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第158章:
“還是沒有消息?”黑暗中,慕容佳儀拉着於華,低低的聲音中,有焦急也有期盼。
於華無奈地搖了搖頭,才想到黑暗裏,佳儀看不到他的動作。於是開口道:“據探子回報,昆哥兒那日的確是一身黑衣潛進了蠻王營帳,可只見他進去了,沒見他出來,當夜也很平靜,並沒有打鬥聲。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消息……”
佳儀聽罷,一下子就將於華的手甩開了,再開口就帶了幾分哭腔:“這可怎麼辦!是死是活總要有個信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珊妹妹的心比誰都細,若她是蠢的,糊弄兩句也就過去了,偏她聰明的緊,想的比誰都多,比誰都全。而我又不是會做戲的,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這些日子,我唯恐讓她看出了破綻,只能見天的裝病。可是長此以往,豈不更讓珊妹妹懷疑……”
謝昆暗地裏苦笑了一聲,沒有說話。他與佳儀這對夫妻,一個魯莽一個天真,雖然是絕配,可也註定了都不是會演戲的主。他以往十天裏有兩三天呆在府上,現在呢?卻只敢晚上悄悄的回來,安一安佳儀的心,然後趕在天亮前再回軍營去。他比佳儀更怕見到於珊,憑着於珊對他的了解,他動動身子,於珊就能知道他要邁哪條腿。所以,眼下這種尷尬的局面,他比佳儀更需要躲着些。
也不能怪於華和佳儀都只想着於珊,不管謝昆的安危。實在是眼下這狀況,謝昆沒有消息也算是最好的消息,要是哪一天,蠻軍里傳出謝昆的死訊,那才真是讓人慾哭無淚的時候。這兩個人雖然心裏都打着燈籠,透心亮,可到底都是臉上藏不住事的,即便知道謝昆沒有性命之危,可失蹤卻是實事,是以他們都不敢到於珊面前轉悠。因為比起他們,於珊更容易出現關心則亂的狀況,徒惹於珊煩惱又不是什麼好事,所以,這半月一來,兩人都是極力躲着於珊,孰不知,越是這樣越容易引人懷疑。
“妹妹一直忙着老爵爺交給她的客棧和酒樓的事,咱們只要不往她跟前湊,她應該不會上趕着找咱們打探昆哥兒的消息吧?”於華的語氣很沒有底氣,畢竟不按常理出牌的不只是謝昆一人。
自從木藍藍到了大西北,在於珊的央告下,管起了合家老老小小的吃喝,於珊再不滿足在院子裏騎馬遛彎了。雖然謝府人少事少,可再少那也是五臟俱全,分工明確的,於珊不耐煩管這些,索性在闔家的支持之下,時不時的換上輕便的衣服拋頭露面打理謝老爵爺交給她的產業。
說起來,大西北最大的好處就是,只要你有在亂世里保護好自己的能力,即便你以大家閨秀的身份四處遊玩都不會有人說閑話。於珊已經成親,又是謝府當家主母的身份,即便夜宿府外,都不會有人閑言碎語的亂嚼舌根。相反,暗地裏還會豎起大拇指,對於珊的膽大,稱讚上一句兩句的。
其實,這也是於珊比木藍藍識時務,得人心的地方。
大西北,要不得扭捏,要不得大家閨秀。什麼水土養什麼人,什麼人什麼性情,識時務的人就得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並且因地制宜,因時而易。在這方面,於珊與於華挺像的,雖然於珊做出來不像於華這變色龍這麼明顯,可好歹比在京城時添了膽色,眼裏也多了坦蕩,絕對不用動不動的就裝臉紅。畢竟,風土人情還是頂頂重要的,入了鄉卻不肯隨俗,只能平白讓人看不起罷了。
相比起來,木藍藍以及木老太太初入西北的時候,在這方面都做的相當一般。
木藍藍是木府唯一的嫡女,在說與謝天亮之前,一直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嬌嬌女,被木老太太養的,琴棋書畫樣樣不差,詩書禮儀也沒有不到位的,可是論到身子骨,就不行了。她與謝天亮定親后,木老太太才亡羊補牢,為她請了武學師傅,只是畢竟所學時日短,年齡也擺在那裏,木藍藍到成親時,也只是學到了一些皮毛,連強身健體的效果都沒有達到。
當初木藍藍隨着謝天亮入了西北,也是趕上了戰亂。謝天亮心疼媳婦,見她實在膽小,便向木藍藍挑明了,三年內,有人暗裏保護着她,讓她放心。可是即便如此,木藍藍也不敢外出。她自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不包括拋頭露面這一項。當然,最主要的一點,她受京城的影響頗深,不相信大西北這些個粗人的品行,在她眼裏,京城偽君子多,大西北真小人多,表現形式不一樣而已。況且她的容貌絕佳,在這大西北,她要是排了第二,就沒人敢排第一,萬一有人見了她心生歹念,她也只有就死一途。
年紀輕輕的,誰活夠了會想作死?所以,在最該樹立威信的三年,木藍藍龜縮在了謝府不外出,只圖安穩。
雖然往後的十幾年,木藍藍整個人慢慢放開了,敢進敢出,敢作敢為,也挽回了一些人心,可到底是失了先機。這也是為什麼老爵爺毫不避諱地說,木藍藍到了西北,很是兵荒馬亂了一陣子的原因,因為在老爵爺眼裏,初入西北的木藍藍戴不上謝家主母的帽子。
話雖這麼說,可誰都沒有懷疑過,木藍藍很好,她只是沒有魄力沒有脾氣,打理後院一把手,處理不規矩的丫鬟小廝的時候也不膽小,該打打該罵罵,可誰知離了府就換一張皮,一些老將覺得,木藍藍拿不出手,空有花容月貌,全叔那些老將總喜歡拿木藍藍的為人處世下賭注,就是因為她初入西北的表現真的不讓人滿意。
但真要說起來,木藍藍比謝老太太還是強一些。因為她雖然不敢外出,卻把府里打理的有條不紊,壓的住老奴,也壓得住新兵;後來放開了,也當得起謝天亮的賢內助。
而謝老太太甫一進了西北謝府就百般挑剔,一門心思的要回京,她在三子謝天博出生后,自知她嫡妻的地位已經穩固,越發吵鬧着要回京。
所以,西北謝府的老人,對謝老太太的評價極低,木藍藍次之,至於於珊,仍在考察期,只是從目前來看,倒覺得比前兩任主母要強些。
於珊並不覺得走出府門有什麼危險。
說謝府是大西北的皇宮,並不是因為它的豪華;說謝昆是大西北的土皇帝,也並不是因為他強權。這大西北的軍民對謝府的崇敬,是歷代謝家男拿命換來的,只要不是單獨碰到心懷怪胎的蠻族之人,謝府的女眷在大西北是絕對是安全的。於珊也正是看明白了這一點,在不知道有人暗中保護她的時候,就敢穿着女裝就進出謝府。
所以,這一日日下來,全叔看於珊的眼光是越來越滿意,有時還心血來潮的跟着她去鍾魁打理的酒樓客棧看看。於珊不看低全叔,也沒有因為慧妃的事,高看他,她只是喜歡聽他講一些戰場上的熱血事情,喜歡聽一些士兵與士兵之間以命換交情的感人故事,所以這一老一少每一次同行,都挺談的來。
於珊插手這三處,也有大半年了,旁人看她的眼神總是探究多些,雖然不是多麼明顯的惡意,卻也能看出其中潛藏的不信任,好在於珊前世遭受旁人白眼的時候多了去了,這些算不上惡意的眼光,對上前世都不夠看的,是以,於珊並沒有像別人推測的那樣打退堂鼓,反倒是寵辱不驚,按部就班的打理着這些產業。
她不熱衷於以德服人,也不屑於強權壓迫,若是曾經的將軍,現在的缺胳膊少腿的管事能用好這些產業,她一句都不多說。
可眼下正是兩軍交戰的時候,隔三差五的就有殘兵送進來,於珊雖然不是學醫的,但也知道後期就診的重要性,而那些年輕的軍醫,一個個熱血沸騰,巴不得一輩子隨軍而行,哪裏肯坐鎮後方,照顧傷兵殘將。
她細細琢磨了幾天,索性直接命令鍾叔在客棧留出了一個小間,請了只有經驗,卻已經不能行軍的老軍醫坐鎮,一切事物,只需要老軍醫動動嘴皮子,自然就有人將後續工作做全。畢竟這後方能做的也不過是些殺殺菌消消炎的小事,注意注意衛生,避免傷口感染而已。
從前線調遣回來的殘兵,都是已經不能再上戰場的,那些病癒后還可以上戰場的,是直接留在後方軍營休養的,藥材自然也都留在那裏。也就是說,被送到這裏的,都是被拋棄的,士兵都是有骨氣的,也知道這裏也不會成為他們的久居之所,所以,在他們蘇醒后,不等傷愈,大多就拖着殘體還鄉,彷彿這裏只是一個中轉站,是戰場與後方的分界線。
於珊的‘醫館’,雖然只是普通的消炎藥,甚至只是一鍋熱水,可這種‘高大上’的東西,彷彿成了他們離開前線最後的溫暖。
當初鍾叔將房產地契送回了京城,是想提醒一下老爵爺,謝府是時候出個正經的主子認認真真打理這些產業,莫要荒廢了。可誰知,等了將近一年,主子是來了,卻是個丫頭片子,看着像什麼也不懂的,不過她也有自知之明,並不插手這裏的事物。他聽全哥說了,這丫頭在謝府很受寵,由老到少的寵着,尤其是老爵爺,對她寄予了厚望,可到目前為止,他發現,她除了長的標誌了些,膽子大了些,眼神坦然了些,待人平易近人了些以外,他也沒發現她有什麼作為。
現在他發現了,這個丫頭的過人之處,在與她善於站在旁人的角度去思考問題,而且外柔內剛,想想她毋庸置疑地吩咐他幹活,他就有些哭笑不得,因為在那一瞬間,他真的被唬住了,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個小姑娘,而是一個殺伐果決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