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想”

蕭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老頭兒說，“聯繫下牧家的小子，對吧？”

蕭霖說道,“我可以付話費。”

老頭兒笑着說，“我知道，哪怕是導彈也行,對吧？”

這次蕭霖不太敢點頭了,直覺告訴她，如果再繼續這麼下去,老頭兒怕是會覺察出不對來了,他明顯的不如蘇江河好糊弄。

見蕭霖不說話,老頭兒又笑了下,“小姑娘性格很好嘛,好得很,好得很。”

笑,似乎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比起因為高興才做出這個表情，老頭兒的笑更像是一種迷惑對手的手段。

“哦，還沒自我介紹下，”老頭兒道，“我姓尹，你們可以跟牧小子一樣，叫我尹爺爺。”

蕭霖和003對視一眼，沉默片刻，“還有別的選擇嗎？”

爺爺什麼的……

尹老頭兒笑呵呵道，“當然啦，要說你們早出生幾十年，也可以喊我老尹、尹伯伯。”

得，說了跟沒說一樣。

尹老頭兒頓了下，臉色突然變得很嚴肅，不復剛才的輕鬆。

“我想請你們，幫一個忙。”

不等詳細說要幫忙的內容，他就咳嗽起來。一開始是那種輕輕地，但是一下下的，咳嗽聲越來越大，就好像要把心肝脾肺全都咳出來的那種。從胸腔深處發出的一聲聲悶響，讓他整個人都在震動。一直以來標槍一般筆直的脊背，此刻也深深地彎了下去。

一直站在尹老頭身後的親兵面色焦急，想要過來扶他，但是尹老頭卻擺了擺手，自己捂着嘴巴，先是對着蕭霖和003匆匆點了下頭，然後朝着拐角處的一間小屋子走去。

他一路走，一路咳嗽，步履有些蹣跚，卻始終沒有依靠任何人的力量。

小屋的門關上了，咳嗽聲依舊清晰可聞，蕭霖甚至分辨出了某種液體噴濺的聲響。

半晌，尹老爺子出來了。

他的臉帶些不正常的潮紅，嘴邊和頭髮梢還有未乾的水跡，明顯是剛漱了口、洗了臉。

見蕭霖和003都看着自己，尹老爺子隨手抹一把臉，若無其事的笑笑，“來來來，咱們接著說。”

隨着他開口說話，蕭霖微微抽動下鼻翼，聞到空氣中一股極淡的血腥味。

尹老爺子剛才，吐血了。

小獅子似乎也有所感應，黑鼻頭抖了幾下，眼睛一亮，朝着尹老爺子的方向就有些躍躍欲試，蕭霖趕緊拉住它。

雖然還小，但是它嗜血的本性卻是與生俱來的。

安撫好了小獅子，蕭霖看着尹老爺子肯定道，“你生病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不過幾分鐘的工夫，尹老爺子好像就老了好多，就連臉上的皺紋似乎也都深了老些。

尹老爺子無所謂的擺擺手，“人老了，不大利索了，咱們繼續剛才的。”

這時門口有人進來彙報情況，尹老爺子接了來人遞過來的紙張一看，又抬頭瞅了蕭霖和003一眼，一邊咳嗽着一邊就笑了。

這是一張診斷書的複印件，上面明明白白的寫着，田園多處骨折，尤其是肋骨，斷了三根，其中的一根更是直接插到了肺葉。

“原來在北平基地的時候，牧家小子沒少操心吧？”

這話可真是沒說錯，帶着這麼兩個刺兒頭，奶爸可不就是某種程度上的補鍋匠么。

“等一下，田先生，您不能進去。”

門口一陣喧嘩，尹老爺子和蕭霖、003都抬頭看過去，就見那邊匆匆忙忙過來一個人，來到尹老爺子身前啪一個敬禮，“報告！南區田野未經允許試圖闖入，是否強行驅逐？”

“田野？”尹老爺子念了遍，又看向蕭霖和003，帶點狡黠，“你們說，見不見？”

田野、田園，這麼相似的兩個名字，又是在這麼敏感的時候，不用大腦就知道是來找誰的。

“見。”

衛兵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走進來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人，容貌間果然跟田園有幾分相似，應該就是她的哥哥了。

田野一進門就把視線鎖定在了蕭霖和003身上，跟尹老爺子敷衍的寒暄了幾句之後就說明了來意。

“尹將軍，我就直說了，”田野轉過頭去，死死地盯着蕭霖和003，瞳孔中隱藏着怨毒的光芒，“這兩個人惡意攻擊基地成員，已經有不少受害者舉報，能否將他們交給我處理？”

蕭霖和003立刻毫不猶豫的翻了個白眼，而小獅子更是切身感受到了來自對方的森然惡意，奶聲奶氣的吼了一聲，身體攏成一張弓，對着田野亮出了一直藏在肉墊里的爪子，甚至連脊背上的毛都炸起來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尹老爺子點了下頭，也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問，“你說有人舉報？公平起見，還是讓兩邊的人一塊出來對峙下吧。”

田園又看了蕭霖和003一眼，微微皺眉，“沒有對峙的必要，他們的性質這麼惡劣，尹將軍，難道您是要包庇他們？”

尹老爺子先不急着回答，他慢悠悠的喝了口溫開水潤嗓子，又往大沙發上一靠，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擺足了姿態之後，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

“年輕人嘛，總愛相互切磋下，田園也是個很好的小同志，剛才那麼多人，我看只有她主動出擊，積極性還是很不錯的呀，值得鼓勵，尤其是眼下這個局勢，人類和喪屍的鬥爭，是肯定要拉長戰線的嘛。拳腳無眼，切磋間難免會有點磕磕碰碰的，這跟小娃娃學走路是一個道理的嘛，你作為哥哥，也不要一味的心疼，畢竟一顆溫室里的幼苗要成長為參天大樹，還是要多多經歷風雨的嘛。”

一通話下來，基本上就講了這麼幾個意思：

你妹妹主動找事兒，那可是有不少人親眼看見了的，田野你也就別睜着眼睛說瞎話了；如果不想讓全基地的人都知道你妹妹那個事兒精又犯事兒了，那就乖乖當成友好切磋吧；不過既然是自願的、友好的切磋，那麼偶爾的有個小傷小痛的，也就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了……

田野消化了幾秒鐘，臉色黑如鍋底。他的牙關隱晦的磨了幾下，硬邦邦的丟下一句“打擾了”，然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談笑間敵軍灰飛煙滅，蕭霖和003頓時用一種無比敬佩的眼神看向尹老爺子。

老頭兒又咳嗽了幾聲，老菊花一樣的臉上露出點洋洋自得，有點老頑童的可愛。

平復下氣息，尹老爺子又重提剛才的話，“這幾天基地正在籌備人手，我誠懇的請求你們加入。”

談判的事情一般是蕭霖上的，因為003一直堅信，最簡單粗暴且行之有效的手段就是武力，所以要指望他討價還價基本上是沒指望了。

蕭霖和003都不想跟什麼勢力鬥爭有瓜葛，自然是不願意的。

尹老爺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們真以為不參加就能沒事兒？”

的確，從蕭霖對田園動手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站在了南派的對立面，更不要提後來還跟着北派的領袖離開。這樣的舉動，無疑是向所有的人發出一個信號：他們站隊了。

蕭霖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細節，一些她早就注意到，但是卻未曾細想的細節。她問尹老爺子，“我動手之前你就在附近了，你是故意不制止的，對不對？”

尹老爺子沒有否認。

幾個人都沉默了。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又下起了雨，雨水啪啦啪啦的擊打在玻璃窗上，暗含規律。屋裏的光線有些暗，蕭霖甚至有些看不清坐在對面的尹老爺子的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尹老爺子緩緩開口，“在基地待了三天了，小朋友，你們應該也注意到西邊的隔離帶了吧。”

他微微嘆了口氣，像是說給蕭霖和003聽，又想是說給自己聽，“瘟疫，很多人死了，因為我們沒有藥品。再巧的媳婦也做不出無米的粥，我們缺幾樣必要的儀器，沒有那個的話，就只能指望天王老子了。”

“姓田的小子很有野心，也有衝勁兒，不過他不是塊做領袖的料子，如果基地真的落到他手裏，那就真毀了。”

尹老爺子站起身來，踱到窗邊，背着雙手看外面陰霾的天。他已經下垂的眼瞼下，流露出一種深刻的擔憂。

“任務隊裏的人有三分之一是田野的，假如任務成功，等到回來，官方的那些成員怕也剩不下幾個了。他絕對不會老老實實的把儀器交給基地，到那時，不光出任務的人白死了，恐怕基地的控制權也會被奪過去。”

“我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在這張老臉被踩到地上之前，必須得做點兒什麼。”

“我不怕死，但是現在不能死。”

“不是貪戀權勢，也不是放不下什麼榮華富貴，只是不想死後看到這一切毀於一旦。說我假惺惺也好，裝偉大也罷，在這裏，至少是目前，需要的不是什麼民主，而是強權、獨裁。”

他轉過身，略顯渾濁的眼睛中精光四射，聲音中透出森然殺意，“哪怕是擔上罵名，我也會把那些潛在的威脅除掉！哪怕是遺臭萬年，我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身上的軍裝！”

說這些話的時候，尹老爺子完全不像個病入膏肓的垂暮老人，那種從他體內，又或者是從他骨髓中、血液中滲透出來的堅決，使他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堅不可摧。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席捲了蕭霖的全身，讓她的掌心發熱，心臟砰砰直跳。

老實說，她並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尹老爺子說的是真的，也許這根本就是個為了引自己入套的陷阱也說不定，但是尹老爺子身上透出來的凌然正氣和幾乎是帶點瘋狂的、不顧一切，完全沒有了後路的決絕，讓蕭霖說不出拒絕的話。

這種感覺，挺奇怪的，真的。

尹老爺子重新在沙發上坐下，看着蕭霖和003，“我知道你們大概是不大情願的，不過就當是個交易，行嗎？”

蕭霖長時間的低頭不語，良久，點頭，“我答應。”

往尹老爺子安排的臨時宿舍走去的時候，003終於忍不住問，“你挺喜歡那個老頭兒？”

雨滴打在傘面上，啪啪的響，有細小的水花濺起來。

蕭霖沒什麼表情的看着眼前模糊的雨幕，搖頭，“談不上喜歡，但是也不討厭。”

她畢竟不是尹老爺子這樣顧全大局的無私者，感動是一回事，親身涉險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老頭兒絕對是個狠角色，不管他表現的多麼和藹可親，對他們的態度多麼的禮賢下士，骨子裏的那股狠戾，是藏不住的。

蕭霖和003現在可以說是身處敵軍內部，假如他們繼續這麼軟硬不吃，油鹽不進，怕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而且，從客觀上來講，現在的確是蕭霖有求於這個基地，開什麼價碼是對方的自由，至於接不接受，就不是他們會考慮的了。

沒有誰欠誰的，也沒有人會因為一時的同情而心軟，你要得到什麼，就必須先付出點代價，很公平。

想着想着，蕭霖停下了腳步，003往前走了兩步之後也跟着停下來，站在原地，扭過頭來等她。

“對不起。”

要給牧哲打電話的主意是自己提出的，跟蘇江河來這個基地也是自己決定的，從始至終，這些都跟003沒什麼關係，如果後面真的遇到危險，他絕對是被拖累的。

003愣了下，然後破天荒的頭一次沒有直接過來嬉皮笑臉的安慰蕭霖，而是慢悠悠的打着傘往旁邊走去，就這麼坐在了濕漉漉的路邊石凳上。

他把傘夾在脖子和肩膀中間，兩隻手插在口袋裏，歪着腦袋，像是在組織語言。

“蕭霖你知道么？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我沒什麼在乎的，老實說，一開始的時候，我甚至連你都不在乎，不過是寄生和被寄生的關係，鬼知道什麼時候就都灰飛煙滅了，就像很久之前，其他的那些智腦一樣。”

“地球人真的挺奇怪的，為了好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你爭我奪，怪沒意思的。”

003低頭看着腳邊被雨水打出來的小窩，看不清楚表情。

“不過後來，”他抬起頭，對着蕭霖扯開一個眯起眼睛的笑容，“我發現，你似乎跟那些藍星人不太一樣，我就開始覺得，也許，我不會像其他的智腦一樣那麼無聊了。”

第一次說這麼長篇大論的，003明顯有些不太適應，言語間也有些語無倫次的。他不大自在的抓抓頭髮，眨巴下眼睛，繼續道，“其實我也不太喜歡跟別人有什麼瓜葛，但是蕭霖，我覺得，如果有朋友的話，你會開心一點。”

蕭霖剛要說什麼，003就抬手打斷，“說這麼多話挺不容易的，千萬等我說完，不然該忘了。”

“孫彪剛死的時候，我覺得你像極了外面遊盪的喪屍，什麼也不在乎了，整個人灰突突的，那個詞怎麼說來着？哦，行屍走肉，真的，蕭霖，”他好看的眼睛盯着蕭霖，緩緩道，“我覺得那個時候的你，就只是比喪屍多了一口氣而已。”

“既然是人類，那麼也許幾個朋友就是必備的配置。”

“蕭霖，我不希望你不開心。”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是一體的，對不起什麼的，完全沒有必要，我也不喜歡聽。”

話說完了，細細密密的雨滴聲終於再次重新充斥着這片空間。

蕭霖盯着地面看了好久好久，終於抬起頭，朝與剛才判若兩人、眼巴巴看着自己的003伸出手，笑容燦爛，“走，回去備戰！”

“哦耶！”

一天後，北平基地。

牧哲正坐在桌邊十指翻飛，筆記本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數據飛速掠過，看得人眼花繚亂。

敲門聲響起，他頭也不抬的說道，“進。”

是老九，他衝進來的時候還在喘氣，臉上還掛着點讓人無法忽視的傻乎乎的笑，“哲爺，電話！”

牧哲的手頓了下，然後繼續，“如果沒什麼緊急的事情你就幫我處理了吧，天黑之前我必須要把計劃書趕出來。”

老九哈哈笑了幾聲，大聲道，“你當是誰的電話，丫頭來電話了！”

吉南基地聯絡室，蕭霖抱着小獅子，和003坐在凳子上，盯着面前的電話，一言不發。

偶爾響起的嗤啦電流聲顯示電話還是通着的，這讓等待越發的難熬起來。

一陣略顯雜亂的腳步聲傳來，田野帶着幾個手下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尹老爺子的親兵一個手勢，幾個黑洞洞的槍口就對準了來者。

田野似乎對尹老爺子已經沒有多少尊敬，因為甚至並不懼怕距離自己不過幾十公分的槍口，反而率先發難，“尹將軍，作為一名老前輩，老英雄，我和兄弟們一直都是很尊重您的，不過您現在這是在做什麼？”他抬起手指，對着蕭霖和003點了幾下，“通訊室，軍事重地，什麼時候兩個毛頭孩子隨隨便便就能進來了？一旦泄露了什麼重要情報，尹將軍，誰來負責”

田野的行為，無疑是在明晃晃的打尹老爺子的臉了，現場的氣氛頓時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幾個中立派的人都努力將自己的身體儘可能地縮小，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尹老爺子的親兵更是火冒三丈，一個兩個的就要往上沖。

這個時候，一直閉目養神的尹老爺子睜開了眼睛，擲地有聲道，“對，我負責。”

不等田野再說什麼，尹老爺子又發話了，“對了，沒來得及跟你講，藥廠任務的幾個負責人緊急商量了下，決定調走陳勛，把蕭霖和凌三虎這兩個小同志加進去。”

陳勛，正是原本確定參加藥廠任務的成員之一，同時，他也是田野的左膀右臂。

“誰做的決定！”田野頓時顧不上計較前面的問題了，他黑着臉問道，“他們兩個究竟是什麼身份，是不是其他勢力故意放出來的探子，是不是有別的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們誰都不知道，尹將軍，你前面就故意阻止我調查他們，現在又讓兩個底細都沒有摸清的外人參加這麼重要的任務，是不是該對全基地的人做個解釋？”

尹老爺子對他揚了揚眉毛，“基地奉行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關於這兩個孩子參加任務的事，加上我自己，我手裏已經有了兩個人的簽名。而第三個，”他對着旁邊的另一位中年男人點了點頭，“小孟會在確定他們的來歷之後同意，至於身份、證人么，北平基地的牧哲，夠不夠資格？”

聲名赫赫的牧家小哲爺，此刻在北平基地幾乎一手撐天，呼風喚雨的人物，自然是夠資格的。

“牧哲？！”田野的視線在蕭霖和003身上打了幾個來回，怎麼都不肯相信這兩個傻裏傻氣的兔崽子竟然會跟牧哲有什麼關聯。

對上他惡意滿滿的視線，003笑眯眯的抬起手，“嗨~”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只有電流聲的話筒中終於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蕭霖？”

牧哲的聲音還帶着微微的喘/息，似乎是一路跑過來的，而事實上，他也的確是從進了通訊室的大門之後就用一種近乎小跑的速度衝過來的。

為了保證可靠性，電話是開了揚聲器的，所以在場所有人都能夠清楚地聽到雙方的對話。

這一聲之後，田野的眉頭就死死地皺起來了，看上去，他似乎頗有要衝進電話里把牧哲一把掐死的欲/望。

蕭霖盯着田野被糊了一臉狗/屎一樣的臉色，反問道，“王民給你起了個什麼外號？”

牧哲和在旁邊擠成一團的老九、老八幾個一愣，然後笑的頗為無奈。

他清清嗓子，消瘦卻依舊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無奈道，“奶爸。”

“噗哈哈哈哈~！”

老九和老八終於是沒忍住，十分大不敬的笑的滿地打滾，渾身抽搐。

牧哲也沒忍住，自己低笑出聲。他往老九和老八身上踹了幾腳，然後也反過去確認身份，“你們走的時候，我送了什麼禮物？”

其實已經完全沒有繼續確認下去的必要了，不過機會難得，牧哲也樂得跟他們玩。

本以為那次的分離就是永別，沒想到竟還有再次聽到對方聲音的機會，實在是意外之喜。

牧哲並不衰老的內心忽然就生出了一種無法言表的老懷大慰，就好像是親手將幼崽推出去的老獸，突然有一天收到了從未奢求過的回報，一種酸甜交織的感覺，讓牧哲從不多愁善感的心裏柔軟成一片，進而化成了一汪水。

身份確認完畢，而且聽聲音還關係匪淺，剛才還持觀望態度的孟姓中年人立刻表明立場，毫不猶豫的在桌上的同意表上籤了自己的大名，而田野的臉，卻已經陰的快要擠出水來了。

跟人打電話聊天什麼的，對蕭霖和003而言，都是第一次，倆人都有點難言的興奮和新奇。

“你好不好？”想了半天，蕭霖乾巴巴的憋出這麼一句話，又讓那邊的笑聲大了不少。

牧哲忍着笑，雖然知道她看不到也還是點頭，“好，我很好，你呢？”

姑娘主動打電話不容易，他自然得配合，於是很自覺的把自己的遣詞造句也降低到一個令人髮指的程度，以防造成壓力。

“我也挺好的，”儘管已經準備了好幾天，但是事到臨頭了，蕭霖還是挺不好意思的，更何況對面笑的還那麼凶！“我聽見阿九他們了，他們好不好？”

牧哲歪頭看了看眼淚都笑出來的幾個手下，笑眯眯的賞了他們的屁股一人一腳，聲音十分的如沐春風，“好，好得很，吃得飽睡的香，精力充沛，剛還主動要求再加三十組往返跑和一萬米巡邏跑呢。”

蕭霖在那邊哦，而這邊的老九幾個已經快哭了。

雙方你來我往的說了幾句，蕭霖和003也漸漸地放開了，眼看着是真放鬆啊，可是天知道，你們這可是在末世打電話呢！

小獅子對這個能出聲的鐵盒子十分好奇，一直在旁邊又抓又撓，被拍了多少下都不管用，蕭霖索性把它拎起來，對着話筒抖了抖，“對了，我們還養了只小獅子！”

完了之後她又拍了拍小獅子的腦袋，“打個招呼。”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怎麼的，小獅子還真就抱着話筒，似模似樣的嗷嗚了一聲，完了之後二話不說就撲上去啃了一口。

蕭霖趕緊把它揪下來，又順手把它粘上去的口水擦掉，臉紅撲撲的對着一直笑呵呵看熱鬧的尹老爺子小小聲的說了句抱歉。

牙齒和話筒摩擦碰觸的聲音是如此的清晰，那邊牧哲和老九他們已經樂翻了，真是不用想就能猜出現在話筒那邊是個什麼情況，怪好玩的。

老九樂得不行，對着話筒吆喝道，“哎喲聽這小聲兒嫩的，還喝奶呢吧？這玩意兒可不好養！你們打哪兒弄的啊？”

這可真是什麼人養什麼物，那倆小的就獃獃的，還養了個喝奶的角兒，一家三口，可不是呆到一塊去了么！

003得意洋洋的插話道，“去動物園打獵的時候撿的！可好玩，它媽媽可厲害，以後它也可厲害！”

牧哲撲哧又笑，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先後怕擔心還是怎麼著。

好么，外面多少東西不夠你們找的吃啊，就算是真的彈盡糧絕了，隨便幫人做個任務也成啊，這打獵都打到動物園去了，裏面活下來的還不個頂個的兇殘啊，虧你們也不怕被活撕了。

養獅子這活兒太高端大氣上檔次，就連二世祖的牧哲都沒有經驗，所以也就沒辦法提什麼有用的建議，隨便問了幾句就算。

看了眼尹老頭兒，蕭霖略一猶豫，還是跟牧哲說，“我們馬上就會離開這裏，你以後也不要打電話了。”

這話說的明白，尹老爺子聽了之後，眼睛微眯，看着她的眼神似笑非笑，似乎在說：小狐狸。

馬上就走，所以不管這邊的是敵軍還是友軍，以後都不可能再有什麼牽連，自然也就不可能發生類似於“你的人在我手裏，所以我提的條件你都得答應、都得配合”之類不愉快的事情。

牧哲輕笑一聲，“好。”

老九幾個也在旁邊感慨，個把月不見，姑娘心眼兒見長啊，不錯不錯。

又說了會兒，蕭霖醞釀了許久，別彆扭扭的問，“那個，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沒地方去了，可不可以去找你？”

這聲音小的，都快聽不見了。

牧哲在那邊愣了下，然後微笑，“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