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第151章:
謝昆作為最重要的當事人,對眼前這狀況卻是雲裏霧裏的。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於倩心儀於他,也不知道於倩曾經為了能與他在一起,經歷了什麼。當然,照着謝昆怕麻煩的性格,就算知道了,心裏也升不起一星半點的感動,說不定還要怨怪於倩的到來影響了他與於珊的夫妻感情。
可是很顯然,於倩並不這麼認為,所以她千里迢迢的,從京城奔赴綏城,賠上一生再賭一局,贏則得償所願,輸則一敗塗地。
四年前,於府的那場鬧劇,在外並沒有傳開隻言片語。於倩明面上是為連失兩子的趙氏祈福去了,外人雖然不能理解於倩的做法,但被於爵府的勢力壓着,也願意昧着良心誇讚於倩一句有孝心。
可是對那些知道太子和太子妃被賜婚內、幕的小姐夫人來說,於倩的孝心就是個笑話,因為他們都以為於倩是因為構陷自家姐妹才被於老太太送到了尼姑庵。所以她們對於倩是不屑憐憫的,於倩也成了各家夫人教育自家女兒的反面案例,看看,這就是心術不正的後果,不僅空為旁人做嫁衣,而且一輩子都毀了。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出入尼姑庵的鄉野村婦多了,慢慢的,百姓紛紛讚歎尼姑庵里住着一位天仙樣的女子,不僅有孝心,更是大慈悲胸懷,誰家有病有災,這活菩薩總願意施捨一絲半點的助益,而不求一丁點的回報,這尊天線一樣的活菩薩自然就是於倩。
於倩在尼姑庵又沒有花銷,光明正大的拿着於府的補貼裝好人。受益人因多是鄉野村婦,這些人只看得見眼前的既得利益,所以她們也想不到,她們對於倩的正面評價,就是於倩想要的回報。
一開始只是底層的人談論倒也沒什麼,左右影響不到於爵府的判斷。可這些傳言傳啊傳的就傳到了知道於倩被罰□□的各家夫人耳朵里,她們自然是嗤笑一聲,不屑一顧。可這兩年,於府富貴滔天,於大少爺娶了唯一的公主,於二小姐嫁了武狀元,於四小姐嫁了謝府繼承人,連養女於楠也成了太子妃……這一場場的富貴下來,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盡皆轉了口風。
慢慢地,這些的夫人小姐的,再說起於倩就多了幾分憐惜,私下裏都議論,這處罰對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來說嚴苛了些。一開始他們對於倩的憐惜還有所保留,現在直接將於倩說成了於府巴結討好太子妃的犧牲品,當然她們敢這麼說的前提是於倩不僅沒有對於楠引起實際的傷害,還變相的給予了於楠一場潑天的富貴,而這潑天富貴,正式她們所求的。
所以,在這麼一群不清楚於倩真正心思的人的推動下,於倩在尼姑庵的四年,不僅沒有壞了名聲,還賺了一點賢名。在她耐住寂寞,日夜為邊關將士祈福這件事傳出后,於倩在京城獲得了不淺的聲望,雖然也有些許聲音說於倩是裝的,但這並不影響大勢,於倩在京城還是一枚含苞待放等人折的嬌俏玫瑰。若是於倩肯知足,兩年前隨着老太太回爵府,這會未嘗說不到好的親事。
可於倩錯就錯在,貪得無厭,把虛的當實的,真把自己當成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了。
於倩不知道,她能有這好名聲,缺不了於靜臨行前的諸多安排,最起碼,原本冷清的尼姑庵,為什麼會有第一波鄉野村婦的出現就是最大的疑點。可是聰明一世的於倩,卻只以為是老天爺給她關了一扇門卻為她開了一扇窗。她享受着旁人的崇拜,將自己正被囚禁的事實忘了個徹徹底底、乾乾淨淨。
老太太派人去接她的時候,正是她聲望最巔峰的時候,所以她一面甚有骨氣的嚴詞拒絕了,另一面卻用着於府更加豐厚的月銀廣結善緣。
只是幻想終究是幻想。三年戰亂,京城百姓除了看紅榜外,沒有旁的熱鬧可看,所以才將於倩的橫空出世傳的神乎其神。可是,大軍得勝還朝,百姓能八卦的事一下子多了,京城紈絝也都有了復蘇的跡象,於倩被迫淡出了旁人的視線。
不過,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於倩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察覺異處。真正讓她從自己的幻想中醒來的,是謝昆和於珊的大婚。
好像是很突然的,有那麼一天,於倩聽着旁人用極度艷羨的口吻,說著京城接二連三的喜事,說著於楠的十里紅妝,說著佳儀的鳳冠霞帔,說著謝昆高頭大馬帶着貌美如花的新娘繞了京城一周……她原本高高在上的心很突兀地落了地,跌的生疼。
她這會倒是有回於爵府的心思了,可老太太那卻已經歇了心思,她依然找不到回府的路。
於倩性格很強勢,不能後悔的事情就不會後悔。她冷靜下來一盤算:她荒廢了四年,已經十七歲了,照着大盛王朝十一定親,十三成親的傳統,她已經拖得太久。而她身為於爵府的大小姐,以十七歲的年紀說親,正經人家的富貴公子哥是不用想了,她又不甘心遠嫁,那她只剩下一條路好走——成為繼室。
於倩在某些方面心高氣傲,小時候就喜歡以大姐姐的身份,教育於珊,敲打於福,進了尼姑庵不就又被人高高捧起,所以她忍受不了將來因為年齡的問題,被旁人挑挑揀揀,硬生生踩到泥堆里去。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踩她的人不是她想要的那個。
她這般一想,四年前卸下的心思又蠢蠢欲動了。她計劃的很好,如果事成,將來她也不會回京城了,若是回去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她想的是,反正謝昆已經成婚,往後十年二十年的必定是在邊關的,她不求長久不求名分,就要這十年,反正天高皇帝遠,說起來也不覺得丟人。等她生下孩子,再提兒子暫時接手邊關謝府的勢力,也算是老有所養,老有所依了,左右她也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這事,讓誰聽都要吐一口唾沫,說一聲異想天開。於倩自己也知道很不合理,可俗話說的好,車到山前必有路,橋到船頭自然直,萬事還是要徐徐圖之。
這徐徐圖之的第一步當然就是離開京城,到謝昆的身邊去。她甚至堅信,如果謝昆知道她為了他付出了多少,就算不能心生愛慕,也會沾沾自喜善待與她。
也是這些年於倩太老實,尼姑庵里的老少尼姑,都快忘記於倩不是本庵的尼姑,而是被囚禁此處的大家小姐。所以,直到沒了於倩的蹤跡,尼姑庵的主持才慌了神,去往於爵府請罪。只是那個時候已經晚了,於倩早已收拾妥當,帶着為數不多的細軟離開了京城……
於倩在尼姑庵四年,一身的大慈大悲的氣質都是內斂而成,這一路行來竟是沒有人懷疑她尼姑的身份。這個時候的人,相當的信奉神佛,對於出家之人不敢不敬,便是對於倩這種帶髮修行的,也是多有寬容。
所以,於倩才得以一路暢通地到了綏城投奔於靜。也算她運氣好,正趕上於靜有孕,才讓她的到來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雖說她一身尼姑的打扮略顯怪異,但舒府的人都很大度的認為,說不定這京城的平安符送的有講究,只當是於倩有情有義,與於靜姐妹情深了。
於靜初初看到孤身一人的於倩,卻是良久無言,於倩也不想想,她一人遠赴千里,還有誰肯相信她的清白?於倩這輩子唯一能呆的地方就是民風開放的大西北了。
而且,於靜還知道,於倩定是偷偷逃離京城的。別說她有孕的消息還沒有往京城送,就是送了,於倩身居尼姑庵,再怎麼也傳不到於倩的耳朵里。可看看於倩剛剛的表現,彷彿一字一句都是發自肺腑,連她也不得不感嘆一句,曾經直腸子的於倩,已經可以很完美的掩藏自己情緒,是喜事還是悲事,卻是無從判斷。曾經不掩飾,是因為不屑也是因為不需要,於爵府的長孫女,二房的實際掌權者,根本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情緒,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於倩卻是虛偽極了。
於靜一直知道於倩有自己的驕傲,所以她臨行前都已經為她搭好了階梯,可誰知於倩竟然不肯就勢下來。荒廢了幾年,現在這般擺出一副孤注一擲的樣子又有什麼意思!
於靜與於倩雖不是百分百的心有靈犀,但於靜對於倩的心思卻也能揣摩八、九分,所以,暫不提謝昆和於珊的意思,只要有她在,就不會允許於倩再如四年前一樣來一遭,不是怕丟人,是怕丟了性命。所以,不論是飯前、飯中還是飯後,於靜都很自覺的時刻盯着於倩,便連如廁,都不肯放鬆一時一刻。
於珊雖然覺得於靜的反應有些誇張,但是於靜終歸是跟自己一條線的,所以她也不多說什麼。
而舒朗和謝昆兩人,盡量無視於家三姐妹的怪異之處,只等着酒足飯飽后回去問自己的娘子,所以,這兩個少年將軍專心喝酒之餘,將大西北這三個月的變化一一擺在了明面上。謝昆原本聽得是漫不經心,畢竟蠻夷之足呈遞降書還不足半年,這是一個民族的休養生息,哪裏是收一季糧食就能緩過神來的。可是謝昆在舒朗的描述中,還是發現了一個重要的信息,蠻族竟然易主了,由六王子順位繼承。
蠻族的傳承並不遵守禮儀,是骨肉相殘,相互爭奪的,所以排行老六的王子斬殺五位兄長,繼承了王位本來也無可厚非。可據謝昆的了解,這蠻族的六王子,因其母出自大盛王朝,所以這對母子並不受寵,蠻王每次兵敗后,總是喜歡折磨這位侍妾。六王子與其生母,一直是苟延殘喘的活着,他怎麼也想不到,六王子無根無憑,是如何奪得王位的。
不過眼下說這些還早,等他真正與這六王子交手后,才知道,他憑藉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