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識老翁 獨身衛道行
上回說到:壹逃、貳溜、再來叄?殺壹、死貳、又滅叄?忒俗氣!
接着上文道:
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大動靜,廣真子一行人不由色變,全都以為是有追兵來襲,廣真子更為懊惱放跑了牛頭。不過此刻再怎麼悔恨,卻也是晚了。
當下廣真子踏出拜日旗外,仍由雨水沖刷,又自乾坤囊中取出殘破的桃木槍,寧神戒備着。本還想取出金缽以作不備之策,卻是想到還剩五分法力,又用在了維持拜日旗上。不由得暗嘆道:罷了,禍起東南,果然沒錯。若再給些時間,讓我恢復法力,倒也不至於這麼窘迫。或者現在,能有仙姑的桃花釀喝上一口,那倒也不愁沒有法力了。
正在少年存了死志,腦中生起萬變雜念的時候,林子深處,剛才那陣樹晃地搖的大動靜,卻是平復下來。一陣死寂過後,雨幕中從林子遠處,走來一個綠色身影。看身高,卻是與常人無異,甚至比起少年廣真子的,七尺六寸身高要矮小的多。
因為雨勢的原因,那道身影在視野中時隱時現,更增加了一行人的緊張感。好在沒多長時間,便離的近了。這時候才聽到聲音傳來,卻是個滄桑的老人聲音。不管來人是敵是友,起碼還是個人,眾人都是這個想法,不約而同的舒了口氣。
那人還沒到近前,便聽他唱道:椿色雨添景,林嶺綠沾襟。客舍屋宅好濕衣,風吹細雨欲催急;小樓觀雨回首思,半醒見巧少俠義。相逢結知己,聊贈行路人。
廣真子在五夷山呆了八年之久,平日裏沒少受師傅幾個熏陶。來人唱的什麼意思,雖受雨聲影響,有些沒能聽清,倒也能知道個七七八八。不管來人是誰,但這好意先行表明了,所以廣真子稍稍放下了戒心。
等到來人走到廣真子一行人面前時,才看清楚了那人長相。卻是個白髮鬚眉,溝壑縱橫的老翁,穿着綠色窄袖織紋衣,頭戴五嶽芙蓉冠,非道非俗的打扮。
年紀頗老,道行更是高深。此刻雨勢很大,雖然大部分都被,林子裏的樹葉枝幹遮擋住了,可廣真子站雨搭外面一會兒的功夫,卻是已經濕透到底了。再看對面走來的老者,風吹髻不亂,雨打襟不濕,卻是沒得一點影響。
不等老者再行靠近,廣真子豎起手掌示意止步,並道:“老人家有什麼事嗎?”老者被少年喊住,知道是受他顧忌,當下也不生氣,自笑道:“這外面的雨水可是有些冷吶,老翁年紀大了,可受不得這些。”說著,老者一個踏步便走到了雨搭下,與蘇木六人擠在了一塊兒。
少年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雨搭內一陣驚呼聲傳來,忙回頭看去,卻是發現剛剛還在眼前的老者,竟然跑到了身後雨搭內。而事先卻沒有法術施展的預兆,自熱而然的就這樣,一步跨出了丈遠距離。
這等法術,從天衍師傅那裏聽說過,卻是有個名堂,叫做‘咫尺天涯’,非仙人境界使不出來。
想到這裏,廣真子倒是坦然下來,雖然不知道老人是否就是仙人修為,但以他表現出來的道行水準,卻是要高自己幾十上百倍,若是懷有惡意,防也防不了。
當下廣真子想通后,便也走回了法寶做出的雨搭下面,頗為自然的,接過老者遞過來的干棉布,擦拭臉上的雨水。用完后還不忘道了聲謝,但卻不還給老人,而是轉交給了蘇木幾個人用。
見到這情況,老翁卻是毫不在意,猶在背負着手笑臉看着廣真子。
等到最後一個擦拭完的蘇木,將烏漆抹黑的棉布交還給老者時,老人擺擺手道:“洗一洗還能用,我卻用不着。”蘇木聽完愣住了,舉着手不知所措。
廣真子見狀,接過棉布塞回自個兒的袖中。接着對着老者問道:“老人家現在能告訴我們,你的來意了吧。”老翁搖了搖頭嘆道:“怎麼就不相信,我是來做善事的呢?”
說罷不等廣真子追問,揮袖使了個法,輕描淡寫間周圍變了一番天地。卻是不知何時,竟然身處一所空蕩的奇怪房子內。再細細打量才發現,並不是離開了原地,而是周圍的樹木排排直立,形成了四面牆壁。上空還是樹冠,但卻密集了太多,不留一點間隙,也沒得一滴雨水落下。
蘇木幾個落難普通人,沒見過這些法術,猛然經歷,自然是驚奇十分,廣真子卻是見怪不該了。
耳中聽得幾人的驚嘆,老人沒什麼得色,卻是盯着廣真子的臉色,滿心的期待什麼。可惜,廣真子沒什麼表示,被盯的緊了還翻了翻白眼。
見狀,老人有些失落道:“看吧,我是來做好事的。”
廣真子卻是越來越覺得,眼前老翁有些莫名其妙。也是心直口快,廣真子無奈道:“我看就是閑的無聊沒事做。”一聽這話,卻是傷了老者的心了,只見他也不顧維持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了。拿手指點着廣真子怒道:“我怎麼就成閑人了,你,你你,把原因講來。”
“難道不是?你一個仙人,不去做些斬妖除魔的大事,跑到這裏來為我們蓋屋擋雨,難道不是閑的?”廣真子寸步不讓道。
聽到這話,老者半響沒說話,好一會兒后才又開口說道:“第一:我不是仙人,我是妖怪,還沒有完全脫離原形的半妖仙;第二:這裏是我家,是我的道場,我不在這我跑哪兒去?第三:斬妖除魔?斬什麼妖?哪兒來的魔?”
廣真子也是一愣,卻是不知道半妖仙是個什麼意思,當下就直接問道:“什麼是半妖仙?”
老者一聽這話,卻是笑了起來,並說道:“我有妖仙的法力,卻沒經過雷劫洗鍊,所以算不得妖仙。”“妖仙?”廣真子打破砂鍋問到底。
這時候,老者也翻了翻白眼給廣真子,並道:“有人稱仙人,有人喚人仙,我們妖族當然喚妖仙了。”見老者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廣真子卻是有些異議,“仙就仙吧,還喚什麼妖仙,有夠無聊的。”
老人聽到后正要反駁,卻又被廣真子擺手制止,並聽他說:“你看,你這不是閑得無聊?這得多無聊才會跟我這個少年來扯這些?”老人目瞪口呆,只覺剛才還是好好少年的廣真子,先下只有面目可憎這個說法。明明是他發問的話題,現在卻全賴在自己身上,正是孰不可忍也!
老者氣的手直哆嗦,廣真子見勢不妙,忙扯開話題道:“老丈,剛才你有看見一隻牛頭妖嗎?”被這一打岔,老翁卻是不便繼續揪着不放,恨恨道:“沒有,沒有,就算有也不告訴你。”
廣真子本就沒指望有什麼消息,倒也沒什麼失望,但看老者這般氣人,當下也是刺道:“我看老丈你就是老眼昏花,看見也不知道罷了,可別說什麼不告訴之類的話。”
這一個百歲朝外,一派世外高人的仙翁,不知為何,卻喜歡跟廣真子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吵嘴。一旁不做聲的蘇木六人,都是滿腦子的不解。
接着又聽這老者氣道:“這片林子全長三千四百里,縱深也有百十里,全屬老夫的道場,你說這裏發生的事,我會不知道?”
這話,廣真子卻是不太相信的,有些狐疑道:“這裏不是屬於李真人管轄的嗎?怎麼就成你的道場了?老人家,我師傅說過,人不可以說大話的哦。“
老者這次沒有生氣,只是冷笑道:“李真人只不過是,天庭下派管理一方洞天的天仙大能,又不是說都是他成道的道場。而且,林子外那條道路,就是太原與彭城的分界點,往北是彭城治下之地,也就是李真人掌管之處,往南卻是太原之地,卻是沒有天仙統領的。我這個林子橫跨兩個山頭,直到羅同山的五嶠嶺才結束,都是屬於太原城的,卻是不受天庭管轄。”
老人這番話,雖說的雲裏霧裏,但大概意思幾人都明白了,這才知道這番大難,卻是可能無處伸冤了。但廣真子卻不是想的這些,只聽他道:“那麼這樣說來,牛妖他們做的壞事,你都看在眼裏?”
這話很誅心,老翁愣住了,蘇木愣住了,兩個在為小孩,收拾衣服的大嫂也愣住了。但廣真子卻沒愣住,看見老翁無語相對,心下便已經明白了,只聽他咬牙切齒道:“你都看見了,卻什麼都不做,你都看見了,卻連手都不伸出。現在你來裝好人?”
剛才廣真子雖然跟老者說話隨意,卻還是透着幾分敬畏與好感的,但這時候,卻只有徹骨的寒意。一陣死寂的沉默,就連一直吵鬧的三個小孩也受了影響。
半響后,老人長嘆一口氣,無力的說道:“幫?怎麼幫?不說五嶠嶺上五位大王,個個都有我這般修為,就說這次派下山來的小妖。連被你打殺的那一路,共有九路人馬,每一路都有三到五個小妖。修為低的不說。與你一樣是煉精化氣這一修為的,就有十幾個,一些小頭目級別的都有鍊氣化神的修為,其中更有一個絨山蝠二大王手下心腹百里蝠,只論道法,與我也是不相上下。這麼多妖怪,我拿什麼去幫?”
老翁言之切切,不等廣真子發難接着道:“那百麗蝠一出山,便帶着手下小妖來我洞府,威迫着我讓我不要插手。幾天下來,差不多抓足了人之後,才對我不理不睬了。你以為我不想幫?我的根在這裏,我要是幫了,我也活不成了,千年修為毀於一夕。”
老翁這話說的是理,廣真子也是能明白,可這胸膛內總感覺有團火,讓他無法平復下來。又想到還有差不多七十多個人被抓,更多無辜之人死與這些妖怪之手,廣真子再也無法呆下去了。
當下,廣真子深深的看了一眼,白髮蒼蒼的老翁,又側眼看向幾個不知所以的小孩,吐氣用力躬身道:“老丈恕我無禮,小道廣真子,見過老丈。小道有一個請求,還忘老丈允許。”也不等老翁有所表示,也不直起腰,保持着躬身行禮的姿勢,自顧說道:“小道肯請老丈,代替小道將這幾個受難人送去李府,小道在這裏謝謝了。”
說罷廣真子又唱諾道:福生無上太乙天尊!功德無上太乙天尊!
這般做完,不去看蘇木六人,也不去看老翁,一擺衣袖便要騰身飛出樹屋。卻被老者一把抓住,怒道:“你要去做什麼?你想一個人去救那些人?你,你……”
廣真子掰開老者的手掌,緩緩道:“拜師的時候、我出山的時候,我師傅就跟我講過‘大道難求,修行路上當:莫畏生死,莫貪盈虛,莫好利惡;修心秉性,修行育身,修道養神’。我另一個師傅跟我講過‘想那麼多做什麼?唯心耳’,我有兩個師叔,對我弟弟傳法時曾經講過‘作在心,秧在身,不須怨訴更尤人;惡亂性,欲亂行,散亂精神壞靈光。為惡必滅,為善必昌’我有太多的理由,去做這些事,我也一定要去。”
廣真子每說一句,老者便弱了一分力,待說完全部,不用廣真子用力,自己便把手放開了。
沒了阻攔,少年又對老者行了一禮,先是收回系在樹榦上的法寶,接着便騰身飛上了樹冠。回過神來的老翁,高聲道:“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號。”本以為少年沒有聽見,過了一會兒后,廣真子的聲音傳來了,只聽到:“若我還沒死,下次再來請教老丈。”
聲音夾雜着雨打樹葉的‘嘩嘩’聲,斷斷續續的傳進來,直到好久,都沒能再聽見廣真子言語。
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