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一百一十三
一百一十三
對於江隨風的存在,孟家老太太和雪爹都不約而同地採取了隱瞞的政策,無論那個混賬東西做過什麼,無論孟家是不是拿他當親戚,他始終都是許攸的親舅舅。如果許攸也不管不問,外人勢必會有閑言閑語,更何況,因為孟家與瑞王府的婚事,孟家早就處在風口浪尖,多少人嫉妒得眼紅,恨不得編出各種謠言來打擊孟家,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所幸江隨風並不清楚孟家的具體情況,他甚至不知道還有許攸的存在,但饒是如此,雪爹依舊不放心,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再允許許攸出門,甚至以快要成親為借口,託人請了個嬤嬤來家裏頭教她規矩,讓許攸苦不堪言。
好在趙誠謹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忙了,憑藉著瑞王府的家世和自己的能力,他很快就在金吾衛站穩了腳跟,差事辦得相當漂亮,皇帝陛下在瑞王爺面前誇了他好幾回,甚至還暗示說等他成親前會再升一升。
瑞王爺很是謙虛地想退掉,又道:“順哥兒還小,別太寵着他,再這麼下去,他就該不知天高地厚了。”
皇帝卻哈哈地笑起來,指着瑞王爺搖頭道:“老二啊老二,你還真是不了解順哥兒,那孩子打小就穩重,你見他什麼時候飄過?”於是,這事兒便算是定了下來。
趙誠謹每過三五天總能跟許攸見上一面,只是今時不同往日,許攸身邊多了個教養嬤嬤,整個院子裏的氣氛都為之一凝,小玉和小環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老老實實地站在房門外,而是無奈卻有堅決地在許攸身邊寸步不離,趙誠謹不說想吃吃豆腐,哪怕牽牽小手的機會也沒有,甚至他在院子裏多坐了一會兒,那個嚴厲的嬤嬤就會出現在他們面前,板著臉說幾句教訓的話,趙誠謹立刻就被她教訓得一臉通紅,就算再怎麼不樂意,也只能灰溜溜地逃走。
好好的,請什麼嬤嬤!趙誠謹抑鬱極了,甚至擔心以後許攸嫁過來那個嚴厲而古板的老嬤嬤會不會也跟着一起到王府來——光是想一想他就覺得前途無亮。
日子過得飛快,年底先是齊王殿下成親,在京里住了一個月後便收拾東西去了江南,雪爹也想跟着他們一道兒去錢塘,只是年底正是衙門最忙的時候,他實在抽不出空,無奈只得讓孟二叔替他走了一趟。
孟二叔這一去,硬是拖到了第二年春天才回來,回京的時候他很低調,留了滿臉的大鬍子,穿着一身半新不舊的團花大襖,式樣很特別,一看就不是京城的款式,他雇了兩輛破舊的馬車一路駛到大門口,下了馬車自己去敲門,結果門房一打眼就沒認出他來,出手將他給攔住了。
“瞎了眼了,連二爺都認不出來。”孟二叔哈哈大笑,一掌拍在那門房的後腦勺上,門房這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二……二爺,是二爺,二爺您終於回來了!”
孟二叔此番南下收穫頗豐,據說把身上的銀子花了個精光,換回了滿滿兩馬車的東西,“……不是我吹牛,都是好東西,京城裏也難得一見。”孟二叔晚上喝高了,大着舌頭跟家裏人表功,“可惜家裏頭沒鋪子,不然,咱們也能做一做生意,南邊有方家,還有……齊王殿下幫襯……”
他這一次在南邊拿貨,除了方家幫忙外,齊王殿下的面子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雖然齊王也剛剛才去南邊,可郡王的名號比伯府就有用多了。
大家原本以為這只是孟二叔隨便說說的,沒想到他還真是說干就干,回京后就開始到處張羅開鋪子的事,孟老太太還有些擔心,悄悄尋了雪爹商議此事,雪爹卻一臉無所謂地道:“無妨,這京城裏頭的貴人們,誰家裏頭沒幾個鋪子,只要老二不親自去當掌柜就沒人敢亂嚼舌根。娘也知道我們家家底薄,瑞王府門第又高,府裏頭大半家產都給她置辦嫁妝了,日後阿初大了怎麼辦?”總不能把女兒一嫁,這一家人就不要過日子了吧。再過幾年,阿初漸漸大了,也要議親,若不早作打算,到時候恐怕連聘禮都拿不出來。
既然雪爹都這麼說了,孟老太太便不再阻攔,但依舊不放心,三天兩頭地就將孟二叔喚過來問一問。
要說孟二叔,性子雖然急了些,卻還真有幾分生意頭腦,沒過多久,他就真的在東正街找到了一間鋪子。“……那鋪子不大,所以價錢也不貴,我讓徳叔在附近蹲了好幾天,那地兒雖然比不得朱雀大街那般熱鬧,但來往的客人也不少,東街巷子裏住的人也大多家境殷實……”
許攸好奇極了,興奮地問:“那鋪子什麼時候能開?二叔我能去看看嗎?”自從教養嬤嬤進了孟家,她已經好幾個月沒出過門了,整天關在家裏頭,就跟坐牢似的。好在最近教養嬤嬤似乎不像以前那般嚴厲了,許攸猜測,也許是因為她學得好?
孟二叔卻沒有像平常一樣爽快地應下,乾巴巴地笑了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還遠着呢,這生意哪是說做就能做的。”
雖然不能藉機出門讓許攸有些失望,但她還是興緻勃勃地與孟二叔說起開鋪子的事,她雖然沒經過商,但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上輩子的網絡、微博到處都是營銷和管理的各種理論,許攸多少還是看過一些,遂信口開河地跟孟二叔胡侃,孟二叔頓時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哎呀,我們家小雪懂得還挺多!”孟二叔又驚又喜地道:“早知道小雪會做生意,咱們家剛進京那會兒就該把鋪子開起來。”
孟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道:“她曉得什麼,八成是聽順哥兒說的。你聽她瞎吹牛,倒不如去跟順哥兒多聊聊,再問問他手邊有沒有人推薦來我們鋪子裏做掌柜。要不然,到時候鋪子開了張,總不能讓你去招呼客人。”
孟二叔職位雖不高,但好歹也是個官,要真成天在鋪子裏守着,少不得要被人蔘一本。
孟二叔當然也曉得這個道理,嘿嘿笑了兩聲,小聲道:“哪能什麼事都去找順哥兒幫忙。”但第二天下了衙,他還是跑到宮門口等到趙誠謹出了宮,邀了他去喝酒。
六月里,孟家的鋪子終於低調地開了張,取了個挺簡單俗氣的名字叫做珍寶齋。
珍寶齋不大,貨也不多,但東西卻都是京城難得一見的,貴重不貴重且不說,起碼不是爛大街的玩意兒。據許攸所知,齊王殿下在鋪子裏也參了一股,要不然,就憑孟家剩下的那點子家當,這鋪子拖到明年也不一定能開得起來。
剛開始,鋪子的生意並不算好,六月份才剛剛保本,但孟二叔一點也不擔心,“……我們家才開張呢,能保本就不容易了,六七月都是淡季,生意不好做,到了年底就好了。”
事實上,到了八月,珍寶齋的生意就漸漸好了起來,八月上旬的某一天甚至有三千多兩銀子的營業額,孟二叔樂壞了,一高興,就請了鋪子裏的於掌柜去喝酒。
他們倒也沒去什麼高檔地方,就在東正街上尋了個乾淨的小酒樓暢快地吃了一頓,又喝了兩壺酒,下樓的時候兩個人都有點暈暈沉沉了。結果,還沒到樓下,就聽到下頭一陣喧鬧,孟二叔迷迷瞪瞪地看了幾眼,又拽住一旁的店小二問:“下頭這是幹嘛呢?”
店小二恭敬地回道:“是幾個小毛賊來店裏想偷東西,被人給喝破了,正打着呢。”
孟二叔隨意地瞥了兩眼,隱隱約約覺得其中某個拉架的男人好像有些眼熟,但他這會兒醉得兩腿發軟了,便沒有心思再多想,扶着於掌柜,搖搖晃晃地出了門。那店小二一路恭敬地送到門外,又道了聲“二位爺走好”,這才進廳。
“剛剛那個人……”店小二才回廳,胳膊就被人拽住了,凝神一看,正是剛剛在裏頭拉架的那位,“那個客人你認識嗎?”江隨風從懷裏掏了幾文錢塞進店小二的手裏,低聲問。
店小二猶豫了一下,沒收,反而擰着眉頭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江隨風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道:“這不是瞧着眼熟嗎?那客人是不是姓孟?那客人跟我嫁親戚長得像,只是許多年沒見了,也不敢隨便上前去問。”
聽說是親戚,那店小二這才緩和了臉色,悄悄收了錢,低聲道:“那是常寧伯府的二爺,的確是姓孟。”
“長寧伯府?”江隨風的眼睛都直了,不敢置信地愣了半晌,又猛地回過神來,趕緊又把懷裏餘下的銅錢全都塞進店小二的手裏,“小兄弟你跟我仔細說說……”
一刻鐘后,江隨風才兩眼放光地出了酒樓。他斜進一條小巷子,陰影處立刻衝出來一個人,怒氣沖沖地朝他喝道:“死老頭子你到底想幹嘛?老子被那些人打成這樣你也不幫忙,反倒跟那些人一起,是不是想看着老子被打死啊!”
“你瞎說什麼!”江隨風把臉一板,道:“你是我兒子,我還能真看着你受罪?剛剛要不是我假裝拉架把人給推開,你能趁機逃出來?這腦子笨得,哪有你老子我一半聰明。”他得意地笑了笑,朝江廉安挑了挑眉毛,故作神秘地道:“你猜我剛剛問到了什麼?”
“什麼東西?”江廉安眼睛一亮,“難道又找到了什麼來錢的法子?”
“豈止啊!”江隨風捋了捋下頜的短須,得意洋洋地道:“我剛剛遇到了孟家老二。”
“孟家人?”江廉安頓時就泄氣了,“那有屁用!姑姑都死了這麼多年了,那孟老大要是真講什麼親戚的情分,怎麼會對我們不管不問,就扔個二十兩銀子了事。他奶奶的什麼東西,把我們當做叫花子呢。”
“你傻不傻,我還不知道這個。”江隨風勾起嘴角,冷哼道:“孟老大無情無義不要緊,他膝下可還有個女兒,那可是你嫡親的表妹。你還不知道吧,孟家可是搭上了瑞王府,你那表妹可馬上就要去做瑞王府世子妃了。”
江廉安頓時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那我們豈不是……豈不是還是那個……皇親國戚?”西城巷子裏的老彭家,女兒只是個侯府的通房丫頭,就在外頭人五人六的,他們可是瑞王府世子妃的親舅舅和親表哥,那該多威風,日後走出去,誰敢小瞧他們。
“那我們趕緊去找表妹啊!”江廉安急不可待地就要去上門攀親,卻被江隨風給一把拉住了,哼道:“你這蠢貨,你以為孟家老大是吃素的?人家現在可是長寧伯,出入都跟着護衛長隨,就憑我們父子倆能進得了伯府大門?恐怕還沒通報上去就被趕了出來,哪裏見得了你表妹的面。”
江廉安立刻就蔫了,哭喪着臉道:“那可怎麼辦?難道要等她出嫁后再去瑞王府找人?那瑞王府的門檻豈不是更高?”
江隨風皺着眉頭沒說話,他心裏頭清楚得很,就算自己真找上了外甥女,那外甥女認不認他還真不好說。孟大郎以前就不是什麼善茬,更不用說現在有權有勢,背後還有瑞王府撐腰,就算讓他們父子消失也不是一件難事,他才不做這種沒把握的事。
倒是孟家,這幾年可真是發達了,既然要把女兒嫁進王府,這嫁妝怎麼也不會少……他想到此處,眼睛裏閃過一絲厲色,咬着牙狠狠道:“他不仁,我不義,老子非要給孟家一點顏色看看。”
見兒子還是一臉苦相,江隨風勾起嘴角,聲音里透着一股子蠱惑的味道,“聽說你表妹生得可美了,要不,也不至於能被瑞王府看中。廉安你不是還沒成親嗎,你表妹怎麼樣?你若娶了她,那孟家的家產可就都是你的了!”
江廉安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吞了吞口水,哆哆嗦嗦地道:“爹……你……你是在開……開玩笑吧,不是……那個……表妹都要嫁到王府去了么?”
“這不是還沒嫁嗎?”江隨風冷冷道:“你要真生米煮成了熟飯,那瑞王府還能要她?就算成不了,壞了她的名聲,到時候除了你,她還能嫁給誰?”
江廉安的兩條腿都在打哆嗦,可心裏頭卻又不免心動,長寧伯府的家產,如花似玉的表妹,怎麼也值得賭一把。他心一橫,牙一咬,決定豁出去了,沉聲道:“爹你說怎麼干就怎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