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畫·毒·家(1)
第40章畫·毒·家(1)
“江名,你也知道你現在這麼不方便對不對?”劉偉胳膊搭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說,“那你就跟白哥明說得了。”
陳銘生說:“我明說什麼?”
“幹不了啊。”劉偉說,“你看,你現在回來,沖你和白哥之前的關係,他不管你肯定是不地道,但是管你,你說說你這……啊……”劉偉指了指陳銘生的腿,說,“就這情況,你能幹得了什麼?”
陳銘生笑了一聲,喝了一口啤酒。
劉偉又說:“你跟白哥說清楚,把活兒留給別人做,反正有那個傻子在,你又不用愁。”
陳銘生看了劉偉一眼,說:“你要在白哥面前這麼說白薇薇,也不用再幹了。”
劉偉臉色一變,說:“你要告訴白哥?”隨即,他有些不屑地一笑,說,“你裝什麼裝啊,我就不信你把她當正常女人看。”
陳銘生說:“我把她當什麼看不重要。”
劉偉湊過去,笑得有些猥瑣,說:“怎麼樣,試沒試過,啥滋味的?”
陳銘生看着劉偉,說:“你知道為什麼白哥很少讓你見白薇薇嗎?”
劉偉看着陳銘生的表情,他也不是真傻,自然懂了他的意思。他白了陳銘生一眼,往後一靠,不在意地說:“嘁,我告訴你,女人這玩意兒,就是用來操的,想那麼多沒意思,知道不?”
陳銘生笑了笑,把一瓶酒放到他面前,說:“確實沒意思,來。”
劉偉手指頭捏着啤酒瓶子頭,一邊抖着腳,一邊敲了敲,說:“你這是啥意思?”
陳銘生淡淡地說:“來也來了,不如喝一頓。”
劉偉哼了一聲,拿起酒瓶子,對瓶喝了起來。
要說劉偉這種人,自私自利、貪得無厭,而且十分好衝動,衝勁兒上來,不管是誰他都敢上去捅一刀。但是反過來講,這種人也好哄,只要順着他的意思,給足他面子,根本不需要再多什麼。
三瓶酒下去,劉偉已經有點飄了。
要這酒是別人敬的,劉偉還真不至於這樣。最關鍵的就是這酒是陳銘生敬的。當年那個把他從這間棋牌社裏帶出去,又從來沒有給過他好臉看的陳銘生。
劉偉透過醉眼,看見陳銘生缺失的右腿,他打從心眼裏高興,高興得差點笑出聲來。
“我說江名……嗝。”劉偉打了個酒嗝,又說,“你沒想……沒想到老子有今天吧?”
陳銘生喝酒速度不快不慢,劉偉喝一杯,他喝一杯。
劉偉抬起手,使勁拍打了陳銘生的殘腿,臉都皺到一起了:“哎喲喂……就剩這麼一截,我說名哥,你也是真慘。”
陳銘生看着劉偉那隻手,不經意地皺了皺眉,但很快又舒展開了。他笑着看着劉偉,說:“是啊,照這樣下去,保不齊哪天,我就得喊你哥了。”
劉偉聽得心裏舒暢,半瓶子就一口喝掉。喝完他爽得不行,往後一靠,倒在沙發上。他嘿嘿地笑了兩聲,滿是醉意。“呵……用不着哪天,馬上你就、就……
嗝!就準備喊吧。”
陳銘生拿着酒瓶碰了劉偉的酒瓶一下,說:“看看明年有沒有機會吧。”
劉偉不耐煩地一翻眼,酒瓶往矮茶几上一放,說:“明年?下個禮拜吧!”
陳銘生略有驚訝地看着他:“逗我呢?”
劉偉看來不想多說,給陳銘生留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後就看向一旁,自顧自地喝酒。陳銘生又開了兩瓶酒。
接下來,劉偉嘴嚴實了,陳銘生又套了幾句話,都沒有問出來,也就索性光陪他喝酒了。
劉偉酒量一般,今天算是超常發揮,喝了九瓶不到,人才不行了。陳銘生趁着他暈乎的時候,跟他說:“躺會兒,等下就醒酒了。”
劉偉本來想去吐的,聽了陳銘生的話,還真的就倒在沙發上了。他把衣服一撩,露出肚皮,撓了兩下,開始呼呼大睡。
陳銘生把自己酒瓶里剩下的幾口酒喝完的時候,已經聽到劉偉的呼嚕聲了。
他轉過頭,冷冷地看着這個倒在一邊的男人,聽着他均勻的呼吸聲。又過了五分鐘,陳銘生放下手裏的酒瓶,側過身,在劉偉的衣服里摸了摸。他在劉偉的上衣兜里,找到手機。
劉偉的手機款式很新,陳銘生按開后,看見屏幕上一個火辣的模特寫真。
陳銘生看了一眼通話記錄,將最近的十個電話都記了下來,又打開短訊,一條一條翻看。
最近的幾條都是跟女人發的,陳銘生開始還沒看懂,覺得劉偉女人有點精神分裂,又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他在跟三個不同的女人進行聊天。陳銘生不想看這些,剛要退出去換下一條會話時,忽然被裏面的一句話吸引了。
那個被劉偉標註為“小婧”的女人似乎想跟劉偉約個時間開房,在短訊里跟劉偉百般膩味,其中有一段對話是這樣的——下周不行,我周二要出遠門。
——去哪啊,我跟你一起唄。
——去辦事,你跟着幹啥?
——我想跟着嘛,我還可以給你洗衣服做飯。還是你出去找其他女人,不管我了?
——你個小騷貨,成天想啥呢都,老子有正事,不能帶你去。
——你去哪兒啊?
——你少管。
陳銘生看了下時間,這幾句話差不多是一個時間的。之後的十幾分鐘,劉偉發了三四條,但那個叫小婧的女人並沒有回應。
劉偉或許是感覺到這個女人有些鬧脾氣了,他哄着說——行了,我也就走個四五天,很快回來了。
那個叫小婧的女人總算是回話了。
——怎麼那麼久,你要去哪?
——說了你也不知道,演變,你聽過嗎?
——啥呀……
——就說了你肯定不知道。
再之後就是兩人打情罵俏,陳銘生看了一會兒,把手機扣上。
字是錯別字,但音還在。
延邊。
陳銘生又翻了幾條短訊,裏面都沒有什麼實際內容。他把手機關好,重新放回劉偉的口袋裏。
陳銘生在劉偉醒之前就離開了。他開車來到一家酒店,沒有找前台,直接上了電梯。
陳銘生來到五樓的一間房間,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老徐。
陳銘生撐着拐杖進屋,一進去就皺起眉頭,“我還以為你這屋着火了,開會窗戶行不行?”
老徐把門關好,說:“你在這坐一會兒就適應了。”
算上陳銘生,屋裏一共有四個人,有老徐、文磊,還有個高高瘦瘦的中年人。
陳銘生看見他,愣了一下,然後站直身子,行了個禮,說:“劉隊。”
那個中年人就是頂替嚴鄭濤的人,劉利偉。
劉利偉沖他點點頭,說:“這些天辛苦你了。”
陳銘生搖搖頭,把最近得到的消息都整理了一下。
“我這裏有幾個電話,你們跟蹤一下。”陳銘生把記錄手機號的紙遞給文磊,文磊很快地往電腦里收錄。
老徐和劉利偉都抽着煙,老徐細細地想了想,說:“延邊……”他看了一眼劉利偉,說,“會不會賣南韓那邊的?”
劉利偉說:“還不清楚,得抓緊時間跟吉林警方聯繫一下。”
陳銘生撐着拐杖,來到文磊身邊。文磊手指翻飛,在電腦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生哥。”文磊看見陳銘生,陳銘生坐到他身邊。老徐和劉隊正認真地討論什麼,陳銘生看着電腦屏幕,說:“錄完了?”
“錄完了。”文磊說。
陳銘生看着屏幕上有日曆和天氣,他忽然問文磊:“這個天氣,全國都可以看嗎?”
文磊一愣,轉頭看了看屏幕,明白了陳銘生的意思。
“都能看的生哥,這是聯網的。你……”文磊偷偷看了一眼老徐,發現他們注意力都沒在這邊,他小聲問陳銘生,說,“生哥,你是不是想看看嫂子那兒……”
陳銘生點點頭。
文磊把那個冰冷的北方城市點開,陳銘生看着那個藍色的標牌,上面有一片小小的雪花片,慢慢地轉着。
陳銘生恍然大悟,今天,那裏下雪了。
陳銘生怔怔地看着那片小雪花,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文磊轉頭看看老徐,又轉過來,壓低聲音說:“生哥,你跟嫂子……有聯繫嗎?”
陳銘生緩緩搖搖頭。
文磊說:“回來后一次都沒有聯繫?”
陳銘生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文磊說:“你怕他們發現?”他看着陳銘生的臉色,說,“沒事,這夥人查不到那邊去的。”
陳銘生低聲說:“不是怕發現。”
文磊說:“那怕啥?”
陳銘生恢復沉默,他低着頭,沒有出聲。
文磊小心翼翼地說:“是不是……是不是怕分心啊?”
陳銘生抿了抿嘴,最後輕輕點點頭。
文磊嘆了口氣,說:“也對,畢竟不是尋常工作。生哥你再忍一忍吧。”
陳銘生笑了笑,拍拍文磊的肩膀。
那邊老徐和劉利偉已經商量好了,老徐轉過頭,看着陳銘生和文磊,“哎!你們兩個老爺們湊一起玩啥呢?”
文磊嬉笑着說:“玩電腦!你也玩不?”
老徐瞪他一眼:“我玩個球。”像老徐這種警局裏老一輩的,都不太愛用電腦,也不怎麼會使。老徐伸手招呼陳銘生,說:“銘生,過來一下。”
陳銘生坐到老徐身邊,老徐把面前攤開的一個小筆記本給他看,一邊指着上面一邊說:“你來瞧瞧,我把消息歸攏了一下,你看有錯沒?”
陳銘生把筆記本拿過來,從頭開始,細細地看了一遍。
這些消息是從陳銘生回來后就開始記錄的,包括白吉等人的言行、動向,還有今天劉偉透露出來的消息。老徐把這些整理了一下,列了兩頁。陳銘生看了差不多十幾分鐘,然後把筆記本放下,說:“沒問題。”
“好。”劉利偉放下煙,說,“那就這樣了,老徐,咱們倆先回去儘早佈置。”
“嗯。”老徐把煙也掐了,站起身。
陳銘生跟在他們後面站了起來。劉利偉看着他,說:“陳銘生,這幾天你按兵不動,交給我們處理。”
陳銘生沒有說話。
劉利偉沒有聽到回話,抬頭和老徐對視了一眼,劉利偉說:“怎麼,還有什麼想法嗎?”
陳銘生看了他一下,又低下頭。劉利偉和他面對面站着,說:“不要緊,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不管什麼都可以討論一下。”
陳銘生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劉隊,我能一起去嗎?”
劉利偉和老徐同時一愣,老徐說:“一起去?你去幹什麼?”
陳銘生說不出理由。
老徐皺了皺眉,說:“不行。你沒有理由去,一來你不能跟着我們走;二來這件事在白吉那也算與你無關,你要貿然參與,會引起他的懷疑。”
老徐說完,看着依舊沉默的陳銘生,他開口還要說什麼,被劉利偉攔下了。
“陳銘生,你是不是想給嚴隊報仇?”
陳銘生抬起頭,看着劉利偉。老徐聽了這話,有些苦澀地搖了搖頭。劉利偉臉色嚴肅地說:“你是不是想親手殺了他?”
陳銘生聽到“殺了他”三個字,神情好似有些恍惚,好像眼前浮現了那個已經在他腦海中重複了許多遍的場景。
他的視線凝在虛空中的某一處,而他的目光因為頭腦中的場景變得深邃而狠戾。
“陳銘生!”
忽然一聲暴喝,陳銘生猛地看向劉利偉,劉利偉雙目含威,緊緊盯着陳銘生。
陳銘生看着那雙眼睛,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啞聲道:“對不起,是我愣神了。”
劉利偉靜默,他的目光依舊看着陳銘生,似乎在等他完全冷靜下來。
“陳銘生,我知道嚴隊長的犧牲對你觸動很大。”劉利偉說,“但是你要記住,你是警察。”
陳銘生深吸一口氣,點點頭,低聲說:“我知道。”
“以前是有的……”老徐忽然開口,說,“進去卧底的同志,有人染上了毒癮,也有人完全沉浸在那邊的世界,不願意回來。”
陳銘生低着頭,站在一旁。
“但我相信你不會。”老徐看着陳銘生,語氣甚至有些輕鬆,“當年嚴隊跟我介紹你的時候就說過,你小子,這裏強——”老徐說著,拍了拍陳銘生的左胸口。
他拍着拍着,自己的眼眶卻紅了。
“這裏強,你小子,這裏強!”
陳銘生咬了咬牙,閉上了眼睛。劉利偉看他們這樣,心裏也被觸動了。
“這是幹啥?”劉利偉說,“快點鬆開,現在還是任務緊要關頭。”他拉着老徐,讓他放開陳銘生,又說,“等這次任務告一段落,咱們有的聚了。”
老徐鬆開陳銘生,劉利偉說:“我們就先走了,你過一會兒再出來。”
文磊在那邊收拾好了電腦,也到這邊來了。
老徐對陳銘生說:“保持聯繫,如果有什麼一手消息我會通知你。”
陳銘生點點頭,說:“好。”
老徐他們離開后,陳銘生坐回床上,他把臉埋在自己的掌心中,想讓自己靜下心來。
他剛剛,確實有那麼一瞬,想要親手殺掉劉偉。不用法律、無須審判,只用最簡單的方法,最原始的方法。
用手、用刀,將他一點一點折磨至死。
陳銘生緊咬牙關。
他最近有些急躁,他從前,沒有像現在這樣。為什麼呢……
陳銘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楊昭。一想起她,陳銘生的心裏就靜了。
他站起身,撐着拐杖到窗戶邊。
從窗戶看出去,外面的樹木還很繁茂,充滿生機。可是今天,她所在的那個地方,下雪了。
陳銘生試圖用想像,來給面前的這片景色添加雪花,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裏,陳銘生對楊昭的思念猶如潮水,隨着屋外的每一片綠葉、每一縷清風,奔波翻湧。
她在做什麼?她的工作順利嗎?她的弟弟有聽她的話嗎?
她有想他嗎?
陳銘生低下頭,不知不覺中,他的手已經緊緊握成了拳。
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這一次,卻沒有之前那麼順利。
陳銘生翻出手機,按下關機鍵,然後把手機扔到床上。可沒一會兒,他就把手機重新拿回來了。
再一次開機后,陳銘生的手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迅速地撥通了一串號碼。
然後,他將手機拿到自己的耳邊。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陳銘生愣住了。
他把手機拿下來,看了一眼屏幕。雖然沒有看出問題,但是他還是掛斷了電話,重新撥打了一遍號碼。
手機里那道禮貌柔美的聲音依舊沒有改變:“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陳銘生的手心幾乎滲出汗來。
他重新思考了一下號碼,想着是不是自己記錯了。雖然他知道這根本不可能,就算是其他人的電話號碼,只要是他用心記過的,就不可能會出錯,更何況是楊昭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