺笑意:“鳳長老和曼教習既然已經到這裏了,還是留下來在這裏保護我吧。曼教習,你的琴音最適合在這種地方施展了。”

曼教習淺淺一笑,雅緻高潔,沒有說話,但是看神情,卻是已經同意了鳳羽的話。

鳳知秋苦笑道:“國公和楚王殿下,可是安排我和曼教習保護你一人安全,偏生你這丫頭頑皮,拉着我們給皇帝賣命。”

“哪裏是給皇帝賣命,這也是在保護我嘛。對了,楚王走之前,留了一百暗夜血鳳,還有國公走的時候留的十名暗夜血鳳,此時都在哪裏?”

“五十暗夜血鳳守護楚王府,小左小右我已經安排人送出宮。剩下的六十暗夜血鳳留在外城隱蔽處,隨時準備接應我們。”

“好,等打退城牆下的叛軍,我們就離開皇宮。”鳳羽思忖了一下,反正她也不想待在皇宮了,幫助皇帝守住皇宮,等到援軍趕來,到時候趁機溜出宮,離開齊都,外面天大地大,逍遙自在,何必待在齊都,跟一群女人莫名其妙的鬥來鬥去,浪費大好年華。

只是鳳羽此時沒有想到,這一場守城戰,會進行的如此艱苦,而她又是在那樣慘烈的情形下離開齊都。

世事終究難料。

天蒙蒙亮的時候,玉瑾、玉荷、紅鏡和紅硯四個人也已經趕了過來。鳳羽讓她們去宮裏把膽子大的宮女太監盡量召集起來,負責照顧受傷將士,安排宮中各處廚房人手,不停歇地準備乾糧和菜湯,供戰士們快速食用。

不管是現代戰爭還是古代戰爭,後勤都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羽林軍和秘衛都是倉促應戰,況且他們雖然勇猛忠心,但是因為主要負責護衛皇城,並不曾經歷過真正的戰爭。而鳳羽在西點軍校學習的時候,曾經隨軍前往中東等地實習,所以很了解戰爭的每一個環節,因此佈置起來井井有條,讓雲千里、羅立和林凡佩服不已,林凡就是那個黑瘦漢子,和羅立是八拜之交,為人沉默寡言,但是卻極重情義。

皇宮內城的城牆修的雖然很結實,但卻不是很高大,目測大約有七米多高,因為這裏即使出現叛亂,叛軍也沒有辦法把大型的攻城工具運進來,所以不像一般城池的城牆,都修到十幾米甚至二十米的高度。

鳳羽巡視了一圈,見叛軍人數雖多,但是用來攻城的只有一般的雲梯,沒有塔樓也沒有箭樓,總算鬆了口氣。不然,叛軍在塔樓箭樓上向城牆上射箭的話,就會造成守城將士大量的傷亡。

站在城牆上,看向西面遙遠的天際,鳳羽想起那個白衣清冷的身影,他現在在做什麼?他若是知道齊都叛亂,定是很不放心自己吧?

蕭然站在高高的土丘上,在蒙蒙晨光里,看向千里之外的齊都,一夜疾馳,白衣上滿是征塵,三匹馬噴着鼻息,熱汗淋漓。

你要好好的,等着我,回來!

黎明的第一線曙光照在城牆上的時候,叛軍在鑼鼓聲中發起了進攻。他們舉起盾牌,冒着城牆上的箭雨,掩護架着雲梯的士兵往城牆奔來,靴子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轟轟作響,似乎連城牆都開始顫抖起來。

鳳羽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眉眼冷厲,手握長刀,一動不動地看着越奔越近的叛軍。將士們利箭上弦,挽弓待發,只等鳳羽一聲令下,就把鋒銳的長箭傾瀉下去。

羅立眼看叛軍最前面的士兵離城牆越來越近,早已經進入了射箭範圍內,他甚至能看清楚盾牌上的花紋,可是鳳羽卻始終不下令放箭,忍不住急道:“快下令放箭吧!”

“你認為有幾支箭能射穿盾牌?又有幾支箭能從盾牌的縫隙里射中他們的身體?”鳳羽冷冷地說。

“不放箭也好,就讓他們爬上城牆,嘗嘗我老羅的厲害!”羅立握着長槍,滿臉彪悍之意。

“他們沒機會爬上來。秘衛,把準備好的罐子往下扔!扔的越遠越好!”皇宮裏面的各種花盆甚至盛菜的碗盤都被鳳羽搜集到城牆上,裏面裝着各種油汁,被士兵狠狠地砸下去,根本不需要有什麼準頭。

“弓箭手準備,不準浪費任何一支長箭,只准射沒有盾牌掩護的叛軍!”鳳羽接着下令。

罐子有些砸到了盾牌上,居高臨下的衝擊力一下就把盾牌砸飛,露出盾牌下的士兵。士兵還在捂着被震痛的胳膊張望的時候,就聽到嗖的一聲,一支長箭破空而來,穿過他的喉嚨。

鮮血噴出,人卻無法倒下,因為他的前後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士兵,還躲在盾牌下,不斷的往前移動。

死去的叛軍在行進中慢慢的被拖到了地上,再慢慢地被那些士兵的靴子踩在腳下,只有這樣,隊形才不會亂。

城牆上飛出的油罐有些比較小,沒砸飛盾牌,反而在撞擊中破碎開來,裏面裝着的油撒在盾牌上,沿着盾牌的邊緣滴滴答答落下。

很快,地上到處都是濺落的碎片,滑膩膩的油汁,有些沒提防的叛軍,一下滑倒在地,胳膊和臉被碎瓷片割的鮮血淋漓。

還有一些瓦罐,在鳳羽的指揮下,專門往雲梯上砸。

“火箭手準備!瞄準有油的地方,射!”鳳羽又是一聲厲喝。

燃着火苗的長箭射向城下的叛軍。

油汁一碰到火焰,迅速的燃燒起來。士兵手裏的盾牌變得滾燙,不時有士兵扔下盾牌,扑打着身上的火苗,慘叫聲此起彼伏。

一架雲梯還沒來得及放到城牆上,已經燃燒起來。

在後方督戰的叛軍統領大喝一聲:“放箭!”

跟在攻城士兵後面的弓箭手瞄準城牆,嗖嗖破空聲中,漫天箭雨嘯叫着向城牆上射來,黑壓壓的如一片烏雲。

“隱蔽!”鳳羽俯身在牆墩後方,羅立舉起盾牌,掩住鳳羽上方。

有些來不及隱蔽的士兵被長箭射中,發出慘叫聲,有膽大的弓箭手從牆垛掩體後面探出身子,向叛軍方向放箭。

鳳羽心裏快速計算着,油和罐子只能支持兩輪攻擊,弓箭統共也只有三萬支,就算省着用,也頂多支持四五波攻擊。如果叛軍不計傷亡的持續攻城,最遲到明天中午,他們這裏的弓箭就要用完。

羅立似乎看出了鳳羽在想什麼,大聲道:“大人,末將願意帶兵出去衝殺,多殺一個叛軍是一個!”

“別吵!”鳳羽揮揮手,目光轉向一側的曼教習,“曼教習,如果用琴音破箭,大概能維持多大範圍不受長箭襲擾?”

“我可以保證一丈方圓面積。”即使在長箭破空聲,在慘叫廝殺聲中,曼教習的聲音依然不徐不疾,柔和清雅。

這時候,因為城牆上的將士們都被叛軍的弓箭壓制在牆垛和盾牌后,減少了油罐的投擲,時不時射出的弓箭也失去了準頭。前面叛軍的雲梯已經搭在了牆頭上,叛軍們呼喊着攀爬而上。

數十個狂熱的叛軍衝到了牆頭上,叛軍的箭雨立刻避開叛軍所在的位置,向四周傾瀉,壓制着要衝出來阻擋叛軍的將士。有些衝動的將士從掩體后衝出來,要同那衝上牆頭的叛軍廝殺,剛一露頭,就被長箭射中,衝出來的將士發出慘叫聲,有的甚至直接滾下城牆。

“隱蔽!”鳳羽一聲厲喝,“沒有我的命令,一個都不準出來!”

將士們面面相覷,這樣的命令真是匪夷所思,難道任憑那些叛軍爬上來嗎?那還不如直接開城投降算了。

就在這時候,又有三四架雲梯搭上了城牆,數百個叛軍向螞蟻一樣爬上雲梯,爬向城牆。而城牆上的將士都躲在掩體後方,沒有一個人衝出來阻止,下面的叛軍見狀,士氣大旺,呼喊着衝過來。

“殺光他們!殺光他們!”叛軍們興奮地叫囂着,似乎已經看到城牆被攻破,皇宮裏面的金銀財寶正在閃閃發光,等待着被他們一搶而空。

林凡衝著雲千里大喊:“為什麼不准我們出去,難道要我們看着那些叛軍都衝上來,等他們來殺死我們嗎?”他在掩體裏再也待不住了,即使外面箭如雨落,他也要衝出去把那些叛軍打下城牆。

這時候不止是林凡,其餘將士們也都瞪着血紅的雙眼,看着林凡,只要他第一個衝出去,他們就跟着要衝出去,寧可戰死,也不要這麼窩囊地待在掩體裏。

眼看林凡舉着盾牌就要衝出去,雲千里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一把拉住他,“再等等!”

“還等?再等這城牆都要被叛軍佔據了!”林凡喘着大氣,如果不是因為鳳羽一來就亮出手段,立下威信,此時林凡早就不管不顧的衝出去了。

“沒有我的命令,誰敢出去,軍法處置!”鳳羽看到這面的情形,厲喝一聲。

其餘眾士兵見統領沒有發話,本來就懾服於鳳羽的威勢,此時衝動的情緒總算壓制下去一些。

鳳羽從掩體後面觀察着城牆上的情況,直到約有七八架雲梯都搭上了城牆后,她才低喝一聲:“曼教習,掩護我!”

錚錚琴音響起,曼教習修長柔美的手指如點水蜻蜓,快速撥動着琴弦,琴音挾持着無形的勁氣,環繞在鳳羽的身周,破空而來的利箭一旦接觸到琴音籠罩的範圍,就紛紛無力掉落下來。

鳳羽左右雙手各持一個火把,衝到搭着雲梯的城牆邊,直接放火燒雲梯。雲梯是木頭所制,剛才又被潑了不少油汁,此時遇火既燃。有些正在往上攀爬的士兵,見勢不妙,爬在高處的,直接加快速度,幾步躥了上來,揮舞着長刀,瘋狂追向鳳羽。

有些還在雲梯下端,見雲梯開始着火,轉身就往下爬去,卻又和往上爬的士兵擠在一起,頓時慘叫着摔下去。

羅立直接跟着鳳羽沖了出來,長槍舞成一團光球,擋住叛兵砍來的刀槍。鳳羽點燃一架雲梯后,立刻就往第二架雲梯衝去。

這時候,城牆上已經足足有將近三四百人的叛軍,叛軍那方的弓箭手怕誤傷自己人,開始停止放箭。

鳳羽一邊奔跑着燒雲梯,一邊觀察敵情,箭雨剛歇,她厲喝一聲:“現身,殺敵!”

話音剛落,已經熱血沸騰的將士們從掩體後面,舉着長刀長矛沖了出來。雲千里和林凡一馬當先,衝進叛軍群里,立刻戰成一團。

被鳳羽孤身衝出去燒雲梯的舉動激動瘋狂的士兵們,殺氣衝天,勢不可擋,圍住牆頭上的叛軍,拚命廝殺。而叛軍見已經沒了退路,更是紅了眼睛,反正此時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城牆上,轉瞬間血肉橫飛,拉開了慘烈的一幕,不斷有屍體帶着血花從城牆上摔落下來,有叛軍的,也有守城將士的。

此時,叛軍的雲梯都被鳳羽燒着,沒了後援的叛軍,面對數倍於己的將士,很快就傷亡慘重。將士們早已經殺紅了眼,有些甚至扯下累贅的盔甲,赤膊上陣,臉上身上滑膩膩的沾滿了血水和碎肉。

有個士兵被叛軍一刀劈斷了右臂,連着半個肩膀都飛了出去,他嚎叫一聲,撲上去抱住叛軍滾下了城牆。

眼看最後一個叛軍也被踢落城牆,叛軍的雲梯也都被燒的七七八八,城牆下的叛軍開始慢慢退去。

鳳羽把火把往下一扔,燃燒着的雲梯一截一截斷裂,落在了下方屍體上,濃濃的黑煙燃起,但是也許是因為浸泡了太多的鮮血,沒有多少火苗竄起,只有不斷冒着的濃煙。

雲千里和林凡暗叫僥倖,因為避過了叛軍最猛烈的那波箭雨,所以只折損了一百多個將士,不得不佩服這個少女對戰場局勢的精準把控,此時他們已經徹底服氣,心甘情願作為鳳羽的副手。

接下來,雲千里和林凡自去清點人數,安排將士輪換休息,鳳羽站在城牆上,透過重重黑煙,凝望着緩緩後撤的叛軍。羅立在她旁邊大口喘氣,一身明光甲已經被血染成了褐色,長槍的槍尖甚至都有些鈍了。

鳳羽抬頭看看天色,不知不覺,日影已經西斜,她覺得這場慘烈的廝殺不過是眨眼功夫,哪知居然耗去了大半天時光。

“啪”東方灼的大帳里,叛軍統領,羽林軍左三衛校尉柯耀祖重重挨了一耳光。東方灼瞪着柯耀祖:“我把家族最精銳的士兵都派給你了,人數是城牆守軍的數倍,你居然用了一天一夜都沒攻破!你是怎麼帶兵的!你不是給我說,用人堆也能堆到城牆上嗎?”

柯耀祖的喉嚨上,被鳳羽箭頭划傷的地方,凝着褐色的血塊,顯然既沒有包紮也沒有上藥。對柯耀祖來說,這是恥辱的標記,時刻提醒着他,只有在攻破城牆、殺掉那個女人的時候,才能真正的抹去!

“再給屬下一天時間,屬下如果不能攻破此城,願意以死謝罪!”柯耀祖一字一頓地說,他號稱羽林軍第一將,原本出自驍騎營,曾經跟着楚王蕭然征戰西疆,後來因為違犯軍紀,被蕭然重責。他懷恨在心,謀了門路進入羽林軍,暗中投靠東方一族。

“十二個時辰以後,若再攻不進皇宮,你自己割了頭吧。”東方灼一揮袖子,轉身進入內帳。

蕭然在烈日下飛奔,自從離開甘城后,他幾乎沒有下過馬鞍,吃在馬上,喝在馬上,累了就把自己綁在馬鞍上打個盹,三匹馬輪換着騎,才能承受住這樣的長途疾馳。可是蕭然依然不滿意這樣的速度。

只是,他實在沒辦法再快了,至少還需要兩天一夜,他才能趕到齊都。

她可安好?

又是一天一夜過去了,內城西城牆下,堆滿了層層疊疊的屍體,空氣中瀰漫著焦臭味和血腥味。

那個侍衛裝扮的少女,纖細的身影一如既往的筆直,靜靜立在城牆之上。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如淵黑眸依舊沉凝平靜,哪怕真氣已經耗盡,哪怕衝上牆頭來的叛軍越來越多,哪怕每一次打退叛軍的進攻都越來越艱難,哪怕此時長箭都已射光,她也沒有表現出一絲虛弱和膽怯。

牆頭上還多了一些宮女和太監,他們都穿上了甲胄,默默地跟着將士們在牆頭上巡邏駐防。

驚雷帶着隱衛,把內城的情況傳遞到外城援軍那裏,可是如今叛軍和援軍成膠着狀態,誰也沒辦法迅速控制齊都的局勢,都是各自佔據了一部分地盤嚴陣以待。齊都的百姓早已經關了房門,不管白天黑夜,都躲在房裏。

大街上到處都是士兵和倉促搭起來的工事,百姓們也分不清楚哪些是叛軍,哪些是援軍,只知道時不時會傳來廝殺聲,慘叫聲。大街小巷裏面有着各種各樣的傳聞。

有的說,皇帝已經駕崩,傳位給了最小的十六皇子。

有的說,皇帝已經離開了齊都,正在召集大軍,要攻回齊都。

……

第四天,東邊的天空如同燃起了大火,絢爛的朝霞映照在沾滿了血跡和黑煙的城牆上,是驚心動魄的艷魅。

城牆上,那個纖細的身影依舊筆挺的站立,黑髮黑眸,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衣衫上滿是硝煙和鮮血,卻不掩傾世風華。

數千個同樣滿身血火硝煙的將士站在少女身後,有的少了只胳膊,有的斷了條腿,可是他們依舊那樣站立着,紋絲不動。

利箭已經射光,大刀的刀刃已經翻卷,長槍的槍尖已經徹底斷裂,但是他們不曾退後一步,手無寸鐵,氣勢衝天!

叛軍遠遠的圍住城牆,似是被這氣勢所震懾,竟然不敢向前靠近。

東方灼的聲音響起,冷冽而殘忍:“打開城門投降,我饒你們不死!”

城牆上沒有人理會。

“那就去死吧!”東方灼一聲厲喝,數千士兵扛着撞門用的檑木,快步向前衝去,城牆上的人,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投擲的東西,甚至連石塊都已經用光。

“準備迎戰!”鳳羽低沉的聲音響起。

鳳知秋苦笑一下,迎戰?拿什麼迎戰?他瞥了眼曼教習抱琴的手,只見曼教習纖柔的手指上,都是斑斑血痕。

“哐當”一聲巨響,那是檑木撞到城門上的聲音。

整個城牆似乎都在顫抖,精鐵鍛造的大門開始晃動起來。

“且慢!”鳳羽一聲斷喝,望向東方灼,“只有我知道皇帝和皇后在哪裏。”

哦?東方灼嘴角浮起一絲森冷的笑意,揮手示意,士兵們齊齊停下腳步。

城牆上下一片沉默,城牆上的諸人都以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鳳羽,若不是這幾天來鳳羽身先士卒,指揮若定,於不可能的情況下一次又一次打退了叛軍的進攻,這些將士早就忍不住紛紛質疑了。

她想做什麼?

“其實不用你告訴我,只要我攻進這道城牆,皇宮裏所有人的性命,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東方灼眼睛半眯,看着城牆上的少女,笑容陰沉。

如果沒有這個少女,他又怎麼會在這裏浪費這麼多的時間?他早已經暗暗發誓,一旦抓住她,定要好好折磨她,讓她知道,和東方世家作對的下場!

“我並不打算告訴你皇帝和皇后在哪裏,我只是想告訴你,城破之時,就是皇后斃命之時。”鳳羽負手而立,面無表情的說道。

東方灼面色一沉,對於東方世家來說,面對其他三大世家和三公,他們並沒有足夠的實力取蕭氏皇族代之,況且他們這次打出的旗號,本就是清君側,這樣才能讓其餘世家採取中立姿態,為保存自家實力而不會輕易出手。

對於東方家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扶持幼君登位,東方漪以太後身份垂簾聽政。若是東方漪死了,那麼後宮出自其餘三大世家的妃子,就可以謀立自己所生皇子為帝,從而為自己家族奪取控制朝政的實權。

其中最有可能擁立為帝的,就是王貴妃所生的逸王蕭越。

那時候,他東方家竹籃打水一場空,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東方漪不能死!

“你想怎樣?”東方灼面對鳳羽的威脅,不怒反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我想要的,很簡單……”鳳羽說到這裏,朝東方灼一笑,“那就是你的命!”

話音剛落,只聽到鳳知秋一聲大喝,雙臂用力一推,曼教習纖細的身體隨着一推之力飛出城牆,纖細的身影如飛舞的蘭花,手指輕拂,錚錚琴聲響徹天地。

鳳羽眉眼瞬間一沉,計劃不是這樣的!鳳知秋應該把她拋出去才對,怎麼會變成了曼教習!

鳳知秋朝鳳羽咧嘴一笑:“曼教習說你武道修為太差,還是留在這裏,看她怎麼殺東方灼。”

鳳羽只覺得心中一股暖流,但是面色卻愈發沉肅,雙手握拳,身形猛然躍起,竟然凌空追向曼教習,她低沉的聲音同時傳入到鳳知秋的耳中:“助我一臂之力!”

鳳知秋一愣,沒想到鳳羽竟然毫無預兆的一掠而起,此時他已經無法攔阻鳳羽,若是再不助鳳羽一臂之力,那麼反而置她於危險之中!

無奈之下,鳳知秋真氣灌注掌心,一掌凌空擊向鳳羽的後背,渾厚的真力一觸到鳳羽的身體后,柔和散開,如一團湍急的氣流,包裹住她的身體,將她的身體遠遠送出去。

很快,鳳羽和曼教習一先一后,直接撲向了東方灼。

擒賊先擒王,此時既然已經無力阻止叛軍的攻城,那麼就只能想辦法擒獲東方灼,才能讓叛軍投鼠忌器,不敢動手。

這已經是無奈之舉。

說時遲那時快,東方灼見鳳羽話音剛落,兩道人影就如閃電般掠來,他長於謀略朝政,武道修為卻是一般,此時見兩個人不要命般的撲過來,驚慌之下,忍不住大叫:“給我攔住她們!”

琴音錚錚,如無數利箭,向東方灼刺去,他身邊親衛俱是高手,早已經迎了上去,卻被無形的琴音震的踉蹌後退,口中溢出鮮血。

眼見情況不妙,一隊親衛回撤,團團護住東方灼,

鳳羽不管不顧,居高臨下撲過去,左拳揮出,一拳打飛了攔在最前面的親衛。東方灼的臉近在咫尺,鳳羽變拳為爪,抓向東方灼。

“轟”的一聲,鳳羽的拳頭和親衛的手掌碰在了一起,還在空中的鳳羽一個翻身,卸去大半力道,腳尖在士兵頭上一點,繼續撲向東方灼。

那個親衛掌骨俱斷,身體蹬蹬後退了大半步才穩住。

東方灼已經快速向後退去。

蜂擁而來的士兵以血肉隔斷鳳羽的路,血花飛舞中,鳳羽奪過士兵手中的單刀,向東方灼的背心擲去,既然無法生擒,那就索性殺了他!

親衛揮刀,砍向鳳羽投擲來的單刀,噹啷一聲,單刀飛到了半空中,那親衛虎口鮮血長流。

曼教習的琴音中,親衛紛紛倒地。

但是畢竟這是在大軍之中,東方灼身邊又是防衛重重,鳳羽一擊不中,眼看和東方灼的距離越來越遠,而自己和曼教習又陷身在重圍之中,她自己本就是抱着同歸於盡之心,可是卻不想拖累曼教習。

鳳羽一咬牙,忽然一刀割破手腕,人已經躍向半空,手臂揮出,腕上鮮血如雪花般灑落下來。

那些士兵都是一怔,不知道少女為何會突然割破手腕,難道是要施展什麼邪法不成?但是轉瞬間,就聽到有士兵長聲慘叫。那血竟似有腐蝕性,滲入到肌膚血脈里,凡是被血液滴灑到的人,很快就倒在地上抽搐打滾,卻一時半會又死不了。

只是這樣的慘狀,才分外嚇人。

鳳羽身中碧蝮蛇毒,雖然毒素被強行壓制住,但是血液俱已帶毒,此時一試,果然有效果。

那些衛兵不怕死,但是這種詭異的情形還是第一次見到,一時之間,就像見到了妖魔鬼怪一樣,開始逃離開來,只盼離鳳羽越遠越好。

鳳羽冷笑一聲,目光盯着東方灼的身影,縱身追去。

就在這時候,護衛東方灼的親衛隊長,眼看情形不對,大喝一聲:“放箭,射死這個妖女!”

眼見長箭搭在弓上,已經瞄準了掠在空中的少女。

這麼數百支長箭齊發,就算是神仙,也要變成刺蝟。

城牆上諸人心跳幾乎要停頓,想要救援,但距離太遠,他們也沒有弓箭可用,想要撲下城牆,但是功夫不夠,只會先把自己摔死。

“住手!”一聲斷喝傳來,聲音雖然不大,但是眾人卻都是心中大跳,齊齊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一道人影如閃電般掠進人群,正好迎向奔逃的東方灼,他一把抓住東方灼,手中的長刀已經橫在了東方灼的脖子上。

身在半空的鳳羽差點忘了提氣,險些摔下來。

蕭然,他怎麼來了?只見他白衣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沾滿了塵土,清冷絕美的面容蒼白如雪,森寒如霜,泛着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尚在空中飛掠的少女。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竟然要跟東方灼同歸於盡!她難道不知道,她的命,是他的嗎?他若不同意,她怎麼敢這麼輕拋性命?

東方灼眼睛血紅,他被蕭然制住,情知不妙,大喝一聲:“給我抓住那女人!”一眾親衛見主子落進敵手后,立即下此命令,頓時明白,這少女多半是關鍵。瞬間,全副武裝的親衛沖向鳳羽,森寒鋒銳的長槍已經握在手裏,對準了半空中的人。

蕭然大喝一聲“誰敢碰她!”一手抓東方灼,一手揮舞着冰魄長刀,沖向那群持槍親衛,只見雪花在刀身上飛舞,森寒的氣息猶若實質,鋪天蓋地的席捲而去。站在最前面的幾個親衛,身體瞬間被一層冰晶包住,長槍還保持着前刺的姿勢,但是身體卻已經凝為冰雕。

蕭然騰空而起,腳尖在凝成冰雕的親衛頭上踏過。

冰雕夾雜着血肉,碎落一地。

鳳羽落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征塵鐵血味中,是那涼而遠的淡淡冷香。她右臂摟住蕭然的脖子,偷偷在自己身後衣衫上擦乾左手腕上的血跡,仰頭朝蕭然笑道:“你終於回來了,真好。”

“我還沒回來,有人的皮就已經開始癢了!”蕭然冷哼一聲,右手捏住東方灼的脖子,鳳眸往場中一掃,眸光森寒,凡是和他目光相觸的人,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低頭避開那如寒冰利箭般的目光。

“都讓開,否則我立刻扭斷他的脖子!”蕭然斷喝一聲。

眾人投鼠忌器,紛紛推開,東方灼臉上滿是戾氣,想要命令眾將士攔住蕭然,但是喉嚨被蕭然捏住,臉漲得通紅,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曼教習也已經停下琴音攻擊,護着鳳羽和蕭然,一路退回到城牆上。

城牆上眾人歡呼一聲。他們自然識得蕭然,大齊軍功卓著,驚才絕艷的三皇子楚王殿下,是所有大齊將士軍人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蕭然登上城牆以後,把東方灼扔給雲千里,瞪了鳳知秋一眼:“我臨走時是怎麼交待你的?這筆賬,我以後再跟你算!”

鳳知秋摸着鼻子苦笑了一下,這次算是把楚王得罪大發了,哎,幸好大小姐沒事,否則他就要考慮跑回冀北,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蕭然拎着鳳羽,躍下城牆,到了一處沒人的角落,才把鳳羽放下,冷哼一聲:“瘦的跟一把骨頭似的,硌人!”

“彼此彼此!”鳳羽反唇相譏。

“還敢彼此彼此!這次一定要讓你知道點厲害,看你還敢不敢擅作主張!”蕭然惡狠狠地說,雙手按住她的肩膀,重重吻在了紅唇上。

鳳羽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被濃重的男子氣息包圍住,那氣息里有西涼的風沙,有千里的征程,有掩蓋不住的焦灼……

天旋地轉,不能呼吸,那霸道的舌瘋狂掠奪,永無止境…

------題外話------

氣喘吁吁地爬上來,一萬字肥章奉上,碼字碼到半死的孩子求被熊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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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世女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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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千鈞一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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