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眾里尋你千百度(3)
三
miss趙通知明天要拍畢業照,要大家都來早些。其實這個消息早在樓道里傳開。真得馬上要畢業了!若千想這段光陰她光顧着看許諾了,沿途風景都成了泡影。
經過長期思想鬥爭,若千還是穿上了表姐給的那件紅t恤。雖然火紅和純白都是她的最愛,但她決定為了配合許諾的白t恤,也要穿白的。但是媽媽強烈反對,一口否決:“哪有穿白的照的?不上色,不好看。”
若千失望地說:“白的怎麼不上色了?我覺得挺好看。”
“告訴你不好看就是不好看,穿那個紅的吧。”
“我不穿。”
“紅的比白的好。”
若千特別生氣地走了,做作業時滿腦子全是明天拍照的事情。最好是能和許諾站到一起,這樣更有紀念意義。
睡覺前媽媽把紅t恤放到床上,再次叮囑道:“明天就穿這個吧,跟你說這個好看,聽見了嗎?”
若千極不情願地答應了。
“你這孩子沒有聽話的時候。”
不料媽媽一大早又來提醒監督,若千不得不服輸。
去學校路上,若千滿腦子委屈無處發泄,連顆淚也擠不出來,只痛苦地想:“我的白t恤。”委屈里又怪自己沒有想到把白t恤也帶來,到學校再換上。此時的聰明醒悟就像諸葛亮斬過馬謖又想起劉備生前所說的“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那句話,無濟於事。
班裏都在興奮地談論拍照的事情,若千滿臉不愉快走了進來。抬起沉重的眼皮朝許諾那裏一望。他穿着白t恤,映襯得更清秀了。
拍照就像去電影院看電影,入場前擠成一團,排着隊慢得像蝸牛,入場后等半天電影不開,非得等瓜子已吃盡一半,喝的水經過內分泌後足以去廁所一趟時才開始。退場時又擠得水泄不通。前邊兩個班從八點開始拍照,兩頭擠加上中間大家搔首弄姿留得倩影的時間,共花去了2個半小時。若千他們下樓時,正是太陽天空照,花兒對我笑的好時候。
若千本和蘇瑗堯玉手牽手,無奈個子高出一點是無論如何也隱藏不了的事實,彷彿未婚少女逐漸已隆起的腹部衣裳也無法奈何一樣。她只得隨波逐后,後面的浪花推前浪向前移。移了也好,基本也與許諾和陸櫟文的位置持平。若千心裏因為有了在旁的許諾也稍適解脫,希望離他不要太遠就好。等她入列時發現許諾已高高站在男二排里,她卻隨着浪波的停止而沉澱在靠左的邊上,蘇瑗她居然和許諾在一起,若千的怒氣和怨氣頓時胸中狂燒,委屈的淚水要下來。但她又不願讓別人瞧見,只頭偏向一旁,又悄悄垂下,暗自使勁忍回去,心裏酸酸的。
忽聽得來自遙遠地方的熱情呼喚。她冷着臉扭過頭,許諾熱切的眼神投過來,她更覺得委屈了。蘇瑗和堯玉一左一右探着頭:“嘿!你過來啊!咱們挨着!”若千瞧見那裏一群親人,感動於他們親人般的召喚,撥開前方烏雲,立刻投向光明。
miss趙在旁看見,說:“幹什麼呢你們!又換位置!在哪不是一樣!你們哪!”
若千在別人的笑聲里回歸幸福。
“誰讓你來了,換位置!”許諾厲聲批評她。
若千抬頭噘嘴白他兩眼。
“咱倆換換,換換,你在中間,咱仨數你高!”堯玉道。
若千被拽到中間,後面恰是許諾。他插着兜,高傲地瞅她。她深嘆口氣,設想到自己的幸福來得這樣晚,又這樣巧妙。真是人生一大值得記憶之事。正陶醉着,從右邊傳來一些花兒們,剛巧分到若千和蘇瑗這裏沒了,堯玉持花孤芳自賞。
“咱倆摘朵花吧,不拿顯着多不好啊?”
“說的是,讓最邊上的那人幫忙吧。”
趁攝影師和眾人的忙碌混亂中,她倆暗示指點,花終於到手。若千搶過白色的月季,蘇瑗手持粉色。
“怎麼樣?堯玉,我倆的可是真的啊!聞聞!”若千笑道。
“看看人家,拍照還要白玫瑰,花兒為什麼這樣白的呢?”許諾對陸櫟文說。
若千呵呵一笑:“因為你沒摘着紅的唄!”
“若千和蘇瑗破壞公物。”陸櫟文笑道。
“噓——,找死啊你,喊什麼喊。”
“咱倆把凳子給他踹了吧。”
“好。”
“都看鏡頭了啊!”一聲長嘯救了陸櫟文。
手持白玫瑰的少女,此時不知是何表情的男孩,身邊密友作伴,鎂光燈鎖定的只有這一秒。
像是大學裏吃散夥飯。雖然本身是件很美的事情,思之卻令人百般斷腸。拍完回去上自習,若千瞪着社會主義改造,腦里不知在進行什麼革命。miss趙過來通知下午每人帶三元錢洗照片,班裏頓時議論聲鼎沸,紛紛譴責學校趁大家臨走時還要撈上最後一把,甚至還有人要說自己去洗。若千從沉思里醒來,嘆道:“至於嗎。”可她又不敢為了控制騷動局面而大聲表白,那樣同學們會群起而攻自己。
不知為什麼,她不願意去許諾那裏收錢,總覺得不好意思。以往許諾和陸櫟文他們還會開玩笑說什麼咱誰跟誰啊之類的,她只有笑笑。可是今天陸櫟文沒到,許諾一個人在靜靜看書。他旁邊的男生不交錢且口稱:“不要了。”若千十分不悅,她剛走到許諾身旁,許諾抬起頭,嘻嘻一笑,吐露了一句:“我也不要了。”她的臉登時沉下來,扭頭就走了。去辦公室交差回來,她悶悶不樂,心裏又難受起來,“他就這樣無情!合影他都不要!”越想越氣,坐着發獃。蘇瑗問道:“怎麼啦?”
“沒怎麼。”
“收齊了?”
“沒有。你說說,許諾連班裏合影他都不要,還有陸櫟文,他那樣,肯定也不要。這個死豬,現在人還沒影兒呢!他倆怎麼這樣!”
“唉呀,他們肯定要的,別聽他逗你了!”
若千不吭聲,生悶氣。陸櫟文提着一包黑乎乎的東西進來,蘇瑗問他:“交錢嗎?”
“什麼錢啊?”他一臉懵懂。
若千一聽又失望了,他連交什麼都不知道,還提什麼交錢!
“唉,合影唄!”
“哦”,他恍然大悟,“我說怎麼一進門就見要債的,今兒也太倒霉了吧!”
“錢呢?”
“許諾沒說交嗎?”他扭頭找許諾。
“你不要就不要唄,看他幹什麼啊?”若千沒好氣地說。
“別急啊你。”
“肯定要的,肯定他倆提前說過這事,最起碼都沒說過不要,要不他會顧及許諾嗎?”蘇瑗道。
若千有些醒悟,但還是悲觀地認為他們肯定不在乎,否則早就對錢有所準備了,不會事到臨頭還裝傻。總之她是不見錢心不安。
“嘿,等等吧,我們籌措一下資金。”
“籌措?”若千心裏總算升起希望之火。
拖至課外活動,資金仍杳無音訊,若千不免有些着急,可又不好再去逼債。一個人悶悶地做題目。
許諾突然光顧。
“知道鄭鈞去年的新專輯叫什麼嗎?”
“不知道。”若千正生着氣,哪有工夫理他。
“《怒放》,傻子。”
若千也不理他。
“這給你,回去好好聽聽,跟我說說怎麼樣。”若千瞅着封皮。
“我和陸櫟文的錢,瞧你逼的,跟黃世仁似的。”
若千一共就說了個“不知道”,許諾忽又從身邊離去,他來這兒,找她,坐着,是第046章團比較大一些,引人注目,更容易使得這個氣氛讓人聯想起舊社會的賭局。
若千在進教室的一霎那,許諾閃進了樓道。她沒有回頭去看。可是心中疑念化作強烈的慾念,她打定主意以去廁所為掩護,看看他在幹什麼。沒想到卻迎面碰見他,若千道:“你幹什麼呢?”許諾笑笑。她只得將計就計走向廁所,又裝模作樣地出來,剛巧碰到阿詩瑪正要下樓回家。她急忙叫住她,以她作為駐腳的理由繼續探視。若千沒說幾句話,而從彷彿一直都在附近遊盪的許諾那裏閃出一片光,又瞬間消失。若千渾身一緊,直覺告訴她那像是在照相,他來這一套?若千特別緊張,和阿詩瑪少說了幾句,連忙回教室了。她一直在努力回憶那個閃光的瞬間。而他好久也沒再回來。
若千沒有等着他,黯然地收拾書包走出教室,忽然想起藏在桌兜深處的磁帶,警覺地認為它會丟,於是趕緊回來取。若千站在桌前,俯下身子去掏,可怕的一聲“啪”,摔在了地上。
若千趕緊繞回去,心疼地拾起來,摔壞了。包裝盒的一面碎成兩半。她頓時心中一股強烈的不詳的預感。她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使勁對合著裂縫,企圖它會重合。可是這怎麼能接上呢?她傷心,心痛,懊惱,來自血液深處一種沸騰的東西令她突如其來地想發狂,想發狂地大哭,
一個值日生進來,問道:“怎麼又回來一個?你不走?”
“走。”若千答應着,握着它出來了,心疼得無以復加,這是許諾給的啊!
側樓道的燈已關了一半,若千轉向正廳樓梯。傷心事充溢她的身心,她還沒有看到樓梯口兩端各站着一個女生。若千走到一個女生面前才恢復視覺,那女生望她一眼又轉回頭而視下。另一個女生則不動。若千下意識地跟隨她們的目光望去,幾個男生站在一二樓的夾層,江湖劫道一般,眼睛裏閃着絕不是表達快樂的笑意。
若千的恐懼剎那間湧上來,本能地轉身就跑。在那個瞬間,若千聽到身後一個可怕的聲音:“誰啊?怎麼走了?去攔住她!”若千聽到隨後有急促的腳步聲,感覺得到有個人跟了上來。西面側樓道里剛剛熄了一半燈,現在看起來似乎更暗了一層。若千心慌極了,像是在黑暗的地獄裏找出去的大門。這太可怕了。她亂了分寸地跑着,一邊又暗自告訴自己沉住氣,要趕快下樓,下樓!找側門!
許諾是在這時出現的。他在若千快到側樓樓梯口而有個看見希望的感覺時,從樓梯口現身的。這像是速效葯,若千頓時把腳步放慢,緊張地說:“快走!”
他瞪眼問道:“怎麼了?跑什麼,你以為你比王軍霞跑得快啊!”
若千哪有時間爭辯誰跑得快,警覺地回過頭,跟在後面的那個人也慢了下來,樣子像是在踱步。若千害怕極了,轉回頭看着他,什麼也不敢說。
許諾隨她回頭的眼光看過去,又見她緊張的表情,只好說:“你怎麼還沒走啊?還讓我送你啊?”他嘿嘿笑着。
若千看他一眼,不知道回應什麼,又問他:“你怎麼回來了?”
“我來拿膠捲,照好的一卷落教室里了。”
“不知鎖門了沒。”
“你不是最後一個走的?”
“不是,過去看看吧,可能還有人。”
他倆故作輕鬆地對話,若千陪他一同過去。經過那人身旁,若千渾身都在打顫,生怕他會突然拽住自己,她不由自主地靠許諾很近,緊跟着他。許諾回視她一眼,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邊。她聽前方剛才那兩個女生在大聲說話,像是衝著下面那群人,一會兒又傳來一陣笑聲。若千更覺奇怪了。
門已鎖。
“拿不了了,走吧。”他笑着轉過身。剛才那個人已經往回走。若千悄聲對她說:“這邊,這邊。”她率先走到前邊。許諾看她一眼,跟了過來。
“嚇死我了!”若千痛苦地閉上眼,呼出沉重的一口氣。
“那是誰啊?”
“我也不知道,剛才他們堵在正門樓梯口,攔人不讓走。”
“攔你啦?”他嘿嘿笑道。
“你還說,還笑!”若千憤憤地說。
“別理他們。”許諾從容地說,“我看也不是咱學校的人。”
若千忽然想起那兩個女生,不知她們怎麼樣了,可她們又是不是真認識呢,要不然還笑?
終於安全了,他們一起下樓。若千的心事又湧上來,輕聲道:“我剛才把磁帶摔了。”
“哦。”
若千小心地瞅他,他儼然一副領導人的樣子。她也不作聲,跟他走。
一個人背一噴霧器,戴着口罩上來了,隨手又開燈。
若千說:“現在打什麼葯啊?”
許諾笑道:“滅小強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046章課結束后,他倆就被傳喚到了政教處。若千眼看着他倆被帶走,似乎預感到下一個會是自己。事情可大了。
她悄悄躲在政教處門外偷聽,還手持筆記本,可以隨時假裝一下學習的樣子來掩護。處境艱難,加上聲音傳遞不太好,她只聽到那麼一點點,但已經夠了。
“都是誰?互相認識嗎?”
“不認識。”
“專找不認識的打,真是新鮮。”
“為什麼打啊?”
沒人吭聲。
“我剛到車區,這個人就指着我說,他看見我的車子使勁擠進去,而旁邊他的車是翻倒的。憑這個就說是我故意。然後越說越不對勁,就打起來了,就這樣。”許諾的聲音。
“就憑這個打人!”
“他先動手!”
許諾始終也不提什麼樓道里的事,或許他認為說那個越扯越遠了,何況這些人本來就不確定到底是誰。萬一真是只為撞倒車子的事呢?
雙方又沉默,她想許諾該清楚他為什麼看他不順眼,如果這個人和那幫人真是一夥兒的或是這個人是受他們指使的。可許諾沒有發言。她突然擔心起那天那兩個女生了,她們後來為什麼會笑呢?
擔驚受怕中她始終沒有偷聽到陸櫟文的聲音,也許是沒有在意。去偷聽,本來也是為了許諾。害怕miss趙再去巡視,她只好回去,繼續猜想他們接受的審判。
快放學時他倆才回來。許諾仍是一貫平靜從容的臉色,只是眼傷使他看起來很累很困。陸櫟文處驚不亂,還居然有心情打招呼,看來他是個久經審場的老將了。堯玉和蘇瑗看在許諾受傷的份上,親自前往慰問。她們甚至沒有問她去不去。
若千一個人好似平靜,卻心如浪翻,不知怎麼與他接近,了解情況。看着蘇瑗堯玉和他們談得正激烈,她卻不知怎麼去面對許諾。十分傷感過不去,勉強笑容會使場面很尷尬。她不知怎麼去接受他的眼神,只能但願此時無聲勝有聲。
她想起一首詩:
如果你是火,
我願是炭,
想這樣安慰你,
然而我不敢。
直到她倆回來,若千才知道政教處把他倆准考證從班主任那扣留了。如果明后兩天再鬧事,立即取消中考資格。她聽了心驚肉跳,臨畢業了出這樣的事,看來這是一次要載入校志史冊的鬥毆事件了。若千心裏非常害怕。他也愛打架嗎?一定不是的。
這是前一天如夢般的生活。第二天早上若千早早到校等他來,一直遲遲不見身影,她無比擔心,怕他又為此不上學什麼的。他倆快上課時才到。還算有良心,進門她看他,他也看她,卻不是她想像中憂愁得要死的樣子,還算精神良好。她立刻安下心來了。若千沒有和他提准考證的事,卻想問他為什麼沒提那天樓道里的事。可又怕是自己多情多心,又怕問得太傻。若是問了,他准得用他一貫的諷刺語罵:“你傻啊?你也想進政教處啊?!”
下午miss趙讓大家做一套最新的模擬中考試題。若千實在無心做答,只馬馬虎虎做完選擇詞彙,還好不要求交卷。窗外又下雨了,每年到中考高考都會這樣,今年還提前了一天。晴天時外面的世界是喧囂浮躁。這樣的壞天氣里,只有這自然界純正的雨聲,人世間卻出奇地安靜下來。她偷偷看了看許諾,他在認真做題。這是她渴望的平靜。
放學時雨小了。許諾和陸櫟文這麼早要走。若千也要走。她一直以為他的心是灰濛濛的,今天沒有跟他多說一句話。路上遇見他,經過他,他卻說:“下雨呢。別讓雨把你沖走了。”他的朋友們呵呵笑着。她騎快車轉彎逃了,心裏卻一陣陣甜蜜和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