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又一隻手伸出來拽住他的另一邊腿，他的腿正在漸漸地往下拉去。越來越多隻手探了出來，像多爪的蜘蛛攀在佐千骨的身上，令人毛骨悚然。他在往下沉，地下的手臂牽扯着他，直到他整個人都被拉了下去。

黑暗，無窮的黑暗……

佐千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甚至連自己的身體也看不到。孤獨，害怕，恐懼……這些詞對於他來說都用不上，他只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緊接着，他好像站在了時空的盡頭，在扭轉中穿越了時光來到一個與他截然相反的世界。

聳立的高樓大廈，交錯的公路川流不息。這是一個佐千骨從來沒有見過的世界，可是他又覺得自己好像曾經來過。

而他正站在一顆梧桐樹下，樹影斑駁。身上穿着白襯衫，星碎的短髮被風颳得凌亂，額前的劉海有點書生氣質。

這是自己嗎……可是明明一模一樣的臉……

他的前面是一家孤兒院，孤兒院的門口豎了一個牌子，左右是兩株海棠。有一個八歲左右的小男孩被趕了出來，他被推得摔倒在地，膝蓋破了皮，冒出藍色的血珠。可男孩似乎顧及不了那麼多，幾乎是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拚命拍打孤兒院的門。拍着拍着他就哭了，因為他知道根本不會有人理他。男孩靠着門蹲下，眼淚像珍珠似的往下流，他的手有些髒了，擦淚時沾在了臉上，讓他看上去就如一隻被遺棄的小花貓。

佐千骨一步一步靠近了小男孩，猶豫了一番，伸出手摸摸男孩的小腦袋：“你怎麼了？為什麼哭？”

小男孩抬頭，哭得一陣一陣地抽泣，他覺得眼前這位漂亮得不行的大哥哥不像是壞人，所以就告訴他：“院裏面的小朋友都說我是妖怪，不願意跟我玩。院長夫人要趕我走，可是我不想離開，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我不知道我是誰，爸爸媽媽在哪裏？他們還活着嗎？我還有沒有哥哥或姐姐？我都不知道。其他的小朋友都笑我，他們對我扔石頭，叫我混蛋。”

佐千骨的心糾在了一起，他把小男孩從地上抱起來，微笑着對他說：“不要哭了，臉上都髒得像只小野貓了。”

男孩小小的手抓着佐千骨的衣角，大大的眼睛哭得紅彤彤的：“我想知道我的名字？我想念爸爸還有媽媽，我想要回家。”

佐千骨的大拇指擦擦男孩有些臟掉的臉，笑容像陽光一般溫暖：“我就是你的哥哥。”

男孩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真的嗎？”

“嗯。”佐千骨食指抵着男孩的鼻尖，“我叫安允，是你的哥哥，你叫安黎，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們有家，有個很大很大的家。”

這樣一聽男孩的眼淚又快溢出眼眶：“安黎……原來我叫安黎……我有哥哥還有家……”

“對，小黎有哥哥，還有家。”佐千骨的額頭碰了碰小男孩的額頭，然後把他緊緊摟在懷中。

穿着白色襯衣的少年，有着純白而美麗的面容，他懷裏的男孩淚眼星眸的把腦袋靠在少年的胸口。而他們的旁邊正站着目瞪口呆的佐千骨。

怎麼回事？自己剛才……剛才明明……明明是……親口對那男孩說的那些話……情不自禁的說的話……眼前的少年分明就是他自己……

怎麼好像自己進入了那少年的身體……然後又退了出來……不對……絕對不是這樣……他和他從來就是同一個……

畫面轉換，佐千骨又置身於一個現代式的房間，他站在門外，打開了那扇門。他帶回的男孩逐漸有了笑容，可是男孩還是會經常一個人躲在房間裏。他說儘管去了新的學校，同學門看見他怪異的血時都尖叫地跑開，他們也說他是妖怪，不願意接近他。

佐千骨撈起躲在床角的男孩，看見男孩的手臂受傷了，藍色的血液往外流着。

男孩低落地說：“哥哥，你覺得我是妖怪嗎？我的血為什麼不是紅色的。”

佐千骨握住男孩的手：“小黎當然不是妖怪，你再看看血是什麼顏色的呢？”

男孩望着手臂受傷的地方，覺得不可思議：“剛才……還是藍色的……怎麼就變成了紅了……”

佐千骨只是趁機施了點魔力，將其的色彩掩蓋住，在外人看起來就是紅色，而在他的眼中依舊是妖異的藍色。

“這樣就不會有人說小黎是妖怪，就有人願意和小黎一起玩，小黎就不會感到孤獨了。”

男孩開心抱住佐千骨的脖子笑得甜美：“哥哥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哥哥了！”

少年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忽然，他轉頭看着一旁的佐千骨，依舊是微笑。

佐千骨愣然，他已經分不清到底誰是誰，他像是旁觀者又像是身處其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