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二章 受管教的小鬼與留疤
方芷笑眯眯地在床頭柜上的膠袋裡翻找了一番，看到杜恩送來的食物里竟然有一大罐保溫杯裝好的熱騰騰的蔬菜粥，忍不住彎着眼睛笑了起來。
時間緊急，這蔬菜粥是哪裏來的？難道是早就吩咐助理在音樂節結束之前煮好了的？晚上喝粥比較健康，杜恩可真是太體貼了。
更何況，現在這裏還有一位很適合喝粥的人。
方芷瞥了一眼乖乖坐在自己床上的漂亮少年，十分滿意地笑了笑，把蔬菜粥倒了一小碗出來。
容清在被方芷幾句話氣得跳腳之後，就整個人都懵了。
方芷冷冷地告訴他：“如果你想要親者痛，仇者快，觀眾都把你當成笑話，你就繼續呆在外面，喝你的酒，抽你的煙。就算是你突然猝死在外頭，我也保證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保護好你自殺的現場，讓警方好好地查一查死因。”
容清的臉色由青轉白，變得十分精彩。他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能直愣愣地瞪着方芷，企圖用眼神殺死這個可惡的，言語惡毒的女人。
可惜，方芷沐浴在他殺人的視線之中，毫無反應，自顧自地轉過身去找吃的去了，就好像她一定會實現那個“保護你的自殺現場”的諾言一樣。
三月料峭的寒風絲絲入骨，大量的酒精和煙草讓他近乎醉生夢死，長時間的絕食已經讓他的胃部麻木到沒有了感覺，好像那裏已經空了一塊似的，而全身上下被狠狠踢打過的地方也幾乎都提不起力氣來。他不知道是它們已經不會痛了，還是他因為太冷所以壓根感覺不到痛。
他雖然氣得跳了起來，整個人卻已經是強弩之末，眼前早就出現了重影，彷彿只要挪動一下就會直直地栽倒在地上。
開始，酒精讓他的大腦發昏，他甚至覺得，就這樣死在這裏也沒什麼不好的。最好的，最成功的人生他已經過膩了，而得不到的，不管他再怎麼成功也還是得不到。生活變得灰暗無趣，周圍的人都顯得那麼面目可憎，靠近他的人永遠不懷好意，豪門做派令人噁心，而可笑的是，他自己也根本是其中的一員……
然而那個女人狠狠地罵了他一通——他真的不知道那女人是怎麼想出那些惡毒的，令人恨不得想割掉她的舌頭的言辭的，他暴跳如雷，但是內心深處卻忍不住恐懼起來。
……他真的要死在這裏嗎？如果真的死在這裏，別人都會怎麼看他……？
膽小鬼，懦夫，無能者，娘們兒！那個女人罵得一點都沒錯！
他漸漸感到不甘心！
而不甘心之後，被他丟失的五感就接踵而來……他渾身發痛，胃部抽搐，四肢痙攣，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溫度的鬼魂！
他心中五味縱橫，既厭惡自己的無能懦弱，又在那個女人面前覺得無比難堪！
在寒風中僵直地站了不到三分鐘，他就用平生最沒有底氣的聲音，喊了那個女人一聲！
當那少女歡快地，笑眯眯地，得意洋洋地跑出來看着他的時候，那真是他人生最失敗，最可怕，最羞恥難堪的瞬間！
在音樂節盥洗室他還在想，他活了十九年，從來沒有那麼狼狽過。結果還不到幾個小時，他又在這個少女面前表現出了更狼狽的一面！他恨不得就此昏死過去，可是如果真的昏了過去，那豈不是連最後一點尊嚴都放棄了？
他硬撐着跟着少女進了屋，她把他扶到了床上。
室內溫暖的溫度和柔軟的床鋪一下子讓他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安靜的，柔和的燈光包圍了他，他幾乎就要這樣暈了過去！
少女卻幾乎是粗暴地叫醒了他，不允許他就這樣睡着！
蒼白的少年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用最後一絲力氣憤怒地看着方芷：“你還想幹什麼？”
方芷卻一點也不生氣。
是啊……在他屈服了跟着她進屋之後，他就變成了紙老虎，再怎麼憤怒也嚇不倒她了！
不過他懷疑自己就從來沒有嚇到過她，這個可惡的女人也許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害怕吧！
方芷笑眯眯地看着他，攪動了一下手裏暖和的蔬菜粥。
蔬菜粥散發出一絲淡淡的，誘人的香味。
她才剛剛去用病房內配好的微波爐稍微熱了一下粥（私立醫院果然設備齊全），回來一看這小子居然就準備這麼光棍地睡覺了，這傢伙到底懂不懂怎麼照顧自己啊？因為他的固執，醫生甚至只能給他注射一點葡萄糖水來維持他體內的營養！
餓得太久了，反而不能吃得太猛，容易傷胃，方芷準備先給他灌一點暖暖的蔬菜粥下去緩一緩。
她現在心情很好，就大度地稍稍伺候一下這位少爺了，而且她也壓根不在乎他的態度。容清和她非親非故的，根本牽動不了她的心思。她做的其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她自己。
方芷手法熟練地舀了一勺粥，溫度她早就試過了，是正好的，就給那瞪着她的少年餵過去。
漂亮的，渾身是刺的少年此刻顯得極為幼稚，他瞪了方芷半晌，賭氣地閉着嘴不肯吃。
方芷不在乎地輕輕哼了一聲。
少年撇了撇嘴，屈辱地看了她一眼，張開嘴把粥吞了進去。
暖暖的，味道清淡誘人的蔬菜粥從乾澀的喉嚨里滑了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感覺的，彷彿已經被挖空了的麻木的胃部忽然被暖意靠近，浸潤，包圍，一下子昭示了它的存在感，鏤空般刺痛起來。
胃部在叫囂着想要更多的食物。
那碗蔬菜粥一下子變得極為誘人，連沉重的困意都排在了後面。
容清在喝粥的間隙里，偷偷瞥了方芷一眼。
方芷卻壓根不看他，只顧一勺一勺地喂粥很是專註，長長的睫毛乖順地垂着，把漂亮的丹鳳眼裏凜冽的光都壓在了下面。
這個時候的她才顯得像個真正的十八歲少女，儘管這乖巧純潔只是假象，卻讓偷偷看了她一眼的少年慢慢地紅了側臉。
他早就知道方芷，自然是因為方芷的新歌《緩緩歸》在榜單上打敗了他。
雖然他出道已經六七年，榜單獎項早就已經贏到手軟，理應不該再去在乎了。可是他到底還是爭強好勝的19歲少年，被剛出道的一個業餘歌手給打敗，怎麼能讓他臉上過得去？
他因此還好好地把《緩緩歸》聽了好幾遍，聽完之後不屑地說，投機取巧，也不怎麼樣嘛。
他只不過是為了找回面子，平心而論，那首歌自然有可取之處，也在榜單上切切實實地打敗了他，他心悅誠服地認輸。從那以後，自然就把方芷這個名字記了下來。
可是那個時候又怎麼會想到，他會在這個名字面前一敗塗地，狼狽不堪，被這個少女教訓得還不了嘴，最後還被她像個小孩子一樣地照顧！
他輸得一退再退，輸得一塌糊塗！
而這個女孩子，甚至比他還要小一歲！
他可能是喝了太多酒，醉得太厲害了……半邊臉都燒得火熱。
正在迷亂之間，方芷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容清眨了眨眼睛，有點反應不過來地看着她。
方芷抬起頭，滿意地笑了笑說：“好了！”
容清睜大了眼睛問：“沒了？”一臉的“我還很餓求投喂”的純良表情。
方芷被他的表情給逗笑了，那張臉實在太漂亮，方芷都差點被激發起母愛來。她的左臂受了傷不大方便，便先把碗放到一邊，騰出手來，纖細溫暖的食指點了點少年高挺的鼻尖，嗔道：“沒啦，吃太多又夠你受的！再坐一會兒就睡吧，餓了再起來吃。”
容清表情空白地點了點頭，乖乖地坐在原地。
方芷指揮他：“把被子蓋好，我也是傷員，下次別指望我再餵了，你愛吃不吃。”
容清沒能回答她這句話，神情有點恍惚。
方芷也不指望他能回答，自顧自地喝了一點兒粥，歇了一會兒，一陣困意襲來，爬上床繼續睡覺去了。容清也因為太過疲憊，早就支撐不住，躺下昏睡過去。
——
方芷洗完澡睡的很好，一覺睡到了大天亮，直到杜恩重新到達病房，才把她叫醒了。
方芷匆匆地解決了洗漱問題，看了一眼仍然在沉睡之中的容清，爬下床跟着杜恩走到了門外。
她這才把昨天晚上糊弄季景深的那一套說辭拿出來向杜恩解釋了一通。
杜恩倒是沒怎麼懷疑，因為昨晚上他過來探視過一次，那時候方芷雖然沉睡不醒，不過杜恩倒是從容清那裏打探到了三言兩語，與方芷說的事實基本吻合。這種事情，方芷本來也沒必要瞞着他。
杜恩只能感嘆方芷的狗屎運，真的像狗屎一樣啊……
因為要隱瞞半個月前的那次驚險劫持，方芷就隱瞞了季景深這個人物沒有說，只含糊地說成是沈晉風的朋友，找過來接他們去醫院的。至於容清和沈晉風之間的那些糾葛，方芷自然也就裝作不知道了。順便方芷也仔細地跟杜恩探討了一下這個沈晉風，和沈雲鶴究竟是什麼關係的問題。
因為方芷接下來還要參加星塵靈能的拍攝，她希望萬一星塵臨時把男主角換成了沈晉風，杜恩能第一時間察覺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以方芷看人的直覺，這個沈晉風恐怕對她懷有敵意。
想了想，方芷叮囑杜恩道：“這次我受傷的這件事情，對我的父母，還有謹言他們一定要瞞住，盡量地混過去。我這兩天就住在這裏，等傷口穩定了就直接回公寓，接下來的工作主要是《死於帝國》的宣傳，反正我演的也是男主角，那之後出現在公眾場合就穿男裝吧，免得穿裙子還得露胳膊，傷口不太好看……”
杜恩皺了皺眉頭道：“之後為了向公眾解釋你缺席音樂節的事情，必須跟容清那邊商量着拿出一個說法來才行，你的傷恐怕瞞不了多久，還有，”杜恩頓了頓，極為擔憂地看了方芷一眼，問道，“你這傷……不會留疤吧？”
傷口實在是深得離譜了，位置又很顯眼，今後豈不是都穿不了裙子？
方芷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