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64 陽謀
“聽說她的肚子實在是有些大,後期補品吃多了生產之時恐怕要用剪刀把產道剪開好讓胎兒出得來。胎兒出來之後你立即給她縫好傷口,本宮問過太醫正和顧先生,把針消毒,用羊腸線縫,這樣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如果能活下來,這也算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吧。回頭具體的做法你再問一下太醫正。”
魏嬤嬤十分的驚訝,皇后叫她來,除了監督產房中的人,不讓他們換嬰兒,居然還要她給田才人縫合產道。
這個做法,是不曾採取過的。因為會被剪開產道的都是被放棄了的產婦,孩子生下來,她們就會大出血而死。而皇后居然特意去問詢那個特立獨行的太醫正以及有神醫之譽的顧先生。照顧貴妃生孩子的時候她特意叮囑過後期不要吃多了補品,以免胎兒過大難產。可如今田才人卻是被人有心喂多了補品。就這一件事,高下立見。皇上的眼光果然是不錯的!
蕭槙也一臉的驚訝,他沒想到謝陌這麼忙亂的時候還在關心田才人的生死。說實在的,他都根本沒想到這點。魏嬤嬤看他一眼然後對皇后說:“娘娘,現在最重要的一是皇上的身體,二就是您的安危了。您擋了別人的道了。”
蕭槙低頭笑笑,魏嬤嬤之前一直不喜歡謝陌,如今卻是主動提醒起她來了。謝陌的安全如今自然是至關重要的,她若是出了乾元殿的大門,自己是連天子親衛都派給她用的。不過,魏嬤嬤能提醒這一聲,實在難能可貴。
因魏嬤嬤是蕭槙看重的人,謝陌便喚了玲瓏親自送出去。昨天她聽了顧雙絕和太醫正那麼說,說那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她就問玲瓏敢不敢去縫那道大口子,玲瓏臉有些白,躊躇半晌才說:“娘娘,奴婢怕自己這時候應下,到時候又辦不好反而耽誤了田才人性命。”她就在旁邊聽到那兩人說的,說是到時候如果大出血,血全從那道口子往外噴呢。
謝陌自忖她自己倒是有那個膽子,在軍醫處練出來的。一開始看到顧雙絕給傷兵鋸腿,她立馬就暈倒了。到後來,沒有人手的時候不也是能幫忙按着么。
可是,在宮裏身份不同,她是不能去做那種事的。蕭槙之前說讓魏嬤嬤幫忙盯着貴妃不讓她亂來,所以她才想到找魏嬤嬤去做這事。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她臉色都沒改就把事應下了。
送走了魏嬤嬤,謝陌拿了本閑書出來讀給蕭槙聽。玲瓏送了人回來,看看謝陌,然後說:“皇上,娘娘,奴婢把魏嬤嬤送出去,正好遇上了肖充容帶二皇子出來。您昨日說了不用她帶孩子來請安,她就跟奴婢打聽皇上今天的精氣神怎麼樣。然後魏嬤嬤就對她說了田才人的事。她聽說田才人吃多了補品導致胎兒過大,臉色都變了。又聽到魏嬤嬤說娘娘讓她到時候給田才人縫合傷口,希望能保她一命,便一個勁兒的說多虧了娘娘。”
謝陌知道肖充容是想起了她自己生孩子時候的事。當日為了保她母子平安,謝陌也花了不少心力。雖然很大程度是為了對付害杜寶林落胎的幕後主使,也洗清自己身上的髒水。事實上的受惠者的確是肖充容。
不過,魏嬤嬤這麼說主要目的不是為了提醒肖充容要知道感恩。她是為了提醒她,貴妃是什麼樣的人。跟她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這樣,便可以夯實肖充容依附皇后的心,不至於再生什麼外心。
蕭槙笑道:“這麼向著你啊。”其實,魏嬤嬤就是不說,這事他也會讓人告知肖充容的,還是她身邊最得力的人來做這事。不過,既然魏嬤嬤肯向著謝陌,這是好事。
謝陌嘆口氣,“還不都要怪你,那個時候只許我帶一個玲瓏進宮來。不然我身邊怎麼會少了出謀劃策又一心向著我的人。我娘給我留的嬤嬤和媽媽我都給銀子放她們榮養去了,聽嫂嫂說如今都過着含飴弄孫的日子,時常回謝府請安,也不好再把人叫回來。至於這個我也不是沒想到,可一想到……”你要安排她殉葬,就有些下不了心做這個事。先拿‘聖母皇太后’的名義哄着人做事,末了又讓人殉葬。
蕭槙看她一眼,聰明是盡有的,就是心還不夠狠。以後萬一他真的不在了,她這樣是要被人欺負的,讓他怎麼能放心撒手。本來自從謝陌回來,他一整天都挺開心的,現在卻是蒙上一層陰影。
謝陌抱怨身邊除了玲瓏沒什麼貼心人,可是她把他給她的人都收服得不錯啊,聶縈葯娘這些都是得用的人呢。現在連魏嬤嬤都向著她了。也罷,謝陌有時候下不去狠手,他就給他留一些能做這些事的人。只是要算計好,讓她能夠控制。
謝陌其實也不是一味良善的人,只是在不傷害她的利益的情況下,還是願意力所能及的幫人一把,讓她捨己為人可不行。譬如田才人,譬如那兩個被帶上京的大夫。她已經問過了,那兩人由關雄新安置在他自己的莊子上,她讓他等事情不用瞞了就把人放回去。關雄新殺過不少人,但也不是濫殺無辜之輩,這一點讓謝陌對他很滿意。
謝陌不讓肖充容把孩子往這裏帶給的理由是怕小孩子過了病氣,她便也聽話的只帶着孩子在後殿別處玩耍。蕭煒對她的印象很深,因為自己母親時常拿着那些玩具告訴他,都是母后給的,可惜母后的臉毀了之類的云云。這是肖充容心底的話,她本想靠着謝陌這座靠山,沒想到靠山倒了。又不能和旁人念叨,便時時在兒子耳邊念叨兩句。她也沒想到謝陌還能出來,不然也要害怕這樣子做讓她把自己兒子搶了的。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蕭煒對‘母后’的印象很深刻,知道她是給自己好東西的人。
謝陌喜歡蕭煒,其實也是一種補償作用,正好他同自己失去的那個的孩子差不多大,而且肖充容也樂意她親近孩子。還有就是因為肖充容還算是本分淳樸,暫時沒有變得太厲害。當然,正如蕭槙所說,如果給她機會選擇,也許便不是這樣了。而且,她的家人並不是什麼本分人。所以,蕭槙的做法一勞永逸。
而且,殉葬這件事他也只是通知她一聲,絕不會有改變。就像田才人,她也只能在保皇嗣的前提下,盡量想法子保她的命。
魏嬤嬤差人回來告訴謝陌,田才人那邊,從皇后回來,貴妃便沒有那麼上心了。如今她又去了,一應事務便都由她把持着。為了順手,接生嬤嬤和乳母她的意思也要換。還說請皇后抽空過去看看,拿個主意看是不是乾脆用藥催生。不然再等下去,孩子就更大了。如今已經八個多月馬上九個月了,如果可以不如就讓她生下來。
蕭槙想了一下,“用藥催生,也不是不行。來人,叫太醫正來。”
謝陌站在旁邊,看他叮囑太醫正,心頭一陣陣的難過。蕭槙現在給人的感覺就是在消耗生命力給她日後掌權鋪路。
“太醫正,你先出去等着。本宮還有話跟皇上說。”
太醫正依言出去了。謝陌撲到蕭槙身上,“你不要這個樣子,其實那些手段我都會的,你不要再撐着幫我掃清障礙,我都會的。你安心休養吧。嗚嗚——”
“美人含泣應該是很美的,瞧你哭得跟花貓一樣。把臉擦擦,這可是‘毀容’後頭回在那麼多人面前露面呢。”
“真的,槙哥哥,你安心休養不要再算計這些事了。我會保護好自己的,用得到你的時候會跟你說的。你答應我吧,不要再操勞。有什麼事我拿不定主意再找你商量。”
“好。”蕭槙輕聲應了。
謝陌橫他一眼,“當我是小孩兒哄呢,反正我守着你,你再操勞我就河東獅吼。”
蕭槙悶笑了兩聲,然後閉上眼,“你去吧,我睡一會兒。”
畏寒、嗜睡,整個人很快的虛弱下去。這個樣子再找不到解蠱的辦法,可就糟了。
謝陌走出乾元殿坐上鳳攆,玲瓏輕聲道:“走吧!”
半道上,謝陌敲敲車壁,玲瓏湊過去,“娘娘,有何吩咐?”
“去叫賢妃一道過去。”
謝陌回來才三日,見了有子女的三個妃子,還有太醫正顧雙絕,大長公主魏王淮王,其他人都還沒排上號。賢妃,自然也沒有。
到了慧芷宮門口,得到消息的雲裳已經迎了出來。她的氣色很不好,像是一夜未睡的樣子。不用說也是犯心病了,一則為蕭槙的病,二則自然是為她自己又變回了老二,而且說不定還得變成老三。
謝陌看她一眼,魏嬤嬤說她擋了人的道,這個人不只雲裳而已。可是如今冒頭冒得最厲害的便是她,心頭最窩火的估計也是她。魏嬤嬤出身雲家,如今倒真是偏着自己才會講出這樣的話來。只不過不是為了她本人,而是為了蕭槙。
賢妃的車駕也趕到了,趕緊下了車過來給謝陌還有雲裳行禮。太醫正再給這三人行禮。謝陌路上已經問過他了,皇帝的病他們商議后可有法子。太醫正說暫時可以制止惡化,但還沒有找到解除的辦法。
“一起進去吧,貴妃將田才人安置在哪裏?”
“在後院,那裏冬暖夏涼。”雲裳在前頭帶路,不管她心頭如何的不舒坦,此時也不得不接受謝陌又‘回來’了而且美貌不減的事實。
這半年,賢妃沒有投靠雲裳,但也沒有和她作對。只是在‘專寵’那段時日成了後宮公敵。後來蕭槙離宮,她頗吃了點苦頭。雖然不是雲裳下的手,但也是她默許的。不然,她怎麼說也是位居正一品妃位,那些奴才怎麼敢。
皇后讓她一起過來的原因她很清楚,皇后要用她。至少,也是要讓貴妃不敢用她。如今,皇上病重,皇后與貴妃的關係也就只剩最後一層面紗沒有揭開而已了。看起來,還是靠向皇后踏實些,至少佔個名正言順。
上台階的時候,賢妃靠近虛扶了一下有些病弱的謝陌,“原來娘娘也病了啊。”
“嗯。”謝陌沒拒絕,因為這是賢妃的一個姿態。她自然也得做一個姿態出來。
雲裳在旁邊看了,心頭十分不是個滋味。前兩日魏嬤嬤過來了,全權接管了田才人生產的相關事宜。這擺明是皇帝信不過自己。而且魏嬤嬤對自己態度雖然沒變,但總能感覺到細微處的一些不同。還有這個一早投靠了皇后的賢妃,今日一見面就是如此上趕着巴結。
這兩人,可都是姑姑的人吶。在皇帝面前就更不用說了,謝陌從來都是頭一份、獨一份的。她真的就比她差么。家世、容貌、能力,難道她就真的樣樣不如她?
見賢妃已經扶着皇後進去了,貴妃卻還在發愣,石嬤嬤趕緊戳她兩下,示意她跟上。進去的時候,看到那小白兔一樣的田才人正細聲細氣的在回答謝陌的話。
其實謝陌心頭也在嘀咕這個田才人是哪裏比較出色以至於在一眾低位妃嬪里脫穎而出懷了皇嗣。不過她的肚子是挺大的,比之前肖充容生的時候都來得大。而且,她對貴妃的照顧是很感激的。
看得出來,她對生孩子還是有點害怕的,畢竟才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身邊也沒有什麼心腹,被選進宮無法帶貼身侍女進來,進宮后位分不高也沒人投靠。後來診出喜脈便被雲裳接了過來,全是慧芷宮的人在照看,話里話外肯定不會露了口風。
魏嬤嬤此時自然也沒有對她說什麼,把她嚇到了反而不好。
謝陌拍拍她的手,“等一下太醫正進來給你把把脈,看看這孩子到底幾時出來。”
“是。”皇后帶了太醫正來給自己把脈,顯見得帝后對自己腹中胎兒都很重視。田才人聲音里透着喜悅。
太醫正便進來,屋子裏幾個女人便都避到了屏風后,田才人那裏則放了帳子擋着。
過了一會兒,太醫正走到屏風前對着謝陌所在的位置一拜,“娘娘,可以。”
“好,你去準備吧。魏嬤嬤,你也準備準備。”
太醫正既然說了可以,謝陌便決定要催產就是現在了。貴妃和賢妃一左一右的在謝陌身邊坐着,聞言都吃了一驚。竟是要催產么?這麼急,難道皇上……可是已經有一個二皇子了,還被留在了乾元殿。
賢妃卻是想到這樣猝不及防,難道是要防着貴妃狸貓換太子。可皇后已經回來了啊,貴妃哪裏還能在後宮橫着走。
田才人被魏嬤嬤哄着喝了‘安胎藥’,不多時便開始陣痛,只是間隔的時間還很長。
謝陌已經守過一個肖充容,知道還早着呢,於是對賢妃說道:“本宮要回去看着皇上,你就在這裏代本宮和貴妃一道先守着。”她自己就等到真開始了再過來,不然回頭有人問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的時候沒人做主。
賢妃應了一聲,目光卻瞟向了魏嬤嬤,不知道她到底是站哪邊的?如果是幫貴妃,那自己有些為難,也很難完成皇后的託付。但是看皇后又過去叮囑魏嬤嬤,後者十分恭敬的樣子。當年的事賢妃是早知道的,後來聽說皇上也知道了所以才大病一場。現在看來魏嬤嬤也知道了,而且此時她是站在皇后這邊的,畢竟這是皇上的意思嘛。看明白之後,賢妃便安心多了。
謝陌坐着鳳攆回去了,路上不禁想這宮裏的女人其實可以說都是犧牲品,皇帝要控制各大家族,家族要攀附皇權或者不得不為之,她們便是紐帶。很多時候,但有立場,並無對錯。只是,貴妃想分享甚至搶佔過去的是自己絕不會放手的,所以她們也就勢不兩立;而賢妃要的,是自己願意放手一部分的,所以暫時是可以合作的。
謝陌回去乾元殿,見蕭槙睡得很安穩便出去外室。她剛坐下一會兒就聽說淮王和雲太師在前殿爭執起來了。
“沒吵過來?”
小六子一愣,“沒有。”
“那就由得他們吵,除非是他們要吵到皇上跟前來要個明斷。”謝陌懶洋洋的說。
應該不至於吧,一個是親哥,一個是親舅,這個時候於公於私於情於理應當都不會鬧騰到蕭槙面前才是,再說還有陳相居中調和呢。他們如果一團和氣才奇怪呢,自然是要起爭執的。
小六子見皇后渾不在意的,詫異了一下,也就退到一邊站着了。
謝陌便自顧自的在躺椅上又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玲瓏躡手躡腳的靠近,給她蓋上毯子。顧大夫說娘娘還在病中就着急上路,得好好保養。可回到宮裏面對的又是如今的情勢,累心的很。
玲瓏心頭嘀咕,賢妃也不像是省油的燈啊,在宮裏各處也在安插自己的人,怎麼娘娘對她這麼信賴,居然讓她代自己守着田才人生產。要知道,現在慧芷宮裏可全是貴妃和當初太後宮中的人了啊。
謝陌察覺到有人站自己跟前,便睜開了眼,“有事?”
玲瓏猶豫了一下,便把心頭的疑惑說了。她不想打擾謝陌,但這畢竟不是小事,還是提醒一聲好些。
“你也覺得她不是省油的燈啊。這不正好么,她太簡單的話,今天不就得我親力親為了。什麼事都自己做,我有三頭六臂都不夠。放心吧,魏嬤嬤心頭更看重的是皇上,賢妃這半年都沒有投向貴妃,現在更不可能。”
“娘娘,等會兒,先把葯喝了再睡。”玲瓏摸了摸葯碗,還是溫熱的,便端給謝陌喝了。
謝陌喝葯以前也是老大難問題,如今不敢任性,閉上眼雖然一臉痛苦還是都喝了下去,然後漱口,含上蜜餞繼續睡。
中途,顧雙絕出來抓着她的手腕把了脈她也不知道。末了,到用午膳的時候才被玲瓏叫醒。
“娘娘,之前賢妃遣人回來說,大概就在午後。”
“哦,淑妃那裏有什麼動靜沒有?”
“聽說不太舒服,召了太醫去看過了。倒是肖充容今日有些坐立難安的,旁的那些就只是眼紅了。”玲瓏自謝陌回來,又回復了她掌握後宮動向的老習慣。
“淑妃這個人,精明得很吶。”今天擺明是剛出來的皇后和代掌後宮半年的貴妃之間的爭鬥,或許還關乎到帝位傳承,她自然是不會攙和。而肖充容,擔心的是田才人會生個兒子出來,那樣帝后就多一個選擇。
“讓造辦處做的玩具做得了沒有?”謝陌的小玩意兒那場大火全燒沒了,蕭煒卻是膩在她身邊撒嬌賣乖想討好東西,於是索性讓造辦處按她以前畫的圖紙重新做來。
玲瓏遣人去問了,說是有幾樣簡單的已經做好了,其他的還得再等等,做好的已帶了回來。
“玲瓏,你揀兩樣去拿給煒兒,順道點肖充容兩句。”
“是,奴婢這就去辦。”
肖充容母子被安置在一個小院裏。蕭煒還沒有習慣這個地方,故此這兩天還比較老實,不敢到處撒野。而且現在天冷了穿得多不好活動,住的地方離父皇母后近,他有點不太敢放肆。拿到謝陌讓玲瓏送去的小雞啄米便樂呵呵的抱上去玩了。
聽玲瓏說的幾句諸如長子,和娘娘投緣的話,肖充容赧然道:“讓娘娘操心,也讓姑娘費心了。”
玲瓏見目的達到便沒再說什麼,見到旁邊提着‘小雞啄米’一步一步走着看小雞點頭啄米的蕭煒,忍不住心頭嘆口氣。如果娘娘那個孩子保住了就好了,是個皇子就更好了。
謝陌進屋陪着蕭槙用午膳,當然,大家吃的不一樣。顧雙絕一直在找法子緩解和遏制蕭槙情況的惡化,太醫正回來后兩人總算找到了。所以蕭槙這兩天情況還比較穩定。謝陌看着心頭也升起了一絲希望來。
待到吃了一半,謝陌轉頭看被春末夏初服侍着用參湯和燕窩粥的蕭槙,正要說什麼,外頭就響起小六子的聲音,“娘娘,賢妃娘娘遣人過來說田才人那邊情況有些急了。”
用了催生葯是比自然生產來得快些。太醫正看過,有把握皇嗣可以安全生出來,所以才說可以的。謝陌想着既然孩子可以確保安全,現在催生田才人活命的機會也大些。
“嗯,本宮這就過去。”謝陌擱下筷箸,漱了口便披上披風出去。
只是這一回她進產房去想看看田才人的情況,順帶確認一下孩子還在她肚子裏沒出來,十分狼狽的田才人卻有些躲着她的目光了。
謝陌思忖了一下,這位估計把自己當成要害她的人了。自己一來,她就腹痛要早產,現在又難產。
謝陌也不說什麼,直接過去問屏風后的太醫正,情況怎麼樣。
“補品吃多了,胎兒的確是很大,田才人身子骨又小,所以不好生。好在娘娘讓下藥催產,不然到了正日子……”
田才人心頭一沉,之前也有人說過她的肚子大,不過都是說的好話,說孩子長得好之類的。如今看來,這不是什麼好事。她才十五歲,之前身邊全是慧芷宮的人。現在回想起來,那些人看着她的肚子,雖然嘴上是好話,眼底的確有些她看不明白的東西。還有之前魏嬤嬤看着自己帶些同情的目光,如今聽起來,皇后催產,竟是為了自己好。現在孩子已經大得要難產,再等等真的是更難了。她只是沒有貼心的人可以倚靠,並不傻。這麼一想,心頭便有些明了了。
謝陌走過去,對魏嬤嬤點點頭,便出去坐下。她已是告訴了她們必要的時候先保孩子,這根本不是一道選擇題,因為只有這一個選項。
外頭雲裳和齊妙音也在候着,兩人方才也正對坐用膳。只是都沒有什麼胃口,見皇後過來便讓人撤了。
又等了一個多時辰,田才人生下個八斤多的胖小子,洗凈包好後接生嬤嬤便抱了出來給謝陌看。
“好,統統有賞!”謝陌看了,這會兒也看不出像不像蕭槙,便笑吟吟的讓人發賞錢,又打發人去給蕭槙報訊。
的確是用剪刀剪開產道才生了出來,如今裏頭產婦還生死難料呢。小嬰兒卻是在接生嬤嬤手上嗓門洪亮的哭着。
雲裳留意到謝陌投向她的眼神里含着冷厲,心頭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看弟弟、看弟弟。”出聲的是被宮人抱過來的蕭荻。
謝陌收起臉上的冷厲,端坐着等魏嬤嬤的消息。
“大出血了,快,快想辦法止血。”
雲裳對抱了蕭荻進來的人怒道:“帶公主過來做什麼,還不快抱出去!”
謝陌轉頭直視她:“貴妃,你這是在咆哮給本宮聽?”本來在她女兒面前,打算給她留點面子的,還敢這麼大小聲。裏頭畢竟只是個十五的女子,也曾像小公主這般嬌嫩嫩的倒在娘懷。怕生產的時候被各方關注下手會露了痕迹,居然直接讓人多喂補品好讓產婦難產而亡。何等歹毒的心腸!
雲裳咬咬牙,跪地請罪:“娘娘,臣妾不敢!”謝陌之所以能壓着她,不就是因為她是皇后么。
謝陌任由她跪着,旁邊蕭荻見狀也同新生兒一起哭了起來。
賢妃見狀也不敢勸,便只道:“娘娘消消氣,田才人福大命大,想必能逃過這一劫。”
謝陌揮手,“抱公主出去。”
過了一刻鐘,太醫正出來了,“娘娘,血已止住,田才人的命保住了。”
“田才人母子就暫時留在慧芷宮側殿。而貴妃雲氏,居心不良,導致田才人難產,險些造成皇嗣胎死腹中。着即廢去貴妃稱號,貶為九嬪之首的順容,搬出慧芷宮,禁足一月。”
謝陌話音剛落,跪在地上的雲裳猛地抬頭,“你——”
賢妃愣住了,沒想到皇后在此時會直接發作。不過轉念一想,打鐵趁熱,不此時發作,還幾時發作?
玲瓏則上前一步,輕言細語的道:“雲順容,還不接了懿旨,磕頭謝恩?”
“娘娘,臣妾冤枉啊。”
“田才人死裏逃生,本宮已是看在你父親份上從輕發落了。即便不是你主使,但人由你奉命照看,卻被人故意喂多了補品,導致差點一屍兩命。你責無旁貸!”謝陌直接堵了雲裳脫責的路。
“可臣妾罪不至此啊。”雲裳還是不服氣。
“皇嗣都差點被你害死,還罪不至此?你這個樣子,本宮真是懷疑你是否能教養好荻兒。”再鬧騰,就把你親自教養女兒的權利一併剝奪。如今的情勢,要和平相處是不可能的,撕破臉就撕破臉。
玲瓏上前要扶起雲裳,被她推到一邊去。她便走回謝陌身邊,用眾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耳語’,“娘娘,現在是不是該着人給雲順容搬家了?”
謝陌一聲令下,慧芷宮的人雖然不甘願,但也被侍衛押着即行搬遷了。
謝陌料理完雲裳便進入已經收拾過了的產房,田才人還在昏睡,一臉慘白,汗濕的發貼在額上,聽說明天才能醒過來。總算是把一腳已經踏進鬼門關的人拉了回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希望能替蕭槙積點福。
謝陌看眼新生兒,然後對魏嬤嬤說:“魏嬤嬤你留下照看三皇子,本宮也會時時關注。雲順容尋來的乳母等人是不錯的,直接用便是。”
謝陌給雲裳扣的罪名是差點害死皇嗣,其實這個雲裳的確是冤枉,光看她給三皇子找到乳母、嬤嬤、宮女等人,便知她對這個孩子還是很上心的。想佔為己有,當然會上心了。不過,不扣這頂帽子還真是不好這麼處理她。因為田才人的生死在旁人眼中是無所謂的,值錢的是她剛生下的孩子。
魏嬤嬤躬身道:“是,老奴遵命。”魏嬤嬤方才聽到了皇后對貴妃的處置,她雖然覺得皇后比貴妃的確是高出不只一截,但聽到她疾言厲色發作貴妃,又是降位分,又是勒令立即搬出去,心頭也有些不舒服。再怎麼說那還是太后的嫡親侄女呢,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至於說貴妃所為,後宮之中這種事還少了么,要怪就只怪田才人沒有背景,只是個小小知縣的女兒。
謝陌瞥了一眼魏嬤嬤,“本宮做事,尤其是這種危急時候,向來不做無謂之事。”
魏嬤嬤聽了謝陌這一句話,立即意識到,之前只覺得皇后心善,如今看來自己也是被她利用了。如今,皇后是要逼她表態,容不得她兩方取巧了。皇后與貴妃,不,是雲順容,如今是勢不兩立了。她只能投向其中一方。
賢妃在魏嬤嬤旁邊看到她心頭着實有些掙扎,不好再留在這裏,便過去看三皇子去了。不同於魏嬤嬤出身雲家,她是被父母賣掉的貧家女,機緣巧合輾轉入宮,心頭原本認的也就是太后一個人而已。所以,捨棄雲家她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本宮也不會讓嬤嬤去陷害雲順容,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魏嬤嬤再看眼皇后,心頭有一種又見到當年的太后的感覺,終於跪下道:“只要皇後跟皇上是一條心,奴婢願聽從吩咐。”
“要你做什麼,本宮方才已經說了。你願意做就做,至於本宮跟皇上,還輪不到你來管。”這就是不是自己人的不便了,無法真正的收服。可是,正因為魏嬤嬤不是她的人,是雲家出來的,她說的話才更可信。否則,雲裳大可喊冤,說是自己污衊她。畢竟如今,田才人也勉強算是母子平安了。
“奴婢知道了。”
安排好魏嬤嬤這個人證,確保雲裳降位分之事雲家翻不出什麼花樣來,謝陌這才回乾元殿去。路上得到一個好消息,謝阡已經從苗疆回來了。
“國舅可還好?”
“雖然疲累,但看着人還精神。娘娘讓國舅帶回來的人,他也一併帶回了。”
“嗯,那就好。”謝陌臉上露出喜色,雖然顧雙絕和太醫正把蕭槙體內的蠱穩住了不讓其再惡化,但要解蠱,還是得從苗疆入手。
在見到不語大師,謝陌也是哭得慘兮兮的撲進他懷裏。老和尚之前一直害怕發生不測,到現在事情真的發生了卻是顯出幾十年的歷練來了,拍了拍謝陌的肩膀便道:“天地間的事物相生相剋,既然穩住了不再惡化,那就有機會找到與這個蠱相剋的事物來解蠱。陌兒,別怕!槙兒會化險為夷的。”
謝陌想想確實有道理,一邊淮王也說他翻看了前代大祭司的手札,發現裏頭雖然很多東西都只講了表皮,但是也受益匪淺。顧雙絕趕回來之前他就是靠着那本書才把九死一生的皇帝救了回來的。所以,他認為如果能把女王或者大祭司捉回來就最好了,肯定對解蠱有幫助。
可那兩個人怎麼好捉,都在大軍中被嚴密保護着呢。
謝陌對此倒是有些準備的,她倉促啟程的時候還寫了封信給謝阡,讓他設法把她信中所說的人帶上京。這還是在苗疆的時候聽來的。大祭司居然有個情人,而且兩人還偷生了私生子。苗女素來多情,有個沒父親的孩子倒不像中土會被沉潭。於是,謝陌便讓謝阡去把人看住了,以備不時之需,畢竟這對母子身份特殊。
現在,不就用上了。這個消息還需要有人去告訴大祭司才行,她便同蕭槙說了此事,讓他潛伏在梁營的人去辦這事。如今,人既然安全帶到,便只等着大祭司上鉤了。
謝陌回去便喜滋滋的講了此事,蕭槙聞說也很高興,總算是看到點希望了。他現在把葯當飯吃,成日家要病卧床上,真是憋屈死了。
“還有一件事,我把雲裳的位分降了,打發她搬離了慧芷宮。”
“我已經知道了。她一貫行事,也是我一直沒有懲罰她的緣故,愈發的無法無天的了。”蕭槙嘆息。
謝陌其實也存了報仇的念頭,雖然雲裳幾次都是被推出來當替罪羊一般,但她的那些做法只是沒能真的得逞而已,並不是沒有害自己的心。如今這麼好的把柄,又是不得不如此的時機,她當然要趁機發作的。果然,就是蕭槙也無話可說。
“槙哥哥,我想過了,雲太師如果不滿,這事卻也是雲裳理虧。他要做什麼的話,你正好可以讓他靠邊,把你兵部的人提拔起來。對不對?”
蕭槙一直在軍中還有兵部提拔俊才,這一年多的仗打下來,也確實不少人嶄露頭角。但是,雲太師是樹大根深,搬動不易。而且,他的確於國有大功,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蕭槙卻不好收他的權。不然,在正打仗的時候,不是寒了沙場將士的心么。
如今雲裳所為,往深了想,卻是有借這個新生兒竊國之心了。而且,還打算害死生母。這樣的作為聽了讓人咋舌。當然,如果謝陌還是當影子甚至直接薨了,雲裳的事又做成了,日後人們便不敢再提。但如今她功敗垂成,謝陌以大義來壓她,卻是再名正言順沒有了。雲太師此時要做什麼,便得不到輿論支持了。何況還有魏嬤嬤這個有力人證可以證明,這一切並不是皇后無中生有。
“咳咳,既然貶了雲裳的位分,幹嘛不把田才人的往上升一升?”
“壞事我做,好人你當。你那裏該是早就有主意了吧。”謝陌笑着回了一句,眼見蕭槙解蠱有望,她心頭很是欣慰。
蕭槙靠回大迎枕上,今日之事,他心頭也有些震驚。之前她叫他不要在病榻上再籌謀了,該會的手段她都會。今天這一招四兩撥千斤耍得實在是好。謝陌不滿雲裳,由來已久。但卻一直隱忍不發,直到今日才捉了她偌大一個把柄發作。尤其是這個時機選得更是恰當,這傳揚出去,卻不是她不能容人,倒頗有幾分為了大局不得不為之的意味在裏頭。
就連事情會引起舅舅的反應,如何將之轉化為最有利形勢都計算得很好,同他籌謀數年的事恰恰搭上。而且,一點都沒有弄髒自己的手。不得不說,她又讓他驚艷了一回。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