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過去與未來的接駁（二十一二）
面百年來心心念念並為之奮鬥了一輩子的天梯，巴德退卻了。他想挪開視線，但雙眼卻死死黏在從空中垂下的半透明階梯，雙腿甚至不由自主地超前邁了幾步。
停……停下啊……
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巴德無比的焦躁。
“我並沒有操控你的身體，驅使你行動的是你深埋心中的執念。”布雷一眼就看穿了巴德的想法。
可我……並不想……現在就登上去。
巴德動用全部的意志力抗衡，才勉強讓自己的精神體停止移動。
“怎麼了？這是你一直祈求的天梯，為何要退卻？”
“我……”
布雷低笑，雙手做出了一個托舉的動作，他頭頂上方白色的天幕便映照出了由他意識所折射出的映像——懸浮於天空的霍恩海姆，一隻青色的風隼乘風而來，緩緩降在法師之城的最高處，迎接它的是一男一女兩名袍色各異的法師。
巴德定睛一看，那影像中的正是他與克萊爾，而落地化身為人的不是別人，正是林克。驀地，巴德意識到，這段他根本沒有的記憶並非真實，而是布雷口中林克在自己世界所經歷的偽埃德加。布雷所展現的應該是林克上天梯，以及他怎麼下來的片段。
想到這兒，巴德目不轉睛地盯緊布雷所釋放出來的記憶投影。他確實想知道，自己與那個異界人的區別在哪兒？
“大賢者在上面等你。”克萊爾側身，一道從天降下的透明階梯在她身後若隱若現。
什麼預兆都沒有？誰降下的天梯？柱？布雷？
巴德看得一頭霧水。
林克伸出腳，試探性地踩了踩，確定安全后，才一步步地朝上走。布雷所說的阻礙，迷惑統統沒有發生。空蕩蕩的天空，除了腳下的階梯，再沒有他物，死一般的寂靜壓得人喘不過氣。
“呼……吸……呼……吸……冷靜，不要自亂陣腳。”站在天梯上的林克開始自言自語：“這般正式的迎接，不是下馬威或開玩笑。這肯定是大賢者給我的考驗，路就在這裏，看不到肯定是我的問題。”
巴德聽了一點也笑不出來，尤其是最後一句。
“看破隱形？不，這不是簡單的隱形術。”頓了頓，林克試探性地說出了‘神知’一詞，原本沒路的階梯開始分叉，猶如樹枝一般瘋長出了無數的岔道。
“神啟。”柱的神力指明了道路。
“神現。”柱的神力將本不該顯現的通路固定成型。
而後，在巴德眼中沒有任何自己力量的林克便順着散發熒光的道路快步跑了起來。
這就上去了？就這麼簡單？哪怕只是投影，也應該和真實一樣啊。
接下來的景象容不得巴德細想，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埃德加之環，如同天文儀一樣不停的旋轉。
“有人嗎？哈嘍~布雷……大師？”看起來比現在要活潑許多的林克左右張望，似乎想從這無人的天梯之上找到人。話音剛落，他身邊浮現出一個人影，由淡轉濃的輪廓不是別人，正是大賢者，佈雷。
“年輕的候選者，這裏是凡與聖的交匯地，法則的分界點。首先，我要恭喜你，找到了正確的道路。”
“你指明要見我，為什麼？”林克提問。
布雷簡要的說明了緣由，他需要未被污染的魔力之源才能封神。在講了一些巴德聽不懂的對話后，布雷又提出了可以將林克送回到過去，找水之柱要未被污染的魔力之源。接着畫面陡然一變，林克從高空墜入深海，還參加了已經成為傳說的納迦的試煉，當德魯伊們退場后，等待林克的並非他所期待的水之柱，而是一面詭異的鏡子，裏面映出了一個房間與病重的老人。
巴德注意到林克臉色大變，心知那即便不是林克的親人也是熟人。
【你有能力救他。】
【你忍心看他如此痛苦嗎？】
“表明身份！”林克大喊，然而那個蠱惑他的聲音卻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決定。】
只看錶情，巴德就知道林克動搖了。
“怎麼救？”
【你的神力，自然之子擁有超乎想像的力量，只要注入到他體內，就能死而復生。】
話說到這份上，巴德再猜不出蠱惑者是誰就是蠢材了。死神希克斯！用復活來蠱惑人是他一貫的伎倆。
“人死不能復生。”站在被試煉染紅的水中，林克這般回答。
【那是現實，這裏是埃德加，一切皆有可能。你可以的，用神靈賜予你的力量。你可以，你有那種力量。用魂能塑造身體，他就能在這個世界存活。別虛偽了，你此刻滿心滿腦想的都是如何讓自己的親人復活。】
死神的言辭太具有欺騙和煽動性，光是他此刻說的這些話，巴德就覺得林克招架不住。
&“不，這世界上沒有死而復生，就算在埃德加復活，也是虛假的。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個幻想出來的，臆造的空間。”
【如果它是真的？】
來了……這就是關鍵！看似只是普通的誘惑，但死神在這些話中加了不易覺察的騙局，虛假和真實只是兩字之差，如果布雷說的是真的，只要林克答應了，那麼他所擁有的柱的力量就會被死神奪取！
“如果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那就更不能答應了！生命之所以可貴就在於它只有一次，無法複製，更不可能重頭再來。這是幻境中的過去，我是絕對不會用還未確定的未來去賭早已註定的過去！”
隨着林克嚴正的拒絕，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老人變成了一個身披黑袍的骷髏，伸出的手就快要摸到林克，隨着鏡子的破裂，呼嘯而來的海浪吞噬了一切。沉入海中的林克遇到了真正的水之柱，巨魚尾部脫落的鱗片落入林克體表便消失不見，四周的景象再一次變化，他又回到了天梯，面對着大賢者，彷彿之前的經歷都是幻覺。
別說是林克，就連巴德也有些懵。
將落水時灌了海水的瓶子遞給佈雷，對方沒有接，反而問林克，知道這是什麼嗎？
而後，布雷用驚訝的語氣再問，你還想離開？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然而他的解釋還沒說完，就被林克不耐煩的打斷。
“我對成神沒什麼興趣，既不能干預物質界，又受制於法則。”
這一刻，巴德所受的衝擊可以媲美神罰。
拒絕得如此乾脆，是真的對成神沒有一絲一毫的慾念，雖然不明白林克的思維模式，但……他說的也有那麼點道理。掌控了壓倒眾生的力量，卻處處受制於法則，與凡人受制與神靈又有何區別。這道理並非巴德不懂，只是……一直以來，成神的慾望壓過了理智，讓他忽略了這既成的事實。
影像結束於大賢者古怪又帶着欣慰的笑容。
“前百年來，你是第一個通過考驗的自然之子。”
精神空間歸於原先的白色，巴德有些不確定地問。
“那個投影……不是柱吧。”
“咦~你居然看出來了？”這有些倒出乎佈雷的預料，通常情況下都會將這個誤認為是柱的考驗。作為嘉獎，他大方的給出答案，“是黑暗之母，六位初代之一的女神莉斯，也是投影幻境的創造者。”
“那麼，誘惑林克的那個死神是真的？還只是為了欺騙林克而製造的幻影？”
布雷表情一頓，“你既然已經有答案了，又何必問呢。”本以為巴德食古不化，沒想到他還能想到這一層，可惜了……
布雷沒有明確的回答，但巴德已然明白。
幻境中的死神自然是真的，鏡子就是一個很好的啟示，他無法脫離埃德加進入到異界，就通過自己的信徒在幻境中投射了自己的幻影，假如林克真的答應了，後果不堪設想。
“我已然明白，自己與他的區別。”巴德心中發苦，不得不承認，當了百年賢者的自己不如一個只活了二十歲的人想的通透。
“這天梯……我不上去了。”
布雷顯然有些意外，沒人會拒絕封神的機會，就連當初的他也不能。
“你可想好了，通道不會對同一個靈魂開啟第二次。”
“是的，我想清楚了。”巴德單膝跪下，“此生，我將以人身在物質界侍奉您，直至壽終回歸生命之流。”
布雷久久注視着巴德，他臉上的焦躁與不安全都消失了。
“與自己的命運轉折相遇，你選擇退卻嗎？”
“是，我並非一個具有天賦的法師，能當任賢者之職，也只是因為如今的人類資質太過平庸和我凡事求穩的行事方法。即便有幸進入神國，以我的資質在三代當中也只是末流，只怕很快就消失在諸神的相互傾軋，與其最終落得像亡靈那般消亡的結局，不如留在地表，協助林克戰勝死神，為這世界的延續盡一份力。”巴德抬頭，眼神格外的堅定。
布雷連連點頭，關閉了精神空間。
巴德的精神回歸軀殼，就見佈雷的神使一臉好奇的看着自己，顯然是本尊，神臨已然結束。
“你發獃了半天……”或許是因為湊得太近，少年解釋道。
“太累了，睡著了。”對於這樣一個從異界而來，法術方面還是新手的使徒解釋過多也是沒意義的事，巴德胡亂找了個借口。
“誒~您居然也會……”想起巴德往常板著臉訓斥自己的樣子，芬恩及時住口，撓了撓。
他的動作讓巴德想起了林克，那個人也曾有這樣屬於正常人的一面，不由得嘆了一聲。
見賢者居然沒訓自己反而是走開了，芬恩膽子也大了些：“那個……我聽說林克回來了，我有些問題想問他，可以嗎？”
原本不抱期望的，卻不料已經走遠的巴德卻同意了。
“我明天會聯繫他，來不來，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