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謝 相遇(下)
只見她放下窗帘,看了我一眼,忽然猛地蹬腿起跳,腳底猶如裝了彈簧一般,生生躍了三米多高,輕而易舉地碰到了天花板的吊燈,我驚愕地瞪大了雙眼,卻覺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墨墨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門口的位置。
“這是……瞬移?”我喃喃問道,還是處於不可思議中——要知道,墨墨以前身手雖然矯健,卻沒有達到這般堪比吊威亞的特效。
墨墨聳聳肩,臉上卻是懶洋洋的笑意:“誰知道吶!醒來就這樣了……對了,你試試看,自己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沒?”說完,她眨着洋娃娃似的大眼睛,期待地盯着我猛瞧。
“我?我能有什麼不對勁的……”我有些不以為然地一攤手,向上的掌心卻覺一片火熱,在她驚訝到驚恐的目光中,我的掌心居然升起了一朵直徑不過三公分的火焰,顫顫巍巍地燃燒着,“呀!”
我驚呼了一聲,拚命甩着手,卻怎麼都熄滅不了這朵小小的火花,還差點將被單也點着了。
“鎮定、鎮定!”墨墨大退了了幾步,對着我做了一個冷靜的手勢,看着我手中的火焰,新奇的同時卻不敢貿然上前。
我沒好氣地白了一眼這個沒義氣的傢伙,卻緩下心來,盯着掌心這朵羸弱卻沒有消散之意的火花,心中一動,意念中透露出收束之意,那道火花彷彿聽懂了我的心聲一般,竟是乖覺地熄成了一簇火苗,鑽進了我的掌心。
見這招有效,我大感有趣,又使意呼喚它出來,不料掌心一翻,卻結出一塊冰晶,猶自冒着沁涼的寒意,而被我下意識地使力一握,那冰晶竟然化成了一灘清水,就此流入指縫,落在了床沿地板上,濡=濕了一片。
我一愣,獃獃地看向自己的手掌,暗暗忖道:這又是怎麼回事?火?冰?
“我的乖乖!小安子你什麼時候學會變魔術啦!”卻見墨墨歡呼一聲撲了過來,拽着我的兩隻手掌翻來覆去地仔細瞧,不時嘖嘖幾下。
我不自在地抽回手,又回想了一下方才意動的感覺,這一回掌心竟是又躥出了火花;我又展開另一隻手掌,掌心赫然是一團似乎被無形薄膜包裹着的水球,而在墨墨驚喜的眼神中,我卻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竟是差點暈厥過去!
手掌中的異象倏然齊齊消失,我靠在床沿,無力地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只覺得渾身脫力一般地難受,好似被人打了十幾悶棍,胸口沉沉地堵着一口氣,飲了一大杯水又休息了十多分鐘,這才緩過勁兒來。
我看了一眼抱着手臂沉思的墨墨,皺着眉頭問:“你怎麼看?”
短暫的驚喜過後,問題也接踵而至,“福兮禍所依”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天下從來就沒有免費的午餐。
“小安子,還記得《生化危機》和《賭聖》裏的劇情么?”墨墨瞟了一眼窗外的景象,突然問我道。
“嗯,怎麼了?”一場由病毒引發的慘案,人類的末日,橫行的喪屍……後者卻是周星星的一部喜劇,這二者有什麼聯繫么?
等等,難道她的意思是……
見到我的目光,她沉沉地點頭:“外面那些……跟喪屍一模一樣,而我們的情況,不覺得很像特異功能么?”
“與其說像特異功能,不如說更像是超能力,比如愛麗絲,又比如蜘蛛俠、鋼鐵俠那樣的……”我想像了一下銀屏上五花八門的傳奇英雄,越發覺得可樂,心裏的凝重卻絲毫不減,“關鍵是,這種能力的出現代表了什麼?進化?變異?救世主?我有不祥的預感……總歸不是好事。”
我看了看白皙光滑的手掌,除了因長年握筆留下的薄繭,這其實算得上是一隻纖長美麗的手——而這隻手,有了特別的力量后,又會帶來什麼呢?
“嗨,別人有了超能力都樂得跟什麼似的,就你心思多!”墨墨拍了我一下,寬慰地笑笑,“就沖外面那些怪物,總得給我們些能力自保吧!我看吶,這叫天意!”她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cos某個小學生的招牌動作,一臉“真相只有一個”的傻樣。
“美得你。”我被她樂天的搞怪模樣逗笑了,心頭的陰鬱好歹散去一些。
討論無果,我們暫時決定呆在屋子裏。
墨墨在一邊刷微博瀏覽實時信息,我則打了個電話到前台,又要了些吃的。
聽得出來,前台十分嘈雜,好像圍聚着許多人,那溫婉從容的女聲也帶了幾分不耐,敷衍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之後我又打過兩個電話過去,竟是無人接聽。
我意識到不妙,卻見捧着手機的墨墨也是臉色鐵青,忙問她有什麼消息。
她搖了搖頭,說:“大部分消息都被刪除了,但是從剩下的一些線索可以推斷,情況很不樂觀,有人說是狂犬病,有人說是t病毒,不過從照片上看,這些感染的人已經不能稱之為人類了……而且,朝廷似乎也無力遏制事態的發展了。”
我看了看房間內自帶的自動販賣機,捂着有些抽疼的胃,終於下了決心,抄起了椅子狠狠砸碎了外面的玻璃,從裏面拿出一盒巧克力扔給她,自己則選了一瓶果汁和一袋麵包。
墨墨張大了嘴巴看着我,好半天才豎起大拇指道:“安大人威武,小的佩服。”
我瞪了她一眼,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食物,開始思考起接下來的事。
看情況,再怎麼節約,這裏的食物只夠我們吃三天的,之後卻不得不出去尋找食物了。但困擾我的卻是:如果真的如電影中那樣,末日來襲,喪屍猖獗,我們兩個普通的女大學生要怎麼保存自己呢?墨墨的父母就在本市,我的母親卻遠在b市,我要怎麼離開危險重重的地域,與家人匯合?匯合之後呢?
一連串的問題,越想,心就越往下沉。
“墨墨,我們要好好計劃一下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低沉。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墨墨開始有意識地鍛煉起我們的特殊能力——我稱之為——異能。
經過反覆試驗,我發現墨墨的異能偏向於速度方面的提高——她本身就是武力值強悍的高手,現在更是出手如電,身疾如風,行動間竟能留下殘影,快得人防不勝防。
而我的異能卻更加唯心,完全顛覆了我以往的認知,難以用科學解釋——但是,它很管用,雖然威力不怎麼大。
我可以憑空生火、凝水球,也可以讓水結成冰——這樣即使在野外也不用擔心水源和生火——但是規模都小的可憐,連續放五朵火花我就需要休息十分鐘,否則會脫力而暈厥。
經過練習,我已經能夠控制火花以及水流的形態,可一旦脫離我的掌心,就無法操控了。
隨着不斷練習,對異能的掌握也漸漸熟練起來;而每次我練得精疲力竭又經過休息后,下一次的異能總量似乎都會有所提升,即使只是微不可查的一點點,但也足夠我興奮地勤加努力了。
期間,我們也試着聯繫過自己的家人——墨墨家裏的電話總是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我的母親也根本聯繫不上,心急如焚的我們決定出去碰碰運氣。
20xx年5月28日,賓館裏停水又停電,手機信號斷絕,自動販賣機里的食物也吃完了,我們不得不離開這個小小的避風港。
事實上,得不到父母消息的墨墨快要發瘋了,雖說她父親也是武林高手,但身為子女的,又怎能放心呢?
我與她商量過後,還是決意兵分兩路。
我讓她先去尋自己的父母,而我,則要去附近的一所大型超市找一些補給。
我倆小心地從酒店的安全通道來到了後門,卻在打開門的一瞬間聽到了一陣野獸般的嘶吼——木然的神情,僵硬的動作,殘缺的身體,凝固的血跡……曾經在熒幕上被化妝師們打造的活靈活現的角色,如今正切切實實地在現實中上演着,不禁教人毛骨悚然。
一個渾身血淋淋的男人僵硬着脖子向我們走來,他穿着酒店迎賓的制服,臉上的肉有大半變得腐爛,一雙無神的眼睛突起,像是空空的眼眶裏硬塞進兩個高爾夫球,看得人心頭一跳,幾乎要尖叫出來。
我死死忍住了快要衝出口的聲音,背後卻沁出了一層冷汗——就算做足了心理準備,乍一見,多少還是有些恐懼的。
墨墨卻是十足的魔女樣——玩慣了畫面血腥的格鬥遊戲,即使身臨其境,她的心理素質也委實教人望塵莫及。
只聽她一聲冷笑,腳一蹬竟主動朝那喪屍攻去,飛起一腳便踹向那喪屍的腦袋,力道之大,竟是將它的頭都踢飛了出去。
腐爛的腦袋在半空中爆開,血肉和帶着腐臭的紅白漿液濺得到處都是,饒是她身手再快,衣服上也沾了些許。
她臉色一綠,竟是衝著那倒地的屍身狠狠踢去,怒罵道:“魂淡!敢弄髒本小姐的衣服,活膩歪了吧你!”
——拜託,它早就死了……剛才那一擊,更是徹底死透了!你就放過人家吧。
我方才些許的恐懼全被她這個無厘頭的動作擊散了,拽了拽她的衣袖,拉着她快速從後門離開,生怕被更多的喪屍纏上——根據電影和大部分傳說,這種生物對聲音特別敏感,還是小心為妙。
賓館的停車庫裏倒是有不少豪車,可惜都沒有鑰匙。
我們找了一會兒,才發現了一輛正在卸貨的小麵包車,鑰匙還在,司機卻不見人影。
顧不得許多,我和墨墨跳上了車,只見這個剛拿到駕照不久的半吊子一轟油門,撞飛了三兩個緩慢向我們走來的喪屍,沖向了最近的商場。
在碾碎了第三個擋道的喪屍又撞飛了第四個后,墨墨剎了車,我麻利地跳下車,囑咐她小心便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商場。
我知道身後的墨墨欲言又止的表情,也知道她不放心我想要陪我一起的擔心,但是,我怎麼能妨礙她去找家人呢?
——家人,是最重要的。
我一直這麼覺得。
而我也要為了找到母親努力,在這之前,我不能倒下。
第一步,就是找到食物補給,離開這裏,前往b市。
幸而這些行屍走肉雖然嗅覺敏銳,聽覺發達,但目前的行動還十分緩慢,只要動作快一點,也不會被抓到。
加上我自醒來后明顯加強不少的體質,活着出去與墨墨匯合的把握又多了不少。
小心地避開一個又一個喪屍,我憑着記憶往保安室走,希望可以尋到一點武器,掂了掂手中撿到的水管,我越發謹慎了。
這時,一個女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應該是個活人,臉色健康,動作靈敏,雙手放在口袋中,四處張望着,好似在尋找着什麼,表情淡然,神色卻有些焦慮。
那一頭海藻般柔順的長發,以及淡漠的神情,我眯了眯眼,想起了這個似曾相識的女人——是她?
忽然,我看見她身後拐角處有一隻喪屍正慢悠悠地走來,而她似無所覺地仍在原地不動,我一驚,卻是想也沒想便跑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帶着她飛快往另一邊退去。
她的手很軟,卻很涼,好像一塊冰豆腐,沒有一絲溫度。
躲到了一處還算安全的角落,我轉過頭看她——她的眼神很複雜,似是驚喜,似是慶幸,又帶着一絲迷茫和痛苦;那種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光亮,失而復得的喜悅讓我以為是自己眼花。
那雙不再冷漠的眼裏閃過了太多情緒,快得叫我抓不住。
然而只一瞬,她卻笑了。
笑容很美,我卻覺得她彷彿在哭泣。
她說:“我叫蕭明漾,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笑,說:“我叫謝安然,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事後我無數次問過我自己,如果當時沒有選擇那一個目的地,那一條路線,那一個時間出門,結局是否有所不同?
答案是未知的。
但是我始終以為,無論中途會有什麼遭遇,經歷過怎樣的苦痛,我與她的相識彷彿是冥冥中早就註定的邂逅,足以洗刷一切為此鋪墊的不美好。
這種不可規避的發展,不可逆轉的因果,稱之為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