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章 郊外出迎
大周立國時,天下還未一統,所佔據的不過整個中原腹地,以及巴蜀的部分而已。
聖人身為一國之君,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然不能拋下國事親赴戰場,及后數年統一大業,皆是由諸皇子帶兵征伐。
太子年長,初時便是蕭氏嫡長公子,諸兄弟尚且年幼,皆從太子教導,征戰殺伐之術,除卻耳濡目染之外,亦有太子半師之功,及至皇后崩逝,聖人頹然,太子才漸釋了兵權,坐鎮長安,為大周統一戰爭做後勤保障。
而後數年,秦王漸長,也許他本就是天賦甚高,短短几年便積累了赫赫戰功,直到定鼎之戰中,以少勝多大破鄭王,一舉平定中原,而後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完成了一統,可以說,秦王打下了大周的半壁江山。
再之後,秦王便輾轉大周西南、東南,整合軍隊,開疆擴土,當地百姓受秦王大恩,可以說只知有秦王不知有聖人也差不多,如此人物,便是有再好的兄弟感情,也由不得太子不忌憚了,偏偏太子還碰不得軍權!
太子釋兵固然有身份貴重的緣故,卻也有聖人對太子的防備,聖人上了年紀之後,對正值壯年的兒子越發戒備,而對小兒子的喜愛卻越不加掩飾,在太子看來,聖人對秦王的放任,非是想要廢黜他,只是一種平衡手段,但正因為此,才讓太子心中焦慮。
若是聖人決意要廢他,他也不會想掙扎了,因為聖人是君亦是父,幼時也曾將他帶在身邊悉心教導,但偏偏聖人無意,卻又放縱他的兄弟們培養壯大實力。這讓太子頗有一種被逼到角落裏,喘不過來氣的感覺,而如今。那個靠他最近的兄弟要回來了。
經年不見,太子一想到幼時。還是個胖糰子的兄弟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屁股後面,一聲聲喊着阿兄的情景,便十分掙扎,一面是兄弟情義,一面至高無上的權力,他要如何才能既保全兄弟又保住權力?若是不能兩全,又該如何捨棄……
蕭承嗣和蕭承訓同乘一輛馬車,帶領百官出城二十里相迎。官道兩旁的積雪還未融化。頭頂陽光雖然燦爛,卻依舊擋不住那凜冽刺骨的寒風,一干人等下了馬車迎風而立,俱都恨不能拿皮毛把臉裹起來。
幸好禮服還是很厚重,裹了好幾層,外頭又披上黑亮油滑的貂皮大氅,脖頸上是水貂絨的圍脖,腳下蹬着鹿皮長靴,蕭承訓站在兄長側後方,忍不住抓了抓衣襟。復又把手抄進了袖子裏,心裏卻在腹誹着,迎接這種活兒要大郎和三郎來就好了啊。為何還要拉上他,偏偏二叔也不會挑時候,瞧這天冷的,都快凍成渣渣了。
蕭承運提前幾天便跑出去跟秦王會合了,如今秦王到京,他又提前回來,作為嫡長子親迎。
一旁蕭承嗣和蕭承運卻在低聲交談:“二叔回來了,想來三郎的婚事也該定下了?”
蕭承運面上微微一紅,有些靦腆的笑道:“婚姻之事自有阿爹阿娘做主。我也……不太清楚。”接着便抬手扣了扣鼻翼,低頭道:“不過弟弟年紀也不小了。成家也是應有之義。”頓了頓,又看向蕭承嗣道:“二兄也要成親了罷?”
前陣兒宮裏傳出來的消息。說是聖人的意思,想要蕭承訓明年成親,畢竟他已有婚約,且女方年紀也不小了么,按照長幼有序原則,蕭承運的婚事必然要在蕭承訓之後才能辦的。
蕭承嗣微微撇頭瞅了正在神遊的弟弟一眼,才嗯了一聲,淡淡道:“聽阿爹說,是有這個意思,只是具體如何,還要再說。”畢竟蕭承訓現在還有逆反心理,而且陳氏女他也覺得有些不妥。
當然了,這也要分跟誰比,若是跟新安郡王妃相比,陳氏女無意能被甩開幾條街,但若是跟舅家的表妹相比,陳氏女就也還湊合了,再加上旁的好處,倒是比娶舅家表妹還要合適些。總而言之,若是不能兩全其美,那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總不能人不合意,連利益也沒有了。
蕭承嗣心裏想着,但面上卻未露出分毫,只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兒跟蕭承運閑聊:“聽說前幾天,安樂姑姑去你們府上了?”
一提到安樂公主,蕭承運面上便閃過一絲緋紅,而後便是壓抑的怒氣,他雖這幾日都在外面,可家裏還是有耳報神的,他才到家就有人給他報備了,安樂公主造訪時都說了些什麼,他可是一清二楚。想到這兒,他就忍不住生氣。
那樣隨口敗壞小娘子的聲譽,可是十分不妥,若是元容真的如她所言也就罷了,可那分明就是毀謗!而且安樂公主自己都不幹凈,又有什麼立場說別人?想到昨兒妹妹翹着眉毛來跟他咬耳朵說京里新八卦時的表情,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
而且就在秦王回京前夕鬧出這等醜聞,也讓他有種被打臉的感覺,十分不爽。
“呵呵。”蕭承運皮笑肉不笑的哼唧一聲,便閉上了嘴,他不信蕭承嗣會不知道安樂公主的軼事,不過畢竟安樂公主是長輩他們是晚輩,卻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嚼長輩的舌頭。雖然這個長輩也沒啥風範就是。
蕭承嗣看見蕭承運這反應,登時一挑眉,也跟着呵呵了一聲。安樂公主的作為他不好置評,但心裏卻也是對這位名義上的姑姑不怎麼看得上的,相比正牌的親姑媽長樂公主,安樂公主可是差得遠了,又行事孟浪,簡直是給蕭氏抹黑的存在,雖然身為皇家子弟沒人敢對他們不敬,可作為世家子弟的驕傲也讓他們覺得臉上好沒光彩。
原本鳳陽長公主消停了,這些年蕭氏的聲譽不壞,聖人還想要修撰《氏族志》,把蕭氏抬到一等上去的,結果此事一出,什麼都甭想了,蕭承嗣認為,恐怕聖人有生之年都等不到那一日了。
冷風忽卷,蕭承嗣不由得眯了眯眼抬頭遠眺,卻見遠方緩緩飄來了一片烏雲,將原本暖暖的太陽遮去了一半。莫非又要下雪?蕭承嗣驀地想起了之前跟太子的談話,因為大雪緣故,京郊附近都陸續有了死人,若是這場雪再下上一兩日,怕是死的人會成倍增加,而且大雪帶來的麻煩還不止於此。
已經開始接觸政事的蕭承嗣可不是富貴鄉里養大的,不知世事艱辛的**分子,他跟着東宮的僚屬輪番學習過,知道雖然說瑞雪兆豐年,可若是雪大的過分了,莊稼也會凍死,而且大雪封路,此時又正直年關,怕是會將許多人都留在長安,這也是一個大問題。關中地區本就糧食緊張,若是年景再不好,來年也還有後續的麻煩。
但讓人頭疼的是,太子只是儲君,還不是聖人,有些事情他總算有心,卻也不能管,以免手伸的太長叫人抓住把柄。
蕭承嗣想着想着便下意識的蹙起了眉,卻忽然聽得身後響起一聲兒驚呼:“來了!”
眾人在冷風中哆哆嗦嗦站了個把時辰,終於看見了曙光,頓時都騷動起來,等到了秦王,咱們就好回去屋子裏暖和一下了!
相比其他人的欣喜,蕭承嗣依舊淡定,負手看着遠方如同奔雷一般靠近的騎軍,心中卻是忍不住震撼。一襲玄色衣甲的騎兵個個身體強健精氣十足,胯下駿馬亦是四蹄生風,及至近前,忽的一聲呼哨響起,震動大地的馬蹄聲翛然停住。這一隊令行禁止,精悍十足的騎兵,就是秦王威名遠播的玄甲軍了罷?
蕭承嗣不由心生羨慕,東宮雖有侍衛,但除卻早年曾跟隨太子上過戰場的老人外,其餘不過都是未見過血的,再如何嚴格訓練,也比不上這些百戰而不死的老兵。就是蕭承嗣自己,如何熟讀兵書,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的趙括之流。
然而此時卻不是他亂髮感慨的好時機,眼見那為首一人先下了馬,便趕快領着諸人迎上前去道:“恭迎秦王回京!”做足了禮數,又親昵的喊了一聲:“二叔!”
秦王身姿挺拔,雙眸生威,身上帶着一股身經百戰的煞氣,然而當他摘了頭盔,露出燦爛而和煦的笑容時,卻依舊閃瞎了眾人的眼睛。雖然秦王已經年過而立,卻依舊風姿俊美,相比年輕時的飛揚跳脫,如今蓄了須的秦王更多幾分沉穩內斂的魅力。
“賢侄快起,大家都起罷!”秦王親自上前扶住了蕭承嗣的胳膊,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了!”又對諸官表示了謝意和歉意,畢竟大家頂着冷風在外凍了許久么,這麼寒暄了好一會,眾人才開始往城內移動。
秦王帶回來的三千玄甲軍並不跟隨入城,而是往屬於秦王府的塢堡駐紮,跟隨入城的只有三百護衛,朱雀大道已然肅清,眾人簇擁秦王從承天門入宮拜見聖人。
而與此同時,距離太極宮不遠的公主府里,卻爆發了一場血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