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詭異的縣衙

第十三章 詭異的縣衙

兩位被揍得不成人形的捕快先行離開,李修跟在身後卻被許嬸攔下。www.pnxs.com

許嬸就是小門小戶的主婦,孩子丈夫就是他的天。在她眼中,李修就是他的子侄。兒子打了官差,侄子攤了官司,家裏大禍臨頭,她的天塌了。

李修安撫許嬸很難,半哄半騙的安撫好許嬸,讓她不必那麼擔驚受怕。李修在許嬸半信半疑的目光中走出了院子。

院外的人群還未散去,見到李修彷彿見到了惡鬼,哄然四散,轉眼間,街面上乾乾淨淨,連條狗都不見蹤影。

李修無奈自嘲的一笑,挺直了脊樑,安步當車,向著縣衙走去。

天空的黑雲壓的更低了,彷彿抬手間就能拉扯下那片罩在頭頂的陰霾。

站在縣衙大堂之間,隔着一道屏風,大堂內人影綽綽。李修停下腳步,緊閉雙眸,深吸一口氣,雙手握緊放鬆,連續多次,緩緩平復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半刻鐘后,李修緩緩張開漆黑閃亮的雙眸,穩穩的一腳邁過縣衙大堂半尺高的門檻。空氣中的水滴凝結在他的額頭,略微有些濕潮,雨滴仍未滴落。

昏暗的天色讓縣衙大堂顯得陰森可怖,似洪荒巨獸的大嘴般吞沒李修不算單薄的身軀。若將左右兩班衙役比作巨獸大口的磨牙,那麼高坐其上的綏縣官員,就是這隻巨獸的門牙了。

千層底布鞋踩在縣衙大堂青石地面上有些隔腳,大堂上方綏縣主官皆數到場,滿眼儘是墨綠,好大的陣勢啊。

“末學後進李修李致遠見過各位尊長。”李修長身作揖,月白色的儒衫襯托着清秀俊朗的容貌,禮數十足,滿是讀書人不卑不屈的風度。

最上首桌案後邊的周縣令眼睛一亮,心中讚歎,好一個清秀少年讀書人的種子。

下首的蔣學正心中暗贊好個高明的見禮。在座的官員六位官員,五位是讀書人出身,只有馮縣尉不是。李修一句讀書人特有的末學後進,不僅拉近和其他官員的距離,無形中將馮縣尉孤立起來。

蔣學正裝作無意瞥過馮縣尉一眼,馮縣尉陰沉着臉,蔣學正眉心間捏起幾道褶皺。

李修雖然是讀書人,但也是民。馮縣尉雖然官品不高,那也是官。二者間天生就有一條巨大的鴻溝。

今天李修想跨過這條鴻溝,在馮縣尉自信滿滿的刁難下全身而退,卻是太難了。

“李修,你可知罪?”

馮縣尉首先開口叱喝,周縣令臉上一閃即逝的不愉之色被李修敏銳的看在眼低,心中暗嘆馮縣尉過於心急了,腳下不緊不慢的上前一步,再次躬身施禮道:“學生愚鈍,不知何罪之有,還望馮縣尉明示。”

馮縣尉一雙鷹目浸滿狠厲:“你拐帶民女私逃。”

李修一愣,不是意料中的毆打官差罪名,而是無中生有的拐帶民女。

李修不解的望向馮縣尉。馮縣尉冷哼一聲,滿面的惱怒真切可見。

馮縣尉不是不想治李修毆打官差之罪,這些天,他暗中打探李修的為人處世,依照他對李修的了解,李修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痛毆官差,在蔣學正的維護下,就一定有脫罪的辦法。

幾番思量之下,他考慮許久,還是決定不要節外生枝。

他認為,在他的精心安排下,完全能夠坐實李修拐帶民女的罪名。

“無中生有的罪名,學生不敢認承。”李修恭敬的回答,眼角的餘光瞥向高坐在上首的周縣令。

大堂之上自然應當是周縣令做主,可是馮縣尉的喧賓奪主在周縣令的臉上看不到任何反應。李修心中暗想,看來關於周縣令崇好老莊之學,講究無為而治,在位六年,大小事務皆交給下官做主的傳言不是假的。

馮縣尉猛然大喝,“巧言狡辯!狀告你的苦主也在後堂,事確鑿,你還想抵賴嗎?本官勸你盡數招來,也免卻一番皮肉之苦。”

“學生不認。”李修一雙星眸閃爍着興奮的寒光,該來的終於來了,遂即朗聲道:“還請苦主現身,學生願當面對質。”

馮縣尉下令,自有差官去帶苦主出來,李修目光無意中和蔣學正碰個正着。

蔣學正眉目緊皺,面帶幾分責怪之色。

李修微微轉頭,透過大堂敞開的門扉,看向外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天空中飄灑下絲絲細雨。疾風帶着雨絲,穿過大堂敞開的門扉,澆濕了不算大一塊青石地面。

李修心中有些焦慮,兩天了,為何他心中的救兵還未出現。

衙差帶出了苦主,就是王家莊族長王德福。

王德福見到李修,從牙根里感覺痒痒,他恨不得立刻將李修正法,以泄心頭之恨。

李修站在縣衙中間,彷彿當苦主不存在般,靜靜等着周縣令發令。

周縣令接過主薄遞上來的狀紙,低頭細讀,漸漸的眉頭皺了起來,右手不知不覺的向著桌案上的醒木移動過去。

李修不清楚王德福狀紙上寫的什麼,周縣令的神情動作卻讓他心中一驚,眼眸轉動,猛然開聲。

“可有功名在身?”

王德福側身,忿恨的目光凝視着李修,他沒明白李修蹊蹺突兀的一問。

李修搖頭譏諷道:“連上堂的規矩都沒弄懂,就來縣衙誣告好人,當真好大的膽子?”

“還不跪下!”

李修一聲暴喝,嚇得王德福渾身一顫。嚴厲的聲音響徹在大堂上,回蕩幾圈,消失在堂外疾風細雨中。

“又不是祭天祭祖,跪什麼跪?”王德福梗起脖子,怒聲反駁,額頭的青筋暴起,好似一條條蚯蚓。

“大唐律,凡訴訟者,無分苦主被告,無功名者跪堂聽審。”李修冷笑道:“不明白嗎?這就是說,朝堂上,文武大臣可以不跪天子,但審案大堂上,百姓必需得跪主官。”

王德福求助的目光投向馮縣尉,馮縣尉無可奈何的點點頭,側過身去。

“還不跪下。”

李修又是一聲暴喝。

馮縣尉雙膝落地,噗通一聲響徹在靜寂的綏縣大堂中。立刻比李修矮上半截。

大唐王朝民不跪官的理念從唐武宗開始,就已經深入人心,李修翻出開國時的規矩,不能說是錯,但眾人都不知何故。

周縣令目光從狀紙上挪開,落在李修身上,微皺的眉頭似乎再等李修解釋。

“這是誣告!”李修深呼一口氣,坦然道:“學生不知縣尊手中狀紙內容如何,但是拐帶民女的罪名卻是學生不能認的。”

王德福跪伏在地面喊冤:“王家族女王芷柔現今就在李修他家,他就是拐帶民女。”

李修拱手施禮,修長的身軀挺立在大堂正中,面色從容,道:“縣尊明鑒。學生無父,自幼由家母帶大。

王家遠親王老實妻子病故,欲尋良家幫其撫養孤女。

家母柔弱,生計艱難,為學生能夠免於餓死,委屈下嫁王老實為續弦,生活於王家莊內八年。

然而,世事無常,學生家裏遭災。家母失蹤不見,王叔急怒攻心,癱瘓於床頭。

學生無奈,撇下縣學學業,勉力支撐家宅,撫育幼妹、奉養王叔七年。

半月前,王叔病逝,學生卻因差役在外。待到學生歸家,卻見王家眾人逼迫幼妹在前,意圖染指王叔家財。

學生據理力爭,王家幾番刁難。最後散盡家產,才使得王叔入土為安。

王家莊內,學生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不得以帶着幼妹來到縣城,投親王叔故交。

學生真心不明,這拐帶民女罪名從何而來。

還望縣尊明鑒。”

李修緩慢堅定坦然從容的訴說,憑空刻畫出一個父病妹弱,為報養父之恩,痛舍學業,苦苦支撐家庭的凄苦之人。

讀書人講究的就是忠孝仁義啊。

李修站在大堂之上,目光堅定不躲不閃,脊樑挺直的如同蒼松翠柏。月白色的儒衫襯托着堅毅的氣質,卻周縣令不由得微微點頭,握着醒木的右手漸漸鬆開。目光在李修和狀紙間來回多次,最終抬手將狀紙反扣在桌案之上。

在他看來,李修的訴說反倒是辯駁,或者說是控訴。緩緩閉上眼睛,一幅幅形象在腦中勾勒出來。

“你口中的幼妹就是王家族女王芷柔嗎?”周縣令嘆息的問道。

“正是。”

“你家裏遭災那年你幾歲?”

“十三歲。”

“你養父卧病在床七年,都是你侍奉的?”

“不完全是。”李修停了一下,又道:“學生多是在外辛苦謀生,家中幼妹和鄰居許嬸照顧王叔的時候多些。”

周縣令面露不解,道:“王家族人呢?”

李修不堪回首的笑笑:“族人?未曾遇過任何王家族人伸手幫忙。”

“哦……?”周縣令看向王德福,佝僂着身軀,卑躬屈膝蜷縮俯跪在青石地面上,心中不為人知的多了分厭惡,又問道:“你說王家為圖錢財上門相逼,你不得以散盡家財,才使得你養父入土為安?”

“正是。”

李修應對的十分漂亮,周縣令再次翻起狀紙,低頭細看。

一直坐在周縣令下首,但從未做聲的關縣丞捋着花白的羊角胡,不緊不慢的插了一句:“縣尊,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似乎和本案無關啊。”

馮縣尉趕緊接言道:“關縣丞所說有理。”

什麼情況?這不是提醒,是插言打斷。

李修心中詫異,主官審案,屬官不分時機的插言。這是至主官官威何在?這不是商量政事,這是縣令斷案!

忽而想到許叔口中周縣令兩任六年任期將滿,李修感到他的案子中恐怕要夾雜着其他因素了。再抬頭,李修目光依次從主薄和坐衙御史臉上掃過,發現他們皆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頓時,李修感覺有些不妙,事情發展未必按着他的設想進行。

李修下意識的向著縣衙外望去。烏雲壓過了窗檐,外邊雨勢暴增,似瓢潑噴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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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唐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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