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79 疏離
對方當然也是相中了謝旭,知道他出身雲陽謝氏,當初當族長的二叔可是親自寫了推薦函的。顧老先生覺得這小子出身名門且自身文采不錯,將來不管入不入仕都不錯。後來見了謝懷遠的風采覺得果然是名門風範,欣然允婚後交換庚帖才知是當朝國丈。倒也是不卑不亢的便做了兒女親家,如今正讓族人上京準備行文定之禮。那本珍藏的棋譜也許諾會做孫女兒的嫁妝。
謝陌笑笑,原來是這麼回事。
平南顧氏啊,撇去謝家外戚的榮耀倒也算門當戶對,而且,顧家的多是清貴官兒,也符合謝家低調從事的原則。謝陌也是這個意思,避開皇室宗室和新貴結一門合適的親更適合旭旭。這種傳承百年的大家族自當有過人之處。謝家也應該退下去,不能總站在風口浪尖上。還是穩妥一些好。至於那姑娘本身,既然是爹爹親自看中的,錯不了。想來這也是爹和兄嫂商量后的結果。
“母后,怎麼回事啊?怎麼就把大表哥輸出去了?”煜兒見她看完信,急急的問。
“沒事,沒輸。母后倒覺得你外公搞不好是故意的。如今又得了個滿意的孫媳婦,那本棋譜也會作為嫁妝到謝家來。只不過,以你外公的性子怕是心頭從此惦記上孫媳婦的嫁妝了。那位顧老先生也真是有意思。這樣子你外公連借都不好開口借來一閱了。人家只要一句‘遲早都是要到你謝家的東西,急什麼’就推脫了。看來他們隱瞞身份,顧老先生還是有意見的。”
煜兒道:“宮裏有棋譜。”
“嗯,是有好的,不過你外公早利用職務之便借閱過了。沒事,有個東西讓他巴心巴肝的想想不是壞事。”謝陌送走了急着去看望女兒的黃氏,便讓人去把玲瓏叫上了山。
玲瓏聽聞了些風聲,但不知根底,今日見謝陌除了圓潤了一些,氣色很好微微放心。她給謝陌母子行了禮便站在一旁聽吩咐。
“妞妞懷孕了,宮裏自然有例行的賞賜。不過我既然當姑姑,額外自然得表示一下。你去好好的幫我備一份禮送到國公府。三哥做船行認得不少商家,可以去找他想想辦法。再另備一份禮到時候賀旭旭的文定禮。”
玲瓏眼睛發亮,“好,奴婢這就打發人去辦。辦好了先送來您掌掌眼。太好了,娘娘您懷孕了,魏國公夫人也懷孕了,如今大少爺也要定親了。”
這會兒到了煜兒往常午睡的時候,而且他每日活動量很大,所以不管白天晚上都睡得很香甜。謝陌看他的眼皮開始耷拉,便讓小櫻帶他進去午睡。
謝陌歪在榻上,招手道:“坐過來吧,幹嘛那麼拘禮。你現在可是身有誥命的人呢。”
玲瓏見謝陌跟前的人都被遣開了,這才小心翼翼的問:“小姐,到底出什麼事了?您不住在宮裏定然是出大事了,外間傳言一個比一個邪乎。”
“哦,都傳些什麼,你說來聽聽。”
“都不是什麼好話。您別理會了。”
謝陌摸摸肚子,“嗯,不聽了,別把我孩子的耳朵弄髒了。”
玲瓏很想說這個月份肯定還沒長耳朵,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小心翼翼的問:“娘娘,是不是安逸日子過久了,皇上忘了當初他是如何追悔莫及的了?”
“是啊。原來一切都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玲瓏,你說我當初覺得不對,是不是就該尋釁下手。可是顧忌到她是皇上的親骨肉,又惡跡未彰,便只是防備。偏巧她作怪那段時日,我又懷着孩子身體不適。”
玲瓏一聽果然跟大公主有關,看來傳言還是有可信度的。
“奴婢說句不中聽的話,當年皇上都後悔到吐血了,如今還會出事,光靠娘娘防是沒用的。而您也說了,對方是大公主,惡跡未彰,除非您想留下心狠手辣、不容後宮也不容庶女的名聲,而且多半會與皇上離心,否則還真是不好動她。而讓您為了看住皇上變成這樣,恐怕會越走越遠。”
“指不定最後我就喪心病狂了。”謝陌心有戚戚焉的點頭。事情發生后她也後悔過,現在看來還是這樣是對的。她總防不了蕭槙一輩子。獨孤後防得那麼嚴,開皇還背着她偷吃呢。
“我累了,也太失望了,就這樣吧。日後我就學了賢妃把皇后當宮中最高女官來做。”謝陌淡淡的笑笑,然後轉了話題,“聽說你跟江嘯的小日子過得很紅火啊?”
玲瓏紅着臉道:“說不上紅火,還過得去吧。”
江嘯當年從戰場回來,俊臉上添了傷,微微有點破相。不過玲瓏不在意,說是全須全尾的回來就是大幸了。如今同寧耘同級,再加上春末夏初的夫婿,是軍中的四個最有潛力的年輕將領。
這會兒在宮中,蕭槙已分派好了人手去調派錢糧,這一次南方澇災很嚴重,而且大雨還沒有停。比十年前那場災害破壞力更大。
等到把人都遣到各自的位置上去辦事,他想起當初和謝陌一個大桶在黃河裏漂流的場景來。
那樣的生死與共,真的就回不去了?一開始他是覺得自己是中了算計。但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在陌兒已經提醒過的情況下,他還坐下和杜翩翩說笑。是太過自信了,卻也未嘗沒有一點歪念頭在內。如果沒有催情葯,只是那一點念頭他是可以剋制住的。可是如今弄成這樣,陌兒不肯諒解也是有緣由的。她那冷淡平和的態度,蕭槙一回想起來就覺得心頭髮慌,跟心口缺了一塊似的。
從前,謝陌吃醋會把他連推帶踹的弄下床去。如今一徑淡淡的,卻是不在意他了。
她明白說了她不會再任性的逃走,會回宮來。可是,他還是不能心安。因為去這幾次去大相國寺,她是越來越淡漠不把那件事當回事了。甚至還主動提出要給他納寵。她又想退回去做賢后了。不行,不能由得她把自己推開。
“只要人還活着,就有希望!這一次朕一定要挽回。”再難也必須辦到,上一次陌兒其實就不願意回宮,若不是出現了他中蠱無力支撐大局的危機,她是不會這麼爽快回來的。那這一次,就只有慢慢的使水磨工夫了。
中秋節前,蕭槙遣了肖賢妃帶着後宮諸人和皇子公主去大相國寺接皇后回宮。
煜兒小聲對謝陌說:“母后,山上好玩,兒臣不想回宮。反正皇兄皇姐也時常過來陪兒臣玩。咱不回去吧。”
謝陌搖搖頭,蕭槙把這個陣勢都擺出來了,怎會容她不回宮。而且,她也沒法不回去。
“煜兒,你四歲了,再兩年就要出閣受講了。日後你也是屬於皇宮的。偶爾跟母后出來散散心是可以的,但不可把心玩野了。”
煜兒悶悶的低頭,“兒臣去和明光小師傅道別。他被分去掃外祖母屋裏屋外的地了。”
“呃,那不是你外祖母的屋。只是供着外祖母和其他許多人的牌位在那裏而已。明光一個人么?”
“不是,他們幾個小師傅,還有面壁師傅。不語大師讓明光他們多與面壁師傅親近。”
呃,讓大戰的一群遺孤去親近始作俑者的兒子,不語這是要收服梁晨,而不只是把他困在這裏吧。這樣一來面壁該思過了。
謝陌帶領眾妃去拜別不語大師,然後啟程下山。一回到坤泰殿,蕭槙就過來了。
“回來了,坐馬車回來,身子可有不適?”
眼見蕭槙如常的噓寒問暖,謝陌有些好笑,站起身來,“謝皇上垂詢,臣妾與煜兒一路安好。”
蕭槙臉上的笑容凝住,“陌兒,你能別擺出這幅生疏面孔么?”
“理當如此,禮不可廢!”
蕭槙悶聲道:“坐吧。”
“謝皇上。”
“中秋宮宴的事你半點兒不用操心,好生休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瞧你出去住了一個月,氣色還真是不錯。”蕭槙心頭有些泛酸,何止氣色不錯,簡直容光煥發。離了他,謝陌也能過得很好。而他,卻是食不甘味睡不安寢,操勞政務之餘又悔恨前事人都瘦了。
謝陌聞言便也關心了他一下,“皇上還是要愛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有些事可以交給下頭人去辦的,就儘管交給他們去辦好了。事必躬親,太操勞了。”
“朕沒有事必躬親,就是心頭悔恨吃睡不好而已。”說完瞥了謝陌一眼,見後者沒什麼反應,只好轉了話題,“煜兒說國丈下棋把旭旭輸了,是怎麼回事啊?朕只聽說雲陽謝氏和平南顧氏結了姻親啊。”
謝陌言簡意賅的把事兒說了。
“原來是這樣啊,還真是的。真應了你說的老小老小那句話了。”說著嘆了口氣,“我原本想着旭旭和蓉兒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沒想到蓉兒是那樣的心腸。”
謝陌后怕不已,原來蕭槙還真的有這個念頭。那如果蕭蓉沒有做下那件事,旭旭的婚事想必不會這麼順利的解決了。也許蕭蓉不是沒想過這也是個報復的好辦法,只是她更愛權勢。
蕭槙看謝陌的臉上一時陰晴不定,便有些後悔在她面前提起蕭蓉來。
“累不累?賢妃她們說要給你接風,我替你回絕了。”
謝陌點頭,“是,不用接風,太麻煩。今天一大群人到廟裏去,還都是後宮的人,又在後山轉悠了半日。大相國寺的僧人都只能在圈定的範圍活動,而且還滿寺留下脂粉香氣,估計那些師傅們要頭疼幾日。”
“不是你說讓她們去看看景緻么。至於大相國寺的僧人,就當是試煉好了。如果這樣就動凡心了,還出什麼家。”
謝陌也是這麼同不語大師說的。她和蕭槙時常有相同的想法,宣之於口時都會相視而笑。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卻是恍若隔世。
到了中秋宮宴上,謝陌聽到一把久違的天籟之音。一曲畢了,她側首問賢妃,“黛姬不是從良嫁人了么?”
“是皇上讓臣妾遣人找來的。許以金帛又是在皇宮的中秋宮宴上,只唱一曲,她夫家也沒什麼不樂意的。旁人,即便是王府也是請不動她的,也不敢硬逼。人人都知道,皇后愛聽黛姬唱曲呢。”
謝陌搖搖頭,她其實連黛姬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因為沒有私下召見過。不過,能仗她的勢讓這個女子不被其他豪門逼迫去賣藝,也是好事。
“聽說令侄兒要下小定了?”
“嗯,是啊,家父做的主。”
見賢妃眼中有些懊惱,謝陌想了一下,大概肖家也打過旭旭的主意,只是前頭還有個大公主不敢擅自開口。而如今,謝旭的未來岳丈也不過是個三品官,肖家就覺得失了機會了。估計就是嫂嫂的娘家還有許多別的人家都有這個想法。
身為皇后的侄兒,還是嫡出的,謝旭自然是香餑餑。老爹果然是有先見之明,不聲不響的就把婚事定下了。不然,都是親朋故交,還真是不好開口拒絕。
宮宴過後,蕭槙和謝陌一起退席。今晚,又是按理當同寢的日子。謝陌想賢惠一把,以有孕為由把蕭槙推給別人。可是話還沒出口,就被他怒瞪,只好作罷。他當著眾人拉她上龍攆,她也無法把他的手掙脫。
“我告訴你,你休想當賢后。選秀的事,不要自作主張。你即便是把人選了進來,我也不會去睡的。到時候她們守一世活寡,那就是你造的孽。”
面對這樣的威脅,謝陌只有打消了念頭。
“皇上,臣妾身懷有孕,不能侍寢,可要安排宮女在側殿伺候?”
“你——,你放心,我睡東軒室去,不會死賴在你身邊。”謝陌剛回來的時候,蕭槙就想在坤泰殿就寢,被謝陌不軟不硬的打發了。只有繼續回乾元殿獨寢。
蕭槙這一個多月跟炮仗似的,一點就着。別說沒有女人敢來獻媚,就連蕭煒幾兄弟都恨不得躲着他走。
眼下謝陌回來了,眼見他還是那樣,唯一沒被波及的便是坤泰殿了。蕭煒幾兄妹便沒事就往謝陌跟前湊,省得一點小事又被教訓一通。只有煜兒,蕭槙如今不敢隨意發作,倒是他時時擺出一副要保護母親的小模樣。他如今能提着水走挺長一段路了,每天給謝陌提水洗臉。蕭煒他們看着喜歡,便遣人去大相國寺又討了三套小木桶回來。
謝陌看着四兄妹一人提兩個桶依長幼次序走來,忍不住好笑。尤其連蕭荻也參與進來。到後來,幾個小傢伙竟然是提着桶跑到那個小型的梅花樁上去走,倒真有幾分練功的架勢了。
看着蕭荻笑得歡快的小臉,謝陌想起那天在大相國寺後山,奉命來接她回宮的雲裳暗地裏對她一番冷嘲熱諷,“皇後娘娘,真是沒想到您居然會栽在個十三歲的小女孩手裏啊。”
“雲美人,可別小看了小孩子。小孩有很多時候比大人還聰明呢,就譬如說荻兒。”
雲裳的臉變了顏色,謝陌這明着在誇她女兒,實際不是說她蠢么。
“再說了,本宮又不曾做那仇者痛親者快的事,怎麼就叫栽了。本宮仍然是皇后,煜兒依然是嫡皇長子。唯一失去的,不過是一份不值得投入那麼多心力去維護的兒女情愛而已。進了宮,哪裏還能有一生一世一雙人呢,從前,是本宮苛求了。至於你,這場情愛其實從頭到尾跟你都沒太大關係。母后當初是為你好,勸你不要進宮。你偏要插這一腳,可又得到了什麼?”
其實,雲裳還是有所得的,就是眼前聰慧可人的蕭荻了。看得謝陌也很羨慕呢。如果她生下個女兒,一定要讓她跟二皇姐多多親近。那孩子,倒是魏嬤嬤隔三差五的就去瞧瞧,想必下了番功夫調教。
待到眾人從梅花樁上下來,一群人湊過來坐在謝陌身邊吃糕點喝水,蕭荻說起自己在開始學做女工了,等學好了給母后肚子裏的小弟弟小妹妹做小衣服穿。
謝陌笑開,“嗯,荻兒你有心了。以荻兒的聰明,等小弟弟小妹妹生出來,手藝一定不錯了。”
蕭荻便笑着拿出一張手絹說是她前日剛做得的,讓謝陌替她掌掌眼。謝陌接過去看,上頭綉了些花花草草,還算別緻,尤其是出自六七歲小姑娘之手,便着意誇了幾句。蕭荻聽得眉開眼笑的,引得那三兄弟也跑過來看。
蕭煒從自己身上抽了一張出來,“我這張才好看呢。”
蕭荻看上頭是用金線繡的圖案,白他一眼,“二皇兄,妹妹初學,可不好拿金線練習。日後妹妹學好了,你把金線拿來,妹妹給你多多的做。”
蕭煒的小金庫是只進不出的,聞言搖頭,“有一張就夠了,不用多多的做。不勞煩二妹妹了。”
謝陌轉頭問他,“荻兒給小弟弟小妹妹做小衣服穿,你是長兄,你送什麼?”倒要看看這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打算送什麼。
前些日子賑災,後宮也捐銀子了。蕭荻還帶頭拿了自己的私房錢出來,說也要出一份力。蕭煒那個傢伙又不想失面子,又不捨得東西,便跑去找肖賢妃代他出。肖賢妃知道這樣肯定不行,出了東西回頭還得被皇帝說一頓,這些年皇帝沒為了這個長子的吝嗇成性數落她這個做母妃的。最後蕭煒這才不甘不願的打開小金庫捐了十枚金瓜子,心疼得像是像是被挖了心頭肉一般。
煜兒出聲,“小弟弟小妹妹喜歡什麼,兒臣就送什麼。嗯,除了母后。”
蕭煒道:“兒臣也是,反正在母后這裏沒有兒臣吃虧的。”
蕭熠也跟着說:“兒臣也是。”
謝陌點頭,“好,都乖。”說完一指戳在蕭煒額頭,“沾上毛你比猴子還精,算計到母後頭上了。”
蕭煒捂着額頭道:“不是兒臣算計,是母后本就大方。”
謝陌想了想,快七歲了,也不是小孩子了。於是正色道:“煒兒,你也是天潢貴胄,有的時候也要學着大方點。”
“可是,兒臣一日只有一兩銀子,換成金子就更少了。”蕭煒小聲道。
謝陌笑道:“你光知道節流有什麼用。你知不知道宮裏奴才都說你是最小氣的小主子,給你傳話從來得不到賞錢。別從小養成了這個性兒,日後長大了可不好改。再有幾年開牙建府封了爵位你的俸祿就多了。到時再多置些有進項的產業,手頭自然寬鬆。”
蕭煒嘟囔,“兒臣知道了。嗯,節流,開源,母后,你是不是在外頭做生意賺銀子啊,你教教兒臣好不好?”
謝陌警惕起來,“你聽誰說的?”皇后做生意可不是什麼好名聲。可把花辭樹關了或者轉手給別人,謝陌都捨不得,畢竟是心血。這次賑災,花辭樹也拿出了十萬兩銀子的。雖說戰後進項就沒再交公了,但平日裏也沒少拿出來做善事。
“兒臣偷聽到有人和方婕妤說的。”這個方婕妤便是當年勾引蕭槙沒成的方美人。
“什麼時候聽到的?”
“昨天。”
聽了蕭煒的話,謝陌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發現他圓溜溜的眼正在轉,透着一股狡黠,還有一點擔憂。
“好,母後知道了。沒事的,這都是沒影的事兒。不過你怎麼會聽到的?”
蕭煒撓撓頭,“兒臣同二弟還有學裏幾個伴讀捉迷藏,藏在晚翠亭外的池水裏,然後就見到方婕妤站在那裏好像在賞景。她的宮女遠遠兒的放風,然後過了一陣來了個小太監說給她聽的。”他回去說給母妃聽,母妃讓他今天過來的時候記得告訴母後知道。
蕭槙過來坤泰殿,看到的就是四個兒女圍着謝陌唧唧咯咯的說話。再想一想蕭蓉,她與謝陌不睦,倒不是謝陌做嫡母的有問題。要說有仇,雲裳跟謝陌那也是從小到大的冤家對頭,可謝陌和荻兒的關係也很好啊。而且蕭蓉是晚輩,本來就應該她先來恭順的對待謝陌,這一點她可比幾個弟弟妹妹差多了。
蕭煒等人這些時日也是在坤泰殿用膳,晚膳后再玩了會兒,謝陌才一一打發人穩妥的送回去。
“叩叩叩”謝陌在書房外敲了門然後推門進去。
蕭槙詫異的挑眉,“有事?”雖然當著孩子們,謝陌和他還算過得去,但私下來找他,可是那件事後頭一遭。
“嗯。”謝陌點頭坐下,“煒兒告訴我,他無意間聽到有人告訴方婕妤我在做生意的事。”
蕭槙蹙眉,花辭樹一年二三十萬兩白銀的收入,也算是很豐厚的了。而且每次朝廷有事謝陌都會拿出一筆不小的數目來幫襯。最要緊的是,這三年花辭樹已經不只是做生意,也是他在各地安插坐探的一個掩護。因為,花辭樹的客戶要麼是朝中官員的女眷,要麼是富戶豪門。藉著生意往來,可以打探到不少明面上不好打探的消息。
“我知道了。”
謝陌看了下他的臉色還有手邊的一摞摺子,“你早點睡吧,總是這麼熬夜,時日久了鐵打的也受不住。不緊急的事就留着以後處理好了。”
蕭槙看她一眼,‘嗯’了一聲。長夜漫漫,他睡不着,索性晚上就勤政,白日再補眠。這樣一來辦事效率倒是大為提高,許多平日積下的瑣碎事都處理完了。只是時日久了,人看起來沒有往常那麼精神。
謝陌回到屋裏,八月的天氣還有一些燥熱,她拿了一把宮扇慢慢扇着,屋子裏四角擺放的冰桶,但沒有風,還是悶熱。
“去看看太醫正還在么?”
小櫻湊前問:“娘娘哪裏不適么?”
“沒有,本宮有事問他,去請吧。”
“是。”
“小初子,四皇子還在水裏泡着呢?”
“是啊,娘娘,奴才催過了,可四皇子不肯起來。”
謝陌便只得自己去請那位小祖宗。人家現在跟着皇兄學會游水了,不敢像他老子一樣熱極了把人趕開就跳到御苑池裏,卻很喜歡在溫泉池子裏游。
“煜兒,再不起來,要泡起皺皺了?”
煜兒正把放東西的木鴨子當浮板一樣抱着,聞言看看自己的胳膊,泡得紅紅的,“沒有起皺皺啊?”
“那你等到泡起了皺皺才起來好了,回頭看起來就像個小老頭。”
煜兒想了想,“不要當小老頭。”然後游到台階那邊精光赤條的就走了過來。
“小野人,把水擦了,把衣服穿好才許出來。不知羞!”謝陌刮刮臉羞他,然後打算出去。
煜兒推開湊上來的小初子站在原地道:“母后給煜兒擦水穿衣服。”
謝陌坐下來,“那你趕緊過來。”又對小初子說:“本宮召了太醫正來,你出去讓人先招呼着。”
“是。”
謝陌給煜兒穿好衣服,牽着他出去,邊走邊數落:“以後每天只准泡兩刻鐘。”
“哦。母后,兒臣想明光他們了。”
“哦,那找個你皇兄皇姐不用去學裏的時候叫他們進宮來玩。”
“好啊,好啊。母后最好了。”
“依着你就最好了,要是不依着你是不是就不好了?”
煜兒抱着謝陌的腿,“沒有,沒有,母后怎麼都好。”
走到正殿,太醫正已經到了,見狀起身:“老臣見過皇后,見過四皇子。”
“免禮吧,坐。”
謝陌坐下,照舊打着扇,不過是往兒子那邊扇得更多,“今天叫你來是這麼一回事兒,本宮見皇上近來勤政,人有些憔悴,想給他補補。可又不知道這個時節怎麼進補好,所以找你來問問。”
太醫正聽了,躊躇了半晌才開口,“娘娘,皇上補不得。”
謝陌楞了一下,蕭槙應該也不存在虛不勝補的情況。
“為什麼?”
太醫正清清嗓子,“娘娘有所不知,皇上本就是陰陽不調了,再說現在又是秋燥,哪還經得住補。”
謝陌想了一下,聽明白了太醫正說的是什麼意思。
“那要怎麼辦?”
“娘娘讓人把大總管叫來,老臣要問問他皇上的作息。”
“好,小初子,你去請鄭達過來一趟。”
鄭達很快過來,聽聞是這麼回事兒,心頭暗喜。看來娘娘還是關心皇上的,於是便把皇帝近來日夜顛倒的作息還有不思飲食的情況說了一遍。
太醫正聽了道:“娘娘,不需用藥。只要皇上的作息能慢慢調整回來,飲食能協調,呃,再解決了老臣之前說的那個問題,就無礙了。這樣下去,長此以往,於保養有礙。”
“呃,本宮知道了,你回去吧。”
鄭達就站在旁邊滿含希望的看着謝陌,皇帝的這些作息他也知道不妥,可是勸不住啊。前幾年有皇后在,他當差前所未有的省心。那位主也就只有皇后的話聽得進去。可現在,皇后雖然不吵不鬧,也從宮外回來了,卻一直冷冷淡淡的。
謝陌看他一眼,先哄着煜兒回他自己的寢殿睡下,然後才往書房去。鄭達便喜滋滋的跟上,這可是撥雲見日了。
蕭槙此時並沒有看摺子,而是倒在椅子上,拿一本摺子蓋了臉,腳蹺在桌上。謝陌在門口一看就明白了煜兒前兩天坐沒坐相還拿扇子蓋在臉上是跟誰學的。
“皇上”她走進去叫了一聲,蕭槙疑惑的坐起來,“還有事?”坤泰殿小書房如今謝陌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
謝陌坐下來,“臣妾瞧這邊很晚了還亮着燈,就想囑咐了人給皇上熬補品。可方才問太醫正,他說現在不是進補的節氣。又問了鄭達說皇上最近精神不大好,是因為作息顛倒,又不思飲食引起的。”
蕭槙看着她露出笑意來,“你想叫我早點睡好好吃飯?”
“是啊。”
蕭槙伸手握住她的手,“陌兒”。
謝陌想抽手,試了幾下抽不出來。蕭槙也不說別的,就那麼脈脈含情的看着她,“再信我一次吧。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你在那賬簿上狠狠的記我一筆。”
謝陌看着他,其實這些日子她也時常想起這八年,還有從前的點點滴滴。蕭槙其實已是很縱容她了。而且這一次,他的確是中了招,一味的怪他好像也不對。畢竟他在她懷孕后憋了幾個月。看到美人自信過頭,所以坐下來說幾句話。而且蕭蓉畢竟是他的女兒,就算自己提醒了他,也不可能當敵人一樣來防的。
既然註定下半生是要綁在一起的,那就沒必要一直這樣貌合神離的。她也只是不能像從前那樣的愛他信任他而已,日子還是要好好過的,不然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了。
蕭槙一直留意着謝陌的神情變化,見她有所軟化,便站起來拉着她到那顆樹下。謝陌伸手摸着那上頭的划痕,都是她初進宮的時候劃下的,忽然就淚盈於睫了。這一路走到現在,他們其實也殊為不易。
“別哭,別哭,都怪我。”蕭槙把她擁入懷中,輕輕撫着後背安慰。說著抽出謝陌頭上的一隻金釵狠狠在下面添了一道痕迹。這也是要讓他自己警醒,有的時候一個不慎就可能造成嚴重後果。
蕭槙送謝陌回屋,還是沒能如願跟進去。不過,謝陌方才伏在他懷裏哭了半日,已是好跡象了。不要急,慢慢來!
謝陌回到屋裏才想起,還有陰陽不調的問題沒有解決。想叫住蕭槙,可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如果蕭槙想去找其他那些女人,她不會再攔着了。可是要她開口讓他去,還是有點做不到。而她自己現在不想跟他親近,何況還懷着四個多月的身孕。
一會兒鄭達跑過來報告說皇帝已經睡下了。謝陌笑笑,“你也怪辛苦的,下去歇着吧。”睡了就睡了吧,還打發人巴巴的過來說一聲。
這麼調整了幾日,蕭槙的作息也就調整回來了。至於飲食,他就抽出時間晚膳和謝陌,還有那一大群孩子一起吃。午膳鄭達就拿着雞毛當令箭的說,皇后說讓皇上好好吃飯云云,他倒也給面子的多吃些。而且他本來就是練武之人,之前精神不好一半倒是因為心頭有塊石頭導致的。現在,謝陌有點軟化的跡象,蕭槙的心也放下來些。
謝陌同他說了方婕妤找人查花辭樹的事,他便也讓人去查了查是什麼人在背後查又到底查了些什麼目的又何在。結果是大理寺卿的人在查,這位大理寺卿不是別人,正是從少卿升上來的方婕妤的父親。
這日散朝後,便在御書房召見大理寺卿。
“朕看了大理寺這一年來的卷宗。方卿家果然是個幹吏,朕沒升錯人。”
“謝聖上誇獎。”方子軒躬身道。
“可是不屬於你職權範圍的事,你是不是不當管啊?”
方子軒心頭一驚,難道皇上是說他背地裏查花辭樹的事。
“辦好你份內的事就是了,出去!”
“是。”
方子軒驚疑不定的出去,鄭達遣了小六子要送他出去。
“大公公”
平日裏鄭達也收過這人不少的好處,所以便在轉角處和他說了幾句話。
“皇上方才發作了下官一通,卻不知何故?”
“你真不知?”
“當真不知。”
“那咱家就點你一句,你查什麼案子需要查到皇上的暗樁上去?”
方子軒心頭一驚,原來花辭樹的背後老闆不是皇后卻是皇帝么?怪不得皇上方才叫他把分內事辦好就是。犯大忌了!
之前根據種種跡象推測出花辭樹是宮裏的貴人做的,而且十之**是皇后。否則這生意不會做得這麼大,也不會無人敢想着去分一杯羹。尤其是發現背後主事的是江將軍的夫人,曾經的坤泰殿掌班女官。可是現在一想,花辭樹做的生意,來往的人以官眷居多,倒真是很可能是皇上布的暗樁。
回去以後方子軒立時就將調查花辭樹的人手撤了回來,卻還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時時被皇帝找茬。心頭便不禁抱怨女兒,說什麼帝后失和正是可趁之機。捉住皇后把柄,可以和皇后做交易。又說皇后回宮后不再將皇上看得那麼嚴實,如果有了這個把柄也許可以分寵。這回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謝陌自打將事情告訴蕭槙之後就沒管了,反而還讓玲瓏從主事的位置上退了下來,讓皇帝另外派人頂上。蕭槙便把進項銀子按照以往的慣例給她存在大銀號里。謝陌笑笑,她其實都沒地兒花去。
而想動歪腦筋的方婕妤,則是貶到了六品寶林一位上。不能單獨居住一宮,得依附主位妃嬪居住。如果去問雲裳就知道被貶了位分是什麼感受。吃穿住用行所有都連降幾個等級,或許還要受不少閑氣。雲裳有人暗地裏照看,又有女兒做寄託才撐了過來。方婕妤則很快就人憔悴、花顏損了。而她的娘家人也受到她連累,沒有送銀子進來讓她好打點宮裏上下,日子捱得越發的難受起來。
煜兒發現父皇和母后的關係好像有所緩和了,至少不會父皇一靠近,母后就渾身僵硬了。有機會他坐在母後腿上就感覺到了。他覺得這是好現象。
蕭槙和謝陌的關係是緩和多了,只是那種感覺讓蕭槙覺得說不出的古怪。謝陌待他很周到,關懷備至,溫柔體貼更勝從前。她只是不再向他撒嬌,不再跟他抱怨,時時都得體得微笑着,做着她該做的每件事。不再試圖把他推遠點,但是,她也沒像從前一樣管着他。
選秀的事進行得很順利,都是按他的意思辦的。今日是重陽佳節,宗室子弟進宮來一同登萬壽山,他今日便要賜婚。
蕭煒三兄弟也湊熱鬧插着茱萸要去登高。
蕭煒對煜兒說:“你半路別吵着讓侍衛背。”
煜兒不服的說:“我天天提水爬山,比二皇兄厲害多了。”
“一會兒比比看。”
蕭荻拿手指刮臉羞蕭煒,“二皇兄,四弟才四歲,你都七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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