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你不覺得噁心了?
“顧東城,我懷孕了。”
她的模樣很平靜,聲音低低的,卻足以令他聽的清楚。就像一顆炸彈突然在耳邊炸響,他的世界一片轟隆隆的耳鳴之後,變成一片空寂。
他眼中的驚異驟起,被定格了一般瞧着面前的江小瑜。她紅灧的唇張翕着,可是他卻覺得世界那麼安靜,安靜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就連滿室、以及窗外的霓虹絢爛都變成了黑白色。
周圍的一切似乎還在模糊地動着,或者定格,而那些都已經離他悠然遠去。只有面前的人和她剛剛說出的那句話:“她懷孕了。”無庸置疑,孩子絕對是陸少辛的。他太了解她,奇異的是那一刻他心中湧上的居然不是被背叛的憤怒,而是慌亂。
江小瑜看到了顧東城的臉色蒼白,放在桌上的手指試着蜷縮了下,終究沒有握成拳,而是在微微地抖着,可見這個打擊對他來並不小。
是啊,不管他因為什麼將自己丟在那個樸實的小鎮,他此刻回來找她,那麼緊張地想要解釋,她想他都是想與她在一起的。只是,他並沒有想過她與會與陸少辛發生關糸,並且這個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
江小瑜看盡他眼中的失望和掙扎,或者還有別的什麼,他忘了反應一般,就那樣木然地坐在那裏看着她,像是一座雕塑一樣。
江小瑜突然也不知是不是鬆了口氣,覺得他們的關糸終於也走到盡頭了。其實這樣也好,當初在小鎮產生不顧一切與他在一起的想法,而且很濃烈,不得不承認對他還是有以前的感情在。
因為對分手的感情耿耿於懷,所以一直放不下。那時候心裏想,只要他肯告訴自己答案,讓她明明白白,縱使他的苦衷她不認同,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與他在一起。
可是當他將自己丟在小鎮失蹤,直到剛剛他還在試圖騙自己說公司出了事故。她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堅持下去的必要了。因為過了這麼久,他仍沒有想明白要給她那個真實的原因。
這種沒有踏實感的感情結束之後,還是會突然覺得很累,因為今天發生太多太多的事,已經有些超出她的負荷。於是她強撐着身子慢慢站起,拎包,離去。
顧東城還坐在那裏,她不需要說什麼,他就已經明了她的決定。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裏原本湧起的慌亂突然擴散開來,一下子就將他的理智淹沒。
顧東城想都沒想便追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喊:“曉寒。”
江小瑜回身看着他,唇角含着笑,眼裏的光更像是店門口那燈光反射上去的,讓人覺得那般不真實。
顧東城心頭揪緊,抓着她的手也緊了緊,說:“如果你沒有改變初衷,我也許可以……”
他接下來的話在她的目光中沒有說下去,因為江小瑜仍然那樣笑着,笑的虛幻而平靜。
他太了解她,江小瑜有時會咋咋乎乎,有時會很俏皮,不高興的時候更會尖銳的嘲弄。可是真當她做了某個決定,就會這樣出乎尋常地安靜。而他從來不知道,她要的只是一個解釋,那個解釋比他說任何話都管用。
也許不是不知,而是不能。
江小瑜也從不懷疑他說的可以,就能包容她,以及這個孩子。只是這不是他的責任,而他也許真的有不能說的苦衷而已,她又何必再給他枉添累贅。
她沒有說話,只是一點一點拂下他的手,然後繼續往前走。“顧東城,別再濫用你的溫柔多情,那對我不是仁慈,而是殘忍。”只會在她癒合的傷口上,一次又一次的扎刀。
她走了,單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的霓虹絢爛處。咖啡館裏拿着帳單追出來的小妹,無措站在顧東城身後,看着這個男人筆挺的肩跨下去,也跟着悲傷起來……
——分隔線——
江小瑜從咖啡館裏出來,一點點漫步回公寓,雖然離的很近,可是卻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腿沉的邁不動似的。打開門,裏面滿室黑暗,王嫂應該已經離開了,整個房間裏都是空空的。
她燈也沒開,直接將背抵在門板上,幾乎將身體的重量都依靠了過去。但終還是撐不住,身子一點點滑下去,坐在地上。她沒有哭,眼淚像流幹了似的,只是覺得累,又混亂、
腦子裏亂鬨哄的,像是在有許多事轉着,又像是什麼都沒有想。千頭萬緒,無數影像飛來飛去,感覺頭明明快要爆炸了,又空白的像是什麼都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金屬碰撞的鑰匙聲,接着門板被推開。陸少辛習慣性地隨手打開玄關處的開口,讓處於黑暗中的江小瑜下意識地閉起眼睛。
陸少辛完全沒料到她就坐在門邊,身上的衣服像是剛從外面回來,可是她的模樣卻像是坐了許久。
臉色很蒼白,鬼一樣似的。精神狀態更似十分糟糕,睜開眼睛時眸色里還全是茫然,就像丟了魂魄一樣。然後眼神才慢慢聚焦,映出陸少辛的模樣。
兩人不動,長久地對望。沒料到他會回來,也沒實她會變成這副模樣。
陸少辛想王嫂說她不舒服,模樣確實很憔悴,只是那樣子倒不像是病痛折磨,更像是為情所傷。
他知道,顧東城回來了!
“坐在地上幹什麼?晚上想在這兒睡?”明明就是關心她的,出口的話卻極為刻薄。
也不知是不是條件反射,反正在陸少辛面前就是不甘示弱。明明身子沒有力氣,聞言卻還是強撐着慢慢站起來,然後往沙發那邊走。
也許她自己都沒發覺,她強撐着走過去的身影,好似一陣風就會被吹倒似的搖搖欲墜。
陸少辛幾次要過去扶她,垂在身側的手攥緊,都忍住了。直到她安靜地坐到沙發上,他才不自覺地鬆了口氣。他先回房洗了個澡,這屋子裏有人走動了,就好像也牽引了她的心思一樣,精神也恢復了一點。
陸少辛換好衣服,然後進書房拿了文件出來,看樣子準備出門。打開房門后,眼睛還是忍不住向沙發的方向看去。她腳上的鞋子脫了,曲膝坐在那裏,模樣有一點失神。
陸少辛見她好好的,本不欲管她,到玄關處換鞋時看到她的皮包丟在那裏。動手原本是想放回櫃面上,她看到他的動作卻緊張起來,風一般掠去,一把將皮包從他手裏搶回來。
“你幹什麼?”她戒備地看着他。
陸少辛原本也沒想幹什麼,倒是此時看着她抱着皮包捍衛的模樣,更覺得裏面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不由往那皮包上多瞟了幾眼,見她抱的更緊。
陸少辛這下也不出門了,臉上閃過一抹嗤意,轉而回身坐到沙發上。
他剛洗了澡,頭髮也沒有打發臘,發質看上去柔軟,烏黑髮亮。劉海遮住飽瞞的額頭,看上去更顯年輕。一身筆挺的西裝,白色的襯衫也沒有打領帶,隨意又帥氣。
鋥亮的皮鞋搭在茶几面上,只不過瞧着她的神色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簡直山雨欲來,隨時烏雲壓頂一樣,偏又強壓着。
他給自己點了支煙,神色漸沉,半晌才問:“見過顧東城了?”別說她不讓自己看,他還真怕她拿出來,到時他會忍不住親手掐死她,所以寧願。
江小瑜也坐過來,將包放在腰后,手不時無意識地摩擦着,像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那張醫院化驗單的事。
陸少辛見她那副失神的模樣,則以為她又在想顧東城,心裏的火氣全蹭一下竄起來,根本控制都控制不住。他腳落地的同時,身子已經傾身到了她的面前,將她的下巴捏起。兩人離的那樣近,直到她雙眼裏完全映出他的影像為止。
大概就是這樣吧,他就是想讓她看到自己,雖然目前為止這是很讓人無力的事。
江小瑜目光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一直看進他幽深的眸子裏去,看着那些變化,在他唇沒有落下來之前,喊道:“陸少辛——”
音落之時,他的唇已經蹭在她的唇上,也許是看出她有話要說,所以並沒有將吻加深下去。兩人離的那樣近,近到彼此的世界裏只有那一片汪洋似的琥珀色。
他的眼睛依就是幽深的,像汪神秘的海,裏面蘊藏無數秘密,吸引着人去探尋。她下意識地想要退開,只是下巴被他捏的很近,仿拂不容逃避。
江小瑜沒來由地緊張起來,手抵在他的肩頭,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她問:“你還記不記得我上次去d市的事?”
陸少辛聞言,卻皺起眉頭,他所能想到的,只是她在宴會上不顧一切去追顧東城的身影。
“你記不記的那次你來d市找我,看到我身上……”她咬唇,縱使她平時臉皮再厚,這會兒也一下子說不出來。
陸少辛的神色卻變化起來,他不是她的第一個男人,這點他心裏清楚的很。也一直想要淡忘親眼見過的,別的男人在她身上曾經製造的那些痕迹,奈何她總是一再地提醒自己。
陸少辛將大掌已經掐在了她的脖子上,神色凜烈地瞧着她。只不過最終沒有掐下去,冷笑道:“江小瑜,我知道你不愛我,所以也不用這樣一再提醒我,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說完就那樣驟然放開了她,摔門而去。
看似勇猛,實則不過是落荒而逃。
江小瑜手撐在沙發麵上,手摸着被掐疼的脖子,覺的疼,可是心上更湧起一股悲哀。原本她覺得發生關糸,他記不記的起第一次也不是那麼在意。可是現在,明顯他會在意,那麼這個孩子的事只怕將來更說不清楚。
獃獃地在房間裏坐了很久,也不知什麼時候睡着的。再睜開眼睛時王嫂正輕手輕腳地準備給自己蓋被子,見她醒過來,笑的一臉歉意:“少奶奶,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江小瑜看了眼窗外,見天色已經亮了,才知自己睡了很久。
她笑了笑,將王嫂手裏的薄毛毯接過來,裹在身上說:“我再去睡會兒。”
王嫂看出她臉色不好,也沒有多話。
她睡了很久,意識模糊間,夢裏都是小時候爸爸背着自己的背影,也有小時候爸爸去上班,自己被鎖在房間裏的孤單。夢裏的自己像是穿越了時空,看着小時候孤單無助的自己。有時半夜醒來,會嚇的哇哇大哭,可是爸爸不在。
小時候的自己,最怕的就是爸爸上夜班,家裏雖然不大,對於幾歲的她而言還是太大了。空空蕩蕩的,到處又黑漆漆,就像電視裏那些被丟棄在暗室里的小女孩。對她來說到處都充滿着潛在的危險,所以特別的恐懼。
夢做的太多,許多許多都已經遺忘的畫面,突然就清晰地撲面而來。一幕一幕都那樣清晰,而她像那個只有幾歲的小女孩一樣,會發害怕的發抖,會害怕的尖叫,會害怕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
“三少奶奶,三少奶奶。”王嫂的叫聲由遠及近地傳入耳際,她慢慢睜開眼睛,才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夢。
因為太過緊張,所以出了一身冷汗。
“是不是做惡夢了?”王嫂關心地問,因為她臉色真的不好。
江小瑜從床上坐起來,點頭。
“起來吃點東西壓壓驚吧。”王嫂說。
江小瑜這才起床,等洗漱過後才算緩過神來。
王嫂做了一些清淡爽口的菜,然後給她端上粥。
江小瑜其實真沒什麼胃口,覺得哪裏都滿的要命,根本就吃不下。可是吃不下就沒有力氣,她一向不是個自怨自哀的人,還是逼着自己吃下去一些。
王嫂問及昨天檢查的結果,她吃飯的動作頓了頓,然後說:“小事,就是胃不好,讓養着。”
“那沒開點葯?”王嫂倒不是懷疑她,純粹是出於關心。
“是葯三分毒,多吃點王嫂給我煮的養胃粥就好了。”她撒嬌。
王嫂也被哄樂了。
其實很喜歡江小瑜的,一點兒也不矯揉造作,又沒有架子。跟她說的時候,就像跟長輩說話似的。縱使吩咐她做事,也是一副撒嬌的表情,直把人的心都哄軟了。
吃過飯,王嫂收拾桌子。
江小瑜懶的動,又不想待在卧室里,便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目光落在屏幕上,實際心思還是紛亂。待到王嫂回老宅,她覺得這屋裏還是悶的慌,便換了衣服準備出去走走。
打了車,卻沒有目地的,一圈圈地轉着。最後隨便挑了個地方付錢下車,推開車門,便遠遠看到了醫院的大樓。她仰頭望了一眼,不知不覺便走了進去。
婦產科,到處是挺着肚子的孕婦來來往往。有人歡喜有人憂愁,不過她看着那孕婦大多數臉上的神情都是幸福的,有人是老公陪着來做產檢的,也有婆婆、媽媽陪着的,一家人拿着彩超單子討論的,有人猜是男是女,有人猜比較像爸爸還是像媽媽,都做好了迎接新生命的準備,那種幸福着實讓人羨慕。
她手小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小腹,平平坦坦的,根本感覺不到生命的跡象。她看着不遠處那對,丈夫攙着妻子小心呵護的模樣,心想不知陸少辛會是什麼樣子。
這個念頭冒出來,直接就把自己嚇了一跳。心想,他知道了大概只會讓自己拿掉吧,可能不會相信自己。
診室里,楚菀拿着單子走出來,目光正四處尋找陸少毅,卻意外看到了江小瑜。
“小瑜!”她喊。
她只是低頭坐在那裏,模樣像是心不在焉。
楚菀皺眉,走去拍了她一下,嚇了江小瑜一跳。
“怎麼這麼巧?”楚菀說。
江小瑜捂着自己的胸口,說:“嚇死我了。”
“我是人又不是鬼,有什麼好怕的。”楚菀說著,目光懷疑地在她身上掃過,問:“是不是有情況?”
“哪有,我只是那個什麼不調,過來看看。”江小瑜下意識地否認。
不是不信任楚菀,而是有些事她還沒想好怎麼處理,不宜節外生枝。
“那挂號單呢?”楚菀看她兩手空空的,不由問。
“挂號單?”江小瑜的眼睛比她還茫然。
“你怎麼這麼迷糊啊,沒挂號單怎麼看病。”楚菀搖頭,一副她無藥可救的模樣。
“楚菀,”身後傳來陸少毅的聲音,終於將兩人的注意力轉移過去。
“小瑜,你怎麼也在?”陸少毅詫異。
“小瑜有些不舒服,迷糊的連挂號都忘記了。你不是認識那個專家,再打聲招呼唄?”楚菀說。
“好啊。”一家人,縱然暗裏再怎麼不好,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陸少毅自然一口應允。
“不用麻煩了,我再去掛個號就好了。”江小瑜拒絕。
“有方便不行,你傻啊。”楚菀說她,兩人在一起久了,說話也越來越隨意。
“那你們幫我約一下,自己去辦自己的事,不用管我了。”江小瑜說。
“好。”楚菀應着,催陸少毅打電話。
陸少毅跟人說了一聲,陸家的面子就是好用,很快便說好了。裏面有個病人,出來后就讓江小瑜進去。
江小瑜一口應允,趕緊催着兩人走了。
沒多久,護士便喊江小瑜的名字,她卻沒有應,悄然離去。
晚上回來的時候,王嫂自然又回了老宅,沒什麼胃口,便倒在床上睡了。只是這幾天睡的並不好,總是夢到小時候的事,簡直惡夢纏身,總覺得沒有母愛的孩子可憐,沒有父愛的孩子更可憐。就像小時候與她一起玩的那個鄰家女孩,出去的時候總是被罵野種。
想到惡夢兩個字,這才發現原來她小時候的記憶其實一點也不好,每每半夜從床上坐起來都冷汗漓漓。她乾脆咬牙去了醫院,可是排着長隊,看着那些女孩子哭哭啼啼,就愈加覺得煩亂。
產檢那邊更有個中年婦女鬧起來,說是她女兒剛做了流產手術,結果再也不能懷孕,非要醫院給個說法。醫生苦口婆心地解釋,這種手本來就存在風險,術前就已經講清楚,他們家屬也簽過字了等等。那婦女卻是不依不饒,一時之間整個樓層里都亂鬨哄的。
“江小瑜。”偏偏此時,護士站在手術室前喊她的名字,江小瑜心裏一慌就再次跑走了。
她特意穿了平跟的鞋,跑出來的時候好像身後有惡鬼追似的。一直出了醫院大樓,坐在小公園的木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肚子像有感應似的有些不舒服,她突然感到害怕,又趕緊回了醫院讓人檢查,確定沒事後總算鬆了口手。坐在走廊上手摸着肚子,想想剛剛自己差點做了劊子手,掌心裏就全是冷汗。
坐在走廊上平復了很久,她才慢慢起身出了醫院。雖然沒有做掉這個孩子,她心裏還是茫茫然的,不知不覺便到了艾諾集團,也許下意識里還是想找陸少辛商量的,卻被攔在樓下。
保安說她無故曠工,已經人事被辭退。得,沒有工作牌,她連公司都進不去了。其實也不是進不去,她還有陸家三少奶奶的身份。只是她站在那裏,看着人來人往,還有公司前台的工作人員朝自己這邊望過來的好奇目光,總歸是給別人看了笑話。
最終她沒有進去,出來的時候給陸少辛打電話,想約他談一談,他也直接給掛了機,根本不給她任何這個機會。抓着手機,心裏愈加覺的悲涼,這時偏偏陸老打來了電話,說讓她回去。
江小瑜本想拒絕,可是聽到陸老那慈愛的聲音。一直問她最近身體怎麼不好,可是自己又不宜多活動,實在不放心。
她說沒事。
陸老還是堅持她回去一趟,讓他看一眼才放心。
江小瑜拗不過他,就只好打車回了陸宅。
在停車場換乘電瓶車,一直到主院大門外才停下。陸老坐在客廳的落地窗,看着她下來。整個人是瘦了,而且臉上也不若以前有神采。
可是進門的時候,還是揚起笑,甜甜地,又撒着嬌地喊他:“爺爺。”
陸家大多都是男子,唯一的孫女陸少涵也是個女強人,家裏多出這個么人,還真是讓人心軟乎乎的。簡直可堪比點點小朋友了,可是那孩子畢竟小。
“來,到爺爺這兒來。”陸老朝她招手。
落地窗桌擺了套金絲楠木的咖啡桌,深棕色,椅、桌上都雕着古樸的花紋,很是大氣。
陸老就坐在那裏自己煮着茶,嘴裏叼着個煙兜,模樣像極了民國時候的土紳。
江小瑜坐到他對面,陸老親自動手給她斟茶,令江小瑜受寵若驚。
“怎麼那麼久?是不是沒車不方便,還是給你配個車吧。有時間讓少辛陪你去看看,自己挑輛喜歡的。”終歸是陸家的人,出入沒有車算怎麼回事?
其實這事也不是第一次提起了,每次都被江小瑜拒絕。用陸家的東西,總感覺心裏不踏實。
“不用了,我覺得打車挺方便的。而且用車的時候,往家裏打個電話也快,真的沒有必要。”江小瑜在這事上的態度堅決。
陸老看着她,問:“江丫頭,你是不是還在為楚菀的事怪爺爺?”
當事人都已經不計較了,她卻較真的厲害,說起來江小瑜心裏也彆扭。可是她就是這樣,想不通,心裏不容易過去。
陸老也覺得她這樣也未必是不好的,甚至高興,也欣賞。這說明她正直,也更看中感情。
“這事是爺爺做下的,你不要牽怒少辛,兩人都好好的行嗎?”陸老問。
那模樣一點也不像個大家族的家長,彷彿就只是她的爺爺,關心着她們的幸福。
江小瑜看着他,輕點了下頭。
其實陸老也看的出,她根本沒有往心裏去。喟嘆了聲,起身,招呼她跟自己一起去後院侍弄花草。
人果然是不能自己單獨在一起的,單獨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便會忍不住胡思亂想。一天都陪着陸老,心神被分散了一些,尤其看到那些長的很美的花草,心情也舒暢起來。
她沒有再回公寓去,便在老宅住下了。接連幾天,過得平平靜靜。心靜下來,連帶着妊娠反應也不是那麼明顯。隨着時間越拖越久,她也漸漸在意不自覺地在意起飲食,電視上偶爾會有奶粉、母嬰類的廣告,她的目光也會不自覺地落在上面。
有一次失神,楚菀還調侃她,說她竟比她還像個失去兒子的人。
是的,隨着婚期的臨近,楚菀也常常到陸宅來。吃過飯後到她和陸少辛的院子膩着。那時她就躺在江小瑜的腿上,本來愉快的笑意突然就沉寂下去。
江小瑜當時身子一僵,都不忍看她。
江小瑜在這裏躲清靜,陸老卻發現了問題。比如陸少辛一次也沒有回來過,終於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晚餐的時候打電話喊她和楚菀過去吃飯。她們便在客廳里看到了陸少辛,還有顧東城。
三個人倒是幾天沒有碰面了,這樣冷不丁的撞在一起,還真是讓人有些不適應。就連空氣都稀薄起來,讓人感到渾身不自在。
顧東城一晚上都沒有說話,偶爾會將目光投注在江小瑜身上。
江小瑜整個晚上也很沉默,只坐在陸少辛邊上低頭吃飯,或許心裏還在盤算着,也許今天晚上可以談談孩子的事。可陸少辛完全當她不存在一般,不管陸老怎麼調和,他都一副冷冷的表情,連帶用餐氣氛都冷下來。
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找陸老出面,縱使陸少辛不認,將來生下來做dna也可以。可是如果那樣,勢必會讓人指指點點,當成笑話來談……她又當如何自處?
這下所有人大概都知道她們吵架了,她一點也不喜歡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陸老和楚菀是關心,陸爸爸跟陸少辛一樣的性格,幽深的眸子裏從來都讓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陸媽媽必然是責備的,越來越不喜歡江小瑜,更何況婆婆本來就向著兒子。陸家二房就不必說了,全是一副好奇,又等着看好戲的表情。
一頓飯就這樣過去,大家漸漸散去。
“少辛,小瑜身體不舒服,今晚就住這裏吧,多照顧着她點。”陸老吩咐。
爺爺都開口,陸少辛表面自然不會忤逆,只含糊地應了聲,然後睨了她一眼,便往外走。
那模樣,真像回到她初回陸宅時的模樣。
兩人上了電瓶車,車子便穩穩地朝着他們住的院子而去。夏末的天氣還是很熱,只不過陸宅在山中,所以迎面帶來一絲清涼,還是蠻舒服的。
江小瑜心裏卻有點緊張,想着一會兒怎麼跟靳名珩說自己懷孕的事。想着縱使自己再難為情,這事也要說出來,總不能不明不白的,讓他誤會這個孩子,將來只會更麻煩。
哪知車子停在院外,他坐着穩絲未動,只冷冷吐出兩個字:“下車。”
真的極冷,凍的江小瑜心臟都跟着縮了一下。
“你今晚不住下來嗎?”江小瑜問。
陸少辛聞言睨着她,像看到什麼怪異的事物一樣。可是他對上的眸子卻是顯無辜的,可憐的。
她的眸子曾幾何時起不再澄清,倒像是灰濛濛的遮了層薄薄灰塵似的,溢着哀傷。好像人也瘦了,瘦的像個竹竿似的,看上去那麼脆弱。
他心猛然抽了一下,但隨便反應過來。他不能心疼,他越是心疼她越是傷害自己。女人就是這樣,擅長用她的柔軟當成武器,然後將尖利的刀子狠狠捅進他的心裏。
於是江小瑜看到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來,壞壞的,帶着一點邪氣。他伸手,手指勾着她的下巴,故意輕挑地問:“怎麼?我碰你不覺得噁心了?”
暗夜下,那張臉沒有冰冷,倒是真有幾分妖孽的味道。
只不過江小瑜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不是羞的,而惱的。因為前面還坐着電瓶車的司機,而他居然這麼毫無顧忌,不顧廉恥地說出這樣的話來,明顯就是在羞辱她。
“陸少辛,你無恥。”她揮開他的手,憤怒染上巴掌大的小臉。
陸少辛的手背都被她拍的發麻的,早就說了,這個女人看着柔軟,身體裏的卻像蓄藏着無盡的力量一樣。他也沒有怒,只是笑着看她。
“我覺得我還不夠無恥,應該在床上把你弄的死去活來,這樣你就不會想別的男人了。”那一句句的話,像刀子似的刮著她的臉。
江小瑜終於知道,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她已經忘了與他要談孩子的初衷,抄起手裏的包便砸到他頭上,說:“滾,再也不要回來了。”然後頭也不會地回到院子,並大聲喊:“王嫂,鎖門。”
那火爆的模樣,完全可以讓人想像,他們如果真結了婚,她必定是個兇悍的老婆。
陸少辛坐在那裏看着,看着她氣呼呼的身影進了別墅。成功將她惹怒,惹傷,卻也沒覺得痛快多少。
王嫂這時從裏面奔出來,看到他還坐在電瓶車上,過來喊:“三少。”意思是請他進去。
陸少辛將手裏接下來的包遞給她,然後對司機說:“去停車場。”意思很明白,他是要離開的。
王嫂本來想說些什麼,可是嘴張了張,也不知怎麼說。雖然伺候他多年,可是陸少辛的性格畢竟不像江小瑜一樣,不是她什麼都能說的。
她就只能站在那裏,看着載着陸少辛的車子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拐角。
暗夜下,只有柏油馬路兩側的路燈亮着黯淡的光……
——分隔線——
電瓶車截着陸少辛很快到了停車場,他下車的時候都沒有瞧那司機一眼。在陸家當差待遇都好,不過要恪守本分,尤其不能嚼各房的舌根,家裏這幾個司機用了多年的,他倒也沒放。
從兜里翻出鑰匙,打開車門時看到顧東城。
他的白色瑪莎拉蒂與他的布加迪隔着一個空空的車位,顧東城身子倚在車身上,指間一點紅光閃爍,像是在那裏待了很久。
“這麼晚了,哥還走?”他彈了彈煙灰,停車場的路燈有些暗,並不能讓人看清他的神色。
陸少辛聞言,將車門關了,身子與他一樣倚在車身邊,也點了一支煙夾在指間,一副兄弟兩人打算在這裏進行一次秉燭夜談的模樣。
“你不是一樣。”他將煙捲點燃,深吸了口,直到裊裊的煙霧從唇齒間溢出,才說了一句。
時間隔的太久,都有些讓人接不上。還好聊天的是顧東城,他又那樣聰明。
其實這個宅子裏,陸少辛現在最不願意看到的大概就顧東城了。只要想到江小瑜心裏的是他,就恨不得讓面前這個人永遠消失……那樣的心情,真是日夜噬心般的難受。
“我怎麼能一樣,我沒有未婚妻。”顧東城狀似漫不經心地笑着,煙味入唇,嘗到了極致的苦澀一般,卻被他巧妙地掩了去。
那個人,他本想不顧一切地自私一次,她過的不好,原以為終於有了理由這樣自私。可是事實難料,哪裏想到她會懷孕,果然人是抗爭不了命運的。
也許鄭曉寒死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他們無緣,重生的江小瑜是屬於陸少辛的。可是當他看着陸少辛這麼不懂的珍惜她的時候,自己心裏還是會湧起滿滿的不甘心。
“這話聽着真是酸。既然明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那就不要隨便惦記。我雖然沒有潔癖,但是女人和牙刷不能與人共享。”陸少辛的口吻雲淡風輕的,可是只有他知道自己心裏有多麼的怒火中燒。
說完,便將嘴裏抽了兩口的煙扔在地上踩滅,開門準備離開。他不能想,真的不能想的江小瑜看着顧東城的眼神,不能想他帶着江小瑜離開的日子發生過什麼,不然他真的會殺人。
“陸少辛,你如果不懂的珍惜就放手,不要招惹她——”偏偏顧東城放不下。
他那麼聰明的人,明知道他這樣的一再干涉,對江小瑜並沒有任何好處。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更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
話音未落,冷不防陸少辛回身就給了他一拳。
這一拳他忍了很久,忍的渾身的骨頭都痛了,所有的神經都在叫囂,所以可想而知這一拳揮出去有多重。
顧東城雖然下意識地偏了下頭,臉頰仍然沒有幸免於難,半邊臉都火辣辣的疼。
兩人男人都看不慣對方,上一次就沒有打痛快。所以這場戰爭彷彿已經醞釀很久,發生的很快,也很順里成章,沒有人意外,野獸一般撕打在一起。
警衛室的傭人聽到動靜,看到兩位少爺打起來了,馬上過去拉架,有人則往回跑給主院打電話通知陸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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