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寂寞靈狐谷（十）
然而我們的甜蜜時光並沒能持續多久，時間總是這樣，當你百無聊賴地希望它過的快些的時候，它總是不緊不慢、按部就班的走着，當你希望它停下腳步，讓你好好感受那些幸福快樂的時候，它卻飛逝如電。
那天，我正心情愉悅地對這銅鏡梳妝，自從與千檀相愛以來，我開始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我希望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在他面前。
櫻若徑直走進我的房間，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的說道：“跟我去個地方。”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欣喜地走過去拉着她，說道：“你終於肯進這個房間了。”我們原本一起住在這個房間，每日一起玩耍、一起睡覺，形影不離，自從她恨上我和阿爹以後，就搬了出去，獨自住在一間廢棄的小屋中，任憑阿爹、玉如姑姑還有我怎麼勸，都不肯搬回來，阿爹不忍她受苦，在靈狐殿後面整理出一個房間給她，她還是不肯去住，後來阿爹請慕川長老幫忙，他的兒子瑾顏不知和她說了什麼，她終於搬到了那裏，阿爹總算鬆了口氣，後來她偶爾會回來看玉如姑姑，卻再也沒來過這個房間。
她撥開我的手，往後退了幾步，聲音僵硬地說道：“若不是受人之託，我絕不會踏足這裏半步！”
“受人之託？你要帶我去哪裏？”
她不耐煩的說道：“哪來那麼多問題？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我沒辦法拒絕，飛快地挽好頭髮，跟在她後面走了出去，玉如姑姑以為我們重歸於好，很是高興地吩咐我：“你們出去好好玩玩，別急着回來，晚上我給你們準備你們愛吃的菜！”
我只能尷尬地對她點了點頭。
她將我帶到了靈狐台，靈狐谷是一個巨大的盆地，靈狐台就在盆地北側的半山腰處，一塊巨石被凌空插在半山腰處，這是阿爹和幾位長老當年的傑作，說起這件事時阿爹很自豪的告訴過我，為了能有一個俯瞰靈狐谷的地方，當年他和長老們一起從岩壁上取下一塊巨石，合力將一面打磨平整，然後又一起將巨石插入山體，於是便有了這靈狐台，站在靈狐台上整個靈狐谷都盡入眼底，很是方便，平時這裏便被年輕一輩當成了嬉戲遊樂的地方，櫻若和她的那些朋友們便經常到這裏聚會玩耍，她們這個圈子是嚴禁我踏足半步的，所以只要看到他們在這裏，我會遠遠走開，等到靈狐台沒有人時我才會站到上面俯視一切，享受那種超然世外、無痛無憂的短暫寧靜。
我跟在她身後，運力騰空，站在靈狐台的邊緣，此刻幾百個年輕男女在圍坐在地，中間空出一塊圓形的空地，看到我們后，那些原本喧鬧的人頃刻間閉嘴，霎時安靜下來，這種詭異的氛圍讓我有些不安，我看向櫻若用眼神向她詢問時怎麼回事。
她冷哼了一聲，拽着我的胳膊帶着我一個飛縱便站到了他們圍坐的圈子中間，我任由她擺佈，就像小時候一樣，因為信任她，從不懷疑她對我做的任何事情。
將我帶到圈中后，她退到了圈子的邊緣，有人給她讓出一個地方，她坐了下來，然後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冷冷地看着我。
我從來沒有站在這麼多人面前過，幾百雙眼睛彷彿要將我看穿，他們或是嫌惡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讓我幾乎崩潰，我強自鎮定，悄悄凝力準備離開，櫻若起身如電迅捷地按住我的肩膀，嘲諷道：“你最好別妄想離開，這麼多人圍在這裏，你覺得你能走的掉嗎？”
我眼中含淚，痛心地問她：“你究竟想做什麼？”
“不是我想做什麼，而是有人有些話要和你說，”她冷冷道，“我只是受人之託，請你過來而已。”
“讓我走！我們可以換個地方說。”我的眼中滿是哀求，此刻這樣的場景讓我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待，只想立刻逃離。
她無視我哀求的目光，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說道：“我勸你還是耐心地等一會吧。”
“來了來了。”有人興奮的叫道。
千檀和流雲輕輕飄落，站到了我的旁邊，櫻若鬆開了按住我肩膀的手，重又回到她觀眾的位置坐下。
“千檀！”我欣喜地叫道，看到他，我突然心安，沒來由的一陣溫暖。
他看着我，眼中卻滿是無奈和痛苦。
流雲站到我們中間，看似無意卻恰到好處地擋住了我們的視線。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她對着人群淡淡的說道，“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先給大家講個故事吧！”
“等一下！”我叫道，“我對你的故事不感興趣，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她笑顏如花，說道：“你是今天的主角，沒有你，我的故事一點意義都沒有。”
接着靠近我耳邊小聲說道：“你若不想我表哥有什麼事，遊戲結束前最好不要想着離開！”
我情知離開無望，不想再做無謂的掙扎，況且我也做不到留下千檀一個人面對他們，平靜地說道：“洗耳恭聽，願聞其詳！”
“很好！”她滿意道，“故事不是很長，不會耽誤你很久！”
“一百多年前，狐王因為自己的一點私事與魔族接下了仇怨，兩族大戰，各有輸贏，我要說的故事就是其中的一次戰役。”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那次大戰很是慘烈，最終靈狐族慘敗，活着的族人甚至根本來不及處理那些戰死的族人的屍體，便開始四散奔逃，因為魔族很快便會追過來，一旦被魔族發現，只有死路一條，他們的目標是滅掉靈狐族！逃跑的人群中有一個抱着兩隻小狐狸的漂亮的女人，她不停地跑着，一刻不敢停留，風在他們耳邊呼嘯着跑過，後來那隻小一點的狐狸常常會想，如果當時他們能有風一樣的速度，也許能逃脫魔族的追捕，但是魔族的人實在太強了，何況女子還抱着兩隻小狐狸，她的體力開始不支，速度也慢了下來，眼看追兵越來越近，那個能夠躲藏的樹林卻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那個女人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在魔族追上來之前逃到樹林中了，她放下懷中的兩隻小狐狸，摸着他們的頭，對大的那一隻說：‘以後妹妹就交給你了，答應姑姑照顧她一輩子好不好？’大的那隻答應了她，她取下脖子上的吊墜掛到小狐狸的脖子上后，又抱了抱他們，然後突然用盡全力將他們往樹林的方向拋去，兩隻小狐狸輕輕地落到了離樹林不遠的地方，而魔族追擊的眾人的煙塵也隨後而至，她最後看了小狐狸們一眼，便往另一個方向逃去，最終，她沒有逃過那一劫，等魔族的人走了后，他們坐在那個女子冰冷的屍體旁嚎啕大哭，直到那個大點的小狐狸的父親找到他們，後來在女子的墳墓前，大點的小狐狸答應那隻小狐狸會一輩子對她好！”
說到這裏時她淚流滿面，稍稍平靜了一下，說道：“後來他們一起在靈狐谷中長大了，蛻變成人形，那個小點的狐狸發現自己愛上了它的表哥，而所有的人也都認為他們應該是一對，如果不是因為她，”她指着我說道，“他們會是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舅舅也早已默許我們的事，若不是你糾纏不休，表哥他怎麼會對我冷若冰霜？”
她的指頭戳着我的肩膀，厲聲責問着我，我步步後退，她步步緊逼，我求救地看向千檀，他卻已將頭轉向另一邊，我的心好像跌入萬丈寒川，冰冷刺骨。
“你不僅樣貌醜陋，心腸更是歹毒，你奪去自己父親的全部寵愛，將自己的妹妹獨自趕到靈狐殿裏，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那裏，沒有親情沒有溫暖，現在你又想奪去我表哥對我的愛，我沒有櫻若那麼善良，我才不會對你一再忍讓，現在我就要將你這個醜陋的面目展示在大家面前，我還要告訴他們，你的心腸比你的樣貌更醜陋惡毒！”
“我一看就知道她這人壞透了……”
“長得這麼丑還這麼壞，真想殺了她……”
“若不是狐王縱容着她，她哪能在靈狐谷待下去……”
……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如今我已是眾矢之的，人群的謾罵，流雲的詆毀，櫻若的幸災樂禍，千檀的冷漠，所有的一切已讓我痛不欲生。
但她們顯然沒有想要放過我，流雲制止了人群的騷動，大聲說道：“幸好我表哥很睿智，他選擇了我，現在他有幾句話想和這個惡毒的女人說。”
流雲將我拉到千檀面前，我任由她推來推去，事到如今，我的任何話都將會成為她們攻擊我的理由，索性一言不發，看看她們究竟想要將我怎麼樣。
千檀看着我，眼裏的傷痛憐惜讓我心酸不已，我的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不要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們不會被你騙到的。”流雲尖酸地說道，“表哥，你不是有話要和她說嗎？別忘了我們之前說過的話！”
千檀低頭沉默着，流雲在他的胳膊上擰了一下，他彷彿用盡了力氣般，對着我說道：“我根本不喜歡你，之前的一切不過是因為可憐你！”
我抓住他的雙臂，急道：“你是被逼這麼說的，對不對？”
他的身體一僵，剛要說話，流雲將我推開，怨毒道：“表哥已經說的這麼清楚了，你還想纏着他不放么？”
“我要他看着我的眼睛說這些！”我毫不退讓。
她冷笑一聲，說道：“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好，今天我就讓你徹底死心！”
千檀盯着我的眼睛，他眼中的千般柔情已不復存在，只有深不見底的蒼涼，他平靜地說道：“我根本不喜歡你。”
心中的弦應聲而斷，那些曾經的美好，那些言猶在耳的承諾，原來都不過是美夢一場！
我癱倒在地，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有人高呼着要將我送給狐王處置，然後有人將我架着拖走，隱約間似乎聽到千檀責問他們的聲音。
我沒有力氣掙扎，也不願意掙扎，就這樣吧，既然心已死，誰又會在乎再多一點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