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謝・爭風
見到墨墨安然無恙的那一刻,我終於放下了一直懸着的心。
她最鍾愛的柔順長發亂成一團,膩膩地結成一綹一綹的,圓潤的臉蛋像是用刀子削去了兩側的弧度,倒是符合了當初她口口聲聲要減肥的宏願。
她失控地撲進我懷裏,從抽泣到嚎啕,我擁住她單薄的身子,輕輕拍着她的背——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幾時見過她這般難以自持地失聲痛哭?
只是幾分鐘,她就收了哭勢,擦乾眼淚,若無其事地問起我身邊的蕭來——看着她微微浮腫的眼睛和強顏歡笑的嘴角,我心裏難過,卻也只能配合著她作不在意——要強如她,即便是在我面前也不願意露出太多軟弱;可越是這樣,越是讓我心疼不已。
“蕭明漾。”蕭對着她淡淡一笑,伸出美麗修長的手。
“你好,我是喬子墨,這傢伙的死黨兼僚機。”墨墨握了握她的手,卻是極快地掃了我一眼,我納悶地回視她,卻不解其意。
“僚機?安然說你是她的閨蜜。”蕭蹙着眉頭掙開了墨墨的手,白皙的手掌上透着淡淡的粉色——墨墨這傢伙,怎麼手勁這麼大?
“嘖,僚機的意思都不懂,姐姐您今年貴庚啊?”墨墨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了幾句,“跟閨蜜意思差不多啦……倒是你,跟我們安然什麼關係?”
“墨墨!”我拉過她,嗔怪道,“好好說話!”
“抱歉,她就是這脾氣。”我對蕭有些歉然——定是墨墨的態度讓她心裏不喜,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彷彿結了一層霜,淡淡地應了一聲,便撇開了眼,教我不知該怎麼把氣氛圓回來。
我嘆了口氣,看看冷凝的蕭,又看看倔強的墨墨,只覺得頭痛不已。
——也不知道這個小妮子哪裏不對勁,怎麼總覺得她和蕭之間瀰漫著硝煙呢?
瞥見墨墨正隱蔽地對蕭做着鬼臉,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順手就是一個爆栗彈上她的額頭:“別鬧了!”
“切……”她捂着腦袋,卻沒有再回嘴——儘管我對她的一切都包容到近乎縱容的地步,但每當我嚴肅起來,便是再無轉圜的餘地,她也不會再拂我的意。
“呵,小妹妹,葯不能停啊……”蕭意味深長地看了墨墨一眼,在她發作前立刻轉了話題,“快找個安全的地方吧,天就要黑了。”
點了點頭,我馬上問道:“對了,墨墨,伯父伯母……”察覺到她強忍的悲傷,我沒有再問下去。
她卻主動接下了話,“我媽體質弱,變成了那鬼東西,老頭子不忍心她這樣,拉着她一起去見上帝了。”
——我記得墨墨的父母,非常熱情的老倆口,會合起伙來戲弄墨墨,會一起做飯邀請我參與……這麼慈祥的伯父伯母,已經不在了么?
我緊緊握着她的手,即使她的語氣如此輕描淡寫,還帶着幾分調侃,但是顫抖的手卻泄露了她不平靜的心緒——父母雙雙離世的打擊太過沉重,我知道,她定是傷心到了極點,若非性格生來樂觀堅強,怕是早就崩潰了。
就連蕭都沉默着不說話,氣氛有些凝滯,我又抱了抱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卻是她嫌棄地把我推開,故作豪邁地用袖子抹了抹臉,拍了拍我的肩膀,玩笑似地說:“嗨,我把他們倆的屍體燒了,骨灰放在一塊兒,生同衾死同穴,也算了了我老媽的瓊瑤夢了,讓他們到天上繼續膩歪去吧,哈哈……”
見我們還是不說話,她也不笑了,只是聳了聳肩,打開卧室的門引着我們到了客廳,一下倒在沙發上,踢開茶几上堆得亂七八糟的包裝盒易拉罐,拿過一瓶還剩小半的礦泉水給我:“喏,還有小半瓶,喝點吧。”
我正要接過,蕭已經遞給我一瓶運動型飲料,然後又拿出一瓶給墨墨——哪知道這傢伙愣了一瞬,馬上得寸進尺地問道:“有可樂不?”
我翻了個白眼,正要給她一個爆栗讓她清醒些,卻見蕭勾了勾唇,變戲法似得又取出一瓶2.5l裝的可口可樂:“夠嗎?”
——看來,蕭是默許了墨墨知道她擁有空間的事了?
我不禁鬆了口氣:那麼,這是不是也意味着蕭接受了墨墨加入我們?
“夠夠夠、太夠了!”墨墨訕笑着抱過那桶大容量的可樂,眨巴着眼睛裝可愛,“姐姐您真神了!該不會您的異能是變魔術吧?”
“也差不離了……”我將飲料瓶蓋擰開,又遞給了蕭,朝着墨墨一笑,帶了幾分與有榮焉的得意,“蕭可是帶了一個空間啊!”
“噗——”墨墨直接將才入口的可樂噴了出來,咳嗽連連卻難掩激動地指着蕭,不可置信地問道,“我的老天,還真有空間這種異能啊?快快,給我弄點泡椒鳳爪來,還有鹽津棗、話梅糖、山楂片之類的……嗯,最好再來點魷魚絲!哎喲你是不知道,一天沒吃可饞死我了!”
掃了一眼狼藉的茶几,零食的包裝紙倒是佔了很大一部分……再看蕭,本來優雅而驕矜的笑怎麼看都有點僵硬,卻還是從空間裏取出了一大堆的零食甩到沙發上——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卻不知道該為誰驚愕了——蕭居然還真的有!太神奇了吧……
“喲!太好了!多謝啊!”墨墨將一大捧的零食都攬進懷裏,笑得見牙不見眼,迫不及待地拆開一包魷魚絲,邊咀嚼還不忘調笑,“我從小的願望就是跟小叮噹做朋友!”
蕭的回答是乾淨利落地一轉身,走到客廳的窗戶邊朝外看去,留給我們一個華麗的背影。
瞪了一眼偷笑不已的墨墨,我三兩步跟上去,正要開口替她辯解幾句,卻見蕭回過頭對我笑了笑,舉起一根手指抵在我唇上:“噓……看外面。”
“嗯……嗯?”她的手指冰涼,指腹卻光滑柔嫩,我有一瞬間的晃神,差點下意識地咬住,連忙移開目光,順着她的話往窗外望去——密密麻麻有五十幾隻喪屍正圍聚在對面那一排樓前,有的正在啃食一具看不出原樣的屍體,有的拖着自己或斷手斷腳或腸穿肚爛的身體殷切地朝着某處移動着,而更多的卻是鍥而不捨地扒拉着那層建築外陳舊的牆面。
奶黃色的牆漆早就被剝的所剩無幾,露出裏面的鋼筋水泥和磚塊紋路來,石灰“撲簌簌”地往下抖落着,教人看着心慌。
對面樓上有人探頭出來,卻立刻引起了下面喪屍的注意,有幾隻較為強壯的喪屍開始狠狠地撞擊着身前的障礙物,牆面雖然一時半會兒沒有什麼大礙,但是這種老式小區的防盜門卻不怎麼牢固,在經歷了二十多年歲月的打磨洗禮后,在喪屍們瘋狂的攻擊下,很快便咯吱作響起來。
“嘖,真是豬腦子啊!”身後傳來墨墨“嘎嘣嘎嘣”咀嚼雞骨頭的聲音,“昨天有一撥人企圖突圍出去——結果就是讓門口堵着的喪屍數量增加了一倍。”她吮了吮手指,指着對面的樓房說,“剩下的不是老弱病殘就是膽小怕事的,如果被這些喪屍闖進去的話,可能數量又要翻倍還不止了……”
我看着下面蜂擁的喪屍群,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手背覆上一片冰涼,我回過頭去,是蕭溫柔的微笑,沁沁點點地淌進我心底——縱使那手掌冷如寒玉,我卻只覺得溫暖而安心。
“沒關係,只要想辦法引開這些喪屍就行了。”她緊了緊我的手,說道。
“喲嗬!說得倒是輕巧!怎麼引,誰去引?那一群是喪屍,不是你的親戚啊小美羊君!”墨墨這丫頭嘴上不饒人,見蕭說得輕鬆,立刻不服氣地反駁道——雖然我知道她心中是多麼想要救那些相處多年的街坊鄰居,但這不代表我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她無緣無故地針對蕭。
如果是以前,換做別人,便是墨墨再出格、再不佔理,或許我都會堅定不移地站在墨墨這邊,可這次不行,只有蕭不行——就連我自己也說不出原因——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蕭是不同的,哪怕我們的相遇還不足36個小時,她在我心裏的地位就已經和墨墨平起平坐了……不可思議,卻是事實。
“墨墨!”我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指着她馬不停蹄又拆開的第二包鳳爪道,“沒有蕭,你現在啃得就不是泡椒鳳爪,而是你自己的狗爪子了!”
可能是我的語氣重了些,也可能是第一次被我當著外人的面擠兌——雖說我沒有把蕭看做外人——墨墨的臉色忽紅忽綠,不是熟悉她的人還以為她特地去學了京劇變臉呢!
她高高舉起手中的鳳爪,隔空朝着我抓了幾下,重重地“哼”了一聲,隨後狠狠地咬斷了口中的鳳爪,連皮帶骨一起吞了下去,讓我恍然間覺得,她是將那鳳爪當成了我在蹂躪。
——真是個幼稚的傢伙!
我正在心裏吐槽着,身邊的蕭直接不給面子地嗤笑出聲,在墨墨氣鼓鼓地瞪過來時,施施然從空間裏取出了一大堆食品添加劑、麵粉、香料等五花八門的東西,按一定比例倒在一隻空瓶子裏,然後對着我神秘一笑——在我和墨墨疑惑的眼神中,點燃了一根火柴,扔進瓶口,隨即一把將那裝了半瓶粉末混合物的瓶子砸向了對面的喪屍群。
“嘭!”“轟——”巨響過後,一蓬火焰從那倒霉的被砸中的喪屍身上燃起,在它的嘶嚎聲中,那火焰上飄起了陣陣黑煙,伴隨着腐肉灼燒的腥味還有一股濃烈而刺鼻的化工燃料的味道,着實令人作嘔。
但我卻顧不得那種刺激性的味道,目不轉睛地盯着樓下那可稱是壯觀的場面——就這麼小小的一瓶混合物,竟然將一隻喪屍炸得血肉橫飛,甚至還波及到了它周圍的夥伴們,不少喪屍身上穿着的衣物沾染到那火星子,也跟着燃燒起來,灼熱的火焰讓它們原本兇猛撞擊的攻勢停了下來。
所有喪屍都愣愣地盯着發生爆炸的方向,鼻尖輕聳,左右擺頭,試圖通過氣味和聲音辨別食物的方向——顯然方才那一瞬間的爆炸已經打亂了它們的陣腳。
我崇拜地望向嫻熟地掏出第二個空瓶,繼續往裏面倒添加物的蕭——在她端莊而知性,優雅而從容的外表下竟然隱藏着炸彈狂人的暴力因子……若不是親眼所見,實在教我不敢也不願相信。
“你你你、你是怎麼做到的?”墨墨興奮地趴在窗口往下看,一邊掩蓋自己的求知慾一邊故作不屑地抬起下巴,“該不會你的業餘愛好就是在天台上潑硫酸和自製的炸彈吧?”
——笨蛋墨墨你是tvb警匪片看多了么?蕭又不是變態!
我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卻也對蕭收集了這麼多無法果腹的材料感到納悶。
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順手將剛做好的簡易炸彈拋給她,看着她手忙腳亂地接住后遞過一盒火柴,認真地說道:“甲苯和混酸反應可以生成tnt,使用添加劑和香料中的某些化學成分替代,沒有雷管,濃度和純度也達不到要求,退而求其次的話威力只能發揮不到20%,但產生的爆鳴聲足夠響,能用來吸引喪屍的注意力,”她把手上剛做好的第三個瓶子遞給我,又柔柔一笑,“我大學時輔修的是製藥工程專業。”
“我去啊學化學的都是瘋子!”墨墨受不了似地撫了撫雙臂,手指卻動得飛快,一臉期待地將點燃的炸藥瓶砸向喪屍密集處,成功地炸翻了兩隻最鬧騰的大傢伙,“goodjob!快裝彈啊!後勤跟上啊!”
蕭嫌棄地掃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將手中的瓶子扔向較遠一處,沒有理她。
我嘆了口氣,一巴掌拍在墨墨的後腦勺上,有些恨鐵不成鋼:“讓你吸引喪屍注意,不是讓你玩投彈遊戲的好嘛!”
“唔……”墨墨訕訕地應了一聲,不好意思地朝着蕭說道:“炸彈也扔完了,然後呢?”
“喊話,”蕭抱着雙臂,回以微笑,“明早七點從車庫突圍,過時不候。”
“哦,”墨墨照着她的原話朝對面的樓房喊了一遍,卻好似才反應過來一般回道,“都說了昨天因為突圍死了好多人,他們肯跟出來才怪呢!”
蕭不在意地點點頭:“我知道……不過,那就不是我關心的問題了。”
——機會擺在他們面前,是否能夠把握住,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我明白蕭的意思,卻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傷感。
很快,夜色降臨,也到了喪屍最活躍的時候。
我聽見低啞的嘶嚎,凄厲的哀鳴——這個夜晚,註定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