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翹首
杜霜醉回到平潮居時都快到了晚飯時分。
一院子的人都不敢妄動，雖然表面上看各司其職，可都支着耳朵聽着門口，等着這位新三奶奶回來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三奶奶這把火打算怎麼燒。眾人不免都有點走着瞧的意思，對這位三奶奶的稟性，實在無從揣摩。
樓家的僕從們自是忐忑，但同時也有點幸災樂禍。這位三奶奶一出手就把人發賣了，實在是夠?人的，雖說是她從杜家帶過來的，可越是這樣越讓人寒心。好歹是服侍她幾年甚至是十幾年的丫鬟，說打發就打發，連點猶豫都沒有，這樣不念舊情的主子，值得忠心嗎？
一邊是寒心，一邊又是熱心，等着看太太如何下這位新三奶奶的面子。
杜家帶來的人心思就更複雜了些。像晴雪、晴珠二人，一朝從陪嫁丫鬟升為了三爺的通房，實是意外之喜，可三奶奶畢竟才過門，腳跟都沒站穩呢，她說話能有多大份量？萬一太太不同意呢？
幸好還不曾知會這院裏的諸人，可到底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轉天就會被人當成笑話，連全府的人都得知道。不說是太太不懂得體恤，是成心要和三奶奶婆媳鬥法，只會指摘她二人心思叵測，心比天高，耐何就是沒那攀高枝的命，不定有多羞辱。
因此她二人比旁人都要焦急，只盼着杜霜醉快些回來，好從她的神情上第一時間辯別出自己的命運來。
旁人關心的則是自己的未來何去何從的問題。
都是杜家人，自家小姐未出嫁前溫溫柔柔，從沒發過脾氣，連大聲說話都不曾，甫一出嫁，倒是大發雌威起來，他們自是又意外又不安。
要說自是三爺欺人太甚，新婚便偷腥，還偷到妻子的陪嫁丫鬟身上，杜霜醉發多大脾氣，怎麼鬧都不算出格，可這是樓家，不是杜家，他們都是下人，真要杜霜醉出了事，他們便是一損俱損。
三奶奶頂多被斥責一頓，罰個禁足，他們可就未必有這份恩德，說不定就都給打發了。這豈不是太冤枉了么。
但他們又盼着自家小姐能夠撐起來立起來。若是她自己受了欺負都不敢吭聲，哪還能指望她為了小事便護得住他們這幫奴才。
因此眾人各揣心思，翹首以盼。
要說最心寬的便是樓春平了。
樓夫人是他自己的親娘，他做過不少荒唐事，到最後也不過是叫過去罵幾句而已。現如今有了杜霜醉，更是連叫過去罵都省了，橫豎這事說出去不好聽，樓夫人又要面子，絕不會張揚開來，頂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不管是誰受挫折，總之不會是他就是了。
因此樓春平很是坦然的在床上高卧，待的實在無聊，便叫晴雪、晴珠進來服侍。一會兒叫她們去給他找本書，一會兒又叫杯茶，一會嫌茶太熱，再換一杯，一會兒又嚷嚷肚子餓。茶也喝了，點心也吃了，杜霜醉還沒回來，樓春平便又說腿酸。
他躺着，晴雪、晴珠一個在床里，一個在床邊，揮着粉嫩的拳頭替他捶腿。要不是餓的肚子都嘰哩咕嚕叫了，他就要睡著了。
院門口響起細碎的腳步聲，隱隱的有釵環叮噹的聲音。平潮居里的所有人都精神一震，知道是三奶奶回來了。
門口的兩個小丫鬟忙迎出去給杜霜醉行禮。杜霜醉的聲音輕柔、軟和，就像黑夜裏的一盞明燈，照的眾人心口都是一暖。
自覺不自覺的，眾人的心俱都是一松。
若是太太給了三奶奶沒臉，她便是再能掩飾，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
等到杜霜醉進了院子，晴雪、晴珠也迎了出來，一抬眼不禁一愣。晴雨抱着個小首飾匣子，杜霜醉走在中間，她身後還跟着兩個衣衫明艷，姿容秀麗的兩個大丫鬟。瞧那打扮、氣度，便知道是要給三爺的屋裏人。
晴雪忙上前行禮：“奶奶回來了，三爺正說要擺晚飯呢。”
杜霜醉瞄了她一眼，見她臉頰緋紅，髮髻有些散亂，眼眸里就閃過一抹不悅。晴雪下意識的一撫鬢角，摸到一縷散發，不由的臉色大變，囁喏着嘴想要解釋，可一對上杜霜醉那不加掩飾的嫌惡，登時就張不開嘴了。
她是真心冤枉。
三奶奶已經答應了把她指給三爺，就這麼一兩天功夫，她便是再喜歡三爺也不敢造次，無論如何也是忍得住的，豈會輕易的就與三爺成就那事？不過是剛才捶腿時用力過度，一時髮髻散亂而已。
當著這麼多人，她百口莫辯，便是解釋，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當下晴雪就紅了眼圈，強笑道：“自打奶奶去了太太那兒，三爺便嫌無聊，看了會兒書就說腿酸，奴婢和晴珠便替三爺捶了捶腿……這會兒正說餓了，打發奴婢去迎迎看奶奶可曾回來了，倒不想真箇這麼巧，奴婢才出門，奶奶就進院了。”
晴雪當真是機靈。只可惜心太大，總惦記着女主人身邊的男主子，沒的叫人噁心，罷罷罷，這樣的人再聰明伶俐，她也是不敢用的。
杜霜醉不由的點點頭，道：“晚飯倒不急，晴雨去傳飯，你把院裏的人都叫來，我有話說。”
晴雪點頭，忙去傳話。
杜霜醉便進了屋。
樓春平原本還在床上歪着的，見杜霜醉又帶了兩個面熟的丫鬟進來，忙欠起身，打起一張十分俊雅的笑臉來，柔情款款的道：“醉娘，你回來了？”
杜霜醉朝他似笑非笑的拋了一個眼神過去，道：“太太叫妾身過去說話，一時投緣，說的時間有點長，倒怠慢了三爺，還請三爺別怪。”
樓春平忙道：“豈敢豈敢。”能和母親投緣？那敢情好。杜霜醉這麼一說，他就這麼一聽，至於內里究竟如何，他並不關心，杜霜醉既無意報怨，他也樂得不自尋煩惱。
他瞄着杜霜醉身後的如霞、如錦：“這兩位姐姐，我瞧着眼熟，恍惚是母親身邊的……”
杜霜醉掩唇笑道：“三爺果然好眼光，可不就是母親賜下來的么，你瞧着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