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名為試音的過程
第二章名為試音的過程
男子彎腰平視龍介，笑容滿面地說：“你好，我是你表哥的朋友杉田游馬，叫我游馬叔叔就好了——”
儘管杉田游馬並不是很信任龍介，甚至恨不得穿越到一年以前強行拉着龍介去報個聲優學習班，但此時有由貴在旁邊，他也不好把自己的不信任表達的太過頭。
因為跟這人很熟，所以由貴也懶得裝模作樣，直接面無表情地推開杉田：“叫他游馬哥哥……游馬也是，別隨便佔人便宜。”
——他跟我是平輩，他叫我表哥，叫你叔叔，你什麼意思啊！
龍介乖乖地跟對方打招呼：“游馬哥哥好。”
“……你好你好。”杉田頓了一下，才有些意外地挑眉回應，“誒……聲線很不錯嘛，辨識度挺高的。”
由貴瑛里一邊收拾客廳被杉田弄亂的茶几，一邊問龍介：“我記得你去年放假的時候似乎去聲優培訓中心參觀過？感覺怎麼樣？”
“還好吧，基礎不算很難，呼吸吐字之類的方式我都學得差不多，應付正常的對話還是可以的。”
“那就沒問題了。”由貴瑛里從放在沙發上的文件夾中快速翻出資料來，“既然如此……”
被兄弟兩個一起無視了的杉田插話：“等等，我才是製作人兼總監督好嗎？我還沒同意呢！拜託你們，我連試音都沒聽過，這怎麼說的過去啊。”
——就算走後門都沒有這麼走的好嗎！而且只是參觀過而已怎麼被你說的就好像已經畢業了一樣啊？！你對你表弟也太信任了吧！
“所以這不就是讓你聽試音嗎。”由貴瑛里把釘在一起的一疊紙扔給龍介，“這是台詞本，你看一下。”
杉田整個人都不太好：“喂，你也太隨便了吧，至少先講解一下角色形象……嘖，還是我來吧，你不懂這一塊。”
龍介也覺得自己的表哥有點不靠譜，到現在他都沒搞清楚自己要配的是什麼呢：“什麼角色這麼難找？”
杉田乾笑了一聲：“其實也不算難找了，但還不是因為你表哥……”
事情是這樣的。
這個讓人困擾了很久的角色，其實並不是什麼非常重要的角色，加起來台詞也不超過十分鐘。
但這個角色的設定卻有點難辦——真的只是有點而已。因為放在任何其他的寬容度高一點、不那麼順從原作意見的監督那裏，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成問題。
“其他角色都沒問題，結果你哥就是不滿意‘御’這個角色……總之這是人設，你先看一下。”
龍介隨手翻了一下杉田給他的幾張紙。
角色單名一個“御（kakeru）”，是個外表年齡大約十一二歲的少年。
御這個角色，一是因為角色形象年齡就限制了一部分聲優，另一方面是由貴將御寫得人氣頗高，讀過小說原著的人不太可能接受一個“勉強符合”的聲線。
這本小說要做成drama的消息一出來，網上的由貴粉們就開始不斷地討論各角色的聲優。其他角色都還好，候選什麼的總歸有人能接受，但只有御這個角色爭議非常大，曾經給類似性格的角色配音過的聲優也不是沒有，但……
擅長正太音還跟角色不違和，貌似還沒找到同時滿足這些條件的聲優。因為雖然有些聲優可能合適，但沒配過類似角色，讓人不敢確定。
由貴瑛里攤手：“算我高估聲優界了。誰知道這麼普通的一個角色竟然變得這麼麻煩。”
杉田游馬嘴角抽搐：“你以為聲優界都是神啊？”
——非要找出符合的也不是沒有，但人家沒檔期！對這個不感興趣！這只是個文學向drama，給的工資也不算很多……以及我們的麻煩在於你太挑剔了好嗎！
龍介問了個自己覺得比較關鍵的問題：“總歸是有人來試角色的吧？不滿意在哪裏？”
出於對自己的了解，龍介根本不認為自己能把這個角色配好——不如說，他不認為自己能配好任何角色，他不明白瑛里表哥為什麼那麼肯定他合適，如果自己也有相同的缺陷，那就別湊這個熱鬧了。
由貴瑛里似乎不想說話，身為總監督的杉田只好一臉苦逼地自己說：“呃，其實我聽着都不錯，只是這角色據說是在現實中有原型的，這不是坑爹呢么。既然心中都已經有了原型，自然對別人的演繹怎麼聽都不順耳啊！所以我才說放鬆一點要求……”
被總監督影射“太挑剔”的原作還振振有詞：“如果是動畫的話我當然無所謂，這種水平也就足夠了。但問題就在於這是drama——沒有圖像全憑聲音來想像的話，你帶來的試音的確不符合我的想像。身為原作，否決一個角色的聲優的權力我還是有的吧？”
“……有是有，但假如監督不是我的話，這個項目恐怕早就完蛋了。”杉田吐槽，“我是真的覺得上次的那個完全可以啊。”
“但是想糊弄原作黨還是差了點火候。”
龍介扭頭問杉田游馬：“以前有過的類似角色都有哪些？”
杉田莫名其妙：“嗯？你問這個幹嘛？”
“我想找出來參考一下……”
“不用那麼麻煩。”由貴瑛里硬邦邦地甩給龍介這麼一句，然後對杉田游馬說，“我和他去書房，一會兒叫你。”
杉田挑眉，爽快地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看了起來。
而被由貴瑛里拉扯到書房的龍介卻沒地方坐，書桌后的轉椅不是他坐的位置，所以只好站在那一邊看着由貴關門，一邊整理自己被扯皺了的衣服。
把門鎖好之後，由貴瑛里靠在門上，目光有些冷淡地看着龍介：“人設看明白了嗎？”
龍介誠實地回答道：“太籠統了，還不是很明白，大概要把故事全看一遍才行，如果以前有人演過類似的角色，就更好……”
“用不着。”由貴瑛里走過去拿起龍介手上的台詞本和資料，隨手就扔在桌面上，“我知道你學習能力很強，但這次不需要——我身為原作，親自來給你解說。”
雖然意識到氣氛不太對，可龍介完全猜不到對方在想什麼，只好以不變應萬變，等着由貴繼續。
“你只需要無時無刻都用溫和的語調說話就夠了，至於剩下的……反正對你來說根本就是本色出演，其他的什麼都不用去管，也能演出那種冷漠的好像什麼都不放在心裏的感覺吧。”
“……”龍介仰頭去看由貴，漆黑的瞳孔清晰地映出了對方的影像，“什麼意思？”
“你還不明白嗎？”由貴瑛里冷笑了一聲，“身為作家，觀察周圍的人是已經變成了習慣的事情。我的意思是——”
“——御，是以你為原型寫的角色。”
***
錯了。
哪怕在這種像是逼問一樣的氣氛下，龍介依然能夠冷靜地思考。他大概已經猜出了在表哥心中自己的形象。
不一樣的。你以為的那種人，和我從本質就不一樣。
我啊……可是無時無刻，想要像正常人一樣地生活呢。
但是，做不到啊。
無法從這個世界獲得活着的實感，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活着，你讓我怎麼能隨時都能裝得出正常的樣子？
我已經連到底什麼才是“正常”……都快要記不清了。
瑛里表哥畢竟只是個普通的精神分裂症患者而已，無法理解他也是當然的。只是之前明明一直保持着默契，這次卻突然戳穿又是什麼意思？
“你這次進醫院之後跟美幸發生了什麼？”表哥還在繼續說著，“我也不指望你突然改變，但至少裝也給我裝出來啊，之前不是一直都裝的挺好的嗎？”
啊啊……原來如此，是擔心媽媽被他傷害嗎？
在醫院的時候，他明明已經安慰過媽媽了，看來還是沒用啊。但是他也沒辦法，不跟身為普通人的媽媽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大量失血，正是他保護媽媽的辦法。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並不是所有問題都是知道就能解決的，更有可能因此陷入無法想像的危險。
但是媽媽本人都沒說什麼，反倒是身為表哥的由貴瑛里跑來警告他……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年齡只相差六歲情同姐弟的姑侄，果然比他這個一周見不上父母幾次的兒子要關係親密啊。
龍介認真地回答：“雖然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但我以後會注意的。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方便說。”
他並不想傷害媽媽，只不過他畢竟不是美幸本人，不可能完全了解對方想什麼，更不可能考慮的面面俱到，只能儘力去做罷了。
由貴瑛里看着龍介那平靜到令人暴躁的黑色眼眸，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是想到“有些不方便說的事”，他最後還是嘆息一聲，拿起桌面上的台詞本扔到龍介身上，然後轉身打開門叫游馬過來。
“總之這個角色我就交給你了，如果你打算在聲優這個圈裏混的話，就給我好好學學，起碼裝也給我裝像一點，別總出狀況。”趁着游馬還沒走過來的時候，由貴瑛里補充了幾句，“馬上就要上國中了，你好好塑造一下自己的形象吧，別以為一個個的都跟小學生一樣好騙。”
杉田游馬進書房的時候，氣氛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他根本看不出任何問題來，所以他的態度很隨意：“你給他分析好了？可以讓我聽聽了嗎？”
由貴瑛里頤指氣使，依然是平時那冷淡的樣子：“第六頁隨便找一段，回想用你平時拒絕別人的時候，念吧。”
杉田游馬：“……”
——回想拒絕的時候，念吧……這就是你所謂的指導？！這裏面沒有一個情節跟拒絕有關啊！你到底行不行啊！
龍介隨便挑了一段，按照由貴的要求短短几句台詞念完后抬起頭，然後看到了呆傻狀態的杉田。
看樣子自己發揮的不錯？
不是龍介太自信，實在是他覺得……就算他發揮的再差，也不至於難聽到讓游馬變成這種樣子。
只是這比起驚艷更像是驚嚇的表情算是怎麼回事……
由貴瑛里語氣傲慢地問：“怎麼樣？”
杉田這才一副剛剛被驚醒的樣子，獃獃地回復：“啊……有點意外呢……咳，由貴，我跟你有點事情要談，龍介君……”
聽到這暗示要清場的話，由貴瑛里起身找了個理由送龍介，把杉田一個人扔在了書房。
龍介在由貴的家裏有屬於自己的房間，是離由貴書房最遠的一間。
由貴把人送過來，順便幫忙把電腦的開機密碼給輸入進去，然後對龍介說：“看游馬的樣子，試音應該沒問題。反正你也快放假了，估計近期游馬會給你安排一個短期的聲優培訓。我知道你學習能力強，去過個場就行了。”
說完要交代的話，由貴瑛里打算離開房間，但是臨走前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轉頭又對龍介說：“有空的話我建議你還是繼續去看心理醫生吧，總覺得你最近病情越來越嚴重了，需要的話我幫你聯繫幾個不錯的心理醫生……”
“你不要隨便放棄治療，要是又回到幾年前的狀態，美幸會很擔心的。”
龍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被一個長期精神分裂的患者告誡不要放棄治療的經歷，他兩輩子加起來也就這一次==
***
下章預告《名為藏馬的鄰居》
註：
御：通常訓讀發音為o/go/mi，當名字有點奇怪
這裏是按照“馭使”的意思，寫作“御”，讀作“kakeru”
很常見的起名方式，舉例夜神月的“月”
訓讀tsuki，但他卻是從1ight變化，寫作月讀作“rai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