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6 性感鳥窩(三)
我納悶了,“怎麼,你還要在大桶里刷碗?那可是涮墩布的!”
“讓你拿你就拿!”
我按着拉姆梅朵吩咐將塑料大桶拎來,放到水池旁。
拉姆梅朵一抬手,嘩地一下把盆子水倒入大桶里。然後把盆放回池子裏,擰開水龍頭打,這次水流控制的很小,涓涓細流,綿綿不絕,她拿起檯子上的碗筷,一個個沖洗,邊洗邊說:“看到了嗎?看清了嗎?記住了嗎?這樣洗才幹凈,而且刷碗的水還可以沖廁所。”
我說:“小媳婦,不至於這麼會過吧?雅魯藏布江水滾滾不絕,用不着這麼節約吧?”
“那好,從今天開始你天天到江邊拎水來沖馬桶。”拉姆梅朵瞥着我說,“知道你錢多,知道你錢多的沒地兒花,錢多你可以幫幫那些要飯的哦。對了,你還可往我姑姑她們寺廟裏捐點。”
我不住地嘿嘿笑。
拉姆梅朵猛然停下手中的活計,關掉水龍頭,一本正經瞪着我,說:“我在批評教育你吶,你咋怎麼不嚴肅哦!你們這些當官的就是不知道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咋過日子,就該欠揍!”話沒說完,她自己忍將不住噗嗤笑了。笑着重新擰開水龍頭,將所有的碗筷都沖好,將一大盆水倒進大桶里,命令我將洗好的碗筷全部放進碗櫃,然後用抹布擦了擦手說,“收工!”
我皺着眉想了半天,終於憋不住說了一句話:“小媳婦,看似你這樣挺節約用水,其實更浪費。你好象用了兩盆水吧?”
拉姆梅朵硬氣的說:“對啊,一盆洗,一盆涮,所以我刷的很乾凈哦。特別乾淨!”
我說:“沒覺得很特別呀,我用流水刷的一樣很乾凈,而且我好像連一盆水都用不了。”
拉姆梅朵生氣的說:“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覺得你這樣更費水,而且最要命的是你剛才打了一個碟子,這在我多年的洗碗生涯中是絕對沒有出現過的。”
拉姆梅朵揪着我耳朵,說:“我是在教你咋樣洗碗,咋樣洗的乾淨還省水,你是不是不服氣?你是不是想找茬兒?”
我故意裝着很疼痛的樣子,說:“哎呦呦,小媳婦我不是不服,我只是沒覺得很乾凈,也沒覺得很省水啊。我只是想從公正公開公平的角度探討一下,到底什麼方法洗的乾淨,而且還省水,而且還不破壞吃飯工具。”
拉姆梅朵一聽我揭她短兒,擼胳膊挽袖攥緊兩個小拳頭砰砰捶打我胸脯,我驚慌躲閃之餘發現牆角還有一個很髒的碗,裏面還油油糊糊。我便理直氣壯,舉起臟碗質問道:“你看,你看看,你這叫乾的什麼活兒,你還漏刷了一個!”
拉姆梅朵瞪着我的眼,抬起一根手指兇狠的戳着我腦門,說:“今天到底該誰刷碗哦?制度可都是你定的——禁止我下廚房。”
“我錯了,我錯了!小媳婦大人饒過我這一回吧。”我被震懾了,急忙把那個臟碗扔進盆里,打算用拉姆梅朵剛才教的方法將它刷乾淨。
當我打開嘩嘩的水龍頭,拉姆梅朵眼疾手快,衝過來一把關上,嘴裏瘋狂的大叫:“大老公,你腦子真的進水了哦!”
我一愣,說:“沒有啊,不是你剛才教我這麼洗的嗎?”
拉姆梅朵氣鼓鼓說:“我教你洗的時候是一堆碗,一把筷子,現在只有一個碗!一個碗和一堆碗能一樣刷嗎?”
“那一個碗和一堆碗洗法有什麼不同呢?”我故意氣她。
拉姆梅朵氣得跳起來,說:“滾,滾蛋蛋!”
“好吧,小媳婦,我滾,滾地遠遠的以後就沒人氣你了。”說完,我離開廚房。
拉姆梅朵高聲喊道:“回來!誰叫你直線滾了?我是讓你在這兒來回滾,來回滾懂嗎!”
我只好乖乖回來,很是謙虛地說:“這個碗這麼臟,怎麼洗才刷的既乾淨又不廢水呀?”
拉姆梅朵順手抽出一張紙巾,說:“好好看着大笨蛋!”
拉姆梅朵用抽紙把油了吧唧的碗從裏到外擦了一遍,碗幾乎就已經乾淨了,然後打開小水流,輕輕的沖了一下,完事。
我五體投地。說:“小媳婦,你這個方法實在是太高明了,尤其是對於油了吧唧的碗,我咋就沒想到呢?”
拉姆梅朵揚了揚臉笑了,說:“鍋碗瓢勺的事你還差得遠,學着點吧。哼!”她趾高氣揚走出了廚房。
我看着拉姆梅朵刷過的碗,整理過的廚房,發出了由衷的讚美。同時她的言傳身教也時刻銘記在心,不過,至今我依然堅持我的套路,採用流水洗碗。
拉姆梅朵能省就省,單說這少交水費方面,不僅僅體現在刷碗,在洗澡上也動了腦子。她買了一個為嬰兒洗澡的那種大塑料盆,每當我在家洗澡,她都會讓我站在盆里洗,澡洗完了,盆內的髒水也接滿了,然後她用那些洗澡水再沖馬桶。
拉姆梅朵是那種投桃報李、知恩圖報的人,我對她的好,她會默默的記在心上,想法也要表示一下她的綿綿情意。拉姆梅朵常給我買些小禮品,像指甲刀、耳朵勺、襪子、小鑷子等等。
小鑷子是用來給我拔毛的。雖然我不用焗油看上去也是一頭烏髮,但偶爾鬢角會冒出一兩根有損我形象的白毛。趕上周日我在家休息,拉姆梅朵就會搬一把椅子放在陽台上,讓我坐在上面,在充足的陽光下,她左手扒拉着在我頭髮上尋找白毛,右手則捏着小鑷子,時刻準備着殲滅掉混入我黑髮中的白毛。
拉姆梅朵那架勢很像一個老母猴在給小猴抓虱子。
拉姆梅朵全神貫注尋找我白毛時,我閑着沒事就跟她逗樂子,說:“要是我滿頭白髮就好了,肯定更顯得氣度非凡。”
拉姆梅朵說:“凈瞎說。白頭髮多只能顯得人老。”
我說:“藏區的山為什麼與內地的不同,為什麼別具魅力,就是因為藏區的山上一年四季都長着迷人的白頭髮。”
“大老公,你咋也說起胡話來了,山上哪會有白頭髮哦?”拉姆梅朵停下手上的活兒,不解的看着我。
我說:“小媳婦,你想啊,山尖上的積雪常年不化,遠遠看去像不像一位白髮蒼蒼的老爺爺?”
“哦,哦,還真有點像。”拉姆梅朵連連點頭。
儘管,為我拔白頭髮時,拉姆梅朵從不借題發揮,用我老了之類的話題刺激我,以此殺殺我骨子裏的傲氣。但即便她啥也不說,我們這些有幸娶了小媳婦的老同志,或多或少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自卑感,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卑感都被我們化成了一種愛、一種力量,貫穿於日常生活中。比如,我們對我們的小媳婦無微不至的關懷;再比如,不管誰對誰錯,只要鬧了矛盾一般都是我們先讓步。本身,這種結合就是不平等的,年齡上的巨大落差,使我們深知: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平等可言啊!人家歲數低了那麼多,遇上什麼事向人家低低頭又何妨?當然,生活中,我們這些老同志也要有意識地找找平衡找找自信,以此從心理上打擊一下我們的小媳婦,別讓她們在年齡方面有太多的優越感。
有一回,我下班順道去菜市場買點青菜,逛到一賣黃瓜的老大媽攤前,突然來了靈感。雖然老大媽的黃瓜不如她旁邊那個攤上的黃瓜水靈,價格也不便宜,我還是決定買大媽的,因為她長了一頭漂亮的白頭髮。我用商量的口吻說:“買二斤黃瓜搭兩根白頭髮行嗎?”大媽欣然同意。
我帶着黃瓜,揣着白頭髮興高采烈回到家,吃飯時,我盯着拉姆梅朵腦袋,好像突然發現了新大陸,忽然站起來,說:“你別動!”之後我繞到她身後,扳着她腦袋,用力拔下一根烏髮,偷着扔在地上,又變戲法似的將二斤黃瓜換來的白頭髮捏在手上,展示到拉姆梅朵眼前,驚呼道:“小媳婦,你未老先衰啊!”
“不會吧,我咋長白頭髮了哦?”拉姆梅朵有些不敢相信地伸手接過那根長長的白頭髮。
我跟沒事人似的,坐回飯桌,安慰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長白頭髮了嘛,這很正常,因為有些人雖然只有20啷噹歲,但身體機理已經60多了。所以說人有三個年齡——實際年齡、心理年齡和生理年齡,而唯獨實際年齡是虛的。”
拉姆梅朵張口結舌,好半天才惆悵地說:“大老公,這樣下去你不會嫌我老吧?”
我暗笑着說:“不會,不會,我不是那種人,咋會因為你提前長白頭髮而嫌棄你吶。你沒聽人說,白頭偕老嘛。雖說,咱倆年齡不同,但頭髮能一起變白,能一起變老,那是老天爺的造化。”
拉姆梅朵聽我這麼一說,立刻有了笑模樣兒,一手摟着我脖子,一手摸着我臉,說:“這挺好的,誰也不嫌棄誰,到時候我可以陪你一起數皺紋了。”
有時,拉姆梅朵比我還壞,有幾次在陽台她給我拔完白頭髮,閑得手痒痒便開始給我化妝打扮。我頭戴着她的發卡,耳朵上戴着她的耳環,嘴上抹着她的口紅,滿手塗著指甲油,簡直像個老鬼。反正經過她的一番折騰后,我已經面目全非,她卻看着自己的大作笑的很燦爛,完全沉浸在幸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