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烈焰
她莫二小姐雖有魔女之稱，但她卻未殺過人，亦未見過血腥的場面。那魔頭揮灑
間殺人不眨眼，她至今心有餘悸。看着那些鮮活的生命在熊熊烈火中剎那間消逝，看
着水來為自己挨掌吐血倒地，看着那魔頭叫囂的離去，而自己竟擋不住他一招半式，
她前所未有的無助感油然而生。她恨自己平日貪玩，恨自己不聽師傅的話下苦功修行
她所傳技藝。她這個魔女忽然變得悲天憫人了。
大火已化作濃煙慢慢消失天際，西邊的殘陽染紅了海面，夜悄悄爬上了海灘，浸
透了這個死寂並且即將永遠死寂的小漁村。莫雲鳳半摟着水來坐在火堆旁已經許久了
，來來去去冰冷的海風終將她吹醒了。看了看慘淡的烈火，又看了看一身被燒得焦烏
的水來，朦朧的雙眸四下望了望，脫去了水來身上那件焦黑的貂裘，遂又把自己身上
沾滿水來鮮血的襖子給他披上，將他平躺在火堆旁。
“你們安息吧，我們已經儘力了......等我回去定請來法師為你們超度亡魂的，千萬
別來找我呀......”一陣疾風掠過，四野響起一陣風吼，跳動的火焰在夜幕下看起來
格外詭異恐怖。她不過一個花季少女，又從未一人荒郊獨處，乍現此情此景自是怕了
。瑟縮着身子，朝火堆作了一鞠，嘴裏潺潺道。不知是否巧合，還是真有冤魂在，當
她說完，風吼頓停！莫雲鳳退了幾步，拾起她那把斷劍，戰戰兢兢的在那堆石墳旁挖
出一塊方形長石，將它托到了火堆旁。可當她回過臉來，險些沒被嚇死！不知何時水
來已醒來，卻是愣愣獃獃坐在那，毫無表情，火焰映着他醜陋的臉，夜色下恐怖異常
！一向養尊處優的莫家二小姐哪受的了這等驚嚇，驚恐的雙眸盈盈欲泣。
“他怎麼會自己醒過來，我明明點了他的穴道呀......難道是......”好一會她方定
下神來，緊緊握着手中斷劍。但心下一想，不由又想到了鬼神之說，手中斷劍握的更
緊，死死盯着水來，生怕一個愣神水來會像鬼故事裏所說一般化作更為恐怖的物事！
“水來......你，你還好吧......”她小心地靠近了些，試探性的輕聲問道。可惜水
來依舊面無表情愣愣獃獃坐在那。如此一來她的心中更是打鼓，不知出於什麼原因，
她還是壯着膽再走近了些。
“水來，你沒事吧......”輕聲耐心的問着，這次她終於稍稍安心了，他雖依舊沒有
回答她，但是他還是搖了搖頭。就像他們第一次相見那般，不管她怎麼問他只是一味
的搖頭。他又復那個冰冷的水來，冷的火都要遠遠避着他。她亦感受到了，她亦知道
原因。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恐怕水來心裏正痛苦難當吧。想到這，莫二小
姐便沒再質問他，亦沒再理他，就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他這種人總愛獨自舔舐着傷
口，旁人再者也是徒然。她就在一旁默默地用手中的斷劍在長石上雕刻着，她要造一
塊墓碑，是為那些死去的村民。一旁的水來依舊愣愣獃獃坐着，看上去就像一個沒有
靈魂沒有思想的傻子。他那雙星辰般的雙眸亦不再清澈，烏雲聚攏，充溢着濃烈的血
腥。平靜無波的神色下，心在撕裂地吶喊——我要報仇！我要報仇！難以想像，在此
之前，他似乎不知這人世間尚有仇怨二字，如此可怕濃烈的報仇怨氣更是無從談起！
卻不料這次小漁村之行竟徹底激發了他心中本已平靜的怨氣！暴風雨的前奏往往是平
靜的，因為它在醞釀著積聚着能量！有人曾說過，“靜”才是世間最無窮最可怕的力
量！一旦觸發它將如火山噴發山洪海嘯來襲，不毀滅一切！誓不罷休！
“妹妹！”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聲輕呼，打破了這一方的死寂，除了他們，這尚還
有活人。馬來的很快，來的也很多。
“姐姐！”世間大多女子愛穿雪白長衫，雪白是聖潔無暇，但似乎很少人能穿出她那
般氣質，獨有的聖潔，不像雪山上的雪蓮花那般只可遠觀而不可靠近，更像是一陣春
風，溫和暖人，能驅散一切寒冷一切孤寂！莫二小姐便是不看也知是她姐姐。丟下手
中冰冷的斷劍，飛奔而去。徒留水來依舊。
“妹妹你這調皮鬼，可讓姐姐好找！”該如男兒時看似羸弱的莫紫鳳卻一點也不比男
兒差，御馬狂奔，翻身下馬，動作乾淨利落，卻也極為好看，就像一隻潔白的飛舞的
蝴蝶。方一落地，她這個魔女小妹已經抽泣着撲入她懷中。如此女兒態的莫二小姐倒
是讓這尾隨而來的一眾逍遙山莊侍衛開了眼界！
“雲丫頭，你可知你娘都快急死了！”話語中氣十足，雖是責備卻也無太多火氣，此
人涵養頗深。逍遙府中除了這丫頭的爹娘姐姐，還有誰敢如此對他說話。但聽這男聲
並非他的父親。那男子約莫五旬出頭，兩鬢卻已雪白，從其頗為俊朗得臉上尚可瞧出
，此人年輕時定是一位美男子。頗為單薄的身子只是隨意披着一件灰色儒衫，他便似
這一身儒衫，渾身散發著一股儒雅之氣。但你若仔細看便不盡然，挺直的搖桿讓他遠
遠看去就像一把藏於劍鞘利劍，劍氣依舊逼人！若是對當下武林頗有幾分了解，你便
會識得他——蕭靈風這個‘天榜’的無形劍！他不是逍遙府中人，但卻常年住在逍遙
府，當中原由只為一個——情！只為一個人——柳月影！亦是現下的莫夫人！
“蕭叔叔，殺人了，殺了好多人......”莫二小姐說著說著竟趴在莫紫鳳懷裏抽噎起
來，她畢竟終究是個女子，面對殘酷的殺戮，害怕終究衝破了她心中的防線。
“水來呢......別哭，姐姐在這，沒人會傷害你了......”她就像一個母親般呵護着
她，生怕她受一點傷害。
“水來，水來他在那......”火焰的餘光映襯出水來孤寂的殘影，他依舊愣愣獃獃不
動聲色。這一眾人馬，他便是一眼都未瞧。
“你們在這等着！”蕭靈風盯着火焰旁的水來看了良久，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一臉驚
愕之色，下馬而去。他不是為了水來的面容驚愕，是為水來身上那股讓人窒息的氣息
而驚愕！這個少年人到底經歷了什麼，怎麼會有如此駭人的怨氣？他徑直走到水來面
前，水來忽抬起了頭，一口鮮血噴出。他的臉上竟閃現着駭人的火光，似乎那層醜陋
的麵皮底下有一團烈火在燒！蕭靈風大駭，右手並指成劍截向水來胸口數處大穴，眼
前這少年男子似走火入魔！他出手是想救他。可他那凌烈如劍的指風一近水來之身便
被一股刺眼的金光悉數彈回，亦將蕭靈風硬生生推出丈遠，地上劃出兩條深深的腳痕
！突如其來的變故着實讓他蕭靈風大為震驚！他苦修數十寒載耐以躋身天榜高手的‘
無形劍指’竟會在一個少年身上吃癟！說出去恐怕誰也不信！但事實就在他眼前。不
由得他不信！但他並非好勇鬥狠之輩，只是詫異的看着眼前這個神秘的少年男子。好
一會水來周身金光散盡，臉復如初，頭亦低了下去，他昏了過去。
“蕭叔叔，水來他怎麼啦？”如此怪異之象，她們也非常奇怪。為水來捏了一把汗。
“不久前他是否受過內傷？”蕭靈風為水來把了把脈，眉頭一皺，不答反問道。他試
着探探水來的內息，可是毫無收穫，“他體內竟毫無真氣，可是適才破我‘無形劍指
’的金光明明是極為霸道的真氣......難道，難道這少年所習內家心訣竟連我也不曾
見過！”蕭靈風混跡江湖數十載，還沒見過如此怪異之事。
“水來，水來他為我擋了那黑衣人一掌......蕭叔叔，水來，水來他會不會死......
”莫雲鳳話語激動，說著說著竟又哽咽起來
“......放心吧，他......他沒事了，好好休息便會醒來。”蕭靈風沉疑了良久，欲
言又止，看了看一臉關切的莫家姐妹，說了句讓人頗為心安的話。眾人動手將這大火
連同死去的人一起掩埋了。
“雲丫頭，你可知那蒙面黑衣人是何來頭？”聽莫雲鳳講完這事件的原委，蕭靈風心
中疑慮更甚。
“他根本未使力，我只知道他認得家師......”
“好了，回府，免得你娘擔心......”蕭靈風似乎總是話說一半欲言又止。他不說卻
也沒人敢問。
“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的臉為何這般......”看着昏迷的水來，莫紫鳳不由撫
着自己的右臉頰，心中替水來哀傷......
寒冷的海風依舊在吼叫回蕩着，不知是否是那些逝去的永不瞑目的亡魂在無止盡的悲
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