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大結局(一)
“娘,瞧瞧,我說的對不,您啊,就是只疼哥哥!”馨姐兒靠在嫣然身上撒嬌,嫣然捏捏女兒的臉:“話說,什麼只疼你哥哥不疼你?你哥哥呢,這麼兩年不在我身邊,我惦記着她不是很平常的事?你呢,天天在我身邊,我難道不疼你?昨兒是誰撒嬌,非要我給她做雙新鞋?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
說著嫣然就住口,沒有往下說,像女兒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在太夫人身邊伺候了,太夫人的鞋襪帕子,這些小的東西,全是自己一手包了。現在,沒必要再提起以前了,特別是在女兒面前。
“娘,您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怎麼了?”馨姐兒的頭微微一歪,好奇地問。嫣然收起思緒,給女兒愛憐地摸摸發:“以後你就知道了,跟我走吧,算着時候你哥哥他們就快到了。你想不想你哥哥,還有你外祖父母們?”
“想!”這回馨姐兒老實點頭,嫣然抿唇一笑,走到廳外,曲氏已經抱着孩子在那等着,嫣然的小兒子在她腳邊轉個不停,要小舅母抱。
瞧見嫣然母女出來,曲氏笑着道:“這回啊,公公婆婆都回來了,我呢,也就少聽他嘮叨了!”曲氏嫁過門來已經兩年,嫣然和她關係已經很好,聽的這話嫣然就笑着道:“阿弟他就是這麼個性子,也虧你照顧他!”
“能嫁這麼一家子,我這心裏,歡喜着呢!”曲氏和嫣然說著閑話,一行人就走出去,上車后往碼頭駛去。馨姐兒在那問東問西,問哥哥會不會變得和廣里人一樣,麵皮都黑了?還有,會不會變矮?
嫣然答了幾句,沒有耐心,不去理女兒,馨姐兒就去逗兩個弟弟玩。
“外甥女聰明活潑,倒和別人不一樣呢!”曲氏已經笑着道,嫣然搖頭:“你啊,就是寵她,什麼聰明活潑,是沒心沒肺。”
“娘,您這話就不對了,我沒心沒肺,只要哥哥有心有肺就成!”馨姐兒這話讓車裏的人都笑起來,曲氏的兒子聽到她們在笑,也跟着張嘴咯咯地笑。碼頭已經近了,早等在那裏的容家下人見主人們到了,過來請她們在車裏等一會兒,這船隻怕還有一會兒才到呢。
嫣然和曲氏說著閑話,偶爾馨姐兒插幾句話,碼頭上的船依舊去了又來,也不知那一艘船才是他們的?將要見到面,嫣然更加惦記著兒子,長這麼大,兒子還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那麼長的時候。
一艘船緩緩地駛進碼頭,嫣然覺得這艘船和別的船有些不一樣,果真丫鬟的聲音已經在車外響起:“奶奶,船到了,請奶奶們下車呢!”
容家下人早已清出碼頭上的一小塊地,嫣然和曲氏下了車就上了船,船頭站着的就是根哥兒,兩年不見,他不但長高了許多,瞧着已經不再像是個孩子,而是一個穩重的少年。
嫣然瞧見兒子,眼裏就有些酸,但強忍住了,只是看着自己的兒子道:“這麼兩年,你看起來還不錯!”
根哥兒已經跪下行禮:“兒子見過娘。爹娘的苦心,兒子全都知道!”這一句說的嫣然又想哭又想笑,虧得馨姐兒在旁邊拍手道:“哎呀哥哥,你雖然黑了些,好在不矮!”
“你妹妹她還是和原來一樣,愛笑愛鬧的!”嫣然扶起兒子,笑着和他說了這麼一句,只一句,眼裏的淚就落下。根哥兒應是后才看向馨姐兒:“妹妹好!”
馨姐兒的頭故意一歪:“哥哥去了兩年廣州,果然不一樣了呢!”
調皮,嫣然嗔怪地罵了女兒一句,這才走進艙內,拜見鄭三叔夫妻。鄭三叔夫妻去了廣州這兩年,倒不見老,這會兒鄭三嬸正拉着曲氏的手和她說話呢。瞧見嫣然進來,鄭三嬸才對女兒道:“這啊,是回家,路都認得,你們還一群人都來接。”
“外祖父外祖母安!”馨姐兒已經上前行禮,鄭三嬸越發歡喜,等聽到丫鬟說鄭小弟和容畦都在外等着,鄭三嬸啊了一聲:“都別等着了,回家吧。咱們回了家,好好地說一會兒話!”
曲氏察覺不出來,嫣然是能察覺自己的娘和原來有所不同。更開朗了也更有派頭了,不再是初初離開曾家時,偶爾還會流露出的一點點自卑。
現在這樣,很好。嫣然心裏想着,和曲氏兩人扶了鄭三嬸上轎,馨姐兒已經溜到轎中和鄭三嬸同坐,嫣然對女兒笑着搖頭,並沒攔她。上轎的上轎,坐車的坐車,浩浩蕩蕩回了容家。
等進到容家廳里,各人重又行禮之後,又坐在那聽鄭三叔夫妻在那講去廣州的事。根哥兒偶爾插話,馨姐兒有時也問上幾句,廳里氣氛是和樂融融。
陸婆子走進來,在嫣然耳邊小聲地道:“二房的少爺,現在在外頭等着,說有事要尋奶奶!”
自從周氏回到周家居住,她兒子去書院讀書,日子平靜,嫣然除了逢年過節時往周家送一份禮,周氏兒子會過來給叔叔嬸嬸磕頭之外,再沒多少來往。此刻不年不節,怎地這時會過來?
嫣然心裏雖覺得奇怪,也走出去。
周氏的兒子原先只有小名,去到書院裏先生給他取了大名,容成業。此刻容成業正等在外頭,瞧見嫣然出來忙上前行禮:“曉得三嬸家今日有喜事,本不該來打擾的,只是這件事,除了三嬸,我曉不得能求到誰那裏。”
嫣然聽的這話有些蹊蹺,讓容成業到裏頭坐了,又讓陸婆子端來茶水才問:“是不是你娘又?”
嫣然的話讓容成業的臉色稍微有點窘然,但很快容成業就道:“確實如此,三嬸,我曉得依了我娘和我爹的作為,再讓您管這事,實屬不當!”
說著容成業就起身一撩袍跪在嫣然跟前:“但侄兒實在沒臉再去求人。外祖母已經被我娘氣的躺在床上,二舅舅說了,不許我再上門,不然就把我打出去!”
說著容成業就伏地哭起來,嫣然輕嘆一聲把容成業扶起:“你先起來,有話可要好好說!”容成業應是才對嫣然說出實話。
原因和嫣然想的也差不多,就是為了容成業的婚事。容成業今年已經十七,讀書還算聰明,去年應過了童子試,周氏心裏就把兒子當做了大指望,一心巴望著兒子能讀書成才,到時也好在嫣然他們面前多多顯擺。
因此對容成業的婚事,周氏百般挑剔,想着自家日子富裕,兒子又讀書成器,不管誰家,定一說就許。這麼些年,周氏的脾氣揚州城裏已然盡知。曉得周氏性情的,雖覺得容成業不錯,可是上面有這麼一位婆婆,自然不肯答應。
那稍微差些的人家,周氏又怎樣都看不上。因此選了差不多一年多,還是周太太看不過眼,出面幫容成業挑了一家,家事剛剛過的去,家裏有個四五百畝的田地,在揚州城裏也有一間店鋪。女兒是個溫柔性子,十一二歲時候因着喪母,就跟在祖母身邊學着管家理事。
在周太太瞧來,這樣一戶不在意周氏性情,女兒又稱得上不錯的人家,算是十分良配了。因此周太太拿出自己私房銀子,下了五百兩的聘禮,又許下等過了門,容二爺這邊還剩下的產業,盡數由外孫媳婦掌管。誰知周氏卻覺得對方家事不好,女兒長的也不好,逼着周太太要去退親。
周太太沒想到自己一心為女兒打算,誰知女兒竟這樣不肯聽自己的,執意不肯聽女兒的。周氏見自己的娘不肯退親,就要帶了人去那家退親。周太太見了,拉扯之時被周氏推了一把,登時倒在地上,周氏連親娘也不管,讓人去尋了媒婆,要去退親。
周二爺本就嫌棄自己妹妹在家裏住了許久,吃他喝他的,還時時吵鬧,見周氏這樣,就讓人把周氏連人帶東西全都攆出去,說從此之後周家再沒這個人了,讓她回容家去。
周氏那是唯我獨尊的性子,被哥哥趕出又吵了個天翻地覆,後來沒有法子,住回到原先宅子,又讓人把容成業叫回來,讓他跟了自己去退親,還要兒子以後考上舉人之後再選個好的。
這麼幾年下來,容成業讀書明理,已經曉得自己娘的性子和旁人都是不同,若是旁邊沒人對比就好。可是先不論嫣然的能幹寬厚,就連裘氏都是個溫柔性子。偏偏自己的娘,卻是個自以為有主意,卻全是餿主意的人。
況且周太太也給容成業去過信,信上說到那個姑娘,說人非常不錯。容成業曉得自己家裏不像原來那樣富有,現在能找到這樣一家已經是十二萬分慶幸。再則周太太的眼總比周氏好些,因此容成業執意不肯退親。
見兒子不肯聽自己的,周氏這下就在那罵起來,說兒子還沒娶媳婦呢就忘了娘。周家這樣鬧騰,那邊早已得到消息,於是讓媒婆上門,說如果不成,退就退吧。
這更讓容成業急的暴跳,想來想去,這裏先把岳父一家穩住才是,因此容成業才上門來求嫣然,求她去做個說客,去自己岳父家裏說個分明。
嫣然聽完,見容成業一張臉已經全是淚痕,不由輕嘆一聲才道:“我曉得了,不過我只問你,你這會兒讓我出面,說的你岳父家不退親了,可是你娘的脾氣你是曉得的,等進了門,她婆婆管教媳婦是應當的,你又是個獨兒子,不能搬出去住。到時她一天把你媳婦打上三頓,罵上五頓,你當如何?”
容成業從沒想到這麼深,聽到嫣然這話就愣住。嫣然又緩緩地道:“你娘到了現在,不肯聽她自己親娘的,不肯聽兒子的,一味就是以為自己做的是對的,別人家養了女兒,要嫁出去,也是望着女兒過好日子的,而不是嫁過去由着人打罵!”
“侄兒曉得!”容成業說著重又跪下:“三嬸,侄兒只想說,若果真如此,到時娘要打,侄兒就跪地受杖。娘要罵,侄兒就任由她罵。三嬸,娶妻不賢,禍延三代,侄兒不願以後再娶個不賢的媳婦進來!”
嫣然算一算,周氏還真能算禍害了三代,容老爺、容玉致,再到面前的容成業。嫣然見容成業這樣才又開口:“既如此,你這番話,該去對你岳父說!”
容成業已經明白嫣然的意思,但還是跪着沒起來:“三嬸,若……”
“人家養了女兒,那麼十來年,難道輕輕幾句就把女兒嫁給你?你先親自去和你岳父求情,並把這些話都和你岳父說了。若他感動,自然就不會退婚,若不能,侄兒,容我說句你不愛聽的,你這一生,要娶媳婦,就要再等上些年。”
賢德的女兒,人家是不願意嫁過來了,那容成業能娶的,就是那等不怕惡婆婆的不賢的女子了。可是娶了這樣的女子,日子只會更加難過。想來想去,容成業還不如等周氏過世再去娶媳婦,可到那時,賢德的人,就更難找了。
容成業覺得嘴巴里全是苦澀味道,但還是給嫣然行禮後退出。嫣然瞧着容成業的背影,終究不忍地叫住他:“實在不成,我去瞧瞧你娘吧!”
這是嫣然頭一次主動說要去瞧周氏,容成業轉身,面上全是歡喜,對嫣然連連作揖:“多謝三嬸了。三嬸我……”
嫣然淡淡一笑:“你也別說什麼謝不謝的,你四叔現在在外頭做官,這裏的事,也要靠你們幾個孩子,幫他掙一掙面子!”容成業再次應是,行禮後退出。
好在,這孩子還算不錯,嫣然心裏嘆息,打算再回廳上就見根哥兒站在門口,嫣然招呼兒子:“怎麼不進來?你大哥哥,也不算什麼外人。”
“兒子在外面聽娘說話呢,覺得娘說的道理,很對。”兒子的話讓嫣然又是一笑:“你讀的書比我多,明白的事理也比我更多才是!”
“不一樣的!”根哥兒輕輕搖頭:“兒子讀書,之前確實是不大懂變通,現在去了一趟廣州,才曉得書上的道理,要懂變通為我所用才算讀了書。”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瞧瞧我兒子,這才去了廣州多久,就懂得說出這麼一句話了,不錯不錯!”嫣然的讚揚讓根哥兒的臉微微一紅,接着根哥兒就道:“其實,也是爹娘捨得放手。”
“不捨得放手,難道等你娶了媳婦生了孩子,做了白頭髮老公公,我們還要幫你出主意不成?兒啊,一人計短,兩人計長,總要記得這些!”根哥兒又應了一聲是,嫣然就拉着他:“走吧,今兒你初回來,該給你準備點你喜歡吃的菜才是!”
根哥兒又應了一聲,唇邊抿出的小酒窩更深了。兒子是真的長大了,嫣然心裏有些惆悵地想,但很快那絲惆悵,就變成喜悅,長大了,這是好事,不是壞事。
嫣然既答應了容成業要去探望周氏,次日也就往周氏住的地方去。周氏那所宅子,這些年雖然一直有修繕管理,可不知是人少還是什麼原因,遠遠地,只覺得這所宅子十分落寞。
至於下人就更少了,周氏當日被周二爺趕出來的時候,只帶了隨身服侍的兩個丫鬟,等搬到這所宅中,又臨時雇了兩個婆子做粗使。再不復昔日那樣人來人往情形。
嫣然的轎子在門前落下,陸婆子見只有一個四五十歲的婆子在門口打盹,不由嘆一口氣,這才上前去推那婆子:“醒醒,三奶奶來探二奶奶!”
三奶奶?這婆子的眼眨了眨,哪裏有什麼三奶奶,但婆子瞧見陸婆子,立即就笑起來:“原來是陸大娘,哎,您老怎麼往這邊來?您不認得我,去年你們家裏要請客,臨時要人去洗幾天碗筷,我就去了。去了七天,得了一兩銀子呢。當時就想,要能進去您那邊府上服侍,那才叫多大的福氣?”
這婆子對陸婆子嘮嘮叨叨,陸婆子聽的明白不由在心裏嘆口氣,這樣的人,原先別說來給周氏看大門,就算是周氏瞧見,都要厭惡吧。但這會兒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陸婆子只是又道:“你進去,給二奶奶回話,說三奶奶來探她!”
婆子還想繼續拉下關係,聽的這話就雙手一拍:“原來這家子,和府上的確是一家子,怎的完全不一樣的氣象。您放心,進去吧。這裏又不是什麼深宅大院,哪還需要通報呢!”
嫣然的轎簾微微挑起,雖沒聽的完全,也已聽了七八分,嫣然心中不由嘆氣,接着那婆子已經把大門打開。瞧着只怕不會去通報了,陸婆子也就返身過來扶了嫣然下轎。
嫣然經過那婆子身邊時候,那婆子倒還曉得給嫣然跪地磕了一個頭。嫣然扶着丫鬟的手走進裏面,讓陸婆子再去尋容成業通報一聲,這回很快就聽到容成業的腳步聲,瞧見嫣然容成業面上大喜,急忙道:“三嬸果然是個信人,我原本以為……”
“你原本以為什麼?我會哄別人,也不會哄孩子啊!”嫣然笑吟吟地說著,容成業臉上又是一紅:“三嬸,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嫣然瞧着他,接着點頭:“說的是,你已經不是孩子了,今年十七,等娶了親,就是真正的大人了。既是大人,這家裏家外的事,就要自己有主意,你可曉得?”
容成業連應幾聲是,正想請嫣然往裏面去,就聽到傳來周氏冷冰冰的聲音:“吆,這會兒,還會去請人來管教你娘了?”嫣然抬頭,見周氏扶了個小丫頭的肩正站在那裏。
算來周氏今年還不到四十,日子也算養尊處優的,但消瘦的十分厲害,下巴已經往裏縮,頭上的白髮已經很明顯,若不說起,只當她已年過五十了。
周氏也往嫣然那邊打量,這麼些年,嫣然倒不見老,頂多就是有些微微發福,不復當年初見時苗條如少女的身姿。收起眼,周氏才又冷冰冰地道:“不勞容三奶奶操心。你當年打我那幾巴掌我可還記得呢。容三奶奶,這事,是我這邊的事,和你沒有半分關係!”
“二嫂,你到了現在,都覺得是人人害你?那我只想問問,二嫂難道不想要個賢德的媳婦,而想要個悍婦回來,日日和你吵鬧嗎?”嫣然的話並沒讓周氏所動,她只冷笑一聲:“婆婆管教媳婦,是天經地義的,再是悍婦,我叫她跪就跪,叫她……”
“二嫂,婆婆管教媳婦是天經地義的,那親娘管教女兒,更是理所當然。可是二嫂你,可是把你親娘都氣的躺在床上。二嫂以為,你就真能隨便作踐嗎?”
周氏的脾氣哪容得下這樣說,登時一張臉就漲紅,喝過自己兒子:“你都聽到了,別人這樣說你娘,你還不站出來,為你娘聲張聲張?”
容成業長嘆一聲,給自己親娘跪下:“娘,三嬸說的,全是道理。都到了這個地步,娘您又何必這樣執着?娘,您好好的,什麼都別管,有您的飯吃,有您的衣穿,也有人服侍您。可若……”
啪地一聲,容成業面上就挨了一巴掌,周氏氣的牙都在那打顫:“我生了你,不就想過幾日安樂日子,現在,你就這樣說,還沒娶媳婦呢,你就這等忤逆我,等娶了媳婦回來,我在這家裏,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周氏的性子還真是十多年沒有變,嫣然曉得不管怎麼勸說都沒辦法,搖頭打算往外走,容成業見嫣然要離開,曉得她一離開,自己的希望就沒有了,以後,就只能和自己這個娘過日子,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因此容成業起身追出去:“三嬸嬸,我……”周氏見容成業起身追出去,恨的牙咬,順手拿起旁邊一個花盆就往兒子背上扔去:“你給我滾回來!”
容成業不躲不避,那花盆正正打在他后心。容成業被打了那麼一下,看着自己的娘聲音都有些顫抖:“這條命,是娘給的,娘拿去吧!”
說著容成業就顫巍巍地跪下,周氏還待再罵,嫣然聽到花盆落地的聲音就轉頭,看見容成業面色蒼白,嫣然不由嚇了一跳。見周氏還想罵,嫣然急忙喝住她:“你也趕緊瞧瞧你兒子,這麼大個花盆,只怕打出個好歹來。”
“他皮厚的很,才不會……”周氏渾不在意,跪在地上的容成業卻已噴出一口鮮血,嫣然只覺得眼前都變成紅色,陸婆子急忙伸手扶住嫣然,讓丫鬟趕緊去請醫生。
周氏見兒子噴出一口鮮血,那血落在地上,紅的耀眼,周氏的心這才覺得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容成業唇角掛着血跡:“這條命,娘給的,娘拿去吧!”
周氏嚇的魂飛魄散,管教兒子是為了讓他對自己俯首帖耳,而不是讓他離自己而去。周氏衝過去抱住兒子大哭起來:“我的兒,我的兒,你要沒了,娘要靠誰?”
容成業的面色煞白,一個字都沒有說,周氏抱着他越發是兒一聲肉一聲哭的心酸。嫣然曉得此時不能指望周氏,只得喚人趕緊把容成業扶進房裏放平躺着,又讓人先給容成業熬一些參湯來喝。
忙亂之中,醫生也已請到,嫣然這些年年紀漸大,此刻又事出緊急,也顧不得迴避了。醫生見容成業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拉過手來號一號脈,眉就皺起:“這是誰下的狠手,正正打在心肺之處,這血也不會這樣鮮紅。”
嫣然都沒迴避,周氏更沒迴避,連後面的話都沒聽,只覺得自己這輩子的指望都沒了,喊了一聲我的兒啊,眼珠一翻就暈了過去。嫣然也不去管她,只讓她的丫鬟把她扶回去,就問醫生:“可還有幾分可救?”
這醫生曉得這是容家二房的獨子,沉吟一下才道:“自然可救,不過容二奶奶這樣性情,不說重些,難免會……”說著醫生就起身去開方,邊開邊嘆氣,好好的日子,怎麼就過成這樣。
嫣然讓人把方子趕緊拿去抓藥,又命人給了診金,正要送醫生出去,周氏的丫鬟就跑過來,眼裏全是淚:“三奶奶,二奶奶醒了,可是不會說話了,也不會動,就跟死了半個一樣。”
這癥狀倒像是中風,那醫生沒想到這事給周氏的衝擊竟這樣大,急忙轉身又去周氏上房查看。嫣然不由用手按下額頭,這亂糟糟的一攤,還不曉得要怎樣收拾呢。
這樣一忙亂,嫣然從周氏這邊回去,已經入夜了。容畦聽的妻子說了周氏的事,不由搖頭道:“怎麼也沒想到,二嫂這邊會過成這樣,現在還不曉得如何呢。”
“我讓人去告訴了周家,周二爺那邊聽的信,也趕來了,和侄兒商量了半日,說這個情形,不管怎樣都要娶個媳婦回來了。只是……”若是周氏沒吵鬧這麼一場,說出要退親的話,只怕遇到這件事,對方也會把女兒嫁過來,可惜周氏曾這樣吵鬧,只怕對方藉此退親的事也不是做不出。
容畦曉得妻子話里的意思,也只勾唇一笑,周氏這樣撞上南牆也不肯回頭的人,太多了。
果真沒出嫣然所料,過了數日,容成業漸漸平復,周二爺就前去和容成業岳父家裏商量,要娶媳婦過門。對方家自然不肯答應,只說總要等養好傷再說,最後還是周二爺又咬牙拿出五百兩銀子做為聘禮,還說不要這邊一分嫁妝。對方才肯點頭。
嫣然聽的對方肯點頭嫁女,還有些奇怪,畢竟對方照原先說的,也是個疼女兒的,之前可還是想退親的。來和嫣然說這件事的是裘氏,聽到嫣然的問話裘氏就道:“這話也只能在這裏面說,不能傳出去,那邊十一二歲時候不是沒了娘,做爹的已經續娶。這門親原本就是繼母應下的!”
原來是繼母,這就難怪了,前後算下來一千兩銀子的聘禮,答應的嫁妝又不需要出,裡外里算起來,白得一千兩不說,還省了一千兩呢。
“不過這事,大嫂是怎麼知道的?”嫣然的話讓裘氏笑了:“這有什麼不能知道的?這侄媳婦,是和她祖母一起的,她祖母十分疼愛她,聽說原先就不大同意這門婚事,只是爹娘都答應了,做祖母的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原本想着還要多給一些嫁妝傍身的,誰知現在連嫁妝都順便推了。聽說她祖母和她爹吵了一架,又把繼母拿來罵了一頓。可又有什麼法子?”
嫣然長聲嘆息:“這孩子,命也不算太好。”失母得到祖母憐愛,可惜又遇到這樣一個繼母。裘氏點頭:“說的就是,若是嫁到我們這樣人家,也不算差了,可是二嬸的那個脾氣,你是曉得的,現在兒媳婦進門,還不曉得怎樣揉搓呢!”
這些都是別人家的事,嫣然她們嘆息一陣也就過了。既然那邊答應嫁女兒過來,周二爺充分發揮了怕夜長夢多的想法,急急預備婚事,從說定到成親,不過用了一個月。
嫣然她們也接了帖子去坐席,馨姐兒已經曉得這門婚事緣由,去的路上只是在那長吁短嘆。嫣然聽到她的嘆息就道:“你嘆息什麼呢?這些事情,總輪不到你身上。”
“娘,我曉得,可是我在想啊,遇到繼母就這樣,那這天下可有好繼母嗎?還有,若……”嫣然沒想到女兒想的這麼遠,眉微微一皺就道:“天下自然是有好繼母的。可你也要知道,人心生來就是不平的,原本沒有自己的兒女還好,等有了自己的兒女,未免看的自己兒女如珠似寶,前房兒女如同寇讎。那富貴人家也還好,畢竟東西多,分也分不了。就是這樣日子剛剛夠過的,往誰稍微偏一偏心,就是天差地別。”
“什麼樣的天差地別?”馨姐兒的問題真是一個接一個,嫣然笑了:“你想,有四十兩銀子分給兩個人,若分的那個人偏心,給自己兒子多偏十兩,於是就變成一個是三十兩,一個是十兩。前面那個可以過富足日子,後頭那個就只夠過日子。你說,能一樣嗎?”
“原來是這樣,可是娘,為什麼不讓這四十兩變成四千兩,四萬兩,那就完全不同了!”嫣然噗嗤一聲笑出來:“能這樣想的人,就不會盯着家裏這點東西,而是大大方方地平分了。不能這樣想的人,自然眼界不大,只盯着眼前這點東西,你說,他怎會不偏心?”
馨姐兒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嫣然把女兒的手拉住:“馨姐兒,常言道,好漢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着嫁時衣。我和你爹給你備的嫁妝必定是很豐厚的。我還是望你記住這句話。”
馨姐兒點頭:“對,娘,我不會在意這個,要掙,讓你女婿給我掙去。”嫣然戳她額頭一下:“不害臊,說這樣的話。”
馨姐兒又是一笑,掀起帘子:“娘,到了。”
雖然周氏的人緣不怎麼樣,但瞧在容畦面上,今日來赴席的還是有那麼幾個。再加上到處掛了紅綢,看起來也是喜氣洋洋。容成業迎出來,嫣然說了幾句恭喜的話,也就往裏面去坐席。
周氏自從那日中風,此刻還躺在床上,並沒出來招呼。在裏面幫着招呼的,是周家兩位奶奶。瞧見嫣然,周大奶奶就笑着迎上前:“三奶奶是越來越春風得意了。”
嫣然和周大奶奶說了兩句客氣話,坐下就笑着道:“倒沒想到今日你會來。”
“總是親外甥,再說,我也想來瞧瞧……”報應兩個字周大奶奶終究沒說出來,見又有客人來,周大奶奶忙起身去迎接。報應,今日來坐席的,只怕不少人是抱了瞧熱鬧的心來的。嫣然搖頭,馨姐兒已經在另一邊和那些孩子們說笑起來。看着女兒燦爛笑臉,嫣然又是勾唇一笑,教好兒女,可不光是對自己好。
婚宴都是這樣,花轎進門,拜了天地,也就送入洞房,然後新郎官出來外頭坐席。女客們這邊,也有幾個在那說起這事,還說若換了自家,絕不把女兒給嫁過來。
婆婆躺在床上也就算了,丈夫還被打的吐血,誰知道年壽幾何。也只有繼母才會不把前房女兒當一回事,為了一千兩銀子,就把女兒給賣了。
她們雖然小聲議論,嫣然卻覺得坐立難安,沒有終席就走了。
回來路上,馨姐兒也沒像平日一樣活潑,只是偎依在嫣然身邊,嫣然過了很久才道:“你不高興?”馨姐兒搖頭才道:“娘,我並不是不高興,而是大嫂那張臉,一點也不歡喜,也不羞澀。娘,若我落到這樣境地,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