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追查
傍晚,金亮穿着夏季的校服去了言寸的辦公室門前,朝屋裏看過去。
屋裏開着電燈,光照明亮。
門開着,是一間辦公室和寢室一體用的房屋,窗前是一張辦公桌,桌子右邊是一張支着白色蚊帳的木床,床上的被子疊得如豆腐一樣方正,給人的感覺是,這位老師是當過兵的人一樣。
床的旁邊是一副木衣櫃。
木衣櫃旁邊放着一套習武兵器,有刀,有劍,有槍,有棍,還有兩根二截棍。
這些兵器引吸了金亮的眼球,他真想過去拿起來舞幾下。
但是,那是老師的東西,即使他生的是豹子膽,也不敢在沒經過老師同意就去動用。
金亮見老師坐在辦公桌前,背對着門口,也不清楚老師是在批改作業,還是在看書。
金亮敲了敲門。
言寸聽到響聲,回過頭來,看了金亮一眼,微笑着說:
“請進!把門關上!”
金亮依老師的要求把門關上了,然後,懷着一肚子的猜想向老師面前走過去。
言寸讓出了椅子,墊上一份報紙,推給金亮坐,金亮沒敢坐下去。
言寸坐到床沿上,平和地說:
“先坐下!別那麼緊張。”
金亮看了老師一眼,見老師臉色親和,便坐在了椅子上。
言寸看着他那張幼稚未脫的臉,輕聲問:
“卧山幫有多少人?什麼時候擴展到了初中?”
金亮圓睜着眼,呆看着面前的這位老師,彷彿不認識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言寸微笑的面容使金亮內心不安。
金亮扭頭向窗外望去,心裏在想:
“我就說了那麼一句暗語,他怎麼就能聽得懂呢?”
“他到底是誰?”
“他是從什麼地方知道卧山幫的事呢?”
“卧山幫的人都很保密,沒有哪個幫會中的人會對外人題起,而且是絕口不題‘卧山幫’三個字,他是從哪裏知道的呢?”
“泄露幫會中的事就是壞了幫規,要受到懲罰的,我不能說……”
言寸見金亮沒有回話,眼望着窗外,猜測他不知道那麼多,又說了:
“告訴你吧,我就是卧山幫退休的元老,你跟我說,沒有壞規矩。”
金亮聽了,扭回頭,又看在言寸那張平和的笑臉上,自己的臉色卻顯得更加詫異了。
金亮雙手互握着輕搓,一種不安侵襲了他平靜的心思,他的思維也在翻滾亂轉,囁嚅着嘴唇,還是沒敢說話。
“說吧!別琢磨了,你自己想一想,那句暗語除了幫會中的人聽得懂外,外人是聽不懂的。”
金亮的心思稍微平靜了一點兒,輕聲地問:
“你真是卧山幫的人?”
“這還有假嗎?”言寸微笑着說,盡量緩和這種緊張的氣氛,“卧山龍,卧山虎,盤天鷹,那些人你不會不知道吧?”
“聽說過。”說完,金亮站起身來,“大——大——”
“叫老師!”言寸嚴肅地說,“坐下!”
“是!老師。”金亮應了一聲,又坐下去了。他見言寸臉色嚴肅,垂下眼瞼,看着自己握着的雙手。
言寸緩了緩心情,輕聲地問:“現在的幫主是誰?”
金亮瞥了言寸一眼,輕聲地說:“水螳螂。”
言寸問:“知道他的姓名嗎?”
“知——知道,”金亮還是心存疑慮,“和我是同村,叫金寶。”
言寸問:“哪個班級?”
金亮說:“高三(2)班。”
言寸臉上在微笑,滿意地點了點頭,說:
“行了,你回去上晚自習課,我會去找他,不準向任何人說起我們今天的談話內容,明白嗎?”
金亮瞥了言寸一眼,點了點頭,說:“嗯,知道。”
言寸說:“去吧!”
金亮懷着一肚子疑問,逃跑似地出了木門外。
門外,天黑了,路燈亮了。
言寸找到高三(2)班門前,裏面的學生都在上晚自習課。他越過門裏,向那些寫作業的、看書的學生朗聲問:
“哪個同學是金寶?”
教室里的學生全都向他望過來了,他們沒有一個人認識他,但都見過他,知道他是老師。
這時,有人朝金寶望去。
金寶便站起來,朗聲說:
“我就是金寶。”
“你出來一下!”言寸沒有細瞧他,也不等他回答,就先走出了教室門外。
金寶出了教室門外,還沒來得及說話,言寸就說:
“我找你談點事,我們下樓后再說。”
說完,言寸便啟步走了。
金寶極不情願地跟在他後面。
他們來到教學樓前樹下的陰暗處。
言寸也沒看清楚他的面目,只見他是個中等個子,身材健壯,剪着一個平頭似的短髮,他雙手抱胸,站了一個稍息姿態,扭臉向別處看去。
他那樣子似乎在想:“老子又沒犯錯,你也不是教我的老師,叫我過來就過來,憑什麼!”
“你是卧山幫的幫主?”言寸開門見山地問。
金寶聽了,嚇着了,他愣愣地看着言寸被夜色淹沒了不清晰的臉。
現在,金寶覺得老師叫自己來的理由就充分了。
金寶想:
“學校從來沒有老師知道有卧山幫,頂多聽到那句暗語,老師也不知其故,只當學生鬧着玩;可面前這位老師卻能說出‘卧山幫’三個字來,可不簡單,莫非有人出賣了本幫的……”
金寶經過這麼一個驚嚇,就怔怔地看着言寸。
他還沒反映過來,耳朵里又聽到言寸說:
“當年是我創立了卧山幫,現在,我來找你,是和你商量解散它。”
金寶又一驚,他定定地看着言寸,說夢話一樣地問:
“你……你……你就是……”
言寸冷峻地說:“知道就好,別說了,我是老師。”
“是!”說完,金寶馬上站得筆挺筆挺,雙手也放落在身體兩側,彷彿在等待命令一樣。
言寸說:“還好,沒壞規矩。”
金寶說:“你是我們的精神支柱!是奇才!是榜樣!我們都聽你的話!”
言寸聽了他這句話,心底五味齊涌,偏頭向遠處的燈光望去,光明才是自己的追求,他們也應該追求光明,而不是停留在黑暗的夜裏。
言寸回過頭問金寶:“你能聽我一次勸告嗎?”
金寶說:“能!你要我怎麼做都可以。”
言寸舒了一口氣,說:“那好吧,把卧山幫散去吧?”
金寶愣了愣說:“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解散呢?這些年都過去了,一直都保留着原貌,我們……”
“別說了,我清楚,”言寸向金寶虛按了按手,頓了頓說,“這個組織見不得光,永遠只能在黑夜裏做事。”
言寸略微停頓,接著說:
“而且,人多了,遲早會出事,泥鰍身上再滑,也會被逮住的時候,你們要為將來着想,就你們現在這點功夫,沒法和我那時候相提並論,鬧下去會出事的,聽我的,解散!”
金寶說:“我擔心兄弟們不同意,對我會有意見。”
言寸說:“你先和他們說吧,實在辦不下來,我會出面。”
金寶說:“好吧。”
言寸說:“我也是從你們這個年齡走過來,那時候也犯了很多錯誤,也有那麼點叛逆,和狂妄,走在法律的邊緣上,鑽法律的空子,鋌而走險做了幾件大事情。”
言寸停了一下,見金寶在認真聽,又接著說:
“可現在呢?我覺得那是一些重大錯誤,很不應該出現的錯誤;我們要多忍讓,不能以打架鬥毆來處事,要鬥智,不是鬥毆,你以後會明白的。”
金寶點了點頭。
言寸問:“你們沒有幹什麼大事件吧?”
金寶說:“沒有,這兩年都很平靜。”
言寸說:“沒出事就好,我總算放心了。”
金寶沒說什麼,他沒有琢磨出言寸在想些什麼,此時,他看着眼前這個神奇人物,已經亂了心緒,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
言寸又問:“哦,對了,現在幫會中有多少人?”
“高中有二百四十三個,初中有一百八十五個,一共四百二十八個人。”金定回答。
言寸聽了直搖頭,又問:
“是你向初中發展人員的嗎?”
金寶說:“上一屆幫主就開始了,當時初中只有五六十個人左右。”
“後浪推前浪,都長進了,若不然我也發現不了,這也是天意啊!”言寸陷入了沉思,前面的光線昏暗,儘管言寸的視力很好,但在此時也看得模糊了。
模糊的黑夜令人發怵,黑夜的蟲鳴聲使人想起盤在草叢下的毒蛇。
言寸不怕毒蛇,卻擔心着泥鰍。
金寶突然問:
“老師,我能跟你習武嗎?”
“可以,只學太極拳,先平心靜氣!”言寸看着金寶不太清晰的面孔,輕聲說,“每天早上五點就要起床,我在操場上鍛煉,你可以來找我。”
金寶說:“好的,明天我就來找你。”
言寸說:“不許對任何人說起我!”
金寶說:“知道!”
言寸說:“有些事情你還不了解,以後我會說給你聽,你別想得太多了,回去上自習課吧,要以學習為主。”
金寶說:“是!”
言寸示意金寶回去上課。
金寶轉身離去。
言寸也轉身向寢室樓走去,懷着一顆沉重的心情,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去尋找泥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