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君子之於澤

第2章 君子之於澤

第2章君子之於澤(本章免費)

“這首七言詩,說乃是四代事虜的遼國韓氏,其先祖韓知古本是薊州玉田人,五代時分中原板-盪-,契丹人入寇幽燕河北,這韓知古六歲上下便被那契丹人所擄,做了個漢兒奴,再後來被當成妃子的陪嫁送到契丹皇帝身邊。韓知古這一生便道埋沒,孰料其子韓匡嗣,居然因緣際會,恬不知恥地做了那遼國太祖耶律阿保機的孌童,又做了契丹皇后的面首。-騷-韃子愛屋及烏,又不通中原官制禮儀,居然將一文不名的韓知古授節度使,掌管契丹國中漢人之事。此後更得了左仆-射-,遷中書令,契丹皇帝駕崩,韓知古居然位列顧命大臣。”

說書的講到這裏時,門帘掀開,十來個身穿皮襖,頭戴狗皮帽的漢子進來坐下要酒要菜,一個行商打扮的被眾伴當簇擁在中間,似乎是這些人的首領。他聽見說書的正在講那遼國韓氏敗落之事,面-色-微微一變,一邊喝茶,一邊凝神細聽。

“韓家為代代殫精竭慮地為遼國效忠,在遼國朝中榮寵一時無兩,韓匡嗣節開府倒還罷了。韓匡嗣之子韓德讓,乃是承天太后的面首,以漢兒之身,總領宿衛事,官拜大丞相,身兼南北院樞密使,爵封齊王,不但位極人臣,就連虜主耶律隆緒,也得以父事之。遼國的國運,也在這韓家的輔佐之下,蒸蒸日上。”

這時,客棧的門帘又被掀開,似乎進門的人還要等候後面夥伴,將門帘一直撩着不落,一股股冷風灌進來,吹得在大堂中間落座的眾人直皺眉頭,趙行德、陳東也隨眾人朝門口看去,似乎要用目光將門口堵住一般,卻見冷風裹着十幾個儒生打扮的士子站在門口,當先一人見着他二人,面-露-欣然之-色-,笑道:“我說找不着二位,原來已經先來這裏候着了。”

說話的乃是太學華章齋的監生張炳,是個忠厚之人,他身邊還有華章齋與相鄰幾個齋舍的鄧素、何方、朱森、李蕤、吳子龍等監生,都是趙行德與陳東的好友,平常三五日都要聚會在一起議論時政,詩酒相和。見趙行德與陳東已經落座,鄧素、張炳與何方便搭着他兩人的桌,其餘人也找附近的桌子坐下,叫上湯茶果子,一邊吃茶,一邊聽那青袍的老者說書。

“古語有云,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更何況這覥顏事敵的家門。到了韓德讓之子韓昌這一代,韓家的家勢便如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一般。韓氏不但把持着南京道幽雲各州,韓昌更四處東征西伐,硬生生收服了生女真、室韋、五國等蠻族部落,壯者揀選成軍,弱者編籍為民,練出了連環馬、鐵浮屠等強軍,正欲取胡主而代之,再行入寇中原。”

“孰料那胡虜也不是睜眼的瞎子,眼看着太阿倒持,強枝弱干,臣強凌主,終於設了一個巧計。對南京道的漢兒將門許下高官顯爵,離其腹心,又准許女真、室韋等北國蠻族建國稱王,斷其臂膀。這韓昌眾叛親離之下,居然猶有困獸一搏之力,率領本部兵馬攻打上京,被契丹國主以四十萬鐵騎圍困在斷斧山,這一戰只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韓昌全軍覆沒。”

那說書的講到這裏,左手花梨木板碰了兩下,右手端過茶碗啜了一口,旁邊抱着琵琶的歌女又叮叮咚咚彈了段“十面埋伏“的曲子,說書的這才清了清嗓子,運足中氣,朗聲道:

“這正是,天意冥冥終不漏,只爭來早與來遲!幾曾權傾遼國,縱橫無敵的一時梟雄,卻落得族滅身死的下場。連帶着契丹也元氣大傷。”

“原本來,人死如燈滅,萬事皆休。孰料到,韓昌這一死,卻又驚起了另一場天大的波瀾,西夏皇帝聽聞他這結義的兄弟被契丹人所殺,興起十萬雄兵,與契丹人干戈不休,倒是便宜了本朝,白白安享了數十年太平,且聽下回分解。”

說書的頓了一頓,向茶客微微頷首,向四方作揖,算是結束,他本是福海客棧請來助興的,月錢都有掌柜的發給,也不需向茶客討錢。

在客棧中的眾行商都是走南闖北過來的,心中倒是感慨天意變幻,運數莫測的多些,這韓家四代仕遼,在遼在宋,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興盛時權勢熏天,敗落時雞犬不留,真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說書的講完這段以後,到有好幾個桌又添了酒水果子。

“這說書的妄論因果,強作解人,好沒意思”,陳東見趙行德凝神細聽,不由得笑道道,“《左轉》有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以漢人之身仕遼,如伴虎狼,戰戰兢兢猶有朝不保夕之虞,韓氏更不知進退,志得意滿而拔劍四顧。功高震主的下場,自古皆然,當初胡酋將偌大權柄授予韓家,這便種下了滿門屠滅之因。”

趙行德這才回過神來,他適才凝神思索,乃是因為在他所記得本來歷史當中,韓德讓並無後人,更被遼國皇室賜名耶律隆緒,將耶律氏的子孫代代都過繼一個給他這一房,算起來和遼國耶律皇族的血脈融為一體,韓氏的下場,與這說書的所講大不相同,而佔據關中西域稱帝自立,與遼宋鼎足而三的夏國,而是聞所未聞。他見陳東又忍不住議論起政事來,不由笑道:“陳兄高論,只是聽說書的大都是販夫走卒之輩,尋根究底,這說書的編排來去,不外乎彰顯忠孝節義,警惕見利賣身投敵之人而已。”

鄧素卻聳了聳肩,將一口酒送入喉內,嘆道:“如此一來,忠孝節義豈不如同集市上貨物,有利可圖便趨之若鶩,無利可圖便門庭冷落,說到底,卻是敗壞了人心。”

何方也點點頭,沉聲道:“孟子曰,為人臣者懷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懷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契丹胡虜與韓氏,皆是趨利負義之輩,人面獸心之徒,譬如二虎同籠,生死一搏,乃是遲早之事。”

何方說到此時,卻聽旁邊桌一人輕輕地“哼”了一聲,原本細微不聞,卻因為趙行德耳力特靈而聽得清楚,他不由得微微轉頭朝旁邊看去,正是那說書的講到中間進來的十來個戴狗皮帽子的,卻不知是哪一個人發出來的聲音。傳聞韓氏雖滅,但在幽燕北地威望,如同當年安祿山、史思明一般。殊不知是否何方“人面獸心”之語是否觸動了他人心中之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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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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