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情絲難斷
要不是風璃確實感覺到了綠香的氣息，也不能如此肯定眼前的怪物就是她。
一隻狗不像狗狸不像狸的，渾身臟兮的，禿了毛的怪物。
綠香竟然維持不住人身，變回了狐狸原形。
只見她伏在地上滾成了一個球，瑟瑟發抖。若是披上她原來的狐狸皮，這可憐樣定能讓在場的些許人心軟，可是換做現在的狼狽不堪，平白添了嫌惡，根本達不到那種效果。
風璃真是沒想到，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幼竟有這麼大的力量，綠香簡直就是面目全非了。她卻忘了造就綠香現在的姿態還有身旁那位搖着摺扇的男子的功勞。
東方似乎很滿意眼前見到的，要不是還要裝作修仙道士，維持這份謙和的模樣，怕是現在就笑出聲來了。
“唔，原來是只狐狸精啊，可是怎麼成了這幅樣子？”幸災樂禍。
“道長，我們也不知道啊。”立刻有人接了話：“妖樓的火滅了以後，這東西就從土堆里爬了出來，就是這個樣子了，當時它毛上還依稀被燒了個‘妖’字，我們也不敢大意，先困住了它，然後一人踩了幾腳……”說話的老伯聲音越來越小，好像害怕是捉錯了妖或者做錯了事。
東方笑着點頭，“它確實是個妖精，留着也是禍害，幸好現在沒了威脅，你們做的對啊。唔，讓我靠近了去看看，也許能通過它，知道救助你們親人的方法……”
眾人歡呼雀躍，喜上眉梢，還有要喜極而泣的趨勢。風璃可不想再體會剛才那種七嘴八舌，群魔亂舞的感覺，便從這人群的最中心躬身擠了出去，東方趁機也跟着出來。
綠香的狀態好像已經奄奄一息了，可是風璃和東方剛剛走進，就看見她用爪子擋住半邊眼睛，偷偷瞄着來人。
待看清了他們是誰后，綠香渾身一震，如臨大敵，竟然掙扎着起身就向後面逃去。
速度還真快！
剛剛連滾帶爬的跑了沒幾步，就被攔住了去路。一隻大手抓住她的尾巴，輕輕鬆鬆的直接拎了起來。
“主人……”原來是白紋，神色有些不滿和委屈，“我抓住了這漏網之魚，主人想怎麼處置？”
“恩，小紋真是不錯。我來問她幾個問題，之後隨你處置吧。唔……上次你不是說想要一條狐狸披巾？”
白紋哪裏會想要什麼狐狸披巾，可是這話聽在綠香耳朵里就是晴天霹靂。脫毛的身子扭動的更加厲害，吱吱直叫。
風璃走上前去伸手接過了綠香，念着什麼口訣，往地下一摔，落下的綠香在地上一滾，就變成了之前那個綠衣婢女，可是這模樣難看的還不如變回狐狸原形。
頭頂禿了一大塊，上面還有乾涸的血跡，衣衫破爛，混着燒焦的氣味，裸露在外的皮膚也不是什麼細皮嫩肉，燒傷，淤青隨處可見。
在他們身後幾步遠的眾百姓見那狐狸一下子變成了人，更加激動了：“真的是妖，道長快快結果了她！”“別放過她！這個醜八怪！”
群情激奮中，綠香就地跪在了風璃和東方的面前，淚泫欲滴，眼睛裏透着卑微和乞求：“仙道……我之前有眼無珠不識泰山，得罪了您，您千萬別計較，放過我這無名小妖吧……您想知道什麼，我肯定知無不言，都告訴你。只求你放過我！我知錯了，嗚嗚……”
東方低着頭看她，突然笑若春風：“唔，你能有這份覺悟是很好的，想要將功補過我也可以給你機會，就看你能不能珍惜啦。”
綠香點頭如搗蒜：“是是！仙道，我將功補罪，我肯定好好珍惜！我，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仙道請直接吩咐。”
風璃暗暗的搖了搖頭，綠香是沒看見東方仙君眼裏的算計么？分明是做什麼都不會放過她的啊。真悲哀。
風璃哪裏知道，在場的眾人估計也只有她，能穿過東方仙君的道貌岸然，把他的小心思看個透了。
東方滿意極了，“恩，只要你能解開中了芝蘭毒粉的百姓，讓他們醒過來，幫他們恢復原貌，就算彌補了罪過。怎麼樣，能做到吧。”
綠香馬上應允，“是的，我知道，要想解開芝蘭的毒，只要用蟲氐做成醢（hai，三聲），每人分食一口，就能讓他們醒過來了。”
風璃一聽，緊緊皺起了眉頭。
蟲氐，就是螞蟻卵。蟲氐醢，就是用螞蟻卵做成的醬。這種東西珍貴而稀少，一般都是給帝王食用的，普通百姓就說是吃，怕是連聽都沒聽過。
解毒要用這麼複雜而昂貴的東西，真是為難了剩下的老人和孩子們了。
不過還好有東方仙君。風璃是如此期待他能隨便喚出火焰人，燒光土壤露出蟻穴，幫助解救大家。
沒想到。
“唔，既然如此，那你就去辦吧。太陽落山之前，務必找到足夠的蟲氐。今晚就動手做成醬餵給大家……”
這是對着他面前跪着的綠香說的，高高在上的發號施令，還能說的這麼理所應當，也只有東方仙君幹得出來。
綠香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可是哪敢說一個“不”字，就算只是出言說放寬期限，無奈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
東方又交代了幾句，綠香便拖着殘破的身體不甘不願的出城去了，畢竟在荒郊尋找蟻穴要比在城裏容易的多。
綠香走後，東方這邊又忙着和白紋把昏迷的百姓抬到房間裏。風璃說不用這麼麻煩。商量好眾人集中的位置，就定在了小陽他們的客棧里。便直接一揮手，還躺在地上的人們緩緩地飄了起來，整齊的排着隊，一個接一個的向著客棧的方向慢慢飛去。
大家都忽視的這個丫鬟樣子的少女竟然這麼厲害，紛紛誇讚，還有稚童要把剛剛編好的花環給她戴上。
風璃從來沒感受過這麼多的熱情，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東方卻毫不客氣的收下了這些讚美，臉上又自得又享受。還說著“這是我的小徒兒，厲害着呢”之類的話。
好嘛，風璃的身份也是要隨着東方仙君心情的變化而變化嘛。
這邊的事情解決了，風璃又要立刻辦另一件事。
還好東方仙君受不了眾人的追捧，要給小孩子們講述根本不存在的“修仙之路”，尤其被小陽纏得沒有辦法。這下被大家簇擁着離開，風璃頓時沒有了打擾。
等只剩下她一人的時候，風璃走進了廢墟，來到一處空地前，緩緩抬起手掌，貼在了空氣中。五指輕輕用力，一道結界被打開，半人大小的絢麗的蝴蝶現了出來。風璃彎下身，頗為費力的把它抬起來。向著城外平山的方向走去——她要把芝蘭好好的安葬。
平山在歷城的東南方向，距離大約三百里。說是平山，但其實很高。樹林叢密鳥語花香，風璃走在其中能感知到各方精怪的氣息，多為動植物等小精靈，還沒修成人形。
風璃一口氣走到了山頂，昂着頭閉着眼感受着久違的風，深呼吸，幾天的陰鬱心情也一掃而光。
低頭看山腳下的歷城，依然巍峨古樸，根本看不出就在昨天，這裏到底經歷了怎樣的仙妖之戰。
這樣美的景色如果東方在就好了。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風璃恨不得打自己兩個耳光。
東方，東方。就像一根無形的倒刺，扎進了風璃的心裏。一天一厘，三天一寸，等到扎到深處時才發現，想要拔出已經晚了。他已經深入了骨髓，連筋帶肉，動不得了。
風璃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也從沒有對誰有過這樣的感覺。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愛”，也不知道應該怎樣處理這樣的感情。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想要問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我喜歡你。”熟悉的字組成了陌生的話。
“你喜歡我么？”期待知道答案又好像已經知道了答案。
風璃覺得自己快要瘋了，被東方折磨瘋了。
長舒一口氣。
陷入這種糾結的思緒也只是幾分鐘，風璃就剋制自己的胡思亂想，轉身回到了芝蘭的屍體邊。
“芝蘭，很抱歉我對你說了謊，在那種情況下我實在不忍心不滿足你的要求……雖然你是妖我是仙，雖然你是殘害歷城百姓的幫凶，但是既然你已經結束了今世的生命，我們就算作你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和懲罰。你本性並不壞，只是愛的太深……”
風璃停頓了幾秒，像是訴說也像是自言自語：“他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終究是不會屬於你的，還是忘記他……才是對自己好的。”
又是一陣沉默。
風璃終於回過神來，站起身，念着仙訣，土地上空形成一條小小的旋風，越卷越大，終於和地面連接上，瞬間就打着旋在地上刨出了一個坑。
風璃把芝蘭放了進去，又從懷裏掏出一根樹枝：這是從被燒的木頭人廢墟中發現的，就把這根從暮松身上折斷的樹枝當做芝蘭最後的慰藉吧。
風璃又在平山上獨自呆了半天，眼見太陽已經西斜，猜到綠香也應該帶着解藥回來了，便和芝蘭做了最後的道別，下山去了。
卻沒想到，在山下遇見了一直等着自己的東方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