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誰家的狗在吠
馮縣尉的行動要比李修想像的慢很多。
時隔兩天,烏雲遮住了太陽,空氣中儘是潮濕的水汽。
“要下雨了。”
李修站在院中一聲嘆息,拿起柳枝佔好青鹽,還未等他放入口中,門外雜亂的腳步聲迫使他抬起頭來。
松木門院門猛然打開,又高又壯的許石頭猶如奔馬沖向李修。
“修哥兒,快跑。”
“往哪裏跑?李修,你案子犯了。”
許石頭雙手握拳護在李修身前,雄壯的身軀完全掩蓋住李修的身形。
李修繞過許石頭,打量着不請自來的兩位手拿朴刀的捕頭。
看着一身儒衫的李修,其中身材較高的捕快笑謔道:“呦……,還是位讀書人哦。”
另一位捕頭輕蔑道:“負心皆是讀書人,說的就是這樣的。”
“二位說話客氣點。”李修丟掉柳枝,冷冷的道。
“喲,脾氣還不小。”捕快譏諷道:“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文曲星啊?大爺當差多年,文曲星沒見多過,作姦犯科的酸儒倒是沒少抓。”
“和個窮酸廢什麼話,抓人,縣衙大堂上說話!”
“等等。”
“自家人,都是自家人。”許嬸拖着病體從房內跑出來,急切的拉扯着兩位捕頭,小意的陪着笑臉:“我家當家的是也是捕快,都是自家人,別傷了和氣。”
“許占彪?”捕快冷笑道:“他認得大爺,大爺可不認得他。”
李修嘆息一聲,來到許嬸身前,說道:“或許是誤會,小侄這就去縣衙將事情說清楚,家裏就交給許嬸了。”
許嬸一把拉出李修,面露不舍。
許嬸未必知道“破家縣令,滅門刺史”,但有着縣衙當差的丈夫,耳濡目染之下她知道“衙門口沖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已經無父無母無所依仗的李修走進那個吃人的地方,怎麼能輕而易舉的就出來。
不管李修說的如何輕鬆,把李修當成自己第二個兒子的許嬸,見不得李修閉着眼睛跳進火坑,拉着李修的手就是不放
不是等得急了,而是捕快想起了馮縣尉的吩咐,一聲不吭的拎起鐵索就向李修頭上抽去。
許石頭眼疾手快閃身上前抓住鐵索,微微用力,瞬時間鐵索換了主人。
“幹什麼?暴力拒捕,格殺勿論!”高個捕快眼睛一轉,就給許石頭按上了罪名。腰間補刀出鞘,明亮的刀鋒晃過,鋒銳的刀尖頂到在許石頭的胸口。
一滴血珠從許石頭胸口沁出。許石頭滿臉怒火不為所動,他擔心自己躲閃會傷到身後的家人。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許嬸心疼兒子,急忙抓住捕快握刀的手,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臉。
“滾開,別耽誤大爺辦差。”捕快罵道,手中刀鞘用力一擺,正好抽打在許嬸的腰間。
許嬸照顧李修兄妹多年,恩情極重。李修眼睜睜看着許嬸痛呼一聲側身栽倒,頓時勃然大怒,白凈的臉上青筋暴起,大喝一聲:“石頭,揍人。”
“給爺爺躺下。“許石頭暴喝一聲,撲向兩人。
許石頭自幼跟着許占彪練得好身手,對上兩位螻蟻一般的捕快完全不成問題。即便捕快手裏有刀也跟稻草沒什麼區別。
李修很是愧疚。他想到馮縣尉會來找麻煩,搶先送走了小妹,卻忘記許家人的安危,攙起滿頭虛汗的許嬸,聽着許嬸在耳邊讓他趁機快跑的叮嚀,一時間,心中既是後悔又是心疼。
兩位敗絮其外的捕快根本不是許石頭的對手,這邊李修剛剛扶起許嬸,那邊兩位捕快已經躺在地上。
“你們這是暴力拒捕,許占彪保不住你們。”
“閉嘴。”李修狠狠的一腳踹在捕快的胸口,此時他恨自己沒有許石頭的身手,體會不到親自泄憤的痛快。
許嬸心中慌亂得不知該如何自處,不停的喊着:“不能打,打了是禍事啊。”卻被李修死死的抱在懷中。
“沒什麼禍事,兩個佯裝捕快、擅闖民居的賊人,打死都白打。”
“我們就是縣衙的捕快。”高個捕快緊緊抱住許石頭粗壯的大腿,對李修哀聲道:“我們真是捕快。”
李修冷聲叱問:“腰牌呢?”
兩位捕快擎起腰牌,李修卻看都不看,
輕蔑的道:“捕快怎麼了?私闖民居,打死勿論。”
許石頭再次舉起碩大的拳頭,狠擂幾拳,捕快抱着頭急忙道:“不是私闖民居,我們是奉馮縣尉之命前來捉拿李修。”
“我就是李修。既然是奉命抓人,那拘捕文書呢?”
兩位捕快對視一眼,一起搖頭道:“這個……,在縣衙里,沒帶出來。”
“沒有公文?沒有公文就是擅闖民居,依舊是打死勿論。”李修又踢一腳,喊道:“石頭,繼續揍。”
許石頭身壯力大,一個人招呼兩位捕快,海碗大小的拳頭掄圓了拳拳到肉,打得兩位捕快哭爹喊娘。
“你們這是殺官造反!”
“造反我不敢,殺官倒是敢試上一試。石頭,繼續揍。”
“錯了,我們知道錯了。我們這就回去拿公文。秀才爺,饒命啊!再打就死人了。”
李修插上院門,濃墨般的黑雲彷彿就掛在門檐上,院內是兩位捕快夾雜着痛苦呻吟的求饒聲。李修心中絲毫不為所動,譏笑道:“別說你們兩頭爛蒜,就是你們縣尉,也未必敢在我面前裝大頭。還真當讀書人好欺負啊。”
“錯了,我們真的知道錯了。”兩位捕快丟了耀武揚威的做派,滿院子抱頭鼠竄的躲避許石頭的拳頭。
許石頭的拳頭砸過沙袋,也打過木樁。許嬸挨打,作為兒子的許石頭若不是還有理智,恐怕已經擎刀殺人了。
握實的拳頭擂在人肉上毫不留情。但凡砸在捕快身上,就是好大一面子青紫。偏偏許石頭的拳頭大多數都擂在捕快的頭上。
兩位捕快鼻涕眼淚混合著血水,當真是奼紫嫣紅開遍。
片刻間,兩位捕快只剩下蜷縮在青石地面上哀嚎饒命的力氣了。
“差不多了。”李修喊停許石頭,俯身來到兩位捕頭身前,冷聲道:既然做一條幫主人咬人的瘋狗,就要有被打的準備。二位,我的話在理吧。“
滿臉是血的高個捕快低三下四的哀求:“秀才爺,你就饒了小人這一回吧。”
“饒了你?”李修不屑道:“現在饒了你,再等你們將我一家人連窩端?”
“不敢,絕對不敢。”高個捕快連連擺動他血肉模糊的雙手,道:“我們哥倆是摔的,自己摔的一身傷。”
“摔的?”
李修冷笑着,快步走到院前,猛然打開院門。
門外百餘人的身影瞬間出現,隨即李修關上院門,擋住了院外窺探的目光。
“你說是摔的?他們信嗎?縣衙里的官吏們信嗎?真當別人都是白痴呢。”李修冷笑着:“我寧可殺官造反,也不想等你們這些小人秋後算賬。”
“不算賬,真的不算賬。”捕快面如死灰,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李修攙扶着許嬸坐在院內的方凳上。轉身,接過許石頭手中的朴刀,撿起刀鞘,還刀入鞘后扔在兩位捕快身邊。
李修忽然間平靜下來,院內緊張的空氣為之凝固。眾人不明所以的看着李修不緊不慢的收拾他洗漱用的銅盆牙粉。
李修做完這些,舉手拍打這許石頭的肩頭,笑問道:“膽子好大啊,那是官差啊,讓你揍人你就揍了?”
“修哥兒讓揍就揍,出事也有修哥兒在。”許石頭咧嘴一笑,方正的臉上滿是憨厚。
“你啊……。”李修嘆息一聲,來到許嬸身前,說道:“許嬸,莫急,莫慌。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打也就打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侄這就去縣衙把事情說清楚,家裏就交給許嬸了。”
許嬸滿頭霧水,她真不明白李修忽而大動干戈,忽而偃旗息鼓究竟是為了什麼。
“秀才爺敢去縣衙?”兩位捕快不敢置信的問道。
李修瞥了他們一眼,道“我有沒作姦犯科,有什麼不敢的。”
“那方才……。”捕快語言又止。
李修仰頭看着天空彷彿壓在頭頂的黑雲,沉聲道:“我不是君子。君子講究十年不晚。我是只刺蝟,招惹我了,就扎你一手鮮血。”
“讓石頭揍你們,是因為你們傷了許嬸,目的也只是痛揍你們一頓而已。”
“還有,我不清楚馮縣尉是如何吩咐你們的,你們回去告訴他,別玩下馬威這樣的小把戲,在我面前沒用的。臭魚爛蝦是端不上席的,讓他在縣衙等着少爺,準備點高明的手段。”
“秀才爺沒想着殺官造反?”
“你們進門罵人,所以嚇唬戲耍你們一回。看,多簡單的道理。”
兩位捕快對視一眼,看着對方頭破血流衣衫襤褸的樣子,心中這個叫冤,暗道晦氣。
往日裏辦差抓人時吆喝幾句打上幾下太平常了,平常到已經習慣。偏偏今天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這頓打現時是找不會來了,只能等回到縣衙,讓馮縣尉做主了。
只是有些事他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明明是秀秀氣氣的讀書人,怎麼就敢命人毆打官差呢。包天的膽子啊,他就真真的不怕去縣衙過堂?
自己是衙差,最多也就是撈點外財,或者是鬆快一下手腳,還不敢下狠手。
那些官老爺可是不同。
官老爺只動口,可這動口就要人命。更有甚者,動動口,就要一家人的命。狠毒的讓人想想就怕。
想到縣衙里安坐的那些官老爺,兩位捕快齊齊打個寒戰。特別是馮縣尉,好人在他面前扒層皮,壞人……,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們兄弟拿你沒轍,進了縣衙,且看馮縣尉怎麼擺佈你吧。”
兩位捕快心中發狠,只是……,這全身上下真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