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花開等你回
轉眼之間,漫山的金黃取代了夏日的炎熱,我那愛鬧騰的性子也在日復一日的青山綠水中靜了下來。
“小兮,還是沒有若若的消息嗎?”
小丫頭耷拉着腦袋,連日打聽無果,我都懷疑他是不是還安好活在這個世界。我是重承諾的人,看不到若若安好歸來,真心是哪裏都不敢去。
一百多個日子,我為這竹屋增添了不少家用,原本一桌一椅一床,如今木櫃、小凳、梳妝枱、摺疊式床塞滿了竹屋,甚至我還在竹屋后側又起了一間屋子,當書房使用,將平日裏若若的醫書都整理在案,添了幾盞琉璃燈,能將屋子照得敞亮。不知道若若回來,會不會怪我自作主張,不過依他那淡泊的性子,應該覺得什麼都無所謂吧。
又是一個陽光溫暖的午後,我磨着墨,隨意寫着些文字,小兮推門而入,望着滿地揉成團的宣紙,笑着說:“瀟瀟姐,你已經練了好久的字了,怎麼還是不滿意呢?”
我抬頭,無奈地說:“你是沒見過大家的手筆,我這字委實算不得好,說到這裏,小兮,你跟在若若身邊,應該多少受他影響,書法不錯吧?快來指點我幾下呀!!!”
小丫頭面容有點局促,我只當她是不好意思,放下手中的銀毫,我推搡着她步至案幾前,她有些欲言又止,我笑着為她蘸好墨汁,遞到她手中,“隨便寫兩個字給我看看吧。”
她將筆回遞給我,“瀟瀟姐,我,我不識字。”
“啊!?”我驚呼一聲,滿臉不可置信。望着小兮,發現她臉部緊繃,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個笑容。頓時我明白了自己的失禮之處,在21年代不識字的女孩幾乎絕種了,可這裏是一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國度。
我放下筆,輕輕揉着小丫頭的臉,對她說:“不好意思啦!你想學嗎,我可以教你,權當做賠罪啦。”
她只是搖搖頭,“我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想照顧好姐姐和公子。”
我也不願勉強她,逕自寫着,心裏想着這裏沒有字帖,練得好壞全憑自己的感官,說不定能自創一套書法,流芳百世呢!
小兮收拾了地上一片狼藉,我也寫好了一首詞,小丫頭湊上來看,我也欣賞着自己的字,比起夏初時節我不得不承認這字已經有了飛一般的進步。
再看小兮,她眼睛紅紅的,眸子裏蓄滿了淚水,我注視着她的目光並沒有引起她的注意,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我從未認識這個女孩。
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以目光相詢,她這才回過神來,背着我站着,不過須臾便笑臉對着我,“瀟瀟姐,你終於寫出一手好字了,我實在是太太太感動了,方才是想到以後再也不用面對地上成堆的紙團了,竟然喜極而泣,你都不知道我在集市上購買宣紙的時候店家都像看怪物似的看我,我只能撒謊我家小姐開私塾,教授書法,這才需要數量如此之多。”說罷,她還揉了揉眼睛,直把眼淚向我身上蹭。
我長抒一口氣,終究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女,還是孩子心性。我撫着她的頭,柔聲道:“你真是嚇死我了,沒事就好,收拾收拾這裏,我去給你弄好吃的哦。”
她微微頷首,這些日子都是我下廚,本來小兮硬是不答應,怎奈味蕾完全被我收買,美食麵前她只有低頭啦。回首,透過門縫看到小丫頭整理書房的身影,我甩了甩腦袋,看來剛才只是自己多想了。
飯後我喜歡赤腳坐在屋前的小溪邊,任由夕陽的餘暉籠罩着全身。二十一年快節奏的都市生活讓我很少有機會能這樣看到落日的壯闊,那紅似血烈似焰的太陽就那麼緩緩從天邊向西降落,這時候無論你是路邊為生活奔波的小販,或是朝堂之上主宰生殺的君主,都不可能阻止它的降落,萬貫家財經綸滿腹都無法將落日重新送至那浩瀚的天空,誰都阻止不了黑暗的來臨。也就是這一刻,會讓人覺得眾生平等,而對於我,也能自我安慰地認為我依舊和21世紀的親朋好友們分享着同一輪落日。
“瀟瀟姐,瀟瀟姐。”小丫頭高亢歡樂的呼喊將我的思緒拉回,我穿好繡花鞋,站起來望着她奔馳而來的身影。
他指着山後的方向,興奮地說:“瀟瀟姐,快看,花兒全開了。”
我兩眼放光,小跑着到山後,漫山的玉簪全部怒放,我情不自禁張開雙臂,深深嗅着瀰漫在空氣中的馨香,不濃不淺,漂浮在鼻翼周圍,恰到好處。
“瀟瀟姐,沒想到這花兒開得這麼漂亮,我第006章裱了起來,掛在這兒,正好呢,你說呢?”
我吶吶點頭,心思卻不在最後的問句上,“你認得這是‘人生若只如初見’?”
小兮上前拍了拍覆在字上的薄灰,說道:“我哪裏識得。是裱字的夥計告訴我的,一番解釋之下我才知這寥寥數句,意境竟是這般深刻。姐姐你是因為楊玉環和李隆基的故事而做此詞嗎?”
“原來是這樣”,我極力排除心中那點怪異感,“不是啦,這是一個叫作納蘭容若的大文人寫的,我只是很喜歡而已。”
“姐姐謙虛了,納-蘭-容-若?我沒聽過這個名字,應該算不得大文人吧?應該只是個小人物。”
我作吐血狀,不知道納蘭要是聽到這句話會不會從墓里爬出來。
“小兮,我都跟你說過啦,這是我家鄉的人,我家鄉離這裏很遠很遠,你們離國沒有聽聞也是正常。”
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這納蘭一定是也聽姐姐說過楊玉環和李隆基的故事吧?”
我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如果此時照照鏡子,這表情一定惹人發笑,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自知多說無益,兩個時空相差的東西太多太多了,越是說得多越是需要解釋得多,我只是隨意胡謅:“真聰明,納蘭公子和我家小兮一樣,聽我說了之後非常喜歡楊玉環和李隆基的故事,所以之後就寫了這首詞啦。”我默念:原諒我,納蘭,一定要原諒我啊,我是逼不得已的。
小丫頭滿意地點頭,突然拿起蘸好墨汁的銀毫,示意我在尾處落款。我無奈:“小兮啊,這詞是納蘭公子的。”
她不依我,硬是說出了三點理由,其一這幅字是出自我之筆;其二這首詞之所以能誕生也是由於是我告訴納蘭這個故事的;其三這個故事本來就是我編的,原著權屬於我。
聽完之後,我扶額冒了一身冷汗,真害怕今夜納蘭、楊貴妃和唐明皇一起爬出墳墓,向我索命。
無奈地在尾處寫上洋洋洒洒“瀟瀟”二字,左看看,右看看,真是“非同尋常”的和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