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肆章、軍中狀元

柒拾肆章、軍中狀元

煥州屯野軍北大營,狴犴帳屋左約一箭處,有幾名值勤哨衛如同城寨內其他各處一樣,挎盾持戈,在守區內睃巡來去,只不過他們的步伐更為矯健,眼神更加湛然,神態間也少了許多懈怠,卻多了一分警惕。他們的身後,是一座兩層木樓,常年門窗緊閉,顯得神秘而森嚴,那便是象徵軍機中樞的,非都尉級以上軍官不得接近的白虎帳。

當愛情逃兵韓光正忐忑地跪在狴犴帳里,聽候命運的安排時,那位軍法都尉洪濤,和其他幾名都尉,被兩名面無表情的親兵擋在白虎帳外:

“各位將軍,少司馬正在與營中令商議要事,一干人等均不得見。若無事,可自散去,若有軍務,請在此等待。”

服從乃軍人天職,何況這位營中令崔石豹,乃是大司馬的胞弟,更是屯野軍中少有的可以出謀劃策的人物,都尉們自然懂得厲害,但又都不願顯得無所事事,就此離開,於是便個個肅立樓下等候。天氣炎熱,任憑心似火燒,卻只能靜靜地聽着汗珠從額頭滲出,滑落的聲音。

此刻,白虎帳二樓,兩位軍方重要人物所討論的,卻並非甚麼軍機要務。

“崔大人,事關家師所託,還請多為設法,探聽得仔細,蘆某感激不盡。”

煥州屯野軍少司馬蘆隱舟長身一躬,崔石豹趕忙搶過去扶起,正色道:

“蘆大人,你乃我軍北營值寨將軍,下官不過是一個營中令。行伍之間,上官豈可這等顛倒法度,沒得讓人見了笑話。”

他的口氣雖仍溫和親切,蘆隱舟心頭卻有種莫名的害怕,忙分辯道:

“崔大人,呃——崔令官說的是,本將是一時情急……只是本將的恩師那裏。總要與他家主一個交代……”

好個家主!

身為六巒豪門,卻拐彎抹角來差我司馬衛做事!

崔石豹心中不快,但仍和顏悅色道:

“呵呵,大人。按天啟聖律,聖旨一到,凡尚在閨中的女子,譬如我軍將官的姐妹或是女兒,均需參加選秀。只是這御選秀女一節,則都是六巒士族分潤皇家恩澤,不會落到我們庶族頭上,至於那些將官的家人,縱入選進宮,也不過宮女身份。難見天顏。所以這名單么……也罷,蘆大人請放心,下官定會與大司馬一起,將御選秀女的名單,為天座山風家打聽得明白。”

少司馬蘆隱舟聽了這番承諾。非但不喜,反似有些着急:

“這個……且算作本將私下相求,請崔令官獨自打聽此事可好?大司馬那裏,不如,那個——”

崔石豹瞥了蘆隱舟臉色有點異常,便微笑了一下,上前一步。口吻變得有些神秘:

“蘆大人為恩師百般憂慮,下官心中十分感動,大司馬那裏我自有話說,至於大人的意思,便只有此間你我二人知道……放心。”

“如此,多謝崔令官!”

崔石豹笑了笑。指了指樓外:

“蘆大人,都尉們在帳前聽令已久。北營軍務繁忙,不敢久擾,下官這便回到司馬衛覆命,告辭。”

……

花巍與龐公公商量完諸般事宜后。即挑選精幹能吏,為選秀使者划署辦公,按聖旨擬州令告示四門張貼,同時着州牧治下五城十八鎮的大小司籍(天啟官職,主地方的人口普查管理等)羅列適齡未婚女子名單,旬日內上報。隱瞞人口不報者,將按天啟聖律中的欺君罪,處以連坐之刑。

在他們的指揮下,州牧署上下頓時有條不紊地運作起來,一時間人來人往,傳遞公文,顯得熱鬧非常。

饒是花巍和龐公公都是精明能幹的人,這一通勞碌下來,也感疲勞。花巍見龐公公的臨時書房已安置停當,天色也過了中午,剛想開口邀請他去哪裏用餐,這時有個長隨進來:

“大人,長勝來了。”

花巍眉毛一揚,隨即和緩下來:

“我就去。龐公,對不住,署內有事,莫如您先——”

“無妨無妨,花老弟自去忙來。”

花巍告個罪,吩咐長隨去快活樓為龐公公買一席菜肴回來。他知道面前這位老太監是個饕餮,便又多報了幾樣葷肉,聽得龐公公食指大動,直是眉開眼笑,吞涎不已,看得花煥州與長隨暗暗好笑,卻不說破。

待勉強送走花巍,傷勢未愈的龐公公一手搭着身邊小太監的肩,一手扶桌吃力地坐下,三百斤直壓得臀下那張特別加固的黃楊木椅咯吱呻吟。他想了想,突然拍了一下大腿,結果牽動傷口,一張胖臉皺成了團:

“他娘的,怎生忘了這一樣物事?!”

說罷喚過小太監,邊疼得抽冷氣,邊道:

“記得,明日一大早便去城外驛站,我要正使手上那份御選名單!”

……

崔石豹仰望着白虎帳的二樓,各部都尉已入內行面見上官之禮。緊閉的窗后,不知那位不常來北營檢視的少司馬蘆隱舟,在聽着都尉們的軍務陳述時,心裏想得是如何作好這個值寨將軍?還是如何借自己師父的名義,探聽此次御選秀女中風家那位大小姐的名次,好在天座山面前,為自己掙得一兩分坐上未來煥州大司馬這把虎座的機會?

大哥,現在的少司馬,還是與你當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斷刀斬旗的狂將蘆隱舟么?

崔石豹無聲喟嘆,黯然地轉身離開。

軍者乃殺器,故太平之時,當遠廟堂之外。大司馬崔石虎,是在當年邊境之戰中崛起,從一名帳頭(天啟步兵軍職:十人為一帳)一路屍山血海地殺將過來,踏着白骨走到了今天。然而再想往前走,年近五旬,且是庶族出身的他已經是力不從心,縱將有着秀才頭銜的胞弟請至營中出謀劃策,也不見有多少仕途方面的曙光。

崔石豹眉頭擰成一團,低頭邊想心事邊前行。原本他是要按大司馬的將令,再見過選秀使者后,判斷此人的貪婪程度,再去北大營的貔貅帳中領取些銀餉,用作打點皇命欽差的用度。誰知,他因蘆隱舟的事而觸動自己煩惱已久的心事,卻不覺來走進了狴犴帳中。

眼前有一個人,似是待罪的兵士,正背對着他跪在堂下。

他楞了一下,搖了搖首,正想離開,卻聽見那跪着的人漫聲吟哦道:

“曾遇多情損凡心,歸營又恐別傾城,世間安有雙全法,不負將令不負卿?”

這個是?!

“好詩!”

崔石豹終歸比那些自少年起便吃上兵糧的粗莽漢子多些墨水,聞之拍掌道:

“真是好句!”

“我的媽!”

崔石豹雖是文人,但如一奶所出的胞兄般,體格粗壯,聲音洪亮,而跪着的那人顯然也是滿腹心事,並未聽見有人從身後過來,這一聲忘情的喝彩只嚇得他一屁股歪坐在地上:

“你你你!你嚇死我了!”

“呵呵,抱歉。這位仁兄,此詩莫非是你所作?”

“呃,那自然。”

“請教姓名?”

“煥州韓光。”

韓光見對方一臉客氣,裝束又像是個中級武官,只好自認倒霉,站起身來拍拍臀上的灰:

“請問你是來找軍法都尉的么?”

崔石豹卻像是壓根沒聽見他的話,仍在提問:

“韓兄弟這等文采,為何不去博個功名,卻在軍營當差?”

你是記者么?

韓光有點不快,但仍勉強回答:

“此事說來話長……”

韓光整日與粗聲大氣的士兵們為伍,久未見到文士,終是同類相逢的好感佔了上風。見對方雖然不住提問,雖有些不耐煩,但勝在態度友好親切,而且自己的故事與心事,比起那些大老粗們,或許眼前這個人更能理解吧。

於是,韓光把自己的來歷簡述了一番。崔石豹的眼光更亮了:

“你原本想去燦京參加春闈?”

“……正是,但時間將至,我卻在此不得出……唉!”

“呵呵!哈哈!”

崔石豹笑出聲來,韓光惱羞成怒地瞪他:

“你笑什麼?幸災樂禍么?”

“豈敢豈敢!”

崔石豹擺手,望着面前這張夾雜着茫然與不悅,卻如初生牛犢般不畏世道艱險的年輕面龐,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心中漸漸成型:

“韓兄弟,你若仍有意去考試,此事,便包在我身上!”

“什麼?!”

韓光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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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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