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浪子回頭
正如魏川門徒所擔心的那樣,魏川在眾目窺窺之下奪得騰龍劍,受鷹王之尊,已有人議論紛紛,如此下去,這定會引起江湖非議,陷華山劍派於不道,甚至會遭到江湖各派的討伐。魏川豈會不考慮到這一點,放走宋氏兄妹,就是要投石問路,一探傳言是非,若是日後江南道行軍派人示好,那就表示江南道行軍確有擁兵自重之嫌,可與之來往,反之則傾向於鷹頭帳。如今他堂而皇之地奪騰龍劍而掌鷹頭帳,定會引起朝野排斥,於是就將手中騰龍劍,往鷹頭帳行船一擲,將劍刺入桅杆之上,朗聲道:“魏某人,不屑於做朝廷的鷹犬。”
此時江湖各船,發出一陣喝彩之聲,令鷹頭帳及薛長東二方有些不安,齊頭望向魏川,魏川向江湖朋友抱拳禮畢,招呼門徒,飛身上岸,自擇西道而行,一路疾走,晌午時分,已走百里,抵達逍遙派與斷水堂相接之地,名叫浪子谷。此處官道,寬丈許,夾在兩崖之間,崖壁時而陡峭,時而開闊,開闊之處,兩邊山勢緩和,綠林堆疊,甚是茂盛,一條條石階小道,曲折而上,深入三丈,已不知其通往何處。
魏川一路無話,直到這裏,方放慢腳步,示意眾人在此歇腳,自己也擇一巨石坐下。元林惠滿臉通紅,汗流浹背,提着水食,走到魏川面前,柔聲道:“師叔!您請慢用!”
魏川抬頭看她模樣,微微一笑道:“賢侄不慣於徒步輕行,真是難為你了……不過,日後你不要叫我師叔了,稱為我大師兄吧。”
元林惠聞言,忙醒悟道:“是,大師兄!”喊罷嘿嘿一笑。
這時一男弟子走過來行禮道:“大師兄……小弟曾錯怪大師兄貪榮富貴,屈於朝廷,是小弟錯了,請大師兄諒解。”
魏川朗然一笑道:“你並沒有錯,這一路走來,難道你還放不下心來嗎?”
弟子一聽,笑着一禮,轉身離去。
元林惠沉吟良久,才輕聲安慰道:“大師兄,小安師妹,情緒已穩定了許多,今天早上,還算是吃了些東西。”
魏川只是“嗯”得一聲,並沒說話,元林惠覺得無趣,便告退去了。
“請魏掌門入亭一敘!”
谷中清涼安靜,甚是舒適,眾人正在依石歇坐,有些昏昏然,突然聽得此聲,悠悠回蕩於谷中,立時警覺起來,紛紛按劍提防。
“閣下何人?”魏川緩緩起身,揚聲問道。
“一葦渡江,大事相商!”
元林惠一聽,心中一喜,走到魏川身側,笑道:“是我青雲派的人。”
魏川點點頭,向元林惠道:“那就一同上去吧。”然後吩咐門徒在山下等候,同元林惠擇道上去。
沿階而上,約行百步,來到山腰一片平闊之地,遠遠可見石徑直通一山洞,洞口兩邊,各立一亭,一高一矮,亭口對望,矮亭之中,已迎面立着三人,一白袍落須男子,約模五十齣頭,身後肅立着兩名勁裝壯年,皆是兩手空空,各背一行囊。走近可見三人,布靴破舊,定是遠路而來。
“爹!”元林惠近前,才看得真切,正是父親,驚喜之極,喊了一聲,快步跑上前去,淚水忍不住滾落下來:“爹,師兄弟他們都遭不測,僅剩女兒一人……若非魏師叔一路相護,恐怕女兒再也見不到爹爹了。”
白初落須男人,正是元北峰,魏川眼力極佳,早已看出,只是心中不解:“奈何他選擇浪子回頭谷與我會面,其用意何在,他從不蓄鬚,向來精短衣着,奈何改頭換面。華山劍派與青雲派素無深交,他又為何找我,莫不是他所邀請的並非我一人?”一邊緩步上前,不失一派掌門風範,一邊深思。
元北峰對女兒只是略作安撫,但下階抱拳相迎魏川,二人自是略作寒暄,便落座於亭中石几。
元北峰開門見山,含笑道:“逍遙渡一戰,戲如真出啊,魏兄弟真是高明之極啊,連老兄我也差點被朦騙過去,假戲真作能做到假亦真的境界,真是令老兄開了眼界!”說罷哈哈一笑,一手慢條斯理輕捋長須,顯得非常嫻熟。
魏川聞言心中微微一驚,故作哈哈一笑道:“小弟那點小技量,豈能騙得了元兄,元兄這身行頭,小弟也差點沒看出來,不知元兄近年高就。”
元北峰擺手搖頭,堆笑道:“哈哈哈,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何來高成低就之言,只是這些年,看淡了一些事,也看重了些事兒而已……日後閑暇,再邀魏兄弟小酌長談。”
“噢?”
“老兄也是方到此處,且還有一位故人,也在此等候……”
“姓魏的,本座要生吃了你!”元北峰話未說完,就聽到山洞之中,有人怒喝一聲。亭中五人聞聲,立身起來,轉向洞口。已見一男子,手揮長劍,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地狂奔過來,正是莫庄。奔出洞口,左足一點,飛身挺劍,直取魏川而來。
魏川展臂飛起,退身出亭。莫庄如影隨行,緊緊追刺,一邊破口大罵道:“姓魏的,你這個王八蛋,害得本座名聲掃地,顏面無存,還拆損了本座近百名精銳,本座要取你項上人頭,來祭奠他們。”說著左手化掌,向下一按,身子猛地前沖,劍立時吐出,直刺魏川心口。魏川此時突然定身,左手二指並出,夾住長劍。三尺青鋒,化為繞指柔,頃刻之間,纏繞成一柄鐵鎚,握在莫庄手中,莫庄見此,中下空恨,無可奈何,將劍錘丟棄,唉了一聲。
“古來將成一功萬骨枯,預謀大事,為君分憂,拆損一二人手,何足掛齡。”魏川行了一禮,鄭重道。
元北峰此時已來到近前,向莫庄一禮,堆笑道:“莫大人,下官沒選錯人吧,魏掌門德才兼備,天下絕無其右者。”
莫庄雖深知魏川之能,但惡氣難消,斥道:“既便如此,他也不該誹謗本座玷污他女兒清白,本座身為朝廷官員,並無所厚非,下令天下禁言,時間已久,就不了了之,可一姑娘家清白名聲,就此毀了。再說,再說……魏赤鷹你該事先打聲招呼,告訴本座逍遙渡下手,也好有個心理準備,你那一劍刺下來,差點沒被你嚇死。”
“哈哈哈,大人就看在魏大人一片忠心的份兒上,願諒他這次自作主張,哈哈哈,以下官看來,魏大人此舉,也是力求逼直,騙人耳目,想必此時此刻,華山劍派大弟子,手刃鷹頭帳莫鷹王的消息,已經傳開,不日將轟動大江南北,這次魏大人可是搶盡了風頭,日後下官定與魏大人一同給大人請罪。”元北峰一說三笑,給魏川圓場。
莫庄雖覺元北峰言之有理,但心中仍舊氣憤,嘆了一聲,指着元、魏二人,良久才說出話來:“好好好,此事本座不再追咎,日後二位大人,有所行動,請先示下,行不行。”
元、魏二人聞言,立時欠身行禮,皆道:“請大人息怒,下官定惟命是從,絕不擅作主張。”
莫庄見二人對自己畢恭畢敬,這才吐了一口氣,故作輕鬆道:“二位大人,也不必如此,日後還望二位大人,多多指教,讓本座也進益進益。”
“不敢!”
“好了……此谷名為浪子回頭,想必此去兇險無比,我等還要多加小心。”
“是!”
莫庄當時受魏川一劍穿心之時,魏川低聲告之是一場戲,讓他藉機入水,逃出眾人視線,然後擇西道而行,他本怒火中燒,但心想若是不走,恐怕局勢難定,於是就隱忍內心狂怒,墜身下去,潛水而逃,恐有人撞見,於是就一路狂奔,抵達浪子回頭谷之時,巧遇青雲派掌門人元北峰,由於身處尷尬,對元北峰為何捨近求遠,不直接從青雲山西行磋跎地,而是繞走巒山西道,此時突然想起,遂問道:“元大人為何遠行此道,而不直接前往蹉跎呢?”
元北峰似乎料定莫庄此疑是遲早之事,笑道:“下官本欲直往蹉跎,但突聞江南道行軍發兵四方,駐守進出蹉跎地的要塞,一經查探之下,得知逍遙渡東道被封,想必魏大人,定也擇西道而行,所以就日夜兼程,趕了過來。”
“噢?元大人與魏赤鷹一定有要事相商吧,既如此,本座就迴避一下。”莫庄故作避讓,徑直走向洞去。
元北峰連忙道:“回大人,並無要事,僅是江湖瑣事?”
“元大人不遠萬里,必無瑣事,二位大人直管商議,本座回去歇息歇也好。”
“不不不,下官與魏大人,是為些鈷名釣譽的小事,也就是本屆武林盟門大會,還請大人示下。”元北峰說著恭敬一禮。
莫庄聞言,轉身過來,朗聲道:“武林盟主,只有一個,如今巒江之南,形勢有變,二位還須從長計議。”
元北峰一聽,就知莫庄言下之意,是要他協助魏川奪得武林盟主之位,於是信誓旦旦道:“下官一定竭盡全力。”
莫庄暗贊元北峰是個極精明的人,話不用多說,一點既透,於是點點頭,皺眉問道:“順賢妃娘娘此次回家省親,元大人可曾見過!”
元北峰尋思道:“下官的確看到,只是當時江湖朋友在場,未上前見禮!”
“你做得極對!”
“此次娘娘省親,國丈和郎大人也隨行……確是有些反常……依下官估摸,娘娘鸞駕,已抵小孤樓。”
“小孤樓,百丈崖下的孤樓村?”
“是!”元北峰迴了一聲,望望天色,繼續道:“若是此時動身,將夜即可趕上,小孤樓一過,千里荒道,想必娘娘一行,定在小孤樓落腳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