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每當關子朗想佯作沒事與安逸宣相處,都總會想起那晚偷聽的對話。一來二往,倒沒以前那麼熱絡了。
時青也察覺出了異樣,只道是他自己有什麼困惑,不愛與人搭話,就不多理會了。好不容易落了個清靜,他不想再主動送上門去惹不快,安逸宣還有沒有別的算計都還未可知。
賴康離開了書塾,這事引起了小小的騷動,夜裏時青試圖偷出自己的匕首,沒成功,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走出書塾大門。
要算賬,以後有的是機會,他便暫且擱下這事,到籬笆外弄吃的去了。他在密林中布了簡易陷阱,用以捕捉野物。黑狗養熟后十分的靈性,能辨認陷阱,有危險的會自己繞開,已經捉到獵物的,他會守着避免被別的動物搶了。
時青最愛揉它的大額頭,把獵物分它一份,看它高興地蹦躂的樣子。而剩下的肉他會製成肉乾或者當天烤熟,跟文祈加餐。
這天也不例外,他剛要生火烤肉,就感覺一陣清風掠過,他警醒地藏到一棵樹后,屏住了呼吸,等了一會兒,沒有異樣他才重現找了個地方烤肉。
拎着好吃的回去,文祈已經幫他領了米飯,兩人就着飯,吃得滿嘴流油。時青每每捕獵野物回來當菜,好些不寬裕的少年都要嫉妒一番,只是他們不敢翻出籬笆,也沒逮着過時青翻籬笆,所以再怎麼想告發也沒用。
時青就不明白了,想吃就說,可以的話他也不介意多獵一些,悶聲不吭地站在角落裏盯着這邊一臉陰沉,算什麼事?他沒欠那些人的,也無意和誰巴結,各過各的,更不可能讓他上趕着送好吃的去。
把最後一塊兔肉咽下,背後忽然有人道:“時青文祈,跟我來一下。”回頭一看是翠蓮姐,他便不多問了,跟着她到郭老先生所住的耳房,倒是文祈一路嘀咕個不停。
進了房,郭老先生卻不在,只見翠蓮走到格架旁,輕輕轉動了一樽不起眼的花瓶,格架與木榻之間的牆壁突然緩緩偏轉,無聲地開啟了僅容一人通過的門縫。
時青和文祈面面相覷,翠蓮道:“進去。”
時青問:“翠蓮姐,這是……”
“進去,別廢話,大人等着。”翠蓮走過來,把兩人逐一推進了石門縫中,她隨後跟上,碰了裏面的機關,石門又關了起來,嚴絲密縫不留一點痕迹。
時青眼前一片昏暗,沒想到牆壁里還有一條秘道,摸着牆壁,光滑平整,怕是修葺得十分好的。
秘道能容兩人側身貼着通過,翠蓮在後面不知搗鼓了些什麼,秘道頂上倏地亮起了火光,原來是頂上吊著鐵盆,裏面裝着不知道什麼在熊熊燃燒,火星子不時往下飛濺。
翠蓮在後面散發沉默的壓力,時青走在第一位,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向前進。
秘道越走越往下,並且分岔極多,時青記路能力極好也撐不住足足一個時辰都在兜圈子,彷彿迷宮似的無止無盡。就在他們都走到快要麻木的時候,翠蓮突然喊了停。緊接着他們左側的牆壁一空,光芒耀目,他們抬起手臂遮擋,被一股猛力抓住拉了進去,差點摔倒。
等眼睛適應了光,時青才慢慢地抬起頭來,這是一個佈置得像客棧上等房的地下室,連窗戶都有,只是不透光不透風,明顯背後就是實打實的牆。光線充足,都是從擺滿屋子的白紙燈籠里發出的,還有諸多發光的珠子估計是小說中常說的夜明珠,也全賴這些照明時青才清楚分辨前方哪個是屏風哪個是人——黑壓壓的屏風畫著各種穿黑衣的人像,前後或站或坐的有將近十個的黑衣真人。
翠蓮一改往常柔態,抱了一個拳禮,“堂主,人領到。”
“好,那邊有你愛吃的茶點,歇去吧。”
“謝堂主。”
原來旁邊屏風后還有桌子,時青分神瞥了一眼,卻忽地聽得頭頂上有聲音傳來,“你就是時青了?”
他心下一驚,猛地抬頭且後退,卻被人一把扣住了鎖骨。他不過分神了幾秒,這個人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你是誰,又是安逸宣派來的嗎?”
文祈一拍額頭,悄聲道:“什麼安逸宣,他們是佚影門的人!”
黑衣人黑布蒙臉,與另外幾人無異,只聽他道:“那你就是文祈了,眼力不錯。”
文祈嘟囔道:“能進書塾秘道的,不是佚影門還有誰。”
黑衣人笑了,時青稍稍鬆了口氣,“你們不是想殺我們的吧?”
“殺了你們我今年就要吃西北風了。”黑衣人放開手,笑道。
一個矮個子走近來道:“找不到新人,我們會被扣銀子的,可凄涼了。”矮個子當真矮,比時青高不到一個頭。
接着又出來一個高個子,以時青的角度來看,差不多一米九,順着矮個子的話說:“不想去掙拚命的大錢,就安心給門裏找人,老惦記扣銀子的事怎麼行。”
時青暗中打量着,最初跟他們說話的應該是老大,高個矮個應該也是比較能說得上話的,其餘的人,看眼神就知道不是做主的人。
他問:“就是說你們要拉我們進佚影門?”都說得那麼直白了,連猜的功夫都可省下。
“正是。我是佚影門負責招收新人的碧溪堂主,碧溪,老大,堂主,隨便你們叫。”
文祈似乎很激動,“我真的能加入?真的?”
碧溪堂主點頭,拍了拍他的腦袋,“看來你是很樂意的,非常好。小矮,領他去吧。”
時青拉了一下文祈,“就這麼去了?”
文祈點頭,“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這是我等了很久的機會,先去看了再說。”
文祈頭也不回地跟着矮個子消失在黑色的層層屏風后,時青卻還沒有實感,“他被帶去哪裏了。”
碧溪堂主道:“新人該去的地方,你呢,現在加入還是遲些再加入。”
時青疑問,“不是應該還有第三個選擇嗎,不加入。”
碧溪堂主的眼睛形狀很像彎月牙,隨時都在笑似的,“沒有這個選擇,你來碧溪書塾上學就是同意了我們的規矩,在書塾里,被佚影門看上的人只能加入。”
“如果堅持不加入……”
“死。”
時青愣住了,像要入定一樣,想了很久才道:“我想遲些加入。”
“好,那直到你下定決心為止都住在這裏吧,我們有的是房間。”堂主道。
“竟然不能回書塾了?”他愕然,方才那頓飯便是他在書塾的最後一餐了嗎?“不行,黑狗還在外面。”
“它比人更懂如何在野外生存,你若真掛心它,帶它一同入門也可,我看它很是有靈性,以後應該也能派上用場。”
“可它是安逸宣的所有物……”
“你都不在了,狗跑去哪裏他管不着。他要殺你,拿他一條狗,合情合理,甚至還是你虧了。”
時青想說時爹不知道內情會不會以為自己出事,可回想起時爹在山腳下與他說的話,頓時顯得這份擔心多餘了。家人懂,黑狗跟着來,比較要好的朋友文祈已經先一步去了,還有誰?
關子朗……罷了,連朋友都談不上,記着何用?
時青就這麼在地下的房間住了下來,他需要給自己一些心理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