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禮部侍郎
我叫管樂,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一個好大的宅子裏做工。
那天天很冷,凜冽地寒風割着我本來就凍裂的雙頰,我抬起頭望着娘,
“娘,好冷。”
那天娘的臉掩在薄紗下恍惚不清,只有雙眼露在外面,我放佛看到娘的眼中落滿大雪,蒼茫只剩滿地的白。
娘沒有說話,只是攥緊了我的手,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我被攥的生疼,卻不敢哭,因為流下的淚水會讓本來臉上已經裂開的傷口更疼。
淚是鹹的,笑是苦的。娘摟着我一遍一遍的說對不起,我只知道,自此之後,生活中將只有一個我。
厚重的朱漆大門關閉了滿目的蒼涼,隔絕了血肉相連的牽絆。最後一眼,只有娘在風中飛揚的髮絲,亦被碾成碎片。
管家領着我到主人的面前,我順從的跪下,將頭伏在地上。
賤民,連膝下都是不值錢的。
然後我知道了,這是朝中大官兒的府邸,主人叫宏潮,時任左都御史。
我在府中的任務是照顧小主人,宏瀠。
宏瀠居高臨下的看着我,眼中有的只是不屑,“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狗了。”
我依然順從的俯首道,“是,少爺。”
府中的日子很簡單,少爺讀書時我必須伴在旁邊,幫着磨墨,鋪紙。少爺練習騎射時我亦在身邊守護,那時,我曾以為,這一伴,也許就是永遠。
直到有一天少爺和老爺拌了幾句嘴,老爺一氣之下罰他跪在大堂。等少爺回來后,眼中佈滿血絲。
我默默的為他鋪好床,躬身行禮打算出去。宏瀠一把拉住我,說讓我陪他喝酒。
我只好應了。
做人家的狗,是沒有選擇的權利的。
我的酒量不好,沒幾杯就醉的不省人事,朦朧間只覺的身上的衣裳一件件的被剝落,誰在耳畔喃喃的吐着溫熱的氣息。
之後的事情彷彿順理成章,成為孌童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命都不是自己的,身體,還有什麼好可惜的。
我不是不知道宏家大院裏醞釀著什麼陰謀,但這又與我何干,只是看着宏家父子一天比一天的忙碌,我在想,是否應該置身事外。
老爺在一個無人的黃昏將我叫到跟前,很鄭重的告訴我,如果事情失敗,希望我能保護着宏瀠東山再起。
我只想了一下,只有一下,就答應了。
宏潮很滿意的樣子,甚至難得的對我笑了笑。
我也笑了,因為,這麼做會讓我覺得很有趣。
枯如古井的日子不起一絲波瀾,幾乎讓我忘記自己還是一個人,或許,是一具活着的屍體。
好在,還能在床第之間,那纏綿的軀體和悠長的呻吟能讓我找回一絲的生氣,哪怕是為了這個,我都應該感謝宏瀠。
天啟三十年夜,我在山坡上俯瞰平時遙不可及的皇宮,哭喊聲,臨死前的嘶叫聲隨着山風吹進了我的耳。火紅,滿眼的火紅,染浸我的眉梢眼底。
負手而立,我向眼前有些狼狽的少年伸出手,朱唇微啟,“以後的,交給我就好。”
永嘉一年,我參加了那一年的科舉,很順利的中第,然後被分進禮部。
面君的那天,我身着墨綠色的官府跟着所有新科進士的身後,看着大殿上年輕的天子,有一瞬間的失神。
我被單獨留了下來,並不是不知道這位天子的愛好,只是,也許能派上用場。
龍床上我委屈求歡,把宏瀠教導過的床第之歡都用在這樣,天子自然很高興。
很快,我被提拔為禮部侍郎。
陛下很喜歡看煙花,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命我換上一身白衣,然後並肩而立,看煙花驟開驟放。
絢爛的顏色映入他的眼底,我看到他對着我很溫柔的笑,我的心卻一點一點的沉下去,他的眼中,映出的是另一個身影。
我知道我也是他的殺父仇人之一,但是他好像並不知道,拉着我的袖子輕聲地道,“是你嗎,是你嗎?”
不是我,我一早就知道。
每次去花樓我都腳如灌鉛,看到宏瀠不可一世的表情,無時無刻的不在提醒我,我只是宏家的一條狗,一條還有利用價值的狗。
反倒是在那九五之尊的身邊,我還能感到自己還是人。
直到晟浩的出現,煙花中他眼底的身影和眼前的面容重合,眉目如畫。
嫉妒,鋪天蓋地的嫉妒。
我在他的身下婉轉承歡,他卻在他的身下如花綻放。
不甘縈繞在心房,水草般瘋長。
如果他不是皇帝了,那該有多好。
一步錯步步錯,我天真的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大殿上冰冷的目光準確無疑的告訴我,一切都不過是煙花過後的一場夢。
那就為他而死吧,總好過死後還要承受他的怨恨。
陛下,我的陛下,您知道嗎,我曾真心的祈禱過,
若,我只是個禮部侍郎,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