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灼若芙蕖

第六十六章 灼若芙蕖

遲暮時分,殘陽如血,在連綿的殿宇上投落一片金黃。此時瓊花雖謝盡,那鬱鬱蔥蔥的枝葉卻依舊盎然。

簫鈺不知不覺踱步到紫虛殿附近的蒼雲台,不知多少年前,他的生身母后就是在這上面邂逅了景帝。在他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他的母后常帶他來這裏。雖然只在六歲那年上去過一次,他卻至今記得,蒼雲台上面有一棵母后親自栽養的櫻桃樹。

轉眼這麼多年了……他拂袖遣退跟在身後的若川等人,獨自踩上雲梯,往巍峨的高台頂上登臨。

一刻鐘后,他登上台頂,不出所料眼前所見已不復從前。櫻桃樹再也結不出亮紅的果實,僅剩下裹滿灰塵的節節枯枝,夕陽下,顯得寂寥而落寞。漆紅的紅木扶欄,也已煺盡了顏色,佈滿木屑脫落後的痕迹。

一股失意漸漸淌進他的心裏,在裏面凝注成一種深深的遺憾。他鳳眸微微閉上,再睜開時,目光落在了東面紫虛殿的前院。那輛緩緩朝院內行進的馬車太過眼熟,眼熟的讓他覺得刺眼。

幽深鳳眸中馬車停下了,一身青衣的簫湛率先下馬,而那隨後從簾中鑽出來的女子手握一管瑩翠,無絲毫遲疑將玉手遞到簫湛手邊。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被別的男人打橫抱起……

“呵…”他冷嗤一聲,深遽的眸中浮現一絲厭惡,稍稍整飭下衣袖后便揚袍而去。

“關於華笞城的事,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簫湛把纖塵穩穩的放下后,俯首深看着她。

“嗯。”纖塵點了點頭。

“什麼花痴城,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早已匆匆趕來的雲涼立馬橫到簫湛與柳纖塵中間,施下一禮后朝簫湛問道。

“我聽說過這華笞城,那是我們碧落南境最偏遠的一座城郡,向南臨海,向西則與芠瀾相連。”抱着絨兒的梓么插了一句。

雲涼一聽越發不解,轉而向纖塵問道:“莫不是主子有什麼友人在那華笞城?”

“本王記得雲涼你原先並不是如此多話的人,看來陸堯那小子最近對你缺乏管教啊!”簫湛呵呵笑道。

雲涼皮笑肉不笑,睜大眼眸瞅着簫湛,卻是敢怒不敢言。

簫湛瞅見纖塵的臉色已慢慢好轉,心下忽覺欣慰,蘭澤里給她渡的真氣沒白費。他有意輕咳一聲,將雲涼拽到一旁后,迎面又朝纖塵靠近幾步:“沒什麼事小王就先回雨華殿了,還是那句話,有空常來坐坐。”

“哦…好……”纖塵低低回著,並不敢抬眸去看他,她怕自己不小心會陷進他那溫柔的眼波里。

簫湛很願意將她這樣的反應理解為嬌羞,在他看來,嬌中帶羞的女子最是迷人,就好像半隱在葉下的芙蓉。淡然笑了笑,他便邁着步子離開。

雲涼對着簫湛的背影捏了捏拳,當然很快便鬆開,追着纖塵的步伐往殿中去。追問道:“王爺帶夫人去了哪裏?夫人這樣擅自出宮很容易落人話柄……”

纖塵修指在絨兒頭頂輕敲了敲,算是懲罰它這些日子光吃不動變成個小肥球。從梓么手中接過絨兒后,她回頭看向雲涼,語氣平淡:“早上還擔心你有沒有被白面人所傷,現在看你無事便也放心了。”

雲涼微感歉疚,使個眼色將梓么支開后,她坦然道:“奴婢的確是去了懿年殿,太後身邊有人安插底細奴婢實在擔心。昨夜那位白面人的武功絕不在雲涼之下,一日不揭開她的真面目,太后便一日處於水火之中。”

纖塵道:“這麼說你沒有看到白面人的臉?”

雲涼道:“嗯!昨夜奴婢追她到緋雲殿附近,本已快追上,不巧卻遇上幽美人。”

纖塵困惑,問道:“誰是幽美人?”

雲涼回道:“幽美人名叫幽絛,是芠瀾前朝遺妃,其雖年近半百卻依舊風姿卓然。六年前,芠瀾國君趙傾命人將她進獻給先帝,先帝曾寵愛過她一陣並封她為美人。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幽美人惹得先帝勃然大怒,被終生圈禁在緋雲殿內。不僅如此,先帝臨死前還特別囑咐不得讓她殉葬,說是怕她的血液污了皇陵。”

是什麼樣的仇恨,讓景帝連死後都不願與她同穴?纖塵心下頗為震撼,她也深深為那幽美人感到可憐。下一秒,她腦中忽然閃現一個身影,那張蒼白的臉,至今都還在她的腦海里揚着一抹滲人的笑。

“她皮膚異常白皙,穿一身抹胸黑長裙?”纖塵試探性問道。

雲涼小吃一驚,點頭道:“幽美人的確常穿黑紗裙,夫人難道見過她?”

纖塵臉上騰起一陣煞白,回道:“曾在緋雲殿見過一眼,沒想到就是她……對了,她是不是會武功或者身懷其它絕技?”

“這個奴婢並不清楚,夫人為何這樣問?”

畫面回到那日千秋殿受封之前,她先後遇上了三個人——幽美人,納蘭楓,雲涼。她那時並不認為那道黑色身影是個常人,故而也沒想過納蘭與雲涼出現的時候那個女人還在不在牆的另一頭。或許她只是太寂寞了,想找個人說說話。而自己處於逃跑的緊張氣氛中,看花眼也是有可能的。

雲涼見她不語,便不打算在幽絛的事情上深究,轉開話題道:“太後身邊那位掌燈宮女今早已被處以凌遲,失去內應,她們暫時應該無從下手吧。”

“什麼?”纖塵萬分錯愕,說道:“一個深受恩寵的婢女對自己的主子反目很可能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再說事情還處在捕風捉影的階段,怎能這麼輕率就殺了她?”

雲涼道:“若不殺她,隱患就永遠存在!”

纖塵搖搖頭,“殺了她,你反而更難找到幕後的主謀。”

雲涼因纖塵對一介婢女的同情之心而嘆息,在後宮之中如此心軟,終難長久。她想告訴她小心那位複姓慕容的女子,可一想萬瀲意可能早就警示過她,而她大抵沒有放在心上。如今自己再勸,也只能是碰一鼻子灰。

“夫人何必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憂心?快進殿看看,裏面有份禮物等着夫人親自打開呢!”

“什麼禮物,誰送來的?”纖塵問着,已跨入外殿。

“呵呵……”雲涼笑聲清亮,故意賣起關子:“夫人一看就知道了!”

“……”打開錦盒的瞬間,纖塵愣住了。裏面裝着一枚鏤空的圓形玉石,表面雕着精美的芙蓉花紋,裏面則裝着兩個很是小巧的玉制鈴鐺,水綠顏色,光澤瑩潤,又以嫣紅的流蘇穗子穿着,觸手生溫。

她把它輕纏在指間,伸手拿起盒子底下的一張手箋。只見上面落着一行小字,筆法流暢而堅勁:灼若芙蕖出綠波。落款處則題着四個字漓蔓,楚衾。

是他送的……“灼若芙蕖出碧波……”

“奴婢看這玉佩與夫人的琴很是般配呢,煙蘿玉乃玉中極品,常常被琴師用來搭飾古琴,這漓蔓新君啊還真是獨出心裁!”雲涼手捧錦盒,大加讚賞道。

“此事,還有誰知情?”纖塵一邊小心的收好玉佩,一邊詢問,畢竟他今夕已身為漓蔓的帝君,以楚衾二字落款,很容易引起別人的猜疑。搞不好,就足以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雲涼並沒拆開信箋,故而也不解纖塵心中的擔憂,如實答道:“哦…這個是陸堯從殿下桌上偷偷取來的,殿下可能並不知情,宮裏其他人自然更不可能知道了。”

“陸堯……”纖塵默念着,心下不由感激這位屢次幫自己的男子。

翌日一早,一個消息在宮中傳的沸沸揚揚。這個消息,自然沒逃過閑時熱衷八卦的雲涼的耳朵。早上在竹林練完劍之後,她凈了手去御膳房煲湯,途中便不止一次的被告知這個消息——住在外史館的芠瀾使臣昨夜三更被人殺害了。

據最新驗屍結果稱,使者屍體安好,無中毒跡象,身上雖有幾道刮痕,卻並無致命傷口,面容也算安詳,卻唯獨被人割去了舌頭。

雲涼覺得,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往好處想,朝廷會很快查出真兇,最終獲得芠瀾國的諒解;而往壞處想,早已兵強馬盛的芠瀾很可能藉此機會大舉進犯。

不論如何,此事一出,太后和殿下都該頭疼了。想到這裏,她不禁齜牙咧嘴的暗罵那真兇一句。

待她回到紫虛殿大門時,一雙眸子睜得極圓。那一身赤龍錦袍的男子可不是簫鈺么,他終於移駕紫虛殿了!只是,夫人為何長跪在他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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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語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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