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岩拖着陳倩怡的手,兩人一起狂奔着下了樓;跑到小區門口攔了輛的士,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
穿着一身警服的蔣林已經等在搶救室那兒了,一見他倆趕緊迎了上來,“哎,倩怡啊……就你一個人?你媽呢?帶錢來了嗎?”
蔣林跟陳倩怡和王岩都住在同一個小區,他跟王岩是死黨,又曾經是陳倩怡爸爸的學生,所以大家的關係一向很好。
陳倩怡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電話是蔣林打過來的。
蔣林是去年才參加工作的,他是她們小區這一塊的片兒警;所以陳爸爸出了事,蔣林得到消息后就第一時間通知了陳倩怡,然後又打電話告訴了鐵哥們兒王岩。
可面對着蔣林的詢問,陳倩怡卻不知要如何回答……因為她確實不知道媽媽和姐姐去哪兒了……
蔣林見她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一猜就猜了個準兒,不屑地問道,“你媽又打牌去了?”
陳倩怡愣了一下。
她恍惚想起來,十年前的媽媽確實很喜歡打麻將,而且為了打麻將……通宵達旦的不歸家這是常有的事情
可她跟媽媽姐姐分開也已經快十年了,雖說偶爾也有些來往,但每一次的見面似乎都是一場不愉快,所以……對於很久以前的事情,她確實記得不太清楚了。
王岩見她沉默不語的樣子,怕她沒錢,連忙搶着說道,“……沒事兒,我這兒有錢!!”說著,他就掏出了一個厚厚的信封。
王岩他家的經濟情況還是挺不錯的。
他剛剛才大學畢業,目前正在找工作;他父母最近出國旅遊去了,所以留了一筆可觀的生活費給他,這事兒陳倩怡是知道的。
她下意識的就說道,“哎,你的錢你好好收着,我帶着錢呢!”
可別說,她們陳家還確實就是陳倩怡在當家。
再多的錢到了陳媽媽手裏,也會被她輸掉;所以陳爸爸已經養成了習慣,一發工資就先把錢交給小女兒保管……而老陳家養出來的大女兒陳雪怡從小就是個漂亮而又嬌氣的人……這樣特殊的家庭環境,逼得陳倩怡還在小小年紀的時候,就成為了一個能當家會做家務的小能手!
如果說陳家的兩姐妹里,姐姐陳雪怡是自幼嬌養着長大的;那麼妹妹陳倩怡則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典型代表。
她除了要忙家裏家外的這些家務活,還得學着要當家。
如何把一分錢掰成兩半來花這是門學問;而小小年紀的陳倩怡還真的做到了!陳爸爸每個月交給她的錢,除去生活費啊水電煤氣費之類的居然還能有些盈餘,久而久之的,她還真存下了一筆錢。
錢的事兒解決以後,三個人就坐在手術室外一邊等消息一邊說話。
蔣林告訴他倆,他今天跟着隊裏出任務;在回派出所的路上,發現了摔倒在下水道里的陳老師——雖然陳老師流了很多血,但看起來神智還算清醒……
不管爸爸以後的情況會怎麼樣,陳倩怡還是很鄭重的向蔣林道謝。
大家都這麼熟悉了,陳倩怡突然這麼鄭重其事的向蔣林道謝,搞得蔣林也有點兒不好意思,說道,“……我上小學那時候,陳老師也沒少給我補過課……再說了,大家都是街坊嘛……”
這時,有個護士從急救室里出來了,“……陳英民的親屬在嗎?陳英民大出血,但這麼晚了從血庫調血過來……怕會來不及哈,有家屬願意配一下血型嗎……”
陳倩怡連忙站了起來,“在,在……我是他女兒,我可以的……那抽我的血吧……”
血型配對很成功,於是陳倩怡當場就抽了八百毫升的血出來。
抽完血以後,她的臉色慘白得不像話,而且全身無力,頭也很暈。可她還是不放心爸爸,堅持要去手術室門口等。
王岩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去了手術室門口。
陳倩怡的頭暈得很厲害,腦子裏卻昏昏沉沉地想道,這到底是不是一個夢?她又很快地搖了搖頭,就算這只是一個夢,她也必須要留住爸爸的生命!
可她又有些不確定地看了王岩一眼。
王岩正一臉的緊張,嘴裏好像一直在念叨着當歸和紅棗還是什麼的。
她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陳爸爸的手術才完成了。
醫生說手術做得很成功,性命是保住了,要是以後恢復得好,他的腿也會跟正常人沒什麼區別……
陳倩怡有點兒傻傻的,條件反射似的向醫生說了聲“謝謝”。
在醫生說話的時候,她就一邊聽一邊看着窗子外頭漸漸放白的天色。
這……這天都已經亮了吧?如果這是一場夢,那她是不是也應該夢醒了呢?
可這如果是一場夢,那夢醒之後呢?她是不是應該繼續躺在那輛泥頭車的車輪之下?
陳倩怡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慘白起來。
王岩趕緊扶住她,急切的問道,“醫生,她,她剛抽了八百升血!!要,要怎麼才能補回來啊……”
大約是剛剛做完一場很成功的手術,醫生的心情也挺好的,聞言笑道,“……八百升血?!她個子那麼小,怎麼可能有八百升血……呵呵,沒事兒……讓她多喝點糖水,或者是雞湯什麼的……多休息,少干體力活,幾天就好了……”
王岩有點兒懷疑的瞪着醫生……倩倩剛抽了八百毫升血呢!那可是好大一袋子的血……喝點兒糖水就能補回來?這血能有這麼廉價?
但醫生既然都已經這麼說了,他也不好當面置疑醫生的話,就應付似的謝過了醫生。
陳爸爸的麻藥還沒過,所以暫時還不能離開手術室;他們就繼續在手術室外頭等着。
這時,陳媽媽和陳雪怡匆匆趕到了。
“倩倩,你爸爸的手術做完了沒有……”眼前的陳媽媽讓陳倩怡覺得有點兒陌生,跟後來以三十九歲高齡還能帶着二十歲的陳雪怡嫁入豪門的那個年輕時尚的媽媽相比,顯然是眼前的媽媽看起來更胖更土氣一些。
“倩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陳雪怡也問道,“……爸爸是去給哪家的孩子補課?媽,咱們得找到這家人,至少也得讓他們負責爸爸的醫療費啊……”
陳媽媽覺得陳雪怡的話很有道理,便問小女兒道,“你爸爸怎麼說?這次得花多少錢啊?”
陳倩怡只覺得一陣心寒。
爸爸出了事,可她們直到現在才趕到醫院……而且一見面竟然還不曾問過爸爸的生死,所擔心的,也只是醫療費的問題……
但她現在也沒力氣跟她們說這些,便只是低了頭不作聲。
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了,護工推着移動病床上的陳爸爸走了出來。
陳倩怡瞪大了眼睛,她一下子就跑了過去,扒住了她爸爸的移動病床,“爸爸……”她激動的叫了一聲,聲音裏帶着些顫抖,“……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你會沒事的!”
陳爸爸看着小女兒含淚儒慕的眼神,心裏挺欣慰的,就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虛弱地說道,“別擔心……爸爸不會有事兒的……”
陳倩怡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就算這是一個夢吧!
至少在這個夢裏,她還不曾失去她的父親!
“老陳!”陳媽媽把小女兒擠到了一邊,嚷嚷着說道,“你這是怎麼了……你說你昨晚上是給哪家的孩子補課去了……我要去找他家長,你說你都摔成這樣了,他們能不負責嘛!要不是為了他家孩子,我們老陳至於這樣嘛……”
陳爸爸有點兒厭煩的閉上了眼睛。
陳媽媽還在那兒喋喋不休的說道,“……哎,就靠你那每個月幾塊錢的死工資,還做這麼大的一場手術……這錢……要不要過萬啊?啊,我們又不是什麼有錢人……”
陳倩怡像不認識她們一樣,腦子裏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有了一點兒反應……
多年窘迫拮据的現實生活讓她常常幻想起自己的童年與少年時期是多麼的幸福……有時候,很多事情被她翻來覆去的想,想得多了,她就以為是真的了。
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原來她的爸爸媽媽並不像她想像中的那樣恩愛……至少剛才爸爸對着媽媽流露出來的那種眼神,絕不會是正常夫妻之間應有的相濡以沫的感情。
陳媽媽一直在那兒喋喋不休的,陳爸爸雖然閉着眼睛,但隱約可見他咬緊了腮梆子……看樣子是被氣得不輕。
陳倩怡勸道,“媽,你少說幾句,讓爸爸先歇歇……”
“還歇歇……”大約陳媽媽也知道自己不受丈夫和小女兒的待見,再加上昨天晚上打牌輸了錢心情又不好,語氣也就更沖了,“他怎麼不永遠的歇菜啊……啊?誰家的男人像你爸爸這麼沒用……這麼一大家子人,就指他那幾個錢過日子……他還想歇歇……”
這話連陳倩怡聽了都覺得挺生氣的,就更別說是躺在移動病床上的陳爸爸了。
陳爸爸跟妻子的關係本來就如履薄冰似的,只是看在兩人年紀都大了,而且女兒們也都大了的份上,所以才睜隻眼閉隻眼的把這日子能過且過下去。
可現在聽了妻子如此刻薄的話,陳爸爸哪裏還忍得住,一陣心頭火起,一腳就踹向了正站在床邊的陳媽媽,還罵道,“滾!快給我滾……”
陳倩怡驚呼了一聲,朝爸爸撲了過來,“爸!你幹什麼啊……要小心你的腿啊!”
為時已晚……
陳爸爸大腿上的傷口那兒,殷紅的血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那厚實的白紗布上滲透了出來……
陳媽媽被丈夫猛地踢了一腳,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她愣了一下,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朝陳爸爸沖了過去,還大罵道,“好你個陳英民!你對得起我……啊?我嫁給你這麼多年,吃不着好的穿不着好的……你現在都這樣了你還打我……”
蔣林眼明手快的,一把就拉開了陳媽媽;王岩則狂跑着出去找醫生了;陳爸爸昏死了過去,陳倩怡則放聲大哭起來……
病房裏頓時陷入了一場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