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晉,孝昭十年,成陽縣,今日正逢趕集,市面貨物琳琅滿目,質樸有之,奢華有之。街面車水馬龍,結對成形,說笑採購,好不一熱鬧的景象。
“賣燒餅嘍,熱乎乎的燒餅,大娘,你來一個吧。”茶樓檐下一小販笑着向提籃大娘推銷着自己每日與媳婦一起烙出蔥油燒餅,臉上幸福的表情不言而喻。
大娘看一眼那蔥油燙麵餅,麵餅金澤看似酥脆,上面點點翠綠蔥花,還未入口就仿若嘗到絲絲清香,不禁饞了嘴:“幾文錢,來一個。”
“一文一個,來,大娘,嘗好勒。”
小販正準備接過錢,忽而,頭頂茶坊‘一品閣’二樓,傳來一位男子混厚的霸道聲,嚇的他手一抖,接過銅錢的瞬間將兩銅子滑落。
“你個黃毛丫頭不要給臉不要臉,老夫要你‘膳糧’米行提供米源,你就得給我提供,否則別怪老子對你柳家不客氣。”
同時聞見‘一品閣’老闆勸慰的聲音。
“吳老闆,你坐下來喝口茶,有什麼事好商量,木小姐經商亦有數年自然通曉其中事理,這在商言商有的是好說,你何必動這麼大的怒呢?”茶坊老闆親自上前虛扶拍案而起的中年男子吳員外,和善笑着從新給他倒了杯茶水,遞了過去。
‘一品閣’的茶香在本城屬首位,老闆的盛名自是響噹噹,有這樣一個有名望的人給自己親自斟茶,吳老闆得了臉面,臉色才緩了緩,看着對面榮辱不驚的年輕女子,又道:“木小姐,我吳記米鋪有些短工不長眼,誤將糙米混在你‘膳糧’提供的白米中銷售,前些日子我已將那短工開除,日後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烏龍之事,你還是繼續為我吳記提供米源,可好?”
年輕女子膚色光滑晶瑩,一綹如雲的長發飛瀑般飄灑下來,黛眉彎彎,雙眸靈動如星,嬌巧瓊鼻下櫻唇一勾,流光溢彩的黑眸輕瞥了一眼對面剛發完火的中年男子,素手一抬,捻起茶蓋捋了捋漂浮的茶梗,輕啜一口,稱讚道:“清香滿溢,王老闆,你烘茶的技術更甚以往。”
她獨自與老闆論茶,吳員外儼然覺得她未將自己放在眼裏,他額冒青筋,又欲發火,便聽對面的這品茶的年輕女子,西南最大米源提供商賈,下一任當家,木雅歌,微笑質疑:“吳老闆,你說你‘吳記’糙米混在我‘膳糧’出工的大米中銷賣是你店中短工的過失,可真是這樣?”
這吳記米糧販賣糙米本就是當家吳老闆授意,見對面年紀不足二九年華的木雅歌雙眸一銳,再一次追問,那股洞悉一切的眼神讓他不由的心虛,卻硬着脖子強撐道:“自然!”
“‘好一個‘自然’。”木雅歌聞言冷嗤一聲,起身,居高臨下,凜然道:“我‘膳糧’米行絕不欺詐百姓,魚肉錢財,你吳記打着我‘膳糧’米行招牌行詐銷賣,‘膳糧’從此後不再供應你吳記一粒米穗,你等奸商不配成為我‘膳良’合作商賈。”
被她當眾揭穿,吳老闆臉乍青乍白,最後竟惱羞成怒,勃然起身:“那又如何?尋常百姓家又吃不出米的優劣,我已將米的售價降低而售,也不算得欺詐。”
“可你的售價還是要高於其他郡縣的米行,本城裏其他郡縣甚遠,不易遠行,吳老闆你窺見這一點就收購其他米行,抬高市價謀取暴利實,炸壓百姓,實乃奸商。且不止這般,你顛倒是非,嫁禍他人,你將我‘膳糧’提供的優質大米混在糙米中充當好米販賣,還狡辯將說是糙米混進‘膳糧’提供的大米中,今日事發,你將罪嫁禍給你店中短工,又乃惡主所為,與你共事,簡直辱沒我‘膳糧’米行的招牌。”
“你!”吳老闆被他的聲聲指着氣的漲紅了臉,他祖上至他這一代亦屹立百年有餘,乃一方鄉紳,今日怎麼能讓一個黃毛丫頭騎在他頭上,他正準備叫隨實乃身小廝動手好給這丫頭一點教訓。
豈料,一群衙役沖了進來,在他茫然時刻,木雅歌當即道:“各位官爺,你們聽聞清楚了,他所犯之事不必小女再道一次。”
衙役頭子抱拳一恭道:“木小姐,方才我們幾個都在隔壁聽得一清二楚,不敢再勞煩你了。吳老闆,有什麼事到衙門去和縣老爺說去吧,走!”
那吳老闆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他竟被這一小女子下了套,張了張嘴,苦於適才被自己的話給繞進去辯駁不了,只得狠狠一瞪的木雅歌一眼:“今日事老夫不會忘,木雅歌,咱們日後走着瞧!”
木雅歌面容上絲毫不受她威脅,神態自若,唇角上揚道:“日後請多多關照!”
見人被帶走,茶老闆上前擔憂道:“木小姐,這吳老闆是成陽縣的老紳士,犯的這小事只怕進去花幾個銀子不日便放了出來,出來后他定會找你麻煩,你今日又何苦結怨呢?”
木雅歌身後的站立着伺候她近乎十八年的女子果姨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難不成要我小姐繼續與這等宵小之徒往來生意?我家主子和夫人首當就不會同意。”
“果姨這般道來是沒錯,可我是商人,自然要以利益為先。糧乃民生之根本,‘膳糧’從善如流自然要賣與善良之輩,與蛀蟲為伍,會毀了我米行招牌不說,更會斷了以後的生財之道,這左右算來都是虧本的買賣,我可不願做!”木雅歌接下她的話彎唇一笑,又話鋒一轉:“王老闆烘焙了新茶,待會賣與我些,讓我嘗個先,可好?”
茶老闆聞言,連忙道:“怎能賣小姐的銀子,木小姐喜歡我這兒的茶是我的榮幸,當年若不是經你娘親木夫人提點,指不定我現在還是山上的茶農,哪有今日的成就啊,送與小姐權當一點小小的心意。”
木雅歌見老闆話說的真誠也不矯情推脫,收了茶包,便帶着從小貼身伺候的果姨離開,回了自己的府邸。
只是偌大府邸雙親不在,只有她一人,心裏又生出熟悉孤寂之感,果姨見她臉上隱約有着落寞,心中心疼這孩子,扯了話題,邊走邊道:“小姐,那吳老闆那裏要不要我去縣衙那裏去打點一下?讓他多關幾日。”
“不用,一來,強龍不壓地頭蛇,那吳家在這生根甚久,與官府關係密切,你在縣老爺面前道再多也是無益。二來,他所犯之罪並非大過,進去也關不了幾日,又何必徒勞無功呢。”悠月閣,木雅歌推開閨閣之門,步履輕踏而進,臉上又重新布回沉着之色。今日她不過是給那自視甚高老商賈一個教訓,也藉此告之其他輕蔑她的米行商人···
她,木雅歌,不是一個好拿捏的軟柿子。
“果姨,傳話下去,今日起,若再有如同吳老闆般的惡跡,那些米家休想在我手中購的一粒米穗。”
“是,小姐。”
果姨多少猜出她的用意,暗嘆她的不易。兩年多前,剛及笄的小姐本應該在樓台雅亭中撫琴刺繡,誰知,主子突然攜着夫人一同出去遊覽山水,將手中的生意全交予年僅十五的小姐。那些個姦猾商賈見她一介女流,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後輕視着,算計着。
作為西南最大又是年紀最小的米行提供商,她家小姐出於尊敬與打好關係的情況下盡量的給那些商家優惠,誰知那些人越發的不安分,尤其是給了最大優折的吳老闆,竟舀少許的她們‘膳糧’的好米到劣米中販賣,違背了主子取的諧音‘善良’的寓意,今日也該是立威樹信了。
“恩,你出去吧。”木雅歌在自己房中尋出那本常看的《越人歌》,坐在圓凳上,兀自的看了起來。
果姨得了吩咐,推開軒窗,讓陽光照進,以免傷了她的眼睛,又福個身:“小姐,夏暑燥熱難耐,我讓廚房給你熬些綠豆湯解熱,待會在給你送進來。”
“恩~”輕聲一應,眼中開始流落出對《越人歌》中越女的絲絲羨慕。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越女婉轉明亮的唱出對鄂君的愛慕,那難以訴說的愛戀就能一線天開,光芒萬丈。而她,思及道自己,木雅歌垂下眼帘,嘴角浮上苦澀淺笑,怕不及有越女那般好運了,心中那段不過是段作繭自縛,無法破繭成蝶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