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nana（完）
當小松奈奈摁響門鈴時，門內傳來了娜娜的差遣聲（“巧——你快點去開門！”），以及懶洋洋的男聲質疑（“為什麼是我啊。”）。
可沒等幾秒鐘，就有一個長發男子俯下了身，單手握着門把，向內拉開了門。
他這麼說了：“歡迎回來，奈奈。”
走在奈奈身後，手上拎着水果的岡崎真一對着自己的“房東先生”揚起微笑，然後轉身擠進門內，飛奔撲向剛從廚房裏出來的澤越止。
“止老師！我回來了！”
雖然不想承認，不過當他從澤越止口中聽說了今天要和一之瀨巧一起去和老家的朋友們聚會時，他就有這種預感了。
只要一之瀨巧在，澤越止顯然也一定會在。
“啊，原來如此。”
澤越止看到岡崎真一時，先是吃了一驚，隨後便揚起了溫和的笑容，伸手摸了摸掛在自己身上的少年的腦袋。
“真一的朋友我也認識哦。”
她只是看到真一，就猜到了這個少年認識大崎娜娜。
在澤越止面前，岡崎真一的年紀一下子就跌到了小學生的程度。
“啊哈——”
他掛在澤越止的身上，撒嬌耍賴的說著各種各樣的事情，而澤越止也聽着他說的話，偶爾點了點頭。
蕾拉得意的對藤枝直木說：“那個男孩子真是幼稚。”
“你在止小姐的面前也好不到哪裏去。”
從那種小孩子依戀媽媽的狀態來看，你們兩個根本就是半斤八兩。
可惜本城蓮只是在心裏這麼想。
有藤枝直木這個被抱枕砸的前車之鑒，他傻了會想直面蕾拉被說中真相后的怒火。
“巧，什麼時候止居然認識了這麼個人？”
“啊，那個真一君？”
一之瀨巧手上拿着沒點的香煙，坐回了椅子上。
麻將桌前的四人重新開始洗牌。
“他是我們家的房客。”
坐在沙發上的蕾拉抱緊了手上的抱枕。
在聽到一之瀨巧那麼輕易的就說出“我們家”這個說法時，她的心中五味成雜。
到底是妒忌還是心酸，到底哪一點更多一點，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有時候想得太清楚才可怕。
可什麼連這都想不清楚，那隻能說“真可憐”。
.
有岡崎真一這位“得意弟子”打下手，澤越止的廚房工作快了不止一倍。
他們兩個人將那些飯後可食用的小點心都端了出來。
水果，點心，還有被洗乾淨的葉片裝在的一口熟食。
就算吃了澤越止幾個月的晚餐，岡崎真一還是每到這時都暗自妒忌能與她成為戀人的一之瀨巧。
而今晚，一之瀨巧的牌運也是非常的強。
自從第一局被他胡了清一色后，之後的牌面也都大的嚇人。
雖然他牌運是牌桌上的所有人最強的，可也沒有強到讓這場麻將大會進行不下去的程度。
陪着澤越止一起在沙發上看小說的岡崎真一，只是裝模作樣的看了十幾頁后，就放下了手上的書，側頭問着澤越止。
“止老師為什麼不去打麻將呢？”
“啊，這個啊。”
澤越止有些困擾的放下了手上的那本。
臨出門前，一之瀨巧見到澤越止去個麻將大會居然還要帶這本書過來，真是驚訝的連吐槽都不想說了。
他的戀人除了閱讀口味過於廣泛外，偶爾也會不合時宜的想要將他“身邊的圈子”里根本沒人會看的生僻書籍帶出門去。
而更可怕的是，澤越止並非是為了裝冷艷高貴。
她是真得看得懂書上的內容。
【“這不廢話嗎？我可是有丘比來給我解釋書上的內容呢。”】
澤越止對於旁人居然驚訝自己能看懂這種書而感到不屑。
丘比可是來自非常高科技的種族。
他們這個種族甚至能將“亡者復活”這種人力不可逆轉的事情做到。
在擁有至高科技的這群傢伙們眼中，將亡者復活，只不過擁有高科技就能做到的事情。
連神明掌控生死的領域都能侵入，這群傢伙根本就是站在了科技側的頂點。
“我被禁止參與這些活動了呢。”
“誒——？”
小松奈奈不明所以，而麻將桌前的幾個人回頭看向了小松奈奈。
他們這才想起來，她和岡崎真一，根本不清楚澤越止這位千金大小姐在這些賭博遊戲上天賦。
“如果止來玩的話，就不能說是遊戲了。”
一之瀨巧本想點支煙，但是卻被大崎娜娜的眼刀給阻止了。
她是連本城蓮都能阻止他抽煙的女人。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算是個奇迹了。
目標是做一位律師的高木泰士給不明所以的兩人科普着常識。
“遊戲的定義是，雙方都互有來往吧？也就是說，就算有強弱之分的差距，那也不能太大，不然根本就是一邊倒的欺壓。”
“嗯嗯。”
兩個人認真的點頭受教。
“但是澤越不一樣，她什麼遊戲都一定會贏，而且是壓倒性的大勝。”
高木泰士舉了例子。
“麻將一定會天和，而且還是大四喜加四暗刻單騎。德州撲克則是第一次就直接拿到了皇家同花順。根本讓人沒辦法玩的強運。”
“哈啊？澤越（止老師）真的超厲害啊！”
知曉兩種遊戲規則的小松奈奈和岡崎真一幾乎是用相同的“崇敬”眼神看着澤越止，而後者只是擺了擺手。
“我也不是很清楚規則啊，結果還沒摸清楚規則，就被他們給勒令不許玩這些了。”
這種說法是更讓人糟心的。
而作為當初最堅持的人，一之瀨巧很果斷的插嘴：“我的話，還是覺得這種靠運氣的事情不要做的太多比較好。”
他忽然間很迷信的說了這麼一個解釋。
“如果運氣在這種地方用掉了，接下去需要運氣的時候，又該怎麼辦呢？”
“這可不是運氣啊。”
【“當然不是運氣了。”】
澤越止在心中冷笑。
這些被蒙在鼓裏的人啊，全都不知道她是攻略之神。
那些雀麻遊戲的女主角再怎麼傲嬌，可都是被她乖乖的攻略下來！
【“更何況，我可是早就從賭博上畢業了。”】
【“現在只是當做遊戲偶爾玩兩局。錢也不會賭。”】
在麻將洗牌之時，她就依靠着洗牌時，將自己想要的牌塞到了恰當的位置。
在撲克牌的時候也是如此，她換牌了。
很輕易的，完全沒有人注意到她到底幹了什麼。
只要不被發現作弊，就不會被出局。
這就是賭博。
賭博時，比得不是強運。
相信賭博全靠運氣的人是最蠢的。
就像是，相信一見鍾情的人是最蠢的。
相信“世界上唯一理解我的人”這種事情的中二病真是被騙也活該。
如果不是丘比的任務要求，她管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
【“神大人，因果線補完至百分之九十五了。還有百分之五，你有頭緒了嗎？”】
在麻將大會結束后，許久未曾路面的丘比告訴了澤越止一個好消息。
【“還有百分之五，就可以回家了。”】
澤越止輕聲對自己說了“回家”這件事情。
這個世界的澤越夫婦真的是好人，就算自己為了完成任務，如何傷了他們愛女心切的一顆心，他們也依然愛着這樣子被渣男套牢，無怨無悔的和他在一起的女兒。
澤越止如果真有對不起的人，一定是他們。
【“還真是好笑啊。丘比。”】
澤越止抱着丘比，低聲對它說。
【“嗯？”】
丘比抬頭看着澤越止。
【“這個世界的‘我的父母’真的是我理想中的父母形象呢，對孩子關心，又不強迫，讓孩子自由的發揮，”】
說完這個世界的設定，澤越止掉頭說了自己的“父母”。
那虛偽的，讓人作嘔的，三口之家。
【“我們家無論什麼東西都分成三份，大家都不交談，自己給自己做飯，用自己的東西，絕不會用別人的東西。根本就是一棟屋子分成三份，自己養活自己。”】
這就是澤越止的繼父和繼母們所構建的家庭。
她就是在這樣子的世界中長大的。
對她好的人都死了。
親生母親為了養活她而結婚的對象，是個喜歡給她講故事的好男人，但是這個男人卻在母親之後過勞死了。
她的繼母很快就和別的男人結婚了。
然後，她就這麼靠自己養活自己的活到了現在。
為什麼進那所有錢人超多的綠川學院？
當然是因為他們是全國能給她最高獎學金的地方！
一個學年一千萬的獎學金，只要她能用全國統考第一名的成績來換。
她怎麼能不將這個第一名牢牢霸佔住？
雖然學校不提供免費的住宿，但看在離家只有半個小時的路程的份上，她也忍這虛偽的家庭。
即便是這樣子的家，她也要回去。
這個世界再好，也不是她的世界。
.
那百分之五一直到了小松奈奈要和寺島伸夫結婚了，也一直沒有半點動靜。
而澤越止終於寫完了自己的論文。
她和岡崎真一兩人一起收集好的那些資料，終於派上了大用場。
岡崎真一和大崎娜娜的結識幾乎堪稱緣分，他看到了貼在家庭餐廳店內的“找尋貝斯手”的告示，他想去當貝斯手，於是就走了進去，毛遂自薦，然後就成功了獲得資格。
澤越止給如今人氣如日中天的“新世紀美少年”打了個電話。
“真一，我的論文寫完了？”
似乎是在後台的樣子，雖然吵鬧，但是真一的聲音卻依然清楚的通過聽筒傳了進來。
“這真是太好了。”
他這麼誠心實意的回答。
“嗯。”
澤越止笑着點了點頭。
“第二作者我會寫上岡崎真一的名字哦。”
“誒誒誒？”
聽到這個事情，岡崎真一才大驚失色。
“這樣真的好嗎？我沒有幫上什麼忙……”
“沒關係。”澤越止告訴他，“就當做我提前給真一的生日禮物吧。”
是的。
這是她送給岡崎真一的禮物。
她將這個少年從不正當的金錢交易中帶了出來，然後收養了一年多，最後還是他說“我要獨立了！”然後就搬了出去。也是澤越止給他買房做的保證人。
這是她的學生。
雖然她只是衝著岡崎真一帶來的“因果線補完”的完成率而做的這些事情。
但他依然是自己的學生。
“真一，”她忽然放低了聲音，岡崎真一不得不屏住呼吸，才能聽見電話那端的澤越止在說什麼，“我好怕回去老家的時候，見到的，會和我記憶里的完全不同。”
岡崎真一在大崎娜娜的催促下，只能說：“沒關係，我會和止一起去的。”
他的心意，一定要傳達給對方。
blast的巡迴演唱會。
所有人的夢想就在眼前，登上舞台的真一，覺得自己的前途如那燈光一樣閃耀坦蕩。
.
澤越止只是祝福了他演唱會成功，然後掛上了電話。
她將論文寄給了一直有保持一定聯繫頻率的文科省的那位官員，對方對於她的論文給了“初看一遍，很有趣。”的回應，又讓她過幾天等回應。
澤越止回答“好”，然後將整個房子都收拾了一遍。
一之瀨巧從來不對家中的環境做什麼評價，他只是在睡覺前，提議道：“星期天的時候沒有工作，我們去止的老家吧。”
那是澤越止魂牽夢繞，無論多少次都能描述的彷彿昨日才剛剛告別的地方。
一之瀨巧要是再聽不出來女友對自己老家的眷戀，那他就真的沒有必要繼續和澤越止談戀愛了。
他一直認為這樣子的戀愛關係才是最好的。
不被婚姻束縛起的戀愛關係，是最好的。
“啊。”
澤越止回頭看向一之瀨巧。
沒有和往常一樣，一如以往的回答“好”，而是用更深的……讓一之瀨巧感到焦躁不安的目光注視着他。
.
等到那件事情發生了很久之後，一之瀨巧才想到，那種目光是什麼。
那是悲哀的……
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了的，瀕臨絕種的生物留給世界的最後一個眼神。
.
七天後，文科省就給澤越止的論文做出了評價。
論文的鑒定完成，確實是非常有價值的一份文件。
之後的論文公佈啊，發表之類的事情，就算沒有澤越止，文科省也能做得妥妥噹噹。
澤越止表示了後續的工作全部交給文科省來做后，她自己則是將家裏再清理了一遍。
她將自己的東西全部整理出來，用許多的紙箱全部分門別類的放好，在箱子的外面貼上標籤。
這些事情她做了一上午。
隨後她簽收了一大堆的白玫瑰。
將玫瑰花摘下，鋪在了床上。
止大大一直想幹這種事情了。
她留下了一封信給一之瀨巧。
然後打了他的手機。
正在酒吧里和自己貼上來的女人說著無聊的*話的一之瀨巧一見到來電，一側頭，躲過了對方的親吻后，他站起身，拉了拉領口，走出了門。
“巧君，你一定不懂的吧。”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說完后，澤越止就掛斷了電話。
一之瀨巧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但是也只不過是認為十幾年沒有回家的澤越止近鄉情怯發作而已。
就像是產前抑鬱症一樣，雖然需要擔心，但是不用太擔心。
這全都是愚蠢的想法。
當一之瀨巧回家后，見到的就是堆在客廳里的那些貼上了所裝內容的紙箱，他沒有看到放在餐桌上的信，而是焦慮達到了最頂點的衝進了卧室。
澤越止就靜靜的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她身下鋪着白玫瑰，雙手放在胸前，如睡着般靜靜的死去了。
.
【“因果線全部補完了。”】
丘比誇獎着回到了現實世界的澤越止。
手握pfp的澤越止戴着耳機也無法阻止丘比的聲音傳入自己的耳朵。
她只是冷哼一聲，對於這種程度的誇獎表達了不屑一顧。
【“死人當然沒有改變未來的可能，但是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
她在最後，終於想到了因果線那百分之五為什麼遲遲沒有補完了。
澤越止這個身份，是為了讓她能夠正常的融入這個社會才存在的。
澤越止是這個因果線上的變數，只要“她”存在一天，那麼因果線補完的任務完成率，就永遠不可能達到百分之一百。
就算是自己尋si，她也要死的漂漂亮亮。
最好是印象深刻的讓人這輩子都忘不掉。
一之瀨巧，你這輩子就別想忘掉“澤越止”的死法了。
.
一之瀨巧看着澤越止留下的那封信，信上的內容是他從未想過的，從未理解過的澤越止的想法。
“我很害怕自己回去后，見到了個和原來記憶中完全不同的故鄉。”
一之瀨巧從未想過，支撐着讓澤越止能夠那麼愛着別人的故鄉，是比他所想像的更重要。
如果回去后，那故鄉變得面目全非，澤越止的心靈支柱也會崩潰。
他一直認為澤越止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理解自己的人，她也確確實實是這麼做的。
但是這個世界上，就連與他最近的自己，都沒有真正的理解過她。
圍繞着澤越止身旁的人，都是那麼自作主張的向她尋求着安慰，向她尋求着溫暖和包容的愛意，但是卻根本沒有想過——想過一次——去理解她的想法。
他們接受着她的善意，卻忘記了，她也僅僅是個人。
他……
怎麼可能忘記那躺在床上，如睡着般靜靜死去的她？
那個瞬間，絕望席捲了一之瀨巧的心。
他知道了個殘酷的事實。
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如她那樣真正的理解他——
全心全意的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