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過去與未來的接駁（二十一三）
焦慮了一天，布里奇總算在傍晚時分等到林克歸來，剛迎上去就發現他的狀態有些不對勁，居然一臉的疲態，這可是從未有過的。至少，在過去的林克身上從未出現過。神造之軀不會倦怠，更不會生病，如果不是由人轉化的習慣使然，林克甚至可以不用飲水吃飯，這種絕佳的狀態會一直持續到神眷消失。
“您……還好吧？”本想問是否出什麼事，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布里奇又臨時改口。
現在的林克與初識時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除了神靈和至強的高階物種，物質界再沒有誰能傷到他，能讓林克受重創也只可能是柱或者其他神靈，不論前者還是後者，都不是個好消息。布里奇不願往這個方向去想，林克是人類對抗亡靈最後的依仗，再失去他，人類可能真的要滅絕了。
修復結界讓林克體會到了久違的疲憊，累得連說話的勁頭都提不起，化身風隼返回艾登已耗盡他最後一絲氣力，現在只想躺倒好好睡一覺。
見林克一臉倦容地往大廳木椅上一靠就沒動靜，維爾布雷多趕忙上前關切地詢問。
“有事我就不會在這裏了。”知道自己的狀態可能會讓人誤解，進而產生不必要的麻煩，林克強打精神解釋。
“早晨的地震……”話才剛開了個頭，見林克瞥過來的眼神里有明顯的警告之色，布里奇知道自己還是問了不該問的話：“抱歉，是我僭越了。”
“你的確僭越了，會長。”
沉默了足夠久的時間，林克才開口，這也是他對布里奇一貫的稱呼。
“喂！你這傢伙——”一旁第一次見林克的冒險工會成員看自家會長被一個毛頭小子嗆聲，忍不住想要教訓對方，話沒說完就被布里奇一把捂住嘴，這也是他第一次見會長如此凌厲的眼神。
“能說的我肯定會告知，可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這道理，會長應該比誰都清楚。”
“是。”早已年過半百的布里奇連連點頭，過於討好的態度讓被他捂住嘴的部下大為驚駭。
會長這些年為了維持工會周旋與各勢力之間，雖也常放低姿態，但像這般誠惶誠恐……還是第一次見。這個年輕人究竟什麼來歷？
微黑的皮膚乍一看會讓人誤以為是阿爾金人，可細看之下又發現有許多不同之處，五官更扁平，體格也更瘦弱，完全不像是常年居住山林的彪悍之民。最詭異的是，他的外貌本該是往人群里一鑽就找不到的平平無奇，卻給人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感，與周圍格格不入，就彷彿豎了一堵看不見的空氣牆，將自身與四周隔開。
等等……阿爾金人！難道……這傢伙是……
“別多嘴，下去！”從手下震驚的眼神不難猜出他的想法，布里奇厲聲呵斥。邊說邊瞥林克，擔心不敬的言辭惹惱他。
林克豈會不知布里奇的想法，他嘴角微動，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你們不必如此。我的身體與職務是自然之子，但我的靈魂和思維還是人。我過去是什麼樣，以後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不必使用敬語，也無需過度的恭敬，那隻會讓我覺得自己與這世界格格不入。”
然而他的話並沒有人應答，所有人的眼神除了不理解，就是莫名。
見自己的發言似乎沒起到任何效果，林克也懶得再做解釋。
自然之子可怖的神力終於起效，僅是一小會兒的功夫，疲憊與倦意就消失無蹤，不過林克沒一點挪動的意思，依舊懶洋洋地靠坐在並不舒適的木椅上。他不說話，大廳里的諸人也沒人敢出聲，為了避免尷尬再持續，林克隨口問了一句。
“我離開的這段期間，有發生什麼事嗎？”
布里奇連忙從裏間拿出了私用的魔道具，指尖微點，存儲在魔法晶石內的影像立刻展現開來。
“日安，布里奇會長。”通訊者有些出乎林克的預料，是霍恩海姆僅剩的賢者，巴德。上了年級的法師沒有過多的寒暄，直接講明來意：“我主在物質界的神使想見林克，他們是來自同一界的舊識，麻煩你轉告。”
魔法隨着話語的終結一併關閉。
芬恩？這小子想幹什麼？
如果不是這突如其來的要求，林克都快忘記他的地球同胞。
“什麼時候發過來的？”
“晚飯後，因為您選擇了本會作為臨時落腳處，所以，外來的信息也是由我暫代接收。”
聽這意思，還有其他的消息？
從林克眼中讀出他的想法，布里奇點頭：“從您現身新都開始，我這裏就收到了難以計數的通訊轟炸。”
但你卻只報了霍恩海姆的通訊……是只有這個重要，又或者……是你不想讓我知道。
林克的眼神讓布里奇產生了難生了難以承受的壓力，抗不住，索性將手上專用於通訊聯絡的魔道具遞了出去。他知道，自己又‘僭越’了。
林克什麼都沒說，接過之後手掌整個壓在存儲通訊的魔法水晶上，所有被記錄的通訊“呼啦”一下全都投射出來，重重疊疊的影像佔滿了整個大廳，吵雜如市場的聲音讓諸人下意識捂住耳朵。
肉眼可見的結界以林克為中心猛地膨脹之後又縮小，將魔法傳影與雜音統統包裹在裏面。
“哇塞~看得過來嗎？”一直充當小透明的溫格斯吹了聲口哨，立刻遭到了布里奇的瞪視，但他也只是聳了聳肩。並非他不怕林克，而是認為維爾弗雷多是林克的下屬，多少有點關係，再加上林克的態度委實平和得過頭，根本沒架子，相處過一段時間的溫格斯很難用對上位者的態度對待林克。
“別貧嘴。”知道好友油滑慣了，維爾弗雷多也加入訓斥的行列。
“是是是……”雖然心裏依然沒當回事，但溫格斯還是閉嘴了。
偌大的大廳只剩下隨着通訊不停開啟所變換的光影，以超乎常人的速度瀏覽，林克伸手從難以計數的通訊里篩選了幾條重要的遞還給布里奇。
“告訴他們，想談條件親自來，我不接受使節。”
“那……霍恩海姆那邊？”意識到自己被林克當做對外的聯絡人，布里奇非但沒有被指使的惱怒反而暗自欣喜。
“已經來了。”伴隨着林克的回答，仿若暴風雨前兆的悶雷聲接連不斷，布里奇跑出門一看，新都上方已被一個龐然大物籠罩，正是法師之城——霍恩海姆。
耳畔一陣急風掠過，青藍色的風隼振翅高飛，眨眼的功夫就從布里奇視線中消失了。回望大廳內不知所措的諸人，他忍不住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都去休息吧，沒我們什麼事了，即便有，也不是我們能處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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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尋着記憶與佈雷的氣息，林克在法師之城的最上層降落。
嗯？這裏好像是……禁書區？
雖然只來過一次，但充斥着各式各樣奇怪魔法氣息的特殊區域還是讓林克瞬間就辨認出他所在的區域，正是被列為霍恩海姆三大禁地之一的禁書區。
外來力量的入侵，讓本在淺眠的芬恩陡然從夢境中蘇醒，他搓了搓泛起雞皮疙瘩的手臂，拎着靠在枕頭上的魔法短杖，剛探頭探腦地走了幾步，赫然發現除了巴德以外無人准許進入的禁書區里站了一個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身影。
“你……是……”
隨着那人腳步輕挪，安置在書架旁的魔法燈籠在一片清脆的‘叮~叮~叮’聲中逐一點亮。
“林克？”芬恩瞪大雙眼，這麼快？本以為要好幾天才會有回應的……
林克‘嗯’了一聲，姿態隨意地走到芬恩身旁。一別半年多，這被布雷選為使者的同胞臉色紅潤，看來過的還不錯。
“巴德說你要見我？”
“啊……是的。那個……”沒見到的時候心心念念，等人真的站到自己面前了，芬恩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不過他藏不住心事眼睛已經將內心所想全都暴露出來。
“才半年而已。”
見到熟人的喜悅瞬間從芬恩的臉上撤去，他低下頭，盯着被罩在自己影子裏的雙腳。
“你在埃德加待了十年，應該知道這裏的規矩。”
“我知道……”
“比起上一任魔法之神，布雷已算是好脾氣了。”
“我知道……”
“當初我就勸誡過你，是你自己選了現在的這條路。你已不能算做是孩子，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眼看林克轉身要走，芬恩急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幫幫我！”
望着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少年，林克直到現在才真正明白布雷那句怪異的‘羨慕’的用意。可開弓沒有回頭箭，芬恩已接受了佈雷的招攬，做了他的使徒，現在才說後悔，太遲了。
“看在我們都是地球人，都是同胞的份上，幫幫我！你是自然之子，你和布雷又熟識……幫幫我，求你，能救我的也只有你了。”成為神使之後，本沒有魔法天賦的芬恩才真正接觸到法師，以及霍恩海姆不為人知的諸多內幕。了解的越多，他越是害怕，凡人的力量在神靈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這與他原先的設想有很大的差別。
“你瘋了！”林克呵斥道。
哪怕換成漢語，身為神靈的布雷依然能讀出芬恩的想法，他現在的行為簡直就是作死。林克萬萬沒想到，芬恩求見自己的目的居然是想擺脫神使的身份，他難道不知道這個職務卸任之時就是殞命之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