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膽！”

就在墨涼夜道出“驕橫跋扈”這四個字之時，不單是慕寒華，就連德全亦變了臉色。

慕寒華是何人？她可不只是一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莫要忘了，她的身份，可是蒼龍國長公主。

一句驕橫跋扈，往小里說不過是責怪不懂人事的女孩。但若往大里說……就是變相地指責皇室不懂禮節，缺少教養，以至於一國中的長公主目無尊長，亦是在說當今皇上教妹無方。

世上似乎還沒有出言詆毀天子，還活着的人。

只要慕寒華稟報慕寒鈺這天發生的事，再稍微添油加醋一點……

她立刻就可以以不尊天子，無視法規，出言不遜的罪名誅墨涼夜九族。沒得商量。

德全緊張地望向慕寒華，捏着拂塵的手心儘是汗水。只等她一下令，暗處的暗衛，御花園外的侍衛便會衝進來，將墨涼夜擒拿，不日處以極刑。

墨涼夜面色平和，負手而立，似是未覺得自己適才的話語有多麽驚世駭俗。

暗衛悄悄握緊手上的武器。他們早知新丞相武功蓋世，自知有所不敵，只盼望人多勢眾，務必一招得手。

不同的目光自四面八方，匯聚在紅裙少女身上，灼熱無比。

慕寒華忽的展顏一笑。

暗暗聚力的人險些一個踉蹌衝出來。

她歪了歪頭，撲閃着濃長的睫毛，唇角勾起俏皮的弧度。日光懶懶的灑在她身上，恬靜而美好，宛若誤入人間的花精靈。那一霎，似乎適才那個兇悍的暴力少女只是一場夢。

“你倒是大膽，自我記事以來，敢這般呵斥與我的，你是頭一個。”正驚詫時，她已一蹦一跳的來到墨涼夜身旁，親昵地挽起他的手臂。不知是有意無意，她竟破天荒地沒用“本宮”自稱，而是用的“我”。

慕寒華剛一靠過來，墨涼夜的身子便有一瞬間的僵硬。感受着手臂柔柔軟軟的觸感，好半天，他才壓下將這位公主殿下像沙包一般擲的衝動。

待他方才恢復過來，一句話又如定身術一般令他徹底動彈不得。

“我喜歡你。”

慕寒華將小臉埋在墨涼夜肩上，輕輕說道。

墨涼夜的髮絲順着脖頸垂曳而下，如一層墨色的紗幔，恰好遮住了她臉上狡黠的笑意。目光瞥見高高的衣領下如玉的脖頸，只叫她的笑容忍不住再次擴大。

呼出的氣體細密的噴在耳側，每一處接觸的地方，便如被火燙了一般。輕如蟲鳴的聲音在墨涼夜耳畔悄悄響起，輕輕地，決計不會有旁人聽到。“今日酉時撤除你那丞相府中一切侍衛暗哨，哪兒都不許去，我有事要找你。如果你膽敢告訴別人，我就將你說的話告訴皇兄。”

說話人的心情似乎很是愉悅，說到最後，語調不自禁的拐了一個彎，微微上揚。

有綿軟的物體輕碰了一下他的耳垂，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

他微微一怔。

便在此時，身側一空，公主殿下已直起身，邁着歡快的步子向御花園深處走去。

“恭送公主殿下。”又是一片施禮聲。

墨涼夜茫然地轉身望向那位多變的公主，卻見她悄悄在只有他能看到的角落眨了眨眼，做了一個舔唇的動作。

他若有所思地抬手摸向耳垂。忽然，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面具下的臉頰不禁染上一抹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這不是害羞，而是氣急敗壞。

他一個女伴男裝的丞相，竟然……竟然……被當朝公主給調戲了？

正在大步離開的慕寒華的心情很好，非常好。

因為就在她剛剛準備借題發揮，順利地將新丞相趕下相位，甚至被降罪時，她突然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

墨涼夜原本捂得很緊，一直束到下巴的衣領因為一番打鬥而鬆開了一點。雖然旁人無法發現，但女伴男裝偷偷溜出宮的她卻一眼就認了出來。

儘管墨涼夜的言行舉止無不瀟洒大氣，全沒有一絲柔婉的痕迹，但這仍掩蓋不住一個事實：

墨涼夜是女子。因為，已經十四歲的他沒有喉結。

就在慕寒華得出結論的一瞬間，她也幾乎認為自己瘋了。

世上哪有女子會文蹈武略，凌雲壯志不輸男兒，不光破了前朝月歌所留的英殿卷，甚至還令她那個眼高於頂的皇帝哥哥讚不絕口？

可當她假意靠在墨涼夜肩頭，毫無阻礙地望見那光滑平潔的脖頸，她的心底已有了答案。

想到這裏，她不禁心底升起一陣對墨涼夜的敬意。

以女子之身，入仕朝堂，官至丞相，果真乃巾幗英雄。

儘管識破了墨涼夜的身份，但想要她如此放過他，她在心底又有些不甘心。

慕寒華忽的玩樂心起，舔了一下墨涼夜的耳垂。

果真，在遲鈍了一會兒后，她不負眾望的看到了面具下耳根后的片片紅暈。

嗯，如果改明兒和皇兄說說，半年後嫁與墨涼夜為正妻，就更好玩了。

她翩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