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蕭・閨蜜
我默默地看着那架直升飛機載着蔣天越來越遠,卻生生控制住了心頭的暴戾,沒有追上去——以我現在的臂力和控制力,完全可以將一枚一元硬幣當做炮彈一樣擊中直升機的油箱——但我並不准備那麼做。
就這麼殺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我要讓他享盡榮華富貴又飽嘗辛酸痛苦,然後,生不如死地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連死,都是一種奢望。
逃吧,蔣天!逃得越遠越好……在我找到你之前,好好活着。
我盯着他閃爍不已的眼睛,悠悠地笑了。
“蕭……”耳邊是安然怯生生的輕喚,我下意識地收起了臉上燦爛的笑意和嗜血的眼神——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唯有安然;我希望在她眼裏、心裏,永遠都只有那個冷淡而孤傲的外科醫生——那個曾經的、乾淨的蕭明漾。
“嗯?”我看向她,面色自然而然地柔和下來,卻並非刻意控制的表情,而是一看到她,心裏的破洞就注進了溫暖,教我沒有辦法冷眼以對。
她動了動唇,忽然指着露天廣場上情況危急的幾個男人問我:“要救么?”
我知道,她原本要說的並不是這句,不過沒關係,只要她不說,我便不問——我掃了一眼那個揮舞着警棍與三隻喪屍周旋的衛初,估摸着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於是搖了搖頭,拉着安然隱在角落裏,遞給她一塊巧克力:“看看再說。”
這個露天廣場面積約在兩百平方米左右,正中間是一座現代藝術雕塑,四周圍着一圈淺淺的噴泉燈景,只有成年人的小腿高度,沒有通電,便只是一灘死水,翻不起波瀾。
除了那雕塑,整個廣場上再無掩體——那四個先我們一步衝出商場大樓的男人自然成了原本徘徊在廣場的喪屍們首選的目標。
喪屍大概有二十幾隻,三隻圍着衛初,馮勇和朱紹軍各包攬了四隻,剩下的全都被不住怒吼的秦先毅吸引去了——縱是如此,他還是不斷地朝着幾乎只剩下一個小黑點的直升機謾罵著,用生平能夠想到的最惡毒的語言詛咒,哪怕每一個音節都會引得靠近的喪屍更加兇猛。
就算他是力量型的增幅,一棍子就能解決掉一隻,也扛不住十多隻無痛無覺只知進攻的喪屍不惜一切的進攻——很快,在他一個不留神的時候,就被一隻喪屍惡狠狠地從手臂上撕下一片肉來。
只聽他慘嚎一聲,用完好的、持棍的手將那喪屍挑飛,卻禁不住另兩隻一左一右撲向他的雙腿——又是兩聲猶如裂帛的刺耳聲響,他已經成了一個血人。
這一擊其實不算致命,但是他始終是一個會痛的大活人——劇烈的疼痛讓他咬緊了牙關,冷汗卻不停地滲出,模糊了眼睛,而他的意識也因為強烈的憤怒和難以忍受的痛苦而變得渙散起來。
咬着牙擋開一張撲向喉嚨的血口,下一秒,他的後背、腹部以及兩條腿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攻擊——終於,他的腿一軟,往後跌倒在地上,那個趴在他腹部的喪屍嘶吼了一聲,又是甩頭從他柔軟的肚子上連皮帶肉撕扯下一大塊肌肉組織,露出了腹腔和鮮紅色的內臟。
另一隻喪屍連忙伸出枯槁的爪子,一把抓出他仍在蠕動的胃部和一大截腸子,迫不及待地塞進嘴裏大口咀嚼着,還不忘發出嘶啞的赫赫聲,好像在表達愉悅之情一般。
見狀,更多的喪屍撲了上去,紛紛在他完好的地方下嘴,生怕動作慢了,連殘渣都分不到了……
我想起了以前曾看過一部關於鬣狗的紀錄片,印象最深的便是一群鬣狗撲在獵物上分食它的血肉,那隻壯碩的公羚羊甚至還沒有斷氣,卻眼睜睜看着自己被一點一點吃掉……我坦然地回視着秦先毅祈求的目光,微微一笑,心中卻是無悲無喜——被喪屍分而食之的感覺如何?
現在的你,是否能體會到那些被你推進喪屍群中的人,最卑微的請求,以及最深切的絕望?
“蕭……不救他么?”安然皺着眉,不忍心的樣子。
“你想救他?”我沒有回答,而是把問題又拋還給她。
“我……”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視線卻沒有一點投注在那已經被啃得只剩一副骨架的人身上,而是黯然地搖了搖頭,“沒有把握救他……如果代價是我受傷乃至危及性命,我也不會救他。”她遲疑了一會兒,才問我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冷酷?”
“當然——”我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腦袋,“不會。”
——如果連你這樣同情心泛濫的人都要算作冷酷,那我豈非不剩一點人性?
事實上,也的確剩不了多少。
我自嘲地搖了搖頭,再去看另一邊的馮勇和朱紹軍,兩人也沒有抵抗多久,就被啃食得體無完膚——那衛初倒是沒有缺胳膊少腿,只是臉上手上都被劃出了深深淺淺的傷口,在轉戰的一群喪屍的圍攻下相形見絀,險象環生。
我冷冷地瞪着十來只調轉槍頭向我跟安然撲過來的喪屍,遞給她一把新的西瓜刀,隨即踏前一步小跑着引開部分喪屍的注意,將這個十“人”小隊分成兩撥——反手一刀斬向最近一隻喪屍的脖子——由於那枚腦晶的改造而使得我的力量又增強了許多,這一記就像是切豆腐一般,毫不費力地將它的身體與腦袋分了家。
一擊過後,第二刀也很快砍向下一隻喪屍,餘光注意到安然的情況,雖然被兩隻當先趕到的喪屍一左一右地夾擊,卻毫不慌亂,左手放出三道冰刺釘住一隻喪屍的腳步將它絆倒,同時牽制住後面一隻趕上來的喪屍,右手握着的西瓜刀乾淨利落地削掉了另一隻喪屍的腦袋——這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她的臨陣反應能力可見一斑。
我放心地拉回了大部分注意力,迅速解決掉了周圍餘下的幾隻喪屍,揚手一甩,刀刃準確地插=進一隻喪屍的後腦勺,避免了那衛初被咬斷喉管的下場——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砍翻了最後一隻圍攻他的喪屍。
同時,安然也掃清了附近的障礙,偌大的露天廣場除了我們三個,再也沒有了別的活物。
“你,”我朝衛初揚了揚下巴,“把這些喪屍的腦晶挖出來。”
“……我?”他詫異地指了指自己,似乎是見我的神色不容置疑,他撓了撓後腦勺,不解地問,“什麼是腦筋啊?腦子裏的筋么?”
“噗嗤——”安然走過來時正聽到他說這麼一句,忍不住笑了一聲,右邊臉頰上有一個淺淺的梨渦,十分可愛——我不由多看了幾秒。
“哎?你笑什麼?我說錯了嗎?”衛初尷尬地跟着笑,靦腆中帶着青年人特有的朝氣陽光——總覺得有些礙眼。
我瞥了他一眼,手中的刀尖就近劃開一隻喪屍的腦袋,撥了幾下,挑出一枚透明的晶體示意他看仔細。
“哦……原來是晶體的晶啊!”他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看着我傻笑幾聲,卻漸漸消弭於無聲——或許是被我面無表情的冷淡所攝,他咳了幾聲,為難地看了幾眼猶自沾着紅白之物的腦晶,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一雙橡膠手套,挨個翻找起喪屍們的腦袋來。
——這小子倒是有趣,隨身還帶着手套,是隨時準備作案么?
看他收取喪屍腦晶的動作,還算利落,只一刻鐘便集齊了二十來顆腦晶,用我交給他的密封袋包好
我看了看手錶,已經接近下午三點,五點就要天黑了,要趕在天黑前找到落腳的地方——我雖然不懼黑夜,但是安然卻無法夜視,而且戰鬥了那麼久,她也需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我從空間裏調出了兩部電動自行車,正要跨上其中一輛,卻突然想到了一個被我忽略的問題——我不會騎車。
從小到大都有專車接送,成年後便考取了駕照,即便是飛機游輪也有所涉獵,但是這需要考驗平衡的雙輪車……我看向安然:“會騎么?”
“這個?會啊!這有什麼難的!”她笑了笑,乾淨利落地跨上了車,扭開車鎖,單腳着地作為支點撐着車身,帶了幾分俏皮,“美麗的女士,要搭便車嗎?”
我被她一本正經的語氣逗笑了,側身坐上後座,矜持地點點頭:“麻煩你了。”
“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她裝模作樣地檢查了一下車子的各項數據,左腳蹬了一下地面,踩起了踏板,“坐穩咯!”
“啊!”我下意識地摟住了她的腰保持平衡,卻覺得她僵硬了幾分,車身顫抖了一下,差點翻在一邊,幸好她很快控制好了方向,用力蹬了幾次踏板,車子終於平穩地劃出了一小段距離。
我鬆了一口氣,回過頭去看衛初,他孤零零地站在另一輛電動自行車的邊上,也正看着我們,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朝着他擺了擺手:“再見。”最好再也不見。
被喪屍抓到的人,有一定幾率會受到感染,看他運氣咯——離開前,我已將那袋腦晶分出一半給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至於用不用,以及可能產生的副作用,那就與我無關了。
安然似乎很介意我摟在她腰上的雙手,纖細的腰腹肌肉綳得緊緊的,教我暗暗好笑,卻更生出了作弄她的念頭,於是將臉頰貼上她的後背,舒舒服服地靠着,揚聲問道:“接下來去哪兒?”
她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卻顧及我的姿勢,又生生止住了動作,只是偏了偏頭:“我想去找墨墨……她是我閨蜜,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就去吧。”我圈緊了她的腰,也打斷了她接下去的話,“我陪你一起。”
“可是……”她遲疑的聲音並不怎麼堅定,我知道,她一定也不希望與我分開,卻又擔心前路危險,因此左右為難起來。
“沒什麼可是的,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去b市的么?”我蹭了蹭她的背脊,感覺她慢慢放鬆下來,聲音也不由變得柔和起來,“你會保護我的吧?”
“嗯!”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腳下蹬得越發勤快了——為了省電,不到關鍵時刻,都使用人力替代電力,這是我們出發前就達成的共識——聽到她毫不猶豫的回答,我的嘴角也不自覺地上翹着。
騎過幾條人流稀少的小巷子,七拐八繞地到了一座老式小區附近,途中只遇到零星幾隻喪屍,動作遲緩,根本追不上我們的車子——直到離那小區門口還有幾十米的距離,我才知道了原因——大部分的喪屍都圍聚在這座小區里了。
想來裏面一定有着充足的“食物”在吸引着它們吧。
而且,這裏的喪屍顯然比我們在商場裏遇到的要反應靈敏些,隔着老遠就聞到了我們的氣息,有幾隻已經回過頭向我們這邊走過來,動作快了不少,幾乎已經能和正常人的行走速度持平了。
安然與我對視一眼,調轉車頭朝着小區的後門騎去——小區的外牆是幾十年前的磚石結構,並不怎麼牢靠,乳白色的油漆泛了黃,大多數已經脫落,露出灰色的水泥牆身,斑斑駁駁地欲說還休着蒼老的年輪——如果是一大群喪屍輪番進攻,怕支持不了一刻鐘。
沿着外牆快速地兜了一圈,甩開幾隻晃晃悠悠走着跟進的喪屍,我們來到了小區的後門,這裏是只供大型貨車出入的鐵門,平時鮮少打開,除了保安亭里值班的保安,平日裏幾乎沒有人會到這兒來——所以,這裏的喪屍數量少得可憐。
一把生了銹的大鎖掛在門上,一隻穿着保安制服的喪屍在保安亭里獃獃地坐着,驟然聞到了生人的味道,它慘白的瞳仁轉動了一圈,開始撓起保安亭的玻璃來。
我們從車上下來,我把車收回空間,詢問地看向她——要怎麼進去?
她神秘地對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上,轉身朝着小區牆邊一棵十多米的大樹走去——那是一棵直徑在七十至八十厘米之間的梧桐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大腿粗的枝幹一直延伸到小區內側。
只見安然給我使了個“瞧好吧”的眼色,後退幾步助跑,隨後踏着那棵大樹的枝幹,猶如一隻靈敏的猴子,三兩下就爬上了樹榦頂端,一手攀着最粗的那根枝椏,俯身對着我笑:“快來!”
——這是……要我爬樹?
我看了看自己保養得細膩白凈的手,再看了看那個笑得一臉無邪的女人,嘆了口氣,學着她的樣子,後退,助跑,起躍——抓住她伸過來的手,順利地跳上了樹頂——衝勁過大的後果就是收勢不及,一下撲在了她懷裏,將她推得一個踉蹌,若非我及時又拉了她一把,也許兩個人都要從這樹上一頭栽下去。
——看不出來,她還蠻有料的啊……
我尷尬地收回不小心按在她胸口的手,發現她的臉已經紅得不成樣子,不由更添了幾分窘迫,只聽她輕咳一聲,轉過臉說:“墨墨這傢伙最調皮了,常常背着爸媽溜出去玩,這棵樹直通她家三樓的卧室,她總是從這裏翻牆出去,神不知鬼不覺的……”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地朝枝椏頂端移動,果然離了半米的位置就是一扇半開的窗戶,低頭望去還能看到幾隻徘徊在小區樓下的喪屍——似乎是聞到了什麼,正聳着鼻尖來回打轉。
安然向我要了一包硬得像磚頭的壓縮餅乾,朝着那窗戶扔了進去,不一會兒,半開的窗戶洞開,探出一個女人的頭來——長發凌亂,眼眶泛紅,神色十分萎靡,見到她的一剎那卻陡地亮了起來,想到了什麼,卻硬生生收回了喜極而泣的淚水,而是將大半個身子探出來,急聲催促道:“快進來!”
安然對我點點頭,把手伸給那女人,膝蓋半彎,輕輕一蹬便躍向了那扇窗戶,落進房內。
下一秒,她也學着先前那女人的樣子探出身來,把手遞給我。
等我們都進到了房內,那女人馬上關上了窗戶,然後一把抱住了安然,“嗚嗚”地哭了起來——我皺了皺眉頭,卻不便說什麼,轉而打量起她的卧室來。
這個女人應該就是安然所說的閨蜜墨墨了吧……嘖,愛哭又粘人的嬌小姐,讓我覺得似乎沾上了一個大=麻煩。
我觀安然對她的着緊,想來是準備帶着她一起走的——是不是要想個辦法讓安然打消這個念頭呢?
我剋制住自己把她從安然身上扒下來的衝動,面無表情地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