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肆章 花貢船保衛戰之四 魚殺

玖拾肆章 花貢船保衛戰之四 魚殺

正當花貢船上群情激昂之時,兩艘斗沖艦卻不動聲色地嚴陣以待,冷眼看着海面上。那無情的黑浪吞噬掉最後一片白色防線后,並未急於向三船發起可怕的衝擊,卻偃旗息鼓,靜靜地起伏在波浪間,似是在等待着什麼。

不久,隨着尖利刺耳的笛聲再起,黑浪迅速隱入海水中不見蹤跡,似是沉入海底。天啟船上眺師正在驚疑不定之際,二十艘瀛洲海賊船徑直駛入十丈之內,代替原來封鎖海面的黑浪陣型,將三艘天啟艦船圍成一圈,形成了包圍。

這段時間內,申金吾兩次請高卓與花憶蝶回艙。但好奇心強烈的花憶蝶一心想看古代海戰是怎麼個打法,仍是賴在甲板上不走,奇怪的是,那高卓也沒有急於回艙的表現。

對申金吾而言,上官不懼賊勢,與自己並肩禦敵,這當然是一件鼓舞士氣的大大好事。於是心中竊喜之下,不暇多想,只將秀女風霖和丫鬟們趕回艙去。蘭竹兩婢還沒來得及抗議,便有一個鐵塔般的軍漢,手持巨盾將她們推入艙里,再將艙門粗暴地關上,自己橫盾立刀背艙而守,一張寬闊的背脊披着厚重甲胄,將艙窗擋得嚴嚴實實。

“小姐!小姐!”

蘭兒無法阻止小宮女們將艙門反鎖,忍不住哭出聲來。

竹兒倒冷靜些,向風霖一拜:

“風小姐,我家小姐還在外面。雖是她出於自願,但若情況危急時,竹兒懇求風小姐出手,務求將我家小姐搶回艙里來!”

“正是!”

風霖本已往回走,卻被那個刀盾手粗魯地用盾在身後頂了一下,結果踉蹌進了艙內,雖未受傷,卻顯得好不狼狽。此刻正恨得牙癢,聞言點頭道:

“只等敵人登船。我便殺了門口那個黑廝!把姐姐帶回便是!”

說罷鳳眼橫視左右兩個小宮女,大有看誰敢擋本小姐之勢,只把兩人嚇得頭都不敢抬起。

……

命運多舛的花貢船像一隻豐美的肥羊緊張地站在原地不敢稍動,海賊船隊如同一群盯着獵物、吐着獠牙。流着涎水的土狼一般,繞着花貢船四下游弋,奈何兩艘斗沖艦如忠誠的獵犬,貼緊花貢船左右兩舷,不讓敵人有可趁之機。

日漸西沉,終於有一艘海賊船按捺不住,駛出隊列,試探地直接逼近花貢船頭,卻渾沒將兩側矮小不起眼的斗沖艦放在眼中。等敵船進入五丈範圍內時,隱約可見甲板上有數人。手中分別揮舞着撓鉤、飛抓,試圖強行跳幫。

花貢船左側的那艘斗沖艦突然向前移動了一段距離,甲板上出現一張拉滿了弦的巨大弩床,隨着幾名士兵們猛力扳動機括,只聽嗡地一聲大響。一顆黑乎乎的鐵球飛向敵船側前方,重重砸在船艙上。

“轟!”

一團火光炸響,伴着一陣濃煙和刺鼻的硫磺氣息。

太好了,這個時代居然有火器!

花憶蝶一陣驚喜。

科技就是力量,冷兵器時代末期,具有巨大聲響和火光的火器,其對敵人的威懾力。更甚於其殺傷力。

隨着爆炸聲起,敵船船身便是一陣劇烈的搖晃,甲板上有人被衝擊力直接掀下了水,有人抱着殘臂,拖着斷腿,趴在甲板上哭喊。更多的人劇烈嗆咳着,捂着口鼻四處奔走。

看來這枚弩彈中,除了炸藥、殺傷用的鐵片石塊,很可能還藏有毒氣!

遭受重創的海賊船企圖調頭逃走,艱難轉向。卻笨拙地將薄弱的腹部暴露在天啟軍的面前。

趁敵人慌亂間,左側斗沖艦迅速回退原地,另一艘斗沖艦上前,也發射了一枚弩彈。不過這次不是開花彈,實心的鐵球準確落在敵船船腹偏下方,一聲悶響過後,船體被開了個大洞,海水瞬間湧入底艙,肉眼可見船尾一點點翹起,船首緩緩下沉。

其他敵船這才反應過來,便有鄰近幾條船變更航向,調轉船首趕來救援。

受創敵船上叫喊的聲音已不多了,餘下七八人踉蹌着逃出艙來,跳入海中,有兩人被沉船產生的漩渦捲住,可能是受傷無力鳧水,只將手徒勞地在空中揮舞幾下,便沒了頂。

其餘的人各自游開,有的昏了頭游向天啟斗沖,斗沖船腹的槳室位置頓時打開幾扇小窗,從中伸出幾支鉤鐮長槍,自上而下,直接將其刺入水中。

幾條馳援的敵船匆匆趕至,警惕地靠近了些,只停在五丈開外,各出繩桿,將剩下的溺水者一個個救起。兩艘天啟軍船隻是冷冷看着,不作任何反應。

花憶蝶知道,這完全不是出於什麼人道主義,只是己方為了節省彈藥而為。

這次攻擊,雙艦配合得天衣無縫,如教科書般完美。

天啟是曜土第一軍事大國,看來不是吹的。

花貢船上的羽林軍如前世的老爺們看球賽一般,敵船每中一發炮彈便嗷嗷地叫一嗓子,等見到沉船之後,更是激動到不行,有幾個過份的,居然衝上船首,扯開褲子向海中嘩嘩撒尿,邊尿邊喊:

“越川狗崽子!這是爺爺賞於你喝的!且嘗嘗這一泡的滋味如何?!”

宋劉兩個羽牌未加阻止,相反大聲叫好。

選秀正使表情怪異,面部肌肉痙攣,似笑似哭。

花憶蝶倒看得津津有味,這次再沒有蘭兒和竹兒為她分出手來她遮住眼睛了。

艙內眾女有耳力好些的,聽清后均不約而同地捂臉,害臊不已。

見己方初捷,申金吾心中卻是大大駭然:

煥州的巡江稽察司,戰力居然如此驚人!

江船行海穩健,於海戰亦頗有章法,對敵臨危不亂,顯得訓練有素……

難道說,京中的那個傳聞是真的?

“啊!”

船頭突然一聲慘呼打斷了他的思路,申金吾連忙大喝:

“危險!速速離開舷首!”

再看船首,一名剛尿完提褲的士兵正倒在地上,胸口一個恐怖大洞。身下一大灘血跡洇紅了甲板,雙目圓睜,臉上一片難以置信的神色,竟已斷了氣。

“什麼東西?啊!”

船尾又傳來一聲慘叫。

同時。左右斗沖艦上也隱約傳來紛紛怒喝與瀕死的聲音。

“是海獸!越川海賊驅趕而來的是飛頭鰾!”

天啟的三艘船上,眺手們紛紛在桅頂大聲喊道,聲音此起彼落,充滿驚恐。

“飛頭鰾!”

申金吾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識地握緊佩劍。

在京時,曾聽去過海州的虎賁軍官提及,越川人精擅水仗海戰,常驅使海中奇獸怪魚作為頭陣,以補兵力、戰力上的不足。飛頭鰾便是其中的一種,雖不是最為厲害。但勝在行蹤不定,難於防範。

昏暗天色中,又有幾道黑影從海中疾飛而出,如同離弦的暗箭射向花貢船上,在空中交織出詭異的線條。申金吾驚得一身冷汗。趕緊揮劍下令:

“全軍戒備!刀盾手上前!擋住海獸!”

“飛頭鰾?”

花憶蝶貓着腰,蹲在桅杆下拚命回憶,依稀想起曾在萬裏海圖志中讀到:江海交會處有怪魚,名飛頭鰾,常聚集成群,隨波逐流,可溯洋流而入江口。在淡水中短暫地適應生存。其外形有頭無尾,體若氣囊柔軟如棉,頭若鐵錐鋒利堅硬,頭下生有利牙小口,尾端也有肛門,平時小似成人手掌。依靠體側一圈觸手划水,行動緩慢,捕食或逃生時,則吸水鼓腹,直至大如人頭。再由肛門快速噴出水流,形成推力,利用尖頭將獵物殺死。若飛離出水,迅疾兇猛,百步以內,其力可穿薄甲,如同勁弩一般,是漁民們的心腹大患。

十餘名刀盾手發一聲喊,各舉大盾衝上花貢船舷首與舷尾,片刻鑄起兩道鐵壁,只聽到噹噹之聲不絕,飛頭鰾撞擊在盾牆上,紛紛掉落水中。

申金吾既喜且驚。喜的是以盾防禦飛頭鰾的攻擊果然有效,震驚的是這種怪魚的飛射穿刺之力如此勁急,竟可以將羽林軍的輕甲戳穿。

其時已是初夏,羽林軍們都配以天啟的宣武薄甲,鎧甲分內外兩層,外層是熟銅片連綴成的鱗甲衣,內層是由人發、絲棉、麻布混雜在一起作內芯的襯襖,外抵劈斬之力,內消搠刺之勁。但由於天氣炎熱難當,包括申金吾在內,羽林軍上下皆除了內甲,有的大咧咧地連內衣都懶得穿,仗着皮粗肉糙不怕銅片麻絲磨傷肌膚,只將那件外甲披在身上以圖涼快。

至於那兩艘斗沖艦上的巡江稽察司官兵,屬於水軍外編製,個個著布衣軍服。

是故,裝備不全的天啟軍面對着越川海獸中最低等的飛頭鰾,被一擊而破。

申金吾想想實在窩囊,但心中已是雪亮,這海賊對護衛花貢船的天啟軍的剋制之法非常清楚,顯是得了內應,不由得對那海州牧雪輕侯恨意又加重了幾分。

若此番得脫險返京,必當奏朝廷,除奸獠!

想到這裏,他抬頭對桅頂喊:

“眺手,看仔細敵船動向!每進一丈,便報一次!”

“是!”

……

與此同時,花憶蝶也在飛快地轉動着腦筋:

奇怪,明明可以使用怪魚一鼓作氣,先破掉白色蠟丸,再直接射殺船上士兵,瀛洲海賊卻為何選擇撤掉黑浪陣,而冒險用自己的戰船來代替?並且,直等到犧牲掉其中一艘戰船與所載戰鬥人員后,才使用海獸再次發動攻擊。是自忖必勝,太過託大?是海獸難於馴養成本比人命還高昂?

還是,有其他不為所知的原因么?

不過,當前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飛頭鰾的攻擊特點。看船頭那幾個拿大盾吃力招架的樣子,怕也是堅持不了多久——

正想着,海上笛聲又響,只是原本尖銳難聽,不成曲調之音突變,轉為陰柔迴轉,連綿不絕。隨着笛聲起,海面一陣翻湧,那片可怕的黑浪頃刻出現,彈指間,無數飛頭鰾破浪騰空,高高地飛起,至最高處時再轉折身體,如箭矢般迅急猛烈地斜斜落下,竟越過了那面厚厚的盾牆!

天啟船上士兵們措不及防,不少被怪魚的尖硬頭部刺穿身體,倒在甲板上掙命,一時間慘呼聲此起彼落。

申金吾見狀揮劍急呼:

“刀盾手後退五步,舉盾!全羽留意飛矢!”

劉宋兩位羽牌邊跑邊揮動兵器,作勢格擋着隨時可能襲來的海中怪魚,冒死將上官的命令忠實地傳達到船前船后。

花憶蝶看着暗暗搖頭:

這也太被動了!

如果那個吹笛子的傢伙再指揮飛頭鰾從水平方向攻過來,豈不是又要倒下一批?!這樣再搞幾個來回,沒等海賊上船,天啟軍就被魚殺得差不多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想到此處,花憶蝶一咬牙,趴在甲板上,匍匐着爬向船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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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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