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協作

()槍聲漸漸慢了下來，不是因為怪物們離開，而是因為李明峰清楚自己這樣只是在浪費寶貴的彈藥。

他們倆一起聽着那些近在咫尺的慘叫聲，內心充滿煎熬。

三點半以後，慘叫聲便漸漸停了，街上的槍擊聲也慢慢平息了下來。

好不容易等到六點多一點，林川再也按捺不住心裏的焦慮，拿着鋼筋長矛就跑了出去，李明峰拉不住他，匆匆回家對妻子交代了幾句話后也拿着槍跟着跑了出去。

二幢二樓和三樓的幾家住戶房門緊閉，林川拚命的敲門，一直沒有回應，他們和幾個主動下樓來的住戶匯合以後，一起轉到房子的背面，看到牆壁上、地上到處都是未乾透的血跡。除了兩家裝了防盜籠的，其餘六家人的窗戶已經全部破開，風吹着帶血的窗帘胡亂飄舞着。

“尼瑪！”二幢四樓的一名男住戶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慶幸還是感到恐怖，如果那些怪物再往上一層……他拚命的搖着頭，彷彿這樣就能夠把怪物驅逐出去。

看到他們在下面平安無事，人們陸陸續續走了下來，站在二幢周圍議論紛紛。

昨天負責清點人數的那個人悄悄走了過來，告訴林川昨晚的損失。這六戶一共住了十四個人，包括一名老人和兩個孩子，可以想見，他們已經全部成為了怪物的餌食。

“算他們倒霉。”有人說道。

“是誰說的？”林川忽然大叫了起來。“站出來！”他用盡全身力氣叫道。“你給我站出來！”

沒有人說話。

“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算他們倒霉？你真的不清楚嗎？他們是替我們死的！”在一片兔死狐悲的死寂中，林川大聲說著。“請大家想想，如果昨天怪物衝進的不是他們家，而是我們自己的家，我們還有可能站在這裏嗎？”

“昨天大家都知道秦大爺失蹤了，大家都知道有怪物在小區里出沒，可是我們都做了什麼？總共三百多個人，就算扣掉老人和小孩，還有二百多人，可是願意留下來做點事情的有多少人？”林川覺得自己心裏有陣火在燒着，讓他不假思索地說出這些話來。“只有三十七個！”

他站在人群中間，看着身邊這些平凡而又沮喪的臉，不假思索的說道：“這三十七個人想辦法堵上了小區裏的下水道口，可是怪物從其他地方來了，從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來了，你們都看到了，結果是什麼！十四個人，十四條命！這只是一個晚上，明天呢？後天呢？如果每個人都躲在家裏，十天以後還有多少人能活着？還有多少人能活到惡夢過去的那一天？”

人們沉默不語，李明峰讚賞地看着林川。

“可我們能幹什麼？你們還有槍，我們什麼都沒有。”不知道是誰說道。

“這支槍不是我的，也不是李哥的，而是部隊給我們大家的。可是怪物有那麼多，這一支槍有什麼用？昨晚李哥開槍了，大家也都聽到了，有什麼用？”他大聲問道。“憑這一支槍，我們誰也救不了，誰也救不了！”他的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李明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用衣袖抹去眼淚，繼續大聲說道：“可我們怎麼辦？就這麼等死嗎？”他一個個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大聲地問道：“你願意就這麼等死嗎？”

“不！”終於有人大聲叫了出來。

“我不願等死，我不想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怪物嘴裏！所以我們一定要團結起來！一個人，我們什麼也幹不了，但是我們有三百個人！”林川大聲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我相信一定有人知道！我們有三百個人！各行各業的人都有，一定有人能想出保護我們自己的辦法！至於需要什麼東西，昨天我和李哥認識了一個軍方的高層，我們去找她！再怎麼困難也一定把需要的東西找出來。”

人們開始議論起來，林川的話未必很入耳，也未必就是真理，但不可否認，他說的話在此時此刻是對的，也讓許多人心情激動起來。

“我會焊接，可以幫大家把窗戶都封起來。但我沒有焊機，沒有焊條更沒有鋼材。”一個臉上有條疤痕的矮壯男人站出來說道，隨後有三個人也站出來說自己會焊接。

“我去想辦法。”林川有種強烈的衝動，想把所有事情都在今天做完。“我記得昨天那個洗車場有很多廢鋼材，李哥，你帶一隊人去把它們都搬回來，再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能用的東西。曾羽，你帶一隊人檢查一下小區裏有沒有什麼地方還有遺漏的出口，把它們都堵上，然後去堵小區周圍的下水道口。張大爺，你把女同志集中起來，收集能當武器的東西，還有能拿來用的鋼材，全部集中到中心廣場。昨天統計出來的四個退伍軍人在哪裏？換上軍裝跟我走，我們去找槍。”他的語氣帶着不容反駁的堅定，於是大多數人都按照他的吩咐動了起來。

走出小區大門，一陣冷風迎面吹來，林川才清醒了過來，他看看身後的人群，已經開始按照自己的特長行動起來，忽然有些后怕。

大家為什麼要聽他的？說到底，2天前他對所有住戶來說都還只是個陌生人，很少在家裏住，也不是什麼領導、老闆，只是一個小小的銷售員，他能夠成為小區的臨時負責人完全就是一個巧合。如果有人像昨天那樣跳出來唱反調，有人跳出來表示反對，如果有人就是只顧自己不顧別人，他該怎麼辦？只在入職后聽過幾天管理學課程的他，真的能夠帶領大家活下來嗎？

他變得不自信起來。

或許還有人比他更適合帶領這個團隊，比如李明峰，又比如那些擔任着領導或者本身就是老闆的人？

“我們去哪裏？”忽然有人問道。

林川回過頭，是那個名叫劉武清的退伍軍人，他穿着軍服看上去很自如，不像林川，總感覺自己什麼地方不對。

但他看林川的表情很自然，就像林川本來就是他的排長。

林川忽然又有了信心，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又有誰會相信你？

“去河邊找部隊。”林川大聲說道。“我們去找他們要槍。”

“什麼人？”遠遠地哨兵就舉起了槍，他的聲音有些疲憊，臉上帶着憤怒和悲傷的情緒。

“我們是預備役的，有事找你們的領導。”林川盡量讓自己平靜地說。

“領導？”這個完全非軍事化的稱呼讓哨兵懷疑起來，但他並沒有阻止他們靠近，目前來說，他們的敵人並不是人類。

僅僅是跨過了一條街，景象就完全不同。

地上到處是血跡和彈坑，有的地方還有被燒得碳化的屍體，街壘被沖得七零八落。

一排排戰死的士兵被放在道路遠離河岸的方向，頭上蓋着衣服或是帆布，而道路的另一側，有士兵在用火焰噴shè器燒着一堆暗紅sè的屍體。

路邊的一個旅館變成了戰地醫院，哨兵看過他的證件以後，就指點他們到這裏找營長。

“江海jǐng備區陸軍預備役高炮師三團九連一排長林川？”正在安排救治傷員的營長懷疑的問道。“有這個單位嗎？”

“是濱江區的預備役編製，一般人不知道這個，應該不會作假。”站在旁邊的一個中尉說道，他看着林川不太合身的軍服，問道：“你們應該歸武裝部管吧？找我們有什麼事？”

“我這個排的轄區離這邊只有兩條街，昨晚怪物從下水道出來，我們損失了十四個人。我們現在只下發了一支自動步槍，自衛能力太弱，所以想請你們支援我們一些槍支和彈藥。”林川盡量讓自己的話說得不卑不亢，但營長越來越難看的臉sè讓他心越來越虛。

“你們損失了十四個人？”營長問道。“那你知道我犧牲了多少戰士嗎？告訴你，就昨天晚上，我整整失去了四十個兄弟！在這裏還躺着二十個！”他忽然激動的站了起來，中尉從旁邊拉住了他。

“你們的武器要找你們的上級單位，我們沒權利向預備役部隊供給武器。”中尉解釋道。

林川等人心灰意冷地準備離開，這時，他看到了門外那些士兵疲憊的神情。

“我們可以提供幫助。”他大聲說道。

“什麼？”營長問道。

“你的戰士已經戰鬥了一個晚上，你還想讓他們整個白天都幹活？”林川大聲問道。“我可以組織一隊人過來給你們幫忙，讓你的戰士能夠休息，至少能夠輪換着休息。”

中尉看看營長，又看看林川，想開口說什麼卻被營長阻止了。

“你那裏有多少人可以用？”他問道。

“八十個。”林川答道。

“八十個？”營長短暫地考慮了一會兒，道：“你分四十個人給我做輔助工作，我就給你五支槍和兩千發子彈。”

“我們還需要水和食物。”林川遲疑了一會兒才答道，他需要一些籌碼，否則沒有把握能說服四十個人過來幫忙。

“行！每個過來的人，只要努力幹活就能有足夠的水和食物，還能帶走一份給家人。”

“營長，這違反紀律了……”中尉在一旁忍不住說道。

“我們的傳統就是發動群眾！”營長揮了揮手，繼續說道。“現在這個時候，我必須讓兄弟們休息一下，不然我們不可能堅持過今晚。”

“我們只能幹到六點，六點以後所有人都要回去。”林川最後試探着說道。

“你別得寸進尺！”中尉忍不住說道。

“我們都是平民。”林川答道。

“這時最後一個條件！”營長瞪着他說道。

“謝謝！”林川雙手握住了他的手，營長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來。

中尉和他們一起出來去取武器彈藥，林川看着士兵們把一個個怪物的屍體用鐵鏟鏟到一輛推車上準備集中起來燒掉。

“這麼多。”他忍不住說道。

“現在已經燒掉了將近五百頭，但是昨晚最少打死了兩千頭。”中尉的情緒很差。“這些鬼東西就像是永遠也不會減少。”

“它到底是什麼？”林川總感覺那東西就像自己很熟悉的動物，但卻說不出來。

“你大概不會相信，這是老鼠。”中尉答道。“變異了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