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楚英醒來的時候,正感覺自己泡在溫熱的水中，身上披着薄衫,抬眼便是漸漸亮起來的天。
“醒了……”應億安正給她揉捏手腕。
楚英對天翻了個白眼,她倚在溫泉中的那塊大石上，轉了個身一副不想理應億安的樣子。應億安只得苦笑，說道：“你在這兒泡的也夠久了,回去吧,看你睡着就不好把你從水裏撈出來。”楚英摸了摸自己後背上的傷口，卻發現都快要脫痂了,嘆了口氣：“果然，雲魄化開了之後傷口長好的愈來愈快了。”
應億安點了點頭：“我也發現了,吃的都在屋裏給你備好了。”他伸手把楚英撈起來,讓她坐在那大石上，伸手用軟巾給她擦了擦那濕漉漉的頭髮。
“哼……算你丫有點良心。”楚英哼了一聲，卻看着應億安遞來一樣東西，塞進她手中：“給你的。你總說我欠你的，這回算是都給你了。”
“這是什麼？”楚英懶懶趴着，拿起手中那東西翻來覆去的看，不過是一枚小小的赤色玉佩，中間似乎用小刀凌厲的刻出一個安字，撫摸上去隱隱的鋒利，看起來如同保平安的環佩，楚英卻想起應億安名字中不就正有一個安字。
“你想要三清宮，若是有了靜江府的勢力施壓可能會快得多。”應億安坐在了大石上，他身上披着的白色麻質長袍被水沾濕，兩隻腳泡在溫泉水中。“這不是對靜江府權勢的調令權，而是我有真心把靜江府和這幾年的勢力分給你的意思。”
楚英瞪大了眼睛。
應億安笑了笑：“可別怪我沒良心了，拿着這個你到哪兒都能調出府宅和千金來，只是用起來要低調點就是了。我的想法是，讓你做我手下全部勢力明面上的主人，我做你的下手……以後你是決策的，我是執行的。”
楚英當真傻眼了，應億安若要是說讓自己和他一起管他手下這幾年強盛的勢力也就算了，他竟然讓自己堂堂正正的來管這些——
“當然這也有我的私心……”
“你是怕應曦太過忌憚你，這些權若是在我手中，你覺得他不會對我做什麼……而且你作為一個同姓王爺手中握着這些勢力，也恐怕遭人詬病？”楚英腦子轉的飛快：“可你不一定要給我啊，你就表面上裝着是我的不就行了，快把這個收回去。”
“靜江府的身份不能有動作，我想建一個楚家。你既然要做明面上的人，自然也要同時承擔許多風險，我了解你也覺得你不是那種百無聊賴在院中獃著的女子，不如你就闖出一番事兒來。”應億安握緊她的手：“我信任你的能力，咱們兩個可以什麼事情商量着一起來，等到楚家勢力大起來不必再受各方牽制，我們就真的可以做到富貴平安遊玩天下了。”
楚英捏緊玉佩，信任她的能力，對與楚英這般的性子來說，比信任她更讓人感動。
“這可是個大事……你這般貿貿然。”楚英吃力的說道。
“我考慮了很久了，我只希望我們能成婚，然後用幾年的時間來做權勢的轉移更好。你說願意嫁給我……我自然也願意分給你。畢竟這是我的全部，我幾年苦苦經營的結果。”應億安苦笑：“我也沒那麼無私，總想從你口中得到一個承諾，一個關於咱倆未來的承諾，才肯放心交給你似的。”
楚英低頭：“我承受不起，真的，應億安我若是自己發展起來，我走錯了也不怕，反正都是自己選的路，摔倒了爬起來就是。可這如今是你的，我若是做不好靜江府一落千丈，我心裏頭承受不起。”
“我也在呢，你不用擔心也不用想太多。如果可以我們就去靜江府成婚，那裏也離曲州不願，三清宮可是塊江湖上人人都眼紅的大餅，單純是為了雲魄就不知道能驅使多少人啊，你想要掌控三清宮的決策很對。”應億安安慰她說道。楚英打了個噴嚏，應億安連忙把她撈出來，披上一件衣服往山上走去，楚英緊緊捏着這玉佩，心裏頭似乎思索着。
應億安心裏頭卻想着另一件事，昨日夜裏有人來了山谷之中，腳步輕盈只留下了淺淺的草痕，看得出來者武功高的很。若是要他猜，估摸着是君千卿，按理昨天白日出了那麼大的事，他也會來看楚英，那腳步回去之時似乎慌亂極了，他昨夜與楚英抵死纏綿自然也沒察覺到有人來了。
不過這樣正好。應億安心裏倒是很滿意，君千卿若是能明白他自己的念想根本就是虛妄就好，省的他還想當這君千卿的面把話說清楚，想來他也應該不會再來糾纏楚英了。
楚英樂呵呵的到了山洞內窩在床上猛吃，倒是對此事絲毫不知。應億安跑前跑后幹啥都有勁兒，幾乎是給她在床上支了張桌子，甜點小食魚乾全擺在上頭，她一直哼唧着難受，應億安也不好再跟她纏綿，就悶頭做一個廚子，楚英這幾天在床上吃食，漏下來的果脯渣滓都能從床上掃出來再做一道菜了。
楚英自己心裏頭可計劃好了，她早就身子好了，就是沒到渾身有勁兒的地步，等恢復得差不多了，她就強壓應億安都報復回來！
卻沒想到過了沒幾日，竟然有人造訪這偏僻的洞府，來人正是衛寒。楚英看見他愣了愣，應億安倒是不吃驚，他之前告訴過臨月他們的所在，衛寒來找必定是臨月相邀。
“公主說是今日她十一歲生日，正想叫王爺隨着楚姑娘一起去山下聚一聚，她馬上就要回京了，日後再相見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衛寒說道，一邊還在拿眼瞅着坐在床上喝酒頭髮亂糟糟的楚英。
“皇上恐怕也會去吧？”應億安問道。
“公主確有此意……”
“那我再去便是不合適。”應億安擦凈了手坐在石桌邊。
“雖說不合適，可也是公主的心意，王爺與公主畢竟是一家人，從小一起長大的，臨月公主心軟，總盼着一家人還能跟以前一樣吃飯，如今既然都在一個城裏，也就摒棄那些好好給公主慶個生吧。先皇聖旨命王爺不得入京，公主以後估摸嫁人也都是在京城內，這輩子都不一定能再出來……”衛寒說道。
應億安默然無聲，楚英知道他最疼臨月，既然那丫頭都這麼說了，他心裏再怎麼猶豫也是會去的。
衛寒看了他一眼，拱手不好再說，便退下了，也為難他身子不好還走了這麼遠的山路。
“既然是晚宴，你還不趕緊換套衣服。”楚英連忙催促他，應億安卻皺緊了眉頭：“我卻怕是此事是皇上提議，我們去了別落了什麼圈套。”
“應曦還不至於吧……”
應億安搖搖頭不敢肯定這句話。
夜裏燈火輝煌，在曲州的行宮裏，應曦換下了平日裏看起來高不可及的禮服，穿上了一身青綠色連裳，面上帶了幾分笑意，頗有初春的味道。他來的相當早，天底下能讓皇上坐着等的人實在少得可憐。臨月打扮的就跟個小壽星一樣，紅色百合花的小襖配百褶長裙，她脖子上還帶了一塊小金鎖，嬌俏可愛，只是那雙環髻看起來有幾分幼稚。
臨月抱怨的拽了拽自己的辮子，窩在應曦懷裏撒嬌：“我都是大姑娘了，她們還給我扎這種頭髮，就跟個包子似的，難看死了。”
應曦笑着把她手撥開：“別弄亂了，你本來就是小孩兒，還沒到了能梳單髻的年紀呢。瞧着臉上抹的，你莫不是把胭脂水直接潑臉上了。”應曦忍不住取笑她。
“唉……嬤嬤們也高興，非要給我弄得像猴屁股，我不喜歡胭脂，味道太濃了。”她捧着上了胭脂而白裏透紅的小臉：“曦哥哥，億安哥會來么？他會不會覺得我這麼做不好，就不來了？”
應曦垂下眼看她：“不會的，他心疼你，怎麼會不來。等到你及笄的時候，朕給你弄個盛大的晚宴，到時候宴請各個異姓王、郡主、縣主還有周邊小國的國主，弄得轟轟烈烈。”臨月想了一下，笑嘻嘻的捂住嘴：“到時候要吃掉多少皇糧，我才不幹這種事。到及笄的時候把我母妃接出來好不好，咱們一家人，還有太後娘娘和億安哥哥，我們一起吃頓飯——讓小英子給我們煮麵吃！”她想的天真美好。
應曦只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沒再說話。
“若是億安哥來了，你可別跟他吵架。”臨月反倒跟個大人似的叮囑道。
應曦細而凌厲的眉蹙起來：“你這是什麼話，朕跟他吵什麼架。”
“也別一句一句暗諷的，就說點跟政事無關的話吧，說說什麼……地里收成好不好啊，臨月有沒有變得更好看啊之類的話題。”她笑道。
應曦笑起來，剛要開口卻聽着來人的通報，抬頭就看着應億安與楚英並排而來，一紅一白兩道身影，應億安滿臉笑意楚英也高興的跟臨月打招呼，可應曦卻將目光直直望向這兩人相牽的手上。應曦心裏頭陡然一緊，面上的笑意也收了起來。
臨月卻撒歡跑了過去，就差掛在楚英身上，一口一個小英子，喊得楚英額角直冒青筋。
“你非要讓我來，你們自家人過生，我來本就不合適。”楚英抱起她說道。
“怎麼不合適了，小英子不也要成自家人了么？”她看着應億安笑起來：“以前過生的時候，億安哥陪着我，你不也在么，有什麼的。快把賀禮拿來。”
臨月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楚英抱着她覺得怪沉的便走進屋裏放下，她抬眼看了應曦一眼，他面上浮現出孩子氣的笑容：“行了，楚英都這麼窮了，衣服還穿的是你給的，你也好意思問她要東西。”
楚英權當這一年多的事兒都沒發生，在臨月面前也不想多事，笑道：“你怎麼知道我窮就送不起東西了，喏，給你。”
臨月從她手中接過盒子，打開看來正是一把小匕首，她眼睛都亮了起來：“小英子怎麼知道以前父皇送我的那一把丟了，我心疼了可久呢！”
“這是三清宮內的工匠打造的，鋒利的很你小心些。”楚英說道。她之所以送這個，是永遠都忘不了那時候書房事變，臨月握着匕首一邊哭一邊擋在她與應曦身前的樣子。臨月愛不釋手，小心翼翼的收好，又跑到應億安落座的地方，去拽他衣袖：“億安哥哥送我些什麼？可別太小氣——”
“我自然比不上皇上送的東西，不過也是點小心意。”應億安畢竟跟臨月分離一年多，上次見面也沒聊多久，捏着她肉呼呼的小手笑道：“不過是個銀鐲子，上頭也沒嵌什麼好石頭，就是裏頭讓人刻滿了佛經內文，保你平安。”
臨月連忙拿着看，只看那銀鐲子材質雖然普通，可裏頭刻着的小字技藝實在精湛，滿滿都是心意，她立刻帶上給應億安顯擺顯擺：“好看。我可喜歡了。”
“你喜歡就好……”應億安笑着捏了捏她的臉。臨月連忙招呼着：“快讓人上菜吧，臨月都快餓壞了，早就該吃東西了，都怪億安哥來得晚了，要罰酒才對。”
“自家人在一起不喝酒了。”應億安擺一擺手，他隨即落座，四人坐在圓桌上，應曦身後跟着兩個太監伺候，臨月身後也有幾個宮裏頭的嬤嬤，臨月故意坐在應曦與應億安之間，就怕這倆人有衝突。楚英看着她，心裏忍不住心疼這丫頭，又想要聚在一起又要小心翼翼的。十幾道菜隨即上來，比楚英這短時間吃的所有飯菜都要精緻得多，她也眼睛不由亮了亮。
楚英就專心吃，臨月就各種給應曦和應億安夾菜，說些絕對不涉及二人勢力的笑話，應曦和應億安都給足了她面子，應曦甚至好幾次忍不住也笑着講了幾件趣事。楚英忍不住想，這樣倒真好。
“還記沒記得以前楚英從那樹上栽下來，哈哈想着那時候我都要嚇死了，還以為她要摔壞了腦袋！”臨月笑道：“小英子還記得不？”
“自然記得——”她喝了一口熱湯。
“你那時候爬上樹做什麼？一會兒看不住就跑了，你那時候也真大膽，在宮闈之內也什麼事都敢做。”應億安笑問。
“啊……是應……皇上要給我賠我一樣東西，還神秘兮兮的藏在樹上，其實是一塊松脂石，裏頭還有個金色小蟲子呢，我印象可深了。他那時候還不讓我看，跟獻寶一樣，不過落在宮裏了。”楚英看着臨月好奇的樣子說道。應曦深深看了她一眼，過了一會兒才說：“小時候，覺得那東西是我最珍惜的東西了。”
應億安拿過湯匙，把楚英碗裏的湯滿上，笑道：“反正今兒也是個好日子，不如喜上加喜。我倒是早該說一件事兒了。”
應曦放在桌子上的手驟然攥緊，彷彿已經知道他說什麼了。
“等到了夏末，我和楚英打算在靜江成婚，她家裏頭也沒什麼人了，不必再準備哪些繁縟禮節，不過倒是還要下聘的。臨月到時候來吧？”應億安說道。臨月張大了嘴：“億安哥……這麼快真就要跟小英子成婚了。”
楚英也愕然，這事兒應億安從來都沒跟她先說過好吧！如今要讓她擺出嬌羞的樣子也擠不出來啊！
應曦拊掌笑了：“倒是喜事。朕恐怕去不了，不過也要送上一份好禮慶賀才是。楚英要成王妃了，日子過得可真快。”
應億安也笑道：“事情還要一段時間，皇上日理千機自然沒空，到時候送上一份禮我們也算是心領了。楚英可不是會安生的性子，若她以後入京什麼的，可別拿那些宮中貴女的規矩來限制她啊。”
應曦但笑不語，他眸子深得彷彿通明燭火也照不進去，楚英笑道：“到時候臨月也來，這可是喜事兒，你也沾沾福氣。”
臨月用力的點了點頭，面上幸福之意難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她也高興地不得了了。
忽的外頭有人通報，說是應億安手下的書童有事稟報，楚英就看着馮影被人領了進來，對應曦行了個禮，湊到應億安耳邊低聲說道什麼。楚英武功高超自然聽到了隻言片語，只是說什麼軍衛進入曲州，不但上了青霄峰抓了一部分的道士，甚至還搜查城內各家——頤家兄妹似乎已經被抓了！
楚英面上表情驟然一僵。
作者有話要說：應曦心裏頭其實嫉妒的已經要難受死了……
回頭應該還會在劇情中插一段楚英強壓應億安的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