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六
“百靈，你胡說些什麼！不要因為郡主寵着你就忘了自己的本分，少爺們的事情也是你能夠議論的？”畫眉聽了連忙訓斥道。
百靈聽了有些不服氣，倔強地把頭擰向一邊，不再說話。她是在為郡主心疼，明明上面有兩個哥哥，可是一個沒了蹤影，一個明知道在那裏卻不能相認！好不容易找到了二少爺，可是也沒落得輕鬆，反而更累了。
這個二少爺也真是的，把當年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讓郡主一個人苦也就算了，還不知深淺地到處添亂！前幾日喝得酩酊大醉讓郡主那麼擔心，這次又突然要離京讀書，害得郡主顧不得養傷，總是給他忙前忙后！
語晴笑笑：“沒事，百靈也是好心。大哥和二哥這次都得了解元，怎麼會不引人注目，若是在京城裏待着，難免要被人拿來比較！再一個就是這京城裏的高門大戶總喜歡在秋冬擺酒席，一家兩家還好，這麼多家吃下來，難免回耽誤學業！若是推辭不去，面子上又過不去。索性還是一走了之的好！等到年關安靜一些了，再去接他們回來過年！”
“我有些乏了，想躺一會，你們都散了吧。百靈，我看這一日就你最清閑，罰你去把小墨它們抱出去晒晒太陽。最好在鈴鐺上面抹一些東西，不要讓它們用嘴咬。金子軟，可禁不住它們的尖牙利嘴。”
……
畫眉服侍好語晴躺下，待她睡著了又去整理了給杜宇楓和杜宇槭兄弟二人的衣物，最後整理好語晴出門的東西才去找了百靈。
只見百靈正在逗弄着三隻小東西，看見自己來了，就立刻跑到了樹底下，佯裝閉目養神。畫眉笑道：“都這麼大的姑娘了，怎麼還是一副小孩子的脾性！只不過說了你兩句，就惱成這個樣子，莫不是以後都不想和畫眉姐姐說話了？”
百靈突然紅了眼圈，委屈地說道：“人家只是替郡主不值嘛！別人家都是哥哥把妹子個寵上天，可是咱們家卻是反過來的！咱們跟着郡主這麼多年，她哪一天不是辛辛苦苦的，為的不就是找到二少爺？如今找回來了，卻讓郡主更辛苦！”
畫眉安撫道：“我當然知道你是心疼咱們郡主。咱們幾個大小就跟在郡主身邊，陪着她一起長大，看着她一路走到現在。這一路上郡主的辛苦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咱們是最清楚不過的！”
“咱們心疼郡主，郡主不是也一樣的心疼咱們？這麼多年來，郡主何時對咱們冷言冷語過？有幾次咱們做錯了事，險些壞了郡主的大事，她也沒有真的怪罪過咱們。郡主對咱們都這麼掏心掏肺，二少爺是她的親哥哥，她自然會更加袒護一些！”
“站在咱們的角度來說，或許覺得二少爺做的不夠好。但是站在外人的立場來看，二少爺身為兄長，卻對郡主這個妹妹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已經是很不可思議的了！二少爺流落在外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親妹妹，心裏頭肯定急着想見到夫人，想弄清楚自己是誰。可是他卻僅僅因為郡主的幾句話便不再提了。這樣的境況，若是你，能夠做到么？而且二少爺這次離京，對郡主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大好事！”
“可是人家就是不喜歡看到郡主天天為二少爺擔心的樣嘛！自打二少爺回來，郡主已經很久沒有向以前一樣和咱們玩鬧了！”
深知百靈的畫眉見她如此，便知道已經沒事了，看着小孩子脾氣的百靈笑道：“我說怎麼聞到一股子酸味，原來是咱們百靈妹子把醋罈子打翻了，在和二少爺爭風吃醋呢！我這就去和郡主說，讓她以後少關心一下二少爺，多注意注意咱們的小百靈兒！”
見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百靈又羞又惱，啐道：“虧得郡主總是誇你穩重，原來你也是個油嘴滑舌的，平日裏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大概都是裝出來的！我一定要告訴郡主去，省得大家都被你蒙在鼓裏！”
二人笑鬧了一陣，畫眉又正色說道：“百靈，咱們四人跟着郡主身邊快有十年了。這十年來郡主從來沒有輕視過咱們一絲一毫，又因為你年紀小，性子活潑，所以總是寵着你。但是咱們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雖然說郡主沒有讓咱們簽了賣身契，也不準咱們自稱奴才，但是咱們也得牢記自己的身份，守住自己的本分！二少爺就算是有千般不對，他也是郡主的哥哥，是主子！做下人的，怎麼能在背地裏說主子的不是？”
“更何況二少爺也沒有什麼不好，他只是內斂了一些。你要想想，他這十年來過的是什麼日子。雖說定國公府的人對他很好，但是人心隔肚皮，二少爺畢竟不是定國公的正經主子，他的日子能好過到哪去？而且他又想夫人、想郡主、想回家，身邊唯一熟悉的月姨又是那個樣子，他心裏的苦不會比咱們郡主少的！”
百靈紅了小臉，認真地說道：“畫眉姐姐，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了。你放心，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這個樣子了！”見玉罕兒和阿依古麗二人攜手走了過來，百靈便把話給咽了下去，笑着同二人打招呼，畫眉也連忙笑着起身招呼。
畫眉同百靈幾人說笑了一陣，心裏惦記着語晴，便別了幾人回了主屋。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卻發現語晴已經醒了，正靠在床上看書。
“回來了？百靈好些了么？”抬頭看了一眼畫眉，語晴隨意地問道。
“已經沒事了，她就是小孩子脾氣，安撫兩句就行了！”畫眉笑着答道，“郡主您這麼看書怎麼行，屬下還是扶您去書房吧！”
語晴隨手將書本放在了床榻上的置物架上，白嫩纖長的十指揉了揉眼睛，笑道：“方才醒了不想起身，所以抽了一本書出來打發時間，這就不看了。不過去書房坐坐也好，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做。”
重新梳好髮髻以後，語晴透過鏡子瞧見畫眉正在盯着自己看，便笑道：“這麼瞧我做什麼，難不成我變了樣子，讓你認不出來了？”
畫眉笑道：“屬下只是覺得郡主這幾日有些不一樣了，但是卻又說不出哪裏不一樣。似乎是笑的更多了，而且也笑得更美了！郡主以前雖然也常笑，但是那笑容總是有幾分冷意在裏頭。如今這股笑意，真是讓人如沐春風，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睛呢！”
語晴被畫眉這麼一說不覺有些發熱，笑道：“哪有什麼不一樣，我自己怎麼沒發現？還不都是你們自己亂想的。百靈她們瞎起鬨也就算了，怎麼連你也變得油嘴滑舌的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扶我去書房吧。在咱們走以前，還有好些事情要交代呢！告訴青龍，讓他下午去接莫英過來見我，我有事情要吩咐他們兩個去辦。”
語晴的朝陽院共有三座正房樓前後排列，兩側都有迴廊連接。前面一座三層樓是語晴的書房以及私人藏書館，後面的一座三層樓則是她的室內游泳池、練武場等。中央的一座朝陽閣，共有四層，是秦王府里除了湖邊的小塔以外最高的建築，正是語晴平日裏生活起居的地方。
因為這次腳傷，語晴自圍場回來以後一直住在一樓中堂東側的卧室里，中堂西側便是一間小書房。因為語晴素來喜歡通透開闊，所以整幢樓內部基本上都只是用木製隔斷和紗簾或是屏風分離空間。
語晴往日見人都是在書房，除了龍天行和杜宇槭、龍御晞，便只有龍氏姐妹三人還有龍譽晨踏足過語晴的綉樓。莫英和青龍二人在畫眉的帶領下恭敬地走進了語晴的綉樓。
看着屋子裏精美奢華卻又不失雅緻大氣的陳設，身為語晴一手調教出來的掌柜的莫英娘不由得暗暗咋舌：前幾回去郡主的藏書樓，看着滿屋子的紫檀木雕制的書櫃、書桌和名家字畫等物件已經覺得奢華無比，但是和這綉樓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且不說這整套的黃花梨傢具和古董物件，就單單是這兩件六尺高五尺寬的單扇丹東綠大理石屏風就價值萬貫！粗粗一算，就這麼一層樓，沒有幾萬兩銀子怕是下不來的。她這些日子也去過不少貴族人家小姐的閨閣，雖然也精緻奢華，但是和郡主的屋子是根本沒辦法比較的，只怕是公主的屋子也不過如此了！可見秦王爺當真是把她們家郡主疼在心坎兒上了！
可嘆莫英娘雖然自認見多識廣，卻對文學歷史無所涉及，不知曉語晴的藏書閣才是真正的寶庫！語晴的藏書閣中不但有王會稽（王羲之）、顧虎頭（顧愷之）等名人大家的絕本真跡，還有漢高祖劉邦親手所寫的《大風歌》等舉世罕見的珍藏。隨便拿出一樣，只怕都要使得京城的文人雅士們轟動一回。
語晴放下手中的書本，看着還有些出神的二人，玉指指着書桌前的兩張椅子笑道：“來了，先坐下吧。”
二人落座后，黃鸝端了兩杯清茶出來，莫英娘和青龍連忙接過茶杯，低頭喝茶來掩飾自己此刻的局促。
語晴也輕飲了一口茶水，方開口說道：“這次我出城，青龍不必跟隨了，你留在京城裏配合莫英，照顧好生意。另外我前些日子修書江南，已經讓你們的家人前來京城了，算算日子，也快到了。莫英回去就可以吩咐人準備房間了。”
青龍聽了猛地抬頭，待語晴說完了便急忙說道：“小姐您這次出行還是帶着手下在身邊吧。畫眉她們幾人雖然聰明能幹，但終究是女子，有些事情總歸是不方便。”
語晴看了青龍一眼，淡淡說道：“不必了，這次我是去廟裏，人去多了反而不好。而且我會帶着朱雀和玄武過去，有事情我會交給玄武去辦。至於白虎，我另有任務交給他。你就安心地幫着莫英照看生意吧。再說你妹子也要來了，你留在京城正好陪陪她。”
“這次讓你幫着莫英，鋪子裏的生意倒是其次，主要是其他的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和南詔的生意，這裏是我的規劃，你們拿去和段延風商討。我本打算親自修書一封，但是又怕惹來麻煩，所以還是你們去和他談吧！在商言商，我雖然同他有幾分交情，但是生意上的事情還是不能含糊的！此事事關重大，思來想去還是你們兩個最為合適，希望你們不要辜負了我對你們的期望！”
“第二件事是一件大喜事，無比要辦好。”說道這裏，語晴的臉色也露出了幾分笑容：“玄武那個悶油瓶終於張了口，問我討了朱雀去當老婆。我嘴上說了要再考察他們一段時日，但是婚禮的日子一件找人看過了，就定在冬月低。他們兩個還都不知情，所以你們在給他們準備婚禮的同時，也得隱瞞好，不能走漏了風聲。”
莫英娘聽了喜上眉梢，樂的合不攏嘴，青龍也面有喜氣，二人連忙說道：“郡主放心，屬下定然竭盡全力辦好這兩件事，不會辜負郡主的一片美意。”
語晴笑着點點頭，道：“你們兩個辦事，我一向都是放心的。婚禮的一切花銷都算在我的賬上，不必給我省銀子，但是也不要過於鋪張浪費。一定要溫馨熱鬧，讓他們永生難忘！玄武那個木頭疙瘩，一定要給他些苦頭吃，讓他長長記性，省得日後天天不開竅讓朱雀傷神。”
莫英娘和青龍想起玄武的後知後覺，心中也覺得好笑，連忙笑着點頭道：“郡主放心，屬下們知道分寸。”
語晴點了點頭，道：“今日叫你們過來的事情就是這些了，眼看着要冷起來了，鋪子裏正是忙的時候，莫英就先回去吧。青龍留下，我有事情吩咐。黃鸝，你代我送莫英出去。”
莫英起身笑道：“那屬下就先回鋪子了，郡主要的東西明日這個時候便能送過來了。屬下也讓她們給郡主新裁製了幾件厚衣裳，明兒個一起送來。屬下恭祝郡主出行一切順利。”說完了，便跟着黃鸝走了出去。
語晴目送莫英走出房門以後，又轉頭看着青龍說道：“這次同南詔談生意，要特別注意那幾個老頭子的動向，看看他們都同什麼人來往。南詔的毒蠱之術很是厲害，派去的人妖特別小心，不要被發現。必要的話去風師叔那裏討教幾招。上次我們在山中遇險，便是中了人家的招。”
“還有那個玉恩兒，也是個不安分的。我懷疑上次的事情便是經由她來做的。也要派個人盯着她。”
“雷師叔不放心二哥，要跟着一同去照看他。你回去以後同白虎挑兩個機靈能幹的人跟着前去。不然白虎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的。事情就是這些，你記住了便回去吧。”
“是，小姐。”青龍見語晴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了，便起身準備離去。走到門口，卻又被語晴給叫住了。
“青龍，皇上冊封我為郡主已經有半年了，你也該改口叫我郡主了。雖然我不太在意這些稱呼，但是對皇上的恩旨還是要遵從的，不然讓人聽去不好。”語晴左思右想，最終還是說道：“朱雀和玄武這一對要成親了，你同白虎的年紀要比玄武還大上一些，也該成家了。有看上的姑娘記得同我說，我派人去給你提親……”
青龍的身體微微一顫，一顆心不可抑制地疼了起來。他並非不知道自己應該改口叫她郡主了，只是他心裏總是有個幼稚而又可笑的想法，總是以為只要自己堅持叫她小姐，那麼她同自己的差距就不會變大，那麼自己還是可以一直守護她的……
事實證明，自己真的是幼稚又可笑的可憐蟲！可是為什麼，即使是這麼痛，他卻依然不想放棄，只想守候着她？
青龍並沒有轉過身，所以語晴和畫眉只能看到他堅挺的背影，無法看見他此刻的神情。他極力地剋制住自己，不讓情緒外泄，不卑不亢地說道：“屬下謝郡主厚愛，只是屬下的妹子年又體弱，屬下此刻無心與男女之事，一切等蓮兒出嫁以後再說吧！郡主若是無事，屬下便告退了。”
看着窗外青龍蕭瑟的背影箭步而去，語晴不由得嘆了口氣，看着畫眉問道：“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太無情了！本可以有更好的辦法讓他明白，但是我卻偏偏選擇這個讓他最難堪、最無法接受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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