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玖章、無辜的雲

玖拾玖章、無辜的雲

牆外沉默,半天,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

“貴全哥,我是李翠娘。”

“翠娘,是你……”

“貴全哥,現在守衛們吃飯去了,附近沒人。我想告訴你:這飯菜是富盛師傅從二廚房裏端出來的,說是家主昨天晚飯還剩下些好東西,特意留給你,大家都忍着,沒有動過一口。”

“……”

花貴全的喉嚨像是哽住了什麼,再也咽不下去。

“貴全哥……你要是回來,我們還像以前那樣,一起幹活,一起說笑,好不好?”

柴房外,李翠娘在嗚咽。

“翠娘,我的腿斷了,日後恐怕是個廢人,不能掃地幹活,也不能被你追着四處逃了。”

他的聲音平靜得不再像是自己。

“我知道,嗚嗚……沒有關係,翠娘的力氣大,翠娘,翠娘背着你走!嗚嗚……”

屋外人已泣不成聲,屋內中人捧着碗,眼淚大滴落在珍貴的白米飯中。

他開始吃飯,喝湯,一大口接着一大口,漸漸狼吞虎咽。

李翠娘、富盛大叔、陳小燕……

為了你們,我會活下去!

一定!

眼前,彷彿有那伊人,捧着洗衣盆,纖指挑起額前垂下一綹青絲,一笑而過。

“……滌我衣兮,凝愁為霜,伊人不見兮,晨霧茫茫……”

心微刺痛,宛若初見。

……

花憶蝶正坐在後花園裏的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邊哼着歌邊想心事,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童音遠遠自迴廊傳來,依然保持一貫的活力與緊張感:

“小姐!”

“梅兒?”

花憶蝶心中沒來由地一寒。

小梅兒這段時間以來,幾乎成了轉輪神座下報喪使者的代言人,果不其然,這回又死人了。

還是一下死了兩個。

……

為大小姐引路的那名地牢看守,待回到馬廄時,發覺情況有異,發出暗號后自己的另一位同伴亦無回應,訓練有素的他沒有急於進入地牢一探究竟,而是一邊警惕四周,一邊發出求援的訊號。

待另幾名家將過來增援,他們啟開地牢,舉火照明,才駭然發現那名女犯倒斃在地上。女犯的臉頰滿是血跡,左耳已被割去。

割耳報功!這是古雪族勇士炫耀戰功的方式,入主中土后,天啟早已棄之不用,如今唯一還保留此傳統的只有——

再看另一邊,他們的同伴也蜷縮在角落裏一動不動,要不是胸口一處可怕的凹陷,幾乎就像是在熟睡一般。

無雙城的太玄天罡力!

家將們憤怒了,要不是頭領花長勝匆匆趕來,這群失去同袍的狂暴漢子們就要衝進竹林,去跟那個黑衣人拔刀子拚命。

好在花長勝足夠冷靜,告誡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同時吩咐人速去稟報老爺。

待花巍鞭着快馬直接衝進馬廄時,長勝報告,自己已發現了一條重要線索:

女犯的後頸上,有三豎兩橫幾條血痕,像是她自己用指甲劃出來的。由於長發披肩,兇手顯然沒有在意這處細節。

花巍沉着氣,仔細地端詳着這死者留下的最後信息:

“她是想寫一個字。”

沒有人回答,花長勝早將手下全部打發出去守在外面,自己則習慣性地沉默着。

此時能為家主做的,就是提供安靜的思考環境。自小到大作為家主守護的花長勝明白,自己最大的作用,就是提供消息,然後等待命令。

果然,花巍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

“她想寫的是:‘雨’。不過,這只是沒有完成的半個字。如不出我所料,這個字應該是:‘雲’。”(註:雨+雲=繁體字雲)

“鶴盪山雲家。”

“正是。堂堂外戚,私通‘潛龍’大逆,且敢把手伸到煥州,伸到我花巍的鼻子底下來,莫非當我太寒山是只睡死的豬不成?!”

花巍眼中射出兩道寒芒,花長勝知道,接下來,便是自己的使命。

“去查雲袂老賊近來動向,有交往可疑者,分官仕商民,一一記錄在冊。一年之內,凡鶴盪羽翼,太寒必剪除之!”

“是!”

……

這頓晚餐,花憶蝶吃得有點膽戰心驚。

看守陳三姐的那名家將的死亡,自己多少有些責任。因為她堅持要家將帶路去柴房找被關押的花貴全,致使兩名看守分出一人來。留守的勢單力孤,無法抵抗突如其來的襲擊,更造成了陳三姐被滅口。

未來要是花貴全知道了,會不會真的恨自己呢?

更關鍵的是現在,老爹由於自己的原因丟掉了魚餌,也失去了撈大魚的機會,會不會非常火大。

借喝湯的機會偷偷從碗緣看父親,面容古井不波,短髯聳動,安靜地享用着一塊煙熏野豬腿肉。

母親奇怪地看她:

“憶娘,你怎麼了?”

“咕嚕——啊?!”

花憶蝶慌亂中一口熱湯下肚,感覺腸子快要熟了。

“從剛才起,你就一直盯着你爹看。怎麼?有話要與他說么?”

“啊哈,那個,沒事沒事。”

花憶蝶極力掩飾地伸勺盛湯:

“爹,這湯味道不錯,您也來一碗,還有娘——”

“憶娘。”

父親發話了,嚇得花憶蝶差點把勺子扔進湯盆里:

“爹,女兒在,嘻嘻。”

“聽說你日間極力謀救那個試圖為陳小鵑脫罪的家丁?”

終於還是來了。

花憶蝶深吸一口氣,舉着湯勺面露諂媚的笑:

“是哇,爹爹果然消息靈通,女兒佩服得緊——”

“為何要救他?”

為什麼?

難道要說:女兒看青樓生意有搞頭,正在與媽媽桑策劃着合夥做筆大的,見這小子頭腦靈活,是跑市場做銷售的未來大拿,想把他收入人才儲備庫?

這話一出口,估計要麼得在花家的祠堂里跪到死,要麼直接拖出去浸豬籠。

花憶蝶自然不會傻到這種地步,智商瞬間火力全開,拚命想理由:

“因為,因為他很傻。”

“嗯?”

花老爺和花夫人同時流露不解的神情。

“你們看哩,他一個小小奴僕,為了一個女人沒來由地強出頭。沒得損了我們太寒山的公正清明之譽,自己斷腿也是活該加應該。不過,女兒又聽丫鬟們說,此人多年在花府,一向做事還算本份可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女兒為爹爹名聲着想,也為花府人心穩定考慮,私自決定饒他這一回,以示我太寒花家的胸懷廣闊,既往不咎。”

“嗯。”

花巍微微點頭,不置可否地問:

“那如換作你來安排,日後卻將如何處置於他?”

“呃……”

花憶蝶一下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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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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