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結局
桓姚跟桓歆說了徐州民亂所涉及到的業債之事,桓歆自然也就打消了武力鎮壓的打算。雖然依然調了二三十萬大軍往徐州以北的邊境,卻只是用於震懾,他派了最得力的文官去招安勸服那些亂民,並用優厚的政策安置了那些受災之人,但對領頭肇事者還是進行了嚴厲懲處。
這次動|亂,經過抽絲剝繭的調查,桓歆才得知幕後主使者是桓溫的一些殘餘勢力,其中還有他那四弟桓禕。這莽夫沒什麼才能,竟也跟着一起生事。考慮到桓姚的想法,他倒也沒對這個手足痛下殺手,只是把他和妻兒一道流放到了交州的一個偏遠郡中。
平息了動|亂后,桓歆頒佈了一系列惠民政策,嚴格地監察,推行實施到各地。
平民百姓,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切身利益。改朝換代,新皇帝上台,迎娶親妹又怎樣呢,只要沒礙着他們的田地糧食,也就只是與人閑談的時候議論幾句。跳出來反對做什麼,那可是要抄家滅族的。
燕國此次與楚朝再次交鋒,遭受重創,割地賠款不說,慕容氏政權直接土崩瓦解,國內爭權奪勢陷入一片混亂。桓歆卻沒有乘勝追擊,晉朝打了那麼多年仗,除了他原本統轄的江州和都城所在的揚州要稍微富庶些,其餘的州,都需要休養生息。
此次的立后風波,總算得以平靜。此為後話。
不論外界形勢如何,桓歆還是堅持在六月初六迎娶了他心愛的姚姚。
兩人成親之前,桓歆依了桓姚所說,放了趙英等人,重新安葬了司馬昱,修繕了被破壞的陵墓,並派人進行了拜祭。桓姚和他,卻沒有親去。
桓姚知道他心裏介懷,原本的目的也只是讓他好生安葬司馬昱,並保證他的香火祭祀,並不是真的要讓桓歆去拜祭他。是以當陵墓修好了,桓歆主動提出說要與桓姚一起去祭拜司馬昱時,桓姚拒絕了。
“派人代替我們去祭拜便是。”
桓歆有些驚訝,卻並沒有多問。他並不是真的心甘情願想去祭拜司馬昱,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一場轟動整個建康的盛大國婚,令兩人為繁瑣的婚儀忙碌了一整天。合過了合巹酒,兩人這才得以單獨相處。桓歆溫柔地將桓姚抱在懷裏,這才有些真實感,他是真的名正言順地娶到她了啊!這一天,來得真不容易。
桓姚雙臂摟着他的脖子,目光專註柔和地凝視着他。如今都成婚了,沒有意外自然是要過一輩子的。有些話,早該說開了。
“三哥,我知道你介意我與司馬昱的過去,但那些事已經鑄成,是抹殺不了的。可你要知道,我對他,並沒有絲毫男女之情。”所以往後你就別再為此疑神疑鬼的了。
對於桓姚此次這般維護司馬昱,桓歆不是不受傷的,如今桓姚這麼說,算是對那件事的解釋吧。即使她已經說了對司馬昱無男女之情,卻還是讓他有些不滿足:“那你還為他跟我置氣……”
“不過是死者為大,你那樣做讓我情面上過不去嘛,他以前畢竟對我多有照拂……”眼見桓歆摟着她腰的手緊了緊,桓姚連忙改口道,“但他對我再怎麼照拂也是比不上三哥對我好的!”
“他不及你年輕,不及你強壯英俊,還不及你有定國安邦之能。更重要的是,他後院裏鶯鶯燕燕一大堆,哪比得上我三哥潔身自好。我怎麼會心悅那種人呢?”
這一大堆的讚揚和甜言蜜語,頓時哄得桓歆眉開眼笑了,不依不饒問道:“那你心悅於何人?”
桓姚不說話,只是對他甜蜜一笑,抬頭在他唇邊印下一吻。
雖說她沒說出來,卻也叫桓歆心中如同沁了蜜一樣。
隨後自然是一夜纏綿,旖旎無限好。
兩人從此便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妻。
桓姚定下心來,倒也對自己驕縱的性子收斂了些。誰也不是天生就該來受她的壞脾氣的。桓歆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包容她,不但不生氣,還反過來放低身段哄她。這樣一次兩次三次可以,卻不能一輩子的。
她要和桓歆共度餘生,便應當好生經營這段感情。是以也時常對桓歆溫柔小意一番,倒是讓他常有受寵若驚之感,越發覺得日子順遂和美起來,心中滿足不已。
桓姚後來從南康公主身邊的胡嬤嬤處得知,她和李氏曾經中的“絞心殺”,真正下手的人是南康公主。她收買了習氏派過來的丫鬟,讓習氏背了黑鍋。習氏便生生被她和桓歆錯怪了這麼多年,至今還晾在豫州。桓姚心中有些微愧疚,便主動提出讓桓歆派人迎她回來。
桓歆雖然惱恨習在四年前算計了他,並阻擋他回建康,導致桓姚嫁給了司馬昱,但習氏畢竟是他的生母,他也並非對她全然沒有感情。如今他如願娶了桓姚,日子過得也美滿,對習氏的惱恨便沒那麼深了。桓姚主動提出讓他派人迎習氏到壽康宮奉養,他便也順着台階下了。
“都說婆媳關係是最天下最難處的,三哥你這個處在中間夾縫的人,將來可要好好調停哦!”桓姚調侃似的道,也算是先給桓歆打了預防針。
桓歆自然知道,迎接習氏回京,他必定要以保證習氏不會傷害到桓姚為先的。
是以,迎接習氏的人,他是以桓姚的名義派過去的。習氏回到宮中,他也常是對其不冷不熱,往往是桓姚在中間拉近兩人關係,半年以後,他才對習氏恢復了六七年前那種尊崇之餘卻略有疏遠的態度。
不過就算是如此,也讓習氏頗為滿足了。
桓歆如今已經迎娶了桓姚,也平定了由此引起的風波,事已成定局,而且桓歆早就已經很明確地表示出對桓姚的在意,經過了這五年多軟禁似的冷遇,她也沒那麼不識趣,再去討那個嫌。
如今桓姚對她也孝順,照顧桓歆,打理宮務都做得井井有條,她對這個兒媳婦也沒什麼可挑剔的。桓歆對她的母族荊州習家也並不薄待,她便在壽康宮安安心心地過起自己的日子來。待得桓姚生下唯愛,她就更覺得人生圓滿,只顧含飴弄孫,安享天倫之樂了。
成婚一年半,桓姚的生活迎來了新的煩惱。
過了年,桓歆已經整打整算滿三十歲了,當下,男人這個年紀基本上都兒女成群了,成婚早的,甚至有孫子孫女了,他卻還沒有一個子嗣。他嘴上雖沒說過,其實卻也是想要一個屬於兩人的孩子的。
決定和桓歆在一起之初,桓姚原本很擔心,兩人血緣太近,會生下畸形或者智障的後代。可隨着近兩年過去,這種擔憂,卻轉化成了對於自己可能無法生育的焦慮。
她如今報了仇,心態平和了許多,對孩子也是有些盼望的。
調理身體也調理了兩三年了,卻還是沒有消息。最近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她的身體底子實在太弱,六年前和司馬昱成婚時服的那葯太霸道,以至於徹底扼殺了她的生育能力。
習氏時不時會提一句孩子的事,倒沒敢說給桓歆塞人的話。朝上也有各種風言風語,桓姚多少有所耳聞,無非就是讓桓歆填充後宮,綿延子嗣,桓歆每次都拒絕地很堅決,還嚴令大臣不許議論他的私事。
作為桓姚最親近的人,桓歆自然對她最近煩悶的情緒有所察覺。特別是過了年後的這幾天,她常常一個人發獃,愁眉不展的樣子,問她發生什麼事了,也不肯說。
桓歆猜想着她是不是在宮裏悶壞了,便在元宵節休了朝,一大早就帶她出來散心。專門叫人打聽了,這一天都有哪些地方熱鬧,白日裏是城郊的慈姥廟,每年今日香火都最為鼎盛,附近還有廟會,晚上熱鬧的地方就屬建康城裏的燈會。
雖然他向來不想讓桓姚去人多的地方,不過今日為了桓姚高興,也還是暫時拋卻了自己的喜好。提前叫人安排好了護駕事宜,正月十五一大早,便帶着桓姚盛着一輛華麗舒適的牛車出了宮。
一路上,桓姚時不時看看窗外景色和行人,眉頭倒是舒展些了。桓歆坐在她身邊,也陪着她一起看,發現外頭許多平民的婦人都佩戴着一種草編的蟬狀飾品。桓歆想着也去給桓姚弄一個來,讓她看看新鮮,便跟桓姚說了自己要出去一會兒,叫了隨行的知春進來陪她,自己便去打聽那草編蟬的事情去了。
桓歆因為自小在荊州長大,後來又一直在江州為官或邊疆打仗,甚少回建康,是以不知道這裏的習俗。這些草編蟬兒叫做“宜男蟬”,婦人正月十五佩戴宜男蟬,到慈姥廟求子,據說甚為靈驗,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貴族都很相信。正因為如此,正月十五這一天,慈姆廟的香火才特別盛。
據說,夫婿親手編織的宜男蟬更誠心,效果也更為靈驗。桓歆便興緻勃勃地到路邊尋了個賣宜男蟬的攤位,給了攤主一兩銀,跟着學起了編宜男蟬。
周圍有不少買宜男蟬的婦人,看着如此氣度不凡的男子來親自為夫人學習編宜男蟬,都對那沒露面的夫人艷羨不已,甚至有幾個大膽的小娘子,在桓歆身邊繞來繞去的,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這位郎君雖然面上看着冷,卻氣度不凡,看他的穿戴,隨從和馬匹,也必定是極有身份的人,對他的夫人又如此體貼,倒是個良配。即便做不成正室,做個偏房也是值當的。
桓歆對周圍這些人的目光視若不見,一心跟着攤主學編織方法。他本身就極為聰敏,不大一會兒便學會了,試了幾次,終於編出一個像模像樣的宜男蟬,小心翼翼地揣進袖袋裏,騎上馬絕塵而去。
追上桓姚的牛車,桓歆把馬交給隨從,進了牛車裏頭,讓知春也出去了,然後才興沖沖地從袖袋裏拿出那個宜男蟬給桓姚獻寶。
桓姚卻興緻不高,只是懶懶地看了他一眼,這個東西在作為會稽王妃的那幾年她就見識過了,宜男蟬,求子的。
“姚姚,這是我親手做給你的,喜歡么?”
桓姚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桓歆又繼續與她道:“聽說由夫婿親手做的,尤為靈驗,說不得明年此時,我們的小兒便已經降生了。”
說到此處,他興緻高漲,似乎兩人的孩子真的已經出生了一樣,開始暢想:“姚姚,我們的小兒,我給他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唯愛,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母親是我此生唯一至愛。你看可好?”
“你拿主意便是。”這個時代的孩子大多是父親或者祖父取名的,桓姚自己不太擅長這個,也不想越俎代庖,聽着覺得桓歆取的名字也還過得去。
桓歆得了桓姚應允,便拍板定下了未來第一個孩子的名字,繼續暢想,要幾歲教他兒子讀書習字,幾歲教他習武,幾歲帶他旁聽政務,倒是不亦樂乎。
桓姚見他越說越起興,心情更加煩躁。看吧,他果然是想要孩子的。他也開始着急了,不然就不會送她宜男蟬,不會帶她去慈姥廟上香求子了。
“姚姚,你看我們給小兒把宮室安置在何處合適?”桓歆又想出一個問題。
桓姚聽他一路都在說兒子,心情更加不好,看來,他不僅是想要孩子,還重男輕女,當下話語中便泄露出了些情緒:“你就這樣想要兒子?”
成婚這一兩年來,隨着桓姚對他越來越溫柔體貼,他在桓姚面前心思便越來越不設防,有時候甚至跟個大孩子一樣,真是越活越小了。
聽桓姚問這話,立刻順口接道:“自然,天下哪個男人不想要兒子。”他也有這個時代的男人喜歡兒子的通病。
話一出口,卻發現桓姚已是蹙着眉頭,這才驚覺失言,連忙補救道:“卿卿勿惱,只要是你為我生的,是兒固然好,女兒我也愛。”
桓姚卻突然問:“我若生不了呢?”她一瞬不轉眼地看着他,只見他先是皺了皺眉頭,然後又陷入了沉思。
“姚姚,你最近就是在為此事煩惱?”桓歆這才找到了桓姚這些日子情緒不對勁的癥結。
桓姚悶悶地沒有回答他,這態度卻算是默認了。
桓歆細一回想,他竟從來沒對桓姚說過對於子嗣上頭的安排,不由為自己的疏忽深感自責。
他確實想要一個擁有兩人血脈的孩子,但一方面兩人血緣太近不一定能擁有一個建康的子嗣,另一方面,桓姚的身體也不好,不見得能承受生育之苦。是以,他能做的,也就是盡最大努力讓御醫為桓姚調理身體,除此之外便一切隨緣了。
桓姚今年才二十二歲,按照他所了解的,適合生育的黃金年齡還有八年。他們可以先等一等,若真到了那時候還沒有孩子,便從親近的兄弟處過繼一個合適的人選來繼承皇統。
“無妨的,姚姚。”桓歆把她抱進懷裏,溫柔地撫了撫她的背,“我們且等幾年,到時若沒有子嗣,兄弟叔伯家多的是男丁,過繼一個到名下一樣的繼承家業。你萬莫因此傷了心神。”
“你難道不想要個有自己血脈的子嗣?”桓姚幽幽問道。對於子嗣的執着,也是天下男人的通病。真到那個時候,桓歆能忍住不去找別的女人來給他生孩子嗎?
“若那子嗣身上沒有你我共同的血脈,我又要來何用。”桓歆這話說得平淡,並沒有指天發誓,也沒有慷慨激昂,就像談論天氣一樣稀鬆平常,可他的神色,卻讓人知道,正因為如此自然而隨意,才是他心中想法最真實的表露。
“姚姚,別再為此傷懷了可好?”桓歆憐惜地輕輕磨蹭着她柔軟馨香的發頂,“於我來說,沒什麼比你更要緊的。”
桓姚漸漸放鬆下來,竟然就這樣埋在他懷裏睡著了。這也是這段日子以來,她睡得最沉穩香甜的一覺了。
當兩人都對這事放開了,完全拋到腦後時,桓姚卻在金秋十月末的一個早晨,因為早膳時突然嘔吐,被診出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這對於他們這個三口之家來說,真是一件大喜事。
桓歆幾乎是走路帶風,每日回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的小兒說話,親自請教了御醫,看了各種保胎安胎,孕期注意事項的書,直恨不得把桓姚保護得密不透風。
習氏只有桓歆這一個兒子,對於桓姚這一胎也是萬分關注,對桓姚管吃管穿管行走的,簡直要每天晨昏定省,只恨不能直接住在廣明宮了。
桓姚每天被這麼多條條框框約束着,有時候也難免心情不好發發脾氣。不過,更多的時候,想到自己腹中正孕育着一個全新的生命,與自己血脈相連,卻也開始由衷的期待着它的降臨了。
她不知道這個孩子是男是女,倒是桓歆老是兒子兒子地喊。對她來說,不管這個孩子是男是女,是殘缺是健康,她都會好好愛護它,陪伴它成長,教它做人做事的道理,做一個稱職的好母親。
桓歆對於孩子的喜悅,止於桓姚開始顯懷的五個月後。那時候他幾乎是隔三岔五地晚上做噩夢,每每半夜驚醒,很快人便瘦了一大圈。他時常盯着桓姚的肚子發獃,甚至有時候會跟她說,若沒有這個孩子就好了。
桓姚再三”審問“,他才交待,說最近常常夢到桓姚生產時遇到各種不測。他很害怕,因為這個孩子失去桓姚。
桓姚哭笑不得,她自己都還沒開始害怕呢,他就先想到這些了。勒令他不許再看和孕婦有關的書籍,每天只許處理政事或練武。
桓歆陽奉陰違,私下裏開始到處讓人去找婦產科聖手,有經驗的穩婆,對生產有幫助的各種葯,吊命的,補血的,治傷的,簡直五花八門。
好不容易捱到桓姚十月生產,在產房外頭更加提心弔膽地守了一整夜,期間不停地詢問桓姚的情況,甚至幾次三番要進去陪產,卻被桓姚嚴詞拒絕了。待聽到嬰兒清亮的啼哭,終於忍不住衝進產房。
“恭喜陛下,娘娘產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皇子,母子均安!”見桓歆進來,一屋子的人跪下來給桓歆道喜。
桓歆衝到床邊,見桓姚雖然虛弱,卻並沒有發生他想像中的各種危險,再一看孩子,有些泛紅,卻看起來強壯健康,總算是放下心來。
“你這混帳,我痛死了,以後再也不生了!”桓姚低聲抱怨道,生產的劇痛時,她沒少罵桓歆,桓歆也一個勁兒在房外賠小心。
桓歆也不想再來一回這樣的十月驚魂,聞言立刻答應:“好,再不生了!”
說完,竟然拉着桓姚的手,直接趴在她床邊睡著了。
他擔驚受怕了幾個月,實在是累極了。
桓姚又累又痛,也合上眼睡過去了。
屋中眾人見這帝后二人如此,都傻了眼,真想不到,陛下平日裏看着不苟言笑威風八面的,竟會做出如此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來。
剛剛出生的唯愛,在新上任的奶姆懷中抱着,尚無人理會。好在他的的大母很快也進來了,抱着他看了鼻子看眼睛,委實愛得丟不下手,這才讓他沒有受到冷落。
唯愛那對新上任的父母,卻是昏天暗地睡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來得及好好端詳他。
宣武三年七月初三,太宗降生,翌日大朝,□□賜其名曰唯愛,廣赦天下。——《大楚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